移动首页 我读过的 世界名著 诺奖作品
国学名著 科幻名著 言情名著 恐怖名著
历史小说 武侠名著 教育名著 传记名著

位置:我读过的 > 《金婚》目录

第五章(2)


佟志进了门,文丽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佟志放下糕干粉,不知道怎么安慰。文丽喘着粗气,问:你跟大庄借钱了?

佟志忙说:没!没!没啊!

文 丽一把拉开抽屉说:我就知道你没钱了!就等着看你怎么办?可我怎么也想不到你会这么没出息,你跟谁借不成啊,非要跟那王八蛋借,你成心啊!文丽说着就开始 流泪,又说,没钱你跟我说啊!我脸让你丢尽了!我告诉你,赶紧搬家,跟这种混账农民小市民无赖住一起,我一天半天,一小时也受不了了!

佟志举手投降,说:以后你管账吧,管吧,我真受不了了。

文丽恨恨地说:我管就我管,早知道你没这能力!你说谁让你要这么些个孩子,以后这日子怎么过啊!

佟志头要炸了,多多突然大哭起来……

可是,借钱的风波还没完。第二天,刚上班不久,孙师傅在车间里正要往外走,就听见门口有嚷嚷声,有人找孙师傅,并说她是工人,要找工会反映问题!孙师傅赶紧过去,只见庄嫂披头散发冲了进来。

孙师傅赶紧迎上前,问:淑贞,这是怎么了?

庄嫂痛哭流涕,喊道:孙师傅啊,你可得为我做主啊,这庄玉心人面兽心,家里这么困难他不管,他吃里扒外,他不管我们娘儿们死活,他混蛋,他还打人。

庄嫂虽然恨大庄,可并不敢将大庄借佟志钱的事儿向组织汇报,她只是胡乱骂着,哭着,上气不接下气。

孙师傅生气地说:大庄越来越不像话了,结婚这么多年了,我这没少教育帮助他,现在孩子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敢打老婆啊!他人呢,叫他来,他这党还想不想入了!

正说着,大庄走过来。庄嫂一见大庄,立刻声泪俱下,扒拉开衣襟让孙师傅看,说:看,这是脚踹的,这大老青印子,我走路都困难了。你说他安啥心啊,对阶级敌人都没这么狠啊!

孙师傅瞪着大庄说:我警告过你多少次了,不能把你农村那套带到工厂来。淑贞是你爱人,也是阶级同志,夫妻之间要关心爱护互相帮助共同进步,有意见可以批评,怎么能动手打人呢!

大庄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含糊着说:孙师傅,我一时糊涂,我道歉。说着又冲着庄嫂作揖又说,高淑贞同志,我动手是不对的,不管你犯了多么严重的错误,我都应该本着批评教育的原则,对你进行说服帮助工作!

庄嫂瞪眼了,问:谁犯错误啊?

大庄没话说了,瞪着庄嫂。两人互相瞪着。孙师傅赶紧说:大庄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要再这样,我可真要全厂点名开大会批评你了!

大庄冷冷地看着老婆,说:这就是你想要的是不是?让你爷们儿在全厂人面前丢脸,大喇叭广播批判你爷们儿,你就舒服了?

庄嫂低下了头。孙师傅生气了,说:大庄!你还不服气啊!

大庄没说话。庄嫂先说话了:孙师傅,对不起,我们家庭内部矛盾还是家庭内部解决吧,刚才是我无知,我错了,我向你道歉,我回家了。

庄嫂含泪往外走,大庄愣住了。孙师傅看着大庄说:淑贞真是个善良的女人,你怎么就不能好好待她呢?

大庄说:孙师傅,我们家的事儿,你不懂!说完追上去。在车间门口,大庄追上庄嫂,喊着叫她站住。

庄嫂回过头,也不说话,低眉顺眼的。

大庄说:动手是我不对,可我也没真下狠的,你自己没站稳摔着,你恶人先告状!

庄嫂抬头,瞪住大庄说:知道我为啥生气?

大庄说:这有啥不知道的,我告诉你,佟子是我唯一哥们儿,他家有困难,我眼睁睁看着,我能好受吗?要是你,你会咋的?

庄嫂瞪着大庄说:我不是那没良心的人,佟子是个好人,你帮他我没二话。文丽虽然又酸又臭,可她是我干闺女的亲妈,我也不能说什么,我就是恨你,恨你!你藏着个小金库,你有外心啊你,你是不是盘算着在外面养个什么野娘儿们啊!

大庄赶紧上前捂住庄嫂的嘴说:胡说什么呀,你还让不让我在厂里呆了!傻娘儿们!

庄嫂咬了大庄的手。大庄疼得直甩手。庄嫂压低声音问:小金库在哪儿?

大庄说:没有!没有!就是没有!

庄嫂说:你要不缴公,我带儿子回娘家住去。

大庄叹口气,说:哎哟我奶奶!得得得,都给你,给你。

下班的工人和家属们三三俩俩往宿舍走。文丽今天显得挺高兴,拎着点儿和菜匆匆往家走,同筒子楼的两个女人赶上来,打着招呼。一个女人说:听说厂里照顾技术人员你们家分的房子比我们家大好几平米。

文丽心里得意,脸上却做愁苦状,说:我们家孩子那么多,两间房住着也够挤巴的,大几平米也没用。

正 说着,就见庄嫂骑一辆男式自行车,车梁上挂满东西。庄嫂脸拉得老长,车骑得风快,车上东西咣咣当当响了一路。两个女人见到正要打招呼,又看文丽一眼,不说 话了,只是讪讪笑笑。文丽像没看见庄嫂似的。庄嫂的车“嗖”的一声从她身边擦过,车梁上挂的东西差点蹭着她。文丽倒也不急,只是错错身,照走自己的路。就 听庄嫂在车上嘀咕着:神气什么!还不是靠老爷们儿!

文丽没听清,回头问:她说什么?

一个女人正要回答,另一个女人捅她一下,两人都笑着,说:她能说什么,乱讲呗。

文丽问:她分几间房啊?

一个女人说:倒也是两间房,可跟你们家没法比,朝向不好,西晒,而且面积还小几平米哪。

文丽轻松地说:倒也够住了。

在工厂车间里,下班时间过了,大庄才放下手里的活,用棉纱蘸汽油擦着手。佟志走来,大庄不像从前那样对佟志了,像没看见一样,不理不睬的。佟志给了大庄一下,说:我操!有什么怨气你跟领导反映啊,你跟我来什么劲啊!

大庄一甩棉纱,说:我生闷气怎么啦!这次厂里办事太不咋地!你说你和我家庭状况是一模一样,你咋就比我强那么多呢!

佟志说:怎么叫一模一样,你父母也不跟你住,你家才三口人,我们总共比你家面积大两三平米!你至于吗?

大庄说:你也学会打马虎眼了,什么两三米,我上午拿卷尺量过,整整少了三米半还多一点!

佟志问:有什么区别吗?

大庄说:区别大了去了!三米就是一张床的地儿!而且我家还把边儿,靠马路不说还西晒,那间房到了夏天人住着还不得跟个大蒸笼一样啊!不像你们家冬暖夏凉!大庄带着情绪换衣服,摔摔打打的。

佟志说:要不咱两家换换!

大庄不敢相信地看佟志。佟志笑笑。大庄说:你这叫安慰人啊?你根本做不了主的事儿你说了这不寒碜我吗?文丽要知道你说这话,我敢说她能撕你的嘴!大庄“啪”地关上更衣柜,说:我现在都不敢进家门,没脸啊!

佟志说:哪有那么严重!

大庄说:你说我怎么办?我现在去考个工程师来得及吗?你说你这人平时看着呆头呆脑,成天抱个书本,怎么就算到会有今天?以后,再算计这种事想着我点儿啊,亏我什么好事儿都惦记你,你怎么能那么自私!

佟志哭笑不得了。孙师傅走过来,佟志赶紧喊:师傅,过来过来。

孙师傅却不过来,停下说:干吗?下班不赶紧回家,搞什么名堂?

佟志上前拉住孙师傅,说:师傅,你可是工会主席,你说我和大庄同时进厂,这回分房子,我们两家面积不一样,你看大庄他现在见了我就跟乌眼鸡一样,恨不得啄掉我一颗眼珠子!

大庄回过脸,果然瞪大眼睛盯住佟志。

孙师傅打着哈哈,说:这是厂里决定的,工会哪管得了这事儿啊!孙师傅说着就走。

佟志跟上前说:师傅,你跟厂里反映反映!不能一碗水端不平啊!

孙师傅回过头,看大庄一眼,压低声音,说:你个傻佟子,今儿一天大庄就找我磨这事了,人家躲还躲不及,你往跟前凑!搬你的家得了,甭管别人,你也管不了!佟志还想说什么。孙师傅匆匆走了。

大庄在一旁冷嘲热讽,说:你说你连师傅都那么会找,工会主席哪!看那架式还能升。你瞧我那师傅,糟老头一个,关键时刻退休了,我想找他说句话,一问回农村抱孙子去了,气死我了!我老婆可要来厂里闹了……

庄嫂说来厂里闹事还真来了。那时大庄正在车间里和女工们开着玩笑。一个女工冲着大庄喊:别在这儿骚情啦,你老婆到厂里反映你生活作风问题来啦!

大庄吓一跳,赶紧抬头,就见庄嫂在车间门口探头探脑。大庄赶紧迎过去,拉着庄嫂到一边,低声问:你来干什么?

庄嫂说:说好了一起见你们厂长,忘了?

大庄说:跟你说我都找一圈了,没用!

庄嫂说:你找?怎么找的,想都能想出来,平时见了我们娘儿们吹胡子瞪眼的,一见那当官的,骨头都软三节了。

大庄说:胡说你!赶紧回去!

正说着,孙师傅出现了,见状赶紧过来压低声音说:上着班儿你们这儿干什么呢?

大庄刚要回答,庄嫂抢先说:孙师傅,你说我们还能想什么还能干什么?还不就为那几平米面积的事吗。

孙师傅说:我都知道了,也向厂里反映了。这不得有个过程嘛。你先回去吧。大庄,赶紧到车间去,正等着你呢。

大庄答应一声正要走,庄嫂堵住去路,冲着孙师傅说:我们反映情况也有一个礼拜了吧,房子钥匙都到个人手上了,再拖下去,就算反映到中央还有用吗?孙师傅,你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明确的答复,不然我就跟这车间住下去了。

没等孙师傅说话,大庄赶紧说:会不会说人话啊,人家孙师傅工会主席日理万机,哪有工夫管咱这点生活小事儿啊。

孙师傅一把拽过大庄,说:你这劝架还是拱火呢!我告诉你李局长正在厂里开会,呆会儿就来车间。赶紧让你老婆走,这让局长看见了,像什么话啊!

大庄一听,大声说:啊,局长要来。哎哟,我的妈呀,老婆子你给我赶紧走,上这儿丢我人现我眼啊!

孙师傅气得还没说话,庄嫂说:孙师傅,今天不解决问题,我就不走。我就在厂里守着,什么时候解决,我什么时候走!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庄嫂一点惧色也没有。眼看着大庄大嘴巴要扇到她的脸上了,孙师傅赶紧拦住,说:这是你们家啊?吵架!

大庄本来就是做个样子,庄嫂借势开始撒泼,就开骂了:你这个没出息的,你就会窝里横,在家里比谁都厉害,打完儿子打老婆,真到节骨眼儿上你包一个啊!

大庄虚张声势地说:你这个臭老娘儿们,还给脸不要脸了你!孙师傅你甭管了,我非狠狠教训这老娘儿们不可!

佟志过来,却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庄嫂一眼看见佟志,更火了,扑到大庄跟前,猛地推他:你骂老婆打孩子声挺大,一到单位你就让人骑着脖子拉屎!你说你和别人比,你差啥了?你凭什么就分那么小房子,这跟住筒子楼有什么区别啊!

大庄和庄嫂扭成一团,庄嫂狼哭鬼嚎起来。孙师傅真火了,上前推开大庄,说:你们要吵架回你们家吵去,这演戏给谁看呢!

大庄不高兴了说:孙师傅,怎么叫演戏?我们确实有实际困难,我看你就是有点一碗水端不平。

孙师傅说:你说什么?

大庄说:我能说什么呀,我也没什么文化,能说什么受听的。

佟志看不下去了,转身往外走,刚走几步就听见有人叫他:佟子!

佟志抬起头,愣住了,厂长和几个厂干部陪着局长走来。局长是认识佟志的,一见佟志满脸带笑,问:是小佟吧,局里先进大会上见过面的。

佟志不好意思了,说:局长、厂长,怎么怎么……

厂长说:李局长来你们车间看看,要更新一批设备。

正寒暄着就听一声哭嚎:局长来怎么啦,你以为局领导就这水平?我反映真实情况,就给你小鞋穿,要那样,我去部里,去中央,我看谁敢给你小鞋穿!

厂长和局长都愣住了,只见大庄和庄嫂扭着朝这边走来。厂长明白是什么事儿的,给佟志使个眼色,佟志赶紧离开。厂长回过身堵住庄嫂说:你反映的问题厂里都知道了,也讨论过,现在是上班时间,个人问题下班后再处理。可以吗?

大庄赶紧上前,冲局长、厂长点头,说:我爱人农村人,没文化,我回去教育她!然后推庄嫂,声音还挺大:回家去,厂长说得对,局长多忙啊,哪有工夫管咱这种生活琐事儿!你甭给我在局长面前丢人败兴,以后还怎么让我做人啊!

庄嫂不理大庄,盯住局长,说:局长同志你觉得我这是丢人败兴吗?局长同志、厂长同志,你们会因为我反映问题,给我爱人穿小鞋吗?

大庄做势要打,一边回头冲厂长、局长直点头,说:她不懂事儿,说疯话!

庄嫂甩掉大庄的手,冲局长说:局长同志,我一个普通工人能不能给领导提意见?

大庄赶紧堵庄嫂嘴,一边回身冲局长说:老娘儿们说话不走脑子!

局长拿出姿态,语重心长地说:大庄同志,让你爱人说吧,畅所欲言。我们做领导干部的欢迎群众对我们的工作监督批评,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

大 庄听到这话,手慢慢放下。庄嫂立刻眼睛发红,上前握住局长的手说:局长同志啊,你这话可真说到俺心坎上了,俺和俺爱人大庄两家三代贫农,穷啊,见人矮三分 啊!现在咱进了这北京城当了工人阶级,俺高兴光荣啊。可没承想还受这大委屈,咱就是想不通,受不了,咱不是工人阶级吗?咱没做贡献吗?

庄 嫂说着眼泪缓缓流下,再不像刚才和孙师傅那样跳着脚撒泼,现在的庄嫂可怜兮兮的,像受了天大委屈似的。大庄跟着眼也红了,过去扶住老婆肩膀,递过去手绢。 庄嫂一个劲流泪,擦泪。慌得局长赶紧握住庄嫂的手说:这位同志,有什么意见尽管提,共产党就是为老百姓办实事讲道理的。

庄嫂反过来握住局长的手,也不擦泪了,任眼泪哗哗往下流,说:局长同志啊,我不是小心眼儿,我不是要跟人比什么,实在是我家有困难啊!

局长一个劲劝说:有什么困难,你说吧,只要是合情合理的,厂里能解决就厂里解决,厂里不能解决还有局里部里,你要相信党相信政府。

庄 嫂含着泪抬起头,说:我总算盼到有人说句公道话了。我们家住房实在是困难啊,我爱人,我儿子,我公公婆婆,我家也有老人,我们四代同堂啊。可和我们条件一 样的,条件还不如我们的,就能比我们多分房子。局长同志,我们不是要跟人比,我们就是要一个公道,我们就是想问为什么?

一听这房子问题,局长头也大了,但不好表态,于是抽象安慰着:你慢慢说慢慢说,这个问题可能不是一天两天……

厂长忍不住了,说:庄嫂,这是咱厂里自己的事儿,局长工作繁忙,咱别麻烦局长好吗?我们会认真解决问题的!

庄 嫂一眼看出局长的为难,立刻满脸悲愤,声泪俱下,说:局长同志,你会错我的意思了,我们不是那种贪婪之人,不该我们得的我们不会要,我们就是要讲这个理, 厂里为什么搞歧视?为什么相同的工龄职务、人口,可住房面积差那么多?我爱人大庄厂里人都知道,那是辛辛苦苦、兢兢业业为厂里工作不分白天黑夜,连那私生 活晚上都顾不上。要这次分房子,厂里是专门发文件,照顾某些特殊人,我们就是要问,当工人的是不是就比某些人低三分?

大庄赶紧上前猛推庄嫂,说:你胡说什么,这是厂领导决定的,是政策,你什么也不懂,乱说话!

庄嫂推开大庄,委屈得嘴唇直哆嗦说:俺不懂啥是政策,俺就以为共产党领导都是俺亲人,有啥困难都可以反映。局长同志,我不会说话,我打扰你工作,我不好意思,我给你赔不是!

庄嫂说着颤巍巍要低头。局长赶紧扶住,说:大嫂你这话就见外了,我今天来厂里就是为解决工人同志生活和生产困难的,每一位工人同志都是国家财富,我们都要关心爱护,要一碗水端平。

庄嫂含泪说:我们小工人除了靠共产党,还能靠谁?

局长不得不表态了,冲着厂长说:这位女同志提出的问题,你们要认真考虑。工人同志是国家最宝贵的财富,方方面面我们都必须做到一碗水端平,如果真有歧视现象,党的政策是不能允许的,请厂里明天就给局里一个明确答复。

厂长无奈点头,对庄嫂说:你放心,你的问题我们一定会认真解决。实在解决不了,咱两家换房,我的房子给你。

庄嫂说:你这是什么话!我可没这个意思啊!

大庄在一旁呆住了……

佟 志这一天下班回了家,看见家门半敞着,就匆匆进门,又走出来,在走廊上看看。文丽正在房里打包,说:你看什么呀,我告诉你啊。分咱对门的陈副厂长是留苏 的,他老婆是他同学,我见过几次,人特好,还会弹钢琴,俄语说得也特棒。你说跟这种素质高的人做邻居多好啊,咱几个闺女起码也能受点熏陶啊!

佟志说:你瞅你这不健康的思想情趣!

文丽给盆里兑了热水,让佟志洗脸,又说:唉!都十年了,就想自己家能有个厕所,能安安静静洗个澡什么的。

佟志压低声音说:怎么一人啊,两个人一起洗。

文丽撩起盆中水泼到佟志的脸上,说:你也算个人!

吃过了晚饭,佟志早早钻进了被窝。文丽上床时发现佟志快睡着了。文丽不高兴,撞了佟志一下,说:就知道睡!

佟志激灵一下,问:什么?

文丽倒下,不搭理他。

佟志只得欠起身,问:又怎么啦?

文丽说:这明天就搬家了,怎么搬啊?

佟志往下一倒说:什么大不了的事,叫几个青工不就完了?

文丽发愁说:那请了人不得请抽烟请吃饭啊?

佟志无所谓地说:做顿炸酱面就得了!

文丽瞪起眼睛说:炸酱面拿得出手吗?

佟志大咧咧说:小青工有什么讲究的,给师傅干活理所应当,给口吃的就不错了。

文丽说:怎么也得炒几个菜吧,这找外人真是别扭。你说我要有个兄弟什么的多好,我那俩姐夫吧,关键时候不是生病就是出差,根本指望不上。

佟志说:屁大点事儿看把你愁的,这样你可老得快!

文丽又掐佟志,说:叫你嫌我老!你当甩手掌柜啥事不管就知道张嘴吃饭,我不得管账啊,不算计成吗?

佟志赶紧蒙被子,说:又来了,这事儿你到什么时候才能不唠叨啊!

文丽掀开被子说:不许睡!说点正事!房子怎么安排想清楚了吗?

佟志埋怨说:我就说先安排好再搬,你非急着搬。

文丽说:这地方我一天也不想再住下去,我就要住新房子!

佟志翻个身,背冲文丽说:这要搬家了,我心里突然有点空落落的,打进厂就住这筒子楼。我呀,这辈子最好的年头都搁这筒子里了。佟志声音里透着伤感。文丽也沉默了。呆了一会儿,文丽把佟志扒拉过来面冲着自己,瞪着眼问:你后悔了?

佟志说:我真没心思吵架,我就想,就想要。说着佟志扑上来爬到文丽身上,却不行。文丽瞪着他说:你根本就心不在焉,你这样多长时间了?

佟志说:这不是让你给折腾的。我情绪好一点你就骂我,你老这么骂我,看它都被你骂残疾了,你后半辈子要是守活寡你可别怨我啊!

文丽压着笑,说:胡说你!我摸摸……

次日,佟志蹬着三轮车,车上放着家具,文丽坐车上,两人一脸得意,几名小青工骑着自行车跟着,佟志一路吹着口哨,和小青工们一路嘻嘻哈哈的。

路人问:这搬家哪?

文丽兴奋地说:是啊,是啊!有空到我们家玩儿吧。

佟志家的新房是六十年代那种简易楼,佟志家是两间房,有厕所,在走廊上封一堵墙当了厨房。佟志一身工作服和来帮忙的青工们扛家具。文丽也是一身工作服,虽也帮着拿些小东西,但主要站在新家里,跑前跑后张罗着安放家具。

青工们看着羡慕,文丽乐得合不拢嘴。

吃饭了,客厅里传来佟志和青工们吃饭喝酒的喧哗声,文丽却生了一肚子的气,因为青工们太能吃了。文丽拍黄瓜的手直用劲,劈劈啪啪地,但外面说话声更高,厨房声音还是被压住了。

锅里水开了,文丽下挂面,一下两斤。

外面佟志喊着:老婆,面条得了吗?还有那黄瓜花生米都赶紧上啊,这酒都喝差不多了。

文丽气得直嚷嚷:急什么呀!文丽的声音仍然被盖住,一个青工推门进来,满脸笑容地问:文老师,要我帮忙吗?

文丽转过脸往外推青工,说:你们吃你们的,这厨房哪儿是男孩子呆的地儿啊,你来也是瞎添乱,那啤酒够不够?不够我再去小卖部打点去?

文丽关上门,身后面条锅扑了出来,她手忙脚乱的,赶紧抓起水勺子就往里浇凉水。忙得碰翻案板,一案板黄瓜全滚到地上,文丽也顾不上黄瓜,赶紧去捞面条……

好不容易,青工们喝得红光满面个个笑嘻嘻地走了。佟志也喝高了,兴奋地说:这文老师做饭手艺一般,可管饱。

文丽的手就伸到佟志屁股处,狠狠掐一下。佟志疼得一蹦老高,声音大得竟有了回音:干什么你?

文丽“啪”的一摔账本说:这个月的工资花一半了,这才几号啊,下半个月你想辙吧。

佟志说:咱们十来年才搬一回家,破费点儿也是应该的。再说,只要请人帮忙不都得破费嘛!

文丽说:说好了就吃顿炸酱面的,你偏逞能,烟酒管够。你谁呀?你开烟酒铺的啊?这么大方,你烟酒管够了,孩子肚里没食了。

佟志不服气地指着窗帘:那你买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不也抢孩子肚里的食了吗?

文丽说:我是省出我自己买衣服的钱买的!

佟志说:你一天到晚买衣服,你看我一年才穿几件衣服啊!

文丽不屑地说:我当老师的能和你们工厂里的比吗?你们一身工作服穿一年,我能一年到头穿一件衣服吗?还不得被人笑话死!

佟志冒火了,掉头就走了。

佟志和文丽,住上新房的头一天就吵架了……

佟志家顺利搬走了。那么大庄呢?大庄在佟志搬家的那一天,被叫进厂办公室。大庄一眼看见庄嫂和厂里人说话,就吓一跳,赶紧要往回走。

庄嫂喝道:大庄!

大庄赶紧回身,装不认识说:啊,找我啊?

庄嫂跟那人分手,过来瞪着大庄,说:嫌我给你丢人,分下房子你甭住,你就住那筒子楼吧!

大庄压低声音说:你现在可是大名人,你说话声音低点,你给我留点脸成不?

庄嫂也将声音放低说:我要不是想着你这张老驴脸,我早豁出去了!我要把那娘儿们那些资产阶级臭毛病抖搂出来,看她的小脸儿往哪儿放!

大庄说:你越说还越下道了,那能胡说吗?破坏团结的事咱可不能做!

庄嫂得意了,笑着说:反正现在工人阶级最吃香,知识分子得意的时候早过去了。

大庄不乐意地说:越说越下道了啊,佟子可是我铁哥们儿。

庄嫂说:我又没说佟子什么。,知道她今天搬家不?

大庄说:别老跟人比,你目的达到不完了?

庄嫂反问:什么叫目的达到?

大庄说:不给咱调房子了吗?和佟子家比一点不差啊,知足吧!

庄嫂说:那不成,朝向不好,凭什么咱得朝北?冬天多冷啊。

大庄急了说:我的姑奶奶,你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啊!你再这样引起了公愤,还让不让我在厂里混了?

庄嫂说:你放心,谁敢对你说三道四的,你告诉我,我找局长去!

大庄长叹一口气,说:哎呀我的妈啊,我咋娶这么个夜叉兼二百五啊!庄嫂就笑了,因为大庄想不到的事还在后边……

几 天后,文丽下班后,买了把菜匆匆往家走。离家近了,老远就听见楼前有鞭炮声。文丽问路人:是谁家结婚办喜事吗?路人告诉文丽是有人搬家。文丽踩着爆竹碎片 走,越走越慢,那爆竹的碎纸一直到她家住的三层,又见自家对门的门洞开,人进人出,扛着家具,隐隐听见屋里传出女人的嚷嚷声,文丽一下子就傻了。是庄嫂在 指挥着青工们安放家具,喊:都给我仔细着点,掉一块漆我扒你们的皮。

一个青工喊:那我们干好了有啥好处啊?

庄嫂拍着这个青工的屁股说:煮红烧肉,撑死你们小瘪犊子!

庄嫂抬头看见脸色铁青的文丽,笑呵呵地说:文老师下班了?正收拾呢,屋里可埋汰啦,等收拾好了,再请你过来指导啊。

文丽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她想不明白庄嫂居然找厂里找赢了。而且换到了副厂长的房。

大庄家的青工们已经散去。庄嫂乐颠颠收拾房间。大庄看着老婆直咂摸嘴,说:看你那小样儿,比结婚还高兴。

这句话勾起了庄嫂的伤心事儿,庄嫂说:结婚有什么高兴的。

大庄也明白了,忙说:得得,打住,我糊涂了,怎么扯起这事儿。

庄嫂收拾着东西,说:你去跟对门打个招呼,这住着街里街坊的保不住就是一辈子的事,搞好邻里关系可是大事儿。咱家那锅里炖的牛肉端去给燕妮吃,我干闺女爱吃这口。

大庄皱着眉头说:你没病吧?咱住这儿可是堵着文丽心窝子了,没准睡觉都在琢磨怎么跟你干架呢,还往枪口上撞。

庄嫂说:瞧你那窝囊样!她端着牛肉就要往外走,大庄一把拽住,说:我叫你奶奶还不成?你得理就饶人吧!

庄嫂慢慢将牛肉放下,一笑说:我得什么理儿了?我不该住这房子吗?

大庄说:该该该!

佟志在自家门前听着对面庄家的动静,急得抓耳搔腮,想出去,又不敢出去。门“啪”地被推开,佟志一见文丽拉着脸进来,赶紧就躲进了厕所。

文丽一脚踹开厕所门,吼道:我不能跟这种人住邻居!你去跟厂里说,她不走,我走!

佟志说:那厂里是你家啊,你想住哪儿就住哪儿?你出去,我要撒尿。

文丽说:你不把这庄大妈弄走,你就憋着吧……



大家正在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