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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佳佳很快就会发现,或者说是从美梦中惊醒,并且深刻的认识到一个她早已洞悉的事实——在法定节假日,男人只会和自己的法定配偶团聚。
你可以说这是男人仅存的良心,也可以说这是社会不变的定律,更加可以说是男人为了安抚家中原配最有效的手段。
总之,倘若在这一天男人都弃原配于不顾,却和另外一个女人厮混的话,那么这个男人的后患必将无穷。
有哪个男人会吃饱了撑的去得罪一个可以合法分拨自己财产的女人呢?
老钟平时吃的很少,所以很少有吃撑的时候。
但是文佳佳却还是时不时天真的幻想着,也许老钟会有破例的一天?
老钟平时吃的很少,所以很少有吃撑的时候。
但是文佳佳却还是时不时天真的幻想着,也许老钟会有破例的一天?
只不过当这层幻想被现实一次又一次敲打时,那层原本坚硬如大理石一般的外壳,瞬间就会变得比鸡蛋壳还薄。
这令文佳佳发现,幻想得越美好,现实就会来得越残酷。
后来当圣诞节过去了,文佳佳还不禁自问过:为什么老钟明知他不能兑现却还是改不了开空头支票的习惯?为什么她明知道老钟的口头信用早已破产却还是选择宁可信其有?
尽管他们都明白,这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是有上限的,透支见底,只是迟早的事。
想来想去,唯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文佳佳很爱很爱老钟,她和老钟都对此深信不疑,所以才会食髓知味的透支这份不知限额上限多少的爱情。
在大选购之后的那个晚上,三个孕妇围在餐桌边吃饭。陈悦和小周边吃边研究一份旅游资料,文佳佳被晾在一边,有些无聊。
文佳佳一无聊就会干坏事,就像猫科动物一样,天性习惯欠招儿。
不过好在黄太先一步走了过来,适时地阻止了文佳佳的无理取闹。
黄太拿出三个红包,分别摆在三位孕妇面前:“有件事我想跟大家商量一下……”
这分明是有事相求的口吻。
三人一起抬头,六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黄太。
只听黄太道:“圣诞节我女儿带男朋友来过节,所以想麻烦大家搬出去三天。这是退给你们一周的房租。不知道可不可以。”
屋子是黄太的,黄太发话,必然没有不可以,何况还是有关“天伦之乐”的要求,这时候谁也不会没事扫兴的。
小周和陈悦对视一眼,由小周代为发言:“Ok,我们没问题,正好我家人过来,和陈悦我们一起去雷尼尔雪山。”
陈悦有点无奈点头:“我老公和女儿的签证没办下来,我一个人过节太闷了,和他们凑个热闹。”
接着,三个人又一起看向文佳佳。
文佳佳见终于轮到自己,清清嗓子道:“知道Downtown的xx酒店么?它可有一百二十五年的历史,我跟我老公订了那的总统套过平安夜。”
连最难缠的也大发慈悲了,黄太立刻松了口气:“那就谢谢大家了。”
陈悦八卦问:“女儿带男朋友回来,就这么隆重,是不是要结婚啦?”
黄太说:“哪里是隆重,只不过他们要带小孩,怕家里住不下。”
小周笑道:“原来你都做外婆了,好福气啊。”
黄太谦虚着:“哪里,哪里。”
文佳佳破天荒的一言不发。合家欢乐,这一向是她的短处。
平安夜当晚,文佳佳的心情前所未有的高涨。也不知道老钟那厮是胖了还是瘦了,皮肤是白了还是黑了,见到她这幅盛装打扮的模样会不会一脸惊艳?
已经换上粉色长款洋装和小皮草短外套却仍掩不住凸起的肚子的文佳佳,头一次觉得这里多出一块儿肉并不有碍观瞻,反而是一种荣耀。但是仔细想了想,她还是拿出一条披肩遮了一下。
然后,文佳佳坐在化妆镜前一丝不苟化妆,耳朵里听着楼下传来的各种圣诞歌曲,嘴里跟着哼唱,心思早就飘到了九霄云外。
窗外响起一阵汽车鸣笛声,文佳佳连忙跑到窗边,只见一辆车停在门口,小周和陈悦拿着行李先后上车。
文佳佳撇撇嘴,又返回化妆镜前继续化妆,没画两下,再度听到门铃作响。
肯定是老钟!
文佳佳立刻冲了出去,边跑边喊:“我来,我来,黄太!”
但站在门外的不是老钟,甚至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文佳佳的满脸笑容瞬间僵掉,被这个阵仗吓了一跳——黄太的女儿她那位高大健硕的黑人男友,还有三个明显也是黑人的小男孩。
黄太的女儿和男友客气的向文佳佳打招呼,文佳佳下意识让开门,目送他们一家大小进屋,有点回不过神。
三个男孩一边欢呼一边迅速奔向客厅里的圣诞树和树下的礼物,黄太的女儿高声叫道:“妈,妈我们回来了!”
黄太满手面粉的从厨房出来:“Hi,宝贝儿,Hi,Mike.”
Mike夸张地上前抱住黄太:“哦,Mama!你好!”
黄太在他怀里像个小孩儿,对这亲热的礼节很有点不适应。
黄太的女儿招呼三个小男孩过来:“过来,孩子们,这是我妈妈。”
三个男孩过来问好:“黄太太好。”
黄太的脸上笑开了花:“你们好,去拆礼物吧。”
这一家人显得很热闹,唯有“和乐融融”四个字可以形容,文佳佳就像个多余的摆设,有些落寞的走上了楼梯,一边走一边还看着楼下黄太的女儿陪黄太进了厨房,三个男孩子已经在树下争吵起来,而那黑人爸爸则颇有权威感的地坐在沙发上。
“shutup!”
文佳佳不禁摇头,心道:“这再明显不过了,这绝对是母女俩。一个帮别人生孩子,一个帮别人养孩子。这男人很有钱吗,值得为他做这种事,真是不可思议的人生观。”
文佳佳不知道,她的一些事看在别人眼里,也同样意味着不可思议的人生观。这就好比,当你和一只疯狗斤斤计较时,你以为你是正义的一方,却殊不知在围观群众的眼里,你也是一只疯狗。
即便你再有钱,有时候也会因为得不到一些东西,而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楼下的这一家人,丝毫没有感受到文佳佳的孤独,欢乐的气氛将他们感染透了。
香槟酒瓶被“嘭”地打开,琥珀色的液体咕噜噜的分别倒进几个杯子里。黄太一家人在桌边落座,巨大的火鸡摆在桌子中间,四周摆满了一桌中西结合的菜。
面对让人食指大动的美味佳肴,忙活了一天的黄太却没有着急动筷子,反而走到厨房里,拿起对讲机,对文佳佳表示了一下礼貌:“文小姐,要不跟我们先吃一点儿?”
文佳佳说:“不用了黄太,可能飞机晚点,我再等一会儿。”
黄太太挂上对讲机,走进客厅开始张罗着给大家夹菜,但是没吃两口,大一些的孩子就抢走弟弟的蛋糕,那弟弟很快哭了起来。黄女连忙去哄孩子,把自己的蛋糕让给他吃。这样一来一往的,黄太也没吃上几口.
文佳佳这时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倒牛奶,透过窗子观察着这家人。
黄太正对女儿说道:“你应该告诉他,他是哥哥,应该让着弟弟。”
黄太边说边看那抢赢了的黑人小孩。
黄太的女儿好脾气道:“算了啦,过节不要教训孩子。”
那黑人孩子很敏感,感觉到自己正在被讨论,用英文喊道:“喂,你们又在讲中文,语言歧视么?谁知道你们在讲谁的坏话!”
黄太的女儿说:“我们在说你应该让着弟弟。”
孩子仰着下巴:“凭什么要让他?我又不是他的监护人,你也不是我的监护人,你凭什么管我!”
Mike立刻严厉制止道:“Tom!”
任何不懂礼貌的小孩都不会受到大人们的喜欢,尽管黄太照顾过这么多孕妇,也是一样。小孩子在人前的作风直接反映了他的家教,就像眼下这一幕,黄太首先想到的就是他的爸爸有问题,接着又会想到自己女儿的委屈。
黄太很是心疼的数落女儿:“你看看你这算什么!自己不生倒帮着养三个小妖精,累死还讨不到好!”
黄太的女儿无奈道:“妈,我们说过多少次,不讨论这个话题。”
黄太不打算罢休:“可你看看你这一年,都瘦成鬼了!Mike倒是心宽体胖!人家前妻那叫聪明,放假过节接过去亲热几天,然后倒把长年累月的麻烦都扔给你了。这三个小妖精一点教养都没有!真不知道你怎么就鬼迷了心窍!就看上他们了!”
黄太的女儿叫道:“妈!”
黄太继续语重心长:“我不是讲种族歧视,黑人里也有很优秀的,你看人家奥巴马、乔丹!我辛辛苦苦供你念完大学,你倒好找个汽车推销员,还没结婚,然后就成家庭妇女了!”
黄太的女儿明显提高了语调:“我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力!现在我觉得这样幸福,我为什么要按你喜欢的方式生活。你看不惯,我们可以马上就走。我们开车八百多英里过来,不是为了来听你这些刻薄话的。”
黄太也火了:“我没有邀请你们,是你自己说要来的。”
黄太的女儿一下子站起来,扔下餐布:“那好,我们马上走!”
Mike一直听不懂,但一直关注她们母女,这时他立刻眼疾手快的起身劝架:“不不不,有这么好吃的饭菜,我哪里都不去……”
Mike一手搂着黄太的女儿,冲三个儿子挤眉弄眼:“快,快!你们几个……”
在黄氏母女莫名其妙地的眼神下,三个儿子听话的跳下凳子,互相看看,直到老大带头打个节奏,三个孩子很快以黑人特有的灵动开始用几乎听不懂的中文唱着:“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
Mike也加入了他们,他巨大的身体跟着儿子们一起晃动,十分滑稽,但却十分认真。
男人认真的时候最迷人,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种。
黄氏母女看到这一幕,先是震惊,接着感动,不由自主的冲Mike露出赞许的笑容。Mike一边唱一边过来搂过黄太的女儿,黄太看看女儿再看看那四个演唱者,终于无话可说。
这温馨的一幕,博得了一个忠实观众的热泪盈眶。站在厨房端着一杯牛奶的文佳佳,正一眨不眨的望着他们,她擦了擦眼角,嘴角微微翘起。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可以走到这一步,有属于自己的家庭和小孩,将来等孩子长大了,她还会升格做外婆。虽然黄太很辛苦,为女儿操碎了心,但是也总比老来孤寡一个人冷冷清清来的要好。
然而,感动的时刻没有持续很久,很快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打断,文佳佳几乎是立刻的扔下牛奶,边擦眼泪边兴奋地跑过去,一把拉开门,却瞬间傻掉。
她完全没想过站在门外的会不是老钟,毕竟小周和陈悦已经驱车离开,而黄太要等的人也已经来了,,Frank今天有事不可能过来,那么除了老钟还能是谁呢?
站在门外的又是一个黑人。今天黑人的出镜率真高。
那黑人捧着一个豪华的红色礼盒袋,以及一把同样红得耀眼的玫瑰花,头上戴着圣诞老人的帽子,脸上笑的跟阳光一般灿烂,却显得那么的讽刺。
黑人用音调奇怪的中文说道:“谁是文佳佳。”
文佳佳心寒如水的将爱马仕礼盒和玫瑰花签收下,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但她仍是打开卡片看了看,希望能见到一丝不可能出现的曙光。
只见卡片上写道:“亲爱的,对不起我没法过去了。过节,家里实在没法交代。回头一定补偿你——老钟。”
文佳佳木着脸慢慢打开爱马仕礼盒,里面是一只用优良皮革和工艺精湛的金属扣组成的限量款皮包,价值不菲。
但它却和她刚买的那只一模一样。
这真是莫大的讽刺.
老钟又一次透支了他的口头信用额,也许他以为这个和他那张无上限的信用卡一样可以无限次的使用,而且无需还账。
文佳佳也又一次尝到了法定节假日特有的孤独寂寞,尽管这在国内已经无数次的上演过,比如中秋节、春节、情人节等。
文佳佳安静的回到楼上,瘫坐在床沿,盯着桌上那两个一模一样的爱马仕包,有些欲哭无泪。
不知道现在会不会有一个因没抢到限量版而同样欲哭无泪的女人,文佳佳愿意免费送给对方,只要能换得老钟跑来见她一面。
楼下才经过一番感动的氛围,很快又传来了三个孩子的吵闹声和黄太的女儿以及Mike的呵斥声,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这样的嘈杂,和楼上的安静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荣幸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文佳佳噌的一下从床上站起身,随手披上一件衣服,很快下楼越过客厅冲出大门。她轻轻的将门带上,将欢声笑语关在了屋里,并将屋外无边无际的寒冷孤寂留给了自己。
但是文佳佳很快就发现,她逃出了那间屋子,却没有逃出整个圣诞节。在这条街旁边矗立的每一栋房子,门口都挂满了圣诞装饰,彩灯闪闪,灯光照进她的眼里,正反射出她的可笑。透过窗户,还能看到那一栋栋房子里的一户户人家,无不是和乐融融一派祥和,只有她形单影只。
全世界人都好像迷恋着圣诞节,唯独将她排除在外。
文佳佳觉得,自己是被彻底孤立了。这里甚至还不如在北京,可以找一些酒肉朋友出来假寒暄假Happy,虽然在狂欢之后席卷而来将会是更巨大的空虚感,却也总好过现在这种不上不下的境地。
她太要面子了,既不能返回那间屋子承受黄太怜悯的目光,也不知道这样漫无目的的走下去该何去何从。
不知怎的,文佳佳突然讨厌起了西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