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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佳佳吓得大叫一声。Frank笑着松开她的手:“放心,你男朋友没死。”文佳佳还 处于震惊状态,瞪着纸上的字:“这是怎么回事?”Frank却卖起了关子,没有揭穿谜底的意思,他站起身,拿起捕梦网递给文佳佳:“好好睡一觉,明天早晨 电话就接通了,信用卡也恢复了,好吗?把这个挂在床头,就不会做噩梦。”文佳佳接过Frank递过来的捕梦网,依旧有些云里雾绕。Frank补充道:“印 第安人的捕梦网,很灵的。”文佳佳笑了:“谢谢。”
Frank转身就要出门,文佳佳却先一步叫住他:“Frank!”见他站 住脚,文佳佳却支支吾吾:“那些话,对不起!”Frank只是摇摇头,表示无所谓。文佳佳又继续问:“那能再问问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吗?”Frank说: “只能问一次,这是规矩。”说着,他便走了出去并关上门,留下文佳佳一个人愣愣的看看手中的捕梦网,以及桌上的“占卜工具”。实际上,Frank走后,文 佳佳还是很忐忑,但最起码没那么焦虑了。她得承认,不管Frank的法子是真的有用,还是为了让她获得心灵上的安慰,现在的她的确没有刚才那么歇斯底里 了。但愿,但愿一切都只是虚惊一场,老钟即便有事也能逢凶化吉。
第二天一早,文佳佳就恢复了正常。她从床上爬起来,觉得一切 都恍如隔世,好似她昨晚的情绪不曾大起大落过,所有的事都只是幻觉。文佳佳心平气和的回到月子中心时,和面容扭曲龇牙咧嘴的陈悦迎了个对脸。陈悦痛苦的呻 吟声从她的牙缝里流出,但她依然坚持着往外走,没有靠任何工具代步。
黄太一手拿着小箱子,一手搀扶着陈悦,看那打扮是要赶去 医院。文佳佳惊讶的问:“这就生了?”黄太说:“不好意思,午饭你得自己做了。”说着就匆忙地扶陈悦出门,两人一前一后的上了停在路边的一辆出租车。陈悦 还不忘回头道:“对了,有个电话找你,号码贴在冰箱上。”有谁会打电话来西雅图找她?文佳佳在心底划下一个问号。然后,她带着大问号从冰箱上拿下那张纸 条,那上面写着一串号码,应该是来自国内的,却不是老钟的号码。
文佳佳将电话回了过去,小心翼翼的问:“喂,请问是哪位找 我?”电话那头出现一个平板的声音:“你好,文佳佳吧,我是钟太太。”钟太太?钟太太!在文佳佳的世界里,只有一个女人会这样自居,那就是老钟的太太!在 这过去几年,文佳佳做梦也曾梦到过被老钟太太找上门的瞬间。老钟太太在上流社会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大概是不会玩带一批人上门打她一顿的戏码,最多只是 走高雅路线,将文佳佳约到高级会所里,两人一边喝咖啡一边谈遣散费的价码。做贼难免心虚,尽管文佳佳对以上桥段设想过无数次,却从未希望它会到来。不过后 来,文佳佳打消了这些天真的想法,因为她逐渐明白老钟和老钟太太的相处模式。
老钟流连花丛,但他永远都会给老钟太太留下一席 之地,而一年中的大部分夜晚也都会回家就寝。老钟太太大概是明白屁股下的位置有多安稳,所以从不和老钟哭闹这些事,她永远平静冷淡,面不改色。文佳佳自问 自己达不到这个境界,所以她胜任不了老钟太太这一角色。那绝对是个境界,她这种凡人永远望尘莫及。只是现在,这个度量之大简直可以拿世界大奖的老钟太太, 竟然会纡尊降贵的给文佳佳打来越洋电话,这就更是世界奇闻了。这只有一种可能……文佳佳想到了这种可能,顿时顿时绝望地跌坐在沙发上,声线颤抖:“他…… 他死了是不是?老钟死了是不是?”
文佳佳的脑海内应景的浮现那张写着“生”和“死”的纸,四肢也变得冰凉,就像是当年听到爸 爸突发重病的那一瞬间,仿佛人生被蒙上了一层阴霾。文佳佳的啜泣,也令老钟太太那边陷入了沉默。这更加坐实了文佳佳的猜测,她知道,她的乌鸦嘴一向是很灵 验的,简直例无虚发,但她从没想过诅咒老钟去死。文佳佳越想越害怕,心里拔凉,觉得未来一片灰暗,她哭出了声:“我就知道他一定是死了!他是被绑架还是出 了车祸?”像是老钟这么有钱的人,突然死亡于疾病的可能性不大,只有可能是死于意外。
哪知,老钟太太那边却扬高了声音,歇斯 底里道:“谁说他死了,老钟还没死!”文佳佳顿时收住了哭势,吸吸鼻子:“啊?!他没死?你是说他还活着?”老钟太太的语气不再平和,可能是被文佳佳没头 没脑那一句话打乱了章法,语气很是气急败坏:“当然活着,不过现在他生不如死!”文佳佳皱起眉,很奇怪老钟太太这种咬牙切齿、幸灾乐祸的口吻。老钟太太继 续爆料:“他被抓了,因为诈骗。”文佳佳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怒其不争的一口气说到底:“哎呀,我就说他早晚得有这一天!跟他说要小心要低调,他总是不 听!你看看,现在怎么样?!现在行贿受贿一样的罪!十万就得坐牢!老钟行贿怎么可能只有这个数!我跟你说……”文佳佳说得眉飞色舞,好像她亲眼目睹了一 样。老钟太太那边也再度被文佳佳的马后炮逼得忍无可忍,大叫着打断她:“好啦!”
文佳佳一下子闭了嘴,活似古代社会的小媳妇 遭遇了大老婆。老钟太太深吸一口气,终于逮到了发挥正室风范的机会,便说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我打电话就是告诉你,他的财产都被封了。现在公安局也在 找你,所以为了你的安全,你最好以后不要再和老钟联系,也不要再给他打电话,明白吗!我是看在你肚里孩子的面子上才来告诉你的!原来我也总警告他,像是你 们这种专花男人钱的妖精,哪个男人不被你们花进大牢啊,但他就是不听,看看,现在出事了吧……哎,你要是还讲个情分,就赶快想想你有什么门路能捞他出来 吧。”老钟太太巡视完毕,就“咔嚓”一声挂断了电话,文佳佳如同泄了气的皮球,颓坐到沙发上,两眼无神,耳朵里嗡嗡作响。老钟没死,但现在的处境,比死好 不了多少。
从天上跌落人间
古人向往升天成仙,因为他们认为仙人过的生活一定非人类可及,那必然 是逍遥快活的最佳写照,否则也不会有“我欲乘风归去”这样的词句了。换个角度说,有这种幻想的人,现实生活大多是有些无奈无趣无聊的吧。倘若现实生活是衣 食无忧,心想事成,事事顺心的话,有谁还会幻想去天上逍遥快活呢?文佳佳也一直在为生活发愁,尤其是那会儿为了帮急病的父亲四处筹医药费时。后来老钟出现 了,她的生活得到了解放,压力也有了发泄的渠道,一切都变得宛如成仙。但是“成仙”之后,文佳佳也时常产生错觉,时不时怀念过去的苦日子,时不时怨恨自暴 自弃的现状,以及时不时唾弃她和老钟的所作所为。她觉得她在助涨婚外恋的歪风,也是在另一个女人的辛勤耕耘的基础上,恶意的分享胜利果实。但是她能怎么办 呢?怨挂号费和手术费太高,怨人口太多而病床太少,怨物价太高而人民币永远不够花,还是怨社会怨国家?这么怨恨下去,她只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愤青,但经 济问题却得不到丝毫解决。若说文佳佳觉得最愧对的是谁,那一定是老钟太太。但幸好这种愧疚还有好几个女人和她一起背负,这令她在精神上轻松不少,但在道德 上,她依然负罪并且追悔莫及。人们遭遇困难时,会希望从天而降有权有势的人将他们带离苦海,因为钱能通权。
但是人们很少会想 到,当有钱有势的人遇到困难时,那可能就是钱和权都救不了的大事。比如老钟这一次的“诈骗”行为。虽然文佳佳怎么都想不通老钟怎么会想不开去诈骗。诈骗? 他能骗谁?他还想骗谁?他的钱多的下辈子都花不完了,还需要骗吗?他最多也就行个贿吧?以上,只是文佳佳的主观想象。而从客观来说,在老钟身上发生的不 幸,和旁人没有半点干系,地球也依然转动。银行不会因为失去老钟这一个客户而望钱兴叹的,老钟的牌搭子也不会因为少了他一个而永不再找别人替补的,老钟家 里的司机和女佣也可以再找别的工作,毕竟这世界上的有钱人都需要司机和女佣。差别最大的,恐怕也只有老钟太太和文佳佳了。
老 钟太太受到多大影响没人知道,但文佳佳却因此波动很大。她不仅在一夜之间摆脱了“少奶奶”的处事原则,还突然化身为任劳任怨的劳动模范,将月子中心里的所 有家务活都大包大揽过去。在此期间,黄太时常震惊于文佳佳的手脚麻利,就像她当初震惊于文佳佳的公主病一样。在月子中心的小院子里,也时常能见到摇曳在挂 衣绳上许许多多的大人和小Baby的衣服,这些都是文佳佳的杰作,令它们在微风和阳光下显得白而耀眼。这里空气好,衣服洗干净也不用担心会突然扬起一阵沙 尘将它们再度污染。
不像在国内,广大的城市家庭妇女,会时不时面临晾干的衣服需要二次洗涤的命运。这天上午,文佳佳一如既往 的到院子里晾衣服。等她将最后一件湿衣服在挂绳上固定好,又一手抱着空盆令一手扶着大肚子进了屋,转身走进了浴室,顺手拿起一边的洁厕灵和刷子,正准备卖 力的刷马桶。黄太端着碗打从浴室门口经过,声音飘了进来:“陈悦啊,来,喝米酒了,又瘦肚子又催奶的!那,我给你放门口了哦……”
黄 太从陈悦屋里走出来时,文佳佳已经刷完了马桶,冲了水,马桶壁变得又白又光滑。文佳佳呼了口气,直起腰洗手,黄太也走了进来戴上手套,抢先将文佳佳的下一 个目标——浴缸。黄太边刷边说道:“马桶以后你不要刷了,再累出个好歹,我赔不起的!”文佳佳笑笑:“你要是心疼我就多付我工钱好了。”黄太也笑,边笑边 摇头。如今,不辞辛劳的干家务活已经成为了文佳佳坐月子期间的主要经济来源。她的保险不包括产检和生产费,而且每个月还要支出给月子中心的几千美金的服务 费。
她花不起,也输不起,更不能不为肚子里还未出生的小Baby多考虑一些。甚至于,文佳佳有时候还恨自己不能有先见之明, 赶在怀孕之前先把美国这边的各种健康医疗保险都买一遍,那她现在就是整日睡饱了吃、吃饱了睡,也无需担心医药费的问题了。钱!文佳佳现在很缺钱!仅仅是一 夜之间,文佳佳就恢复到认识老钟之前的状态了。而她唯一能为自己和孩子做的,就是和黄太调换奴隶和奴隶主的身份——为黄太打工,赚取奶粉钱。
几 分钟后,文佳佳又走进了洗衣房,从烘干机里取出床单、被罩、衣服,手里一边折一边走进陈悦房间,看见门口的米酒还没有拿进去,就蹲身将它端起,敲门进去。 屋里的陈悦正抱着孩子流眼泪,看见文佳佳进来赶紧擦了把脸,有些欲盖弥彰:“哦,放那吧,谢谢。”文佳佳转身刚要出门,想了想又站住脚,回头轻声问道: “想不想和女儿视频聊天?”陈悦抬起头,神色犹豫。这样的表情等于直接说出了答案。
文佳佳问:“她还不知道她有了妹妹吧?” 陈悦听到这话低下头:“还以为是个儿子,做B超的时候我一直没敢问医生。”陈悦一直想给老公生个儿子,冒着风险远渡重洋来到美国博了第二胎,没想到婴儿落 地的那一刹那,医生宣布是个女儿。陈悦只觉得晴天霹雳,真是宁可立刻昏过去,实在没面目见老公。陈悦不像小周一样是大企业的老板,也不像是文佳佳一样身后 傍着个大款。
陈悦的老公只是做小商品生意的小商人,他们两口子攒点钱不容易,更何况还要养一个半大不点的女儿。陈悦冒着风险 跑到美国来搏第二胎,为的就是花个十几万买个希望。赴美生子的套餐有很多种,贵的几十万,便宜的十几万,前者需要找月子中心和中介公司协助办理各项事宜, 而后者则需要自己DIY,陈悦自然会选择后者。精打细算的陈悦甚至算过一笔账:签证加Baby的出生办证需要一千多美刀,每个月林林总总的购物费需要三、 四千美刀,大人机票三千多美刀,Baby机票一百多美刀,黄太黄太的月子房租三千美刀,额外的吃饭需要五六百美刀,坐月子费用四千多美刀,还有各项杂费比 如机场接送、产检接送、月子陪护等,又需要几百甚至上千美刀。
由于陈悦的老公不能来美国陪护,这便可以省下一个成年人的机票 钱和陪护费。但是紧接着,还有在医院顺产的费用和各项杂费,又是几千美刀……这样几千几千的加上去,无论陈悦怎么省,都免不了花进去十几万。但这十几万, 花的到底值不值,陈悦自己也说不清楚。其实在孩子出生之前,陈悦就有些预感——这一胎很有可能是女儿。女人怀儿子和怀女儿的表现形态是大相径庭的。怀女 儿,雌性激素分泌更多,孕妇的皮肤也会变得更细腻,而怀儿子则加重了雄性激素的分泌,孕妇很容易长斑和起痘痘。陈悦怀的这一胎就和怀上一胎时一样,整个人 都显得容光焕发。每次她对着镜子审视越发光泽的皮肤时,心里都越发没底。女人的直觉已经将事实告诉了陈悦,这钱白花了,但她仍怀揣着侥幸心理想赌一把,便 连照B超的时候都拒绝去听医生的宣判。这种心情就,就如同一个死刑犯希望临刑的前一夜能再长一点一样。
文佳佳安慰道:“儿子闺女都一样,你老公肯定都会喜欢。”陈悦欲言又止,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正泥足深陷于死胡同里,难以自拔。文佳佳又说:“你等 着,我去给你拿电脑……”文佳佳带着笔记本来美国,却一次都没用上,主要是远在国内的老钟不玩这一套。这等于直接剥夺了文佳佳缓解思念的权利。从这一点上 来说,文佳佳还是有些羡慕陈悦,虽然文佳佳在前一天还觉得有钱真好,最起码不用像陈悦一样精打细算,成天盯着打折品瞧并且在脑子里快速计算什么东西买回去 更划算。但是现在,她们一样了。不,文佳佳甚至还不如陈悦。陈悦是在绞尽脑汁的省钱,为她的合法老公省钱。而她文佳佳,除了要省钱还要赚钱,为自己赚钱, 为Baby赚钱。笔记本电脑很快联上网,一个男人出现在电脑屏幕里,他对陈悦深情呼唤道:“悦啊,悦!”在他身后,是一个小商品批发市场的摊位,周围环境 很吵。文佳佳把电脑转向陈悦的面前,陈悦的表情还有些挣扎,她怀里抱着孩子,对着老公叹了一口气。陈悦的老公见到这一幕,立刻叫道:“都生了!你咋没告我 呢!我这些天急都急死了!”
陈悦的预产期到了,但是却一连好几天没和家里联系,陈悦的老公生怕是出了什么意外,而他远水救不 了近火。陈悦简直是难以启齿:“生了个丫头。”说这话时,她好似又快哭了。陈悦的老公顿了一下,连忙说:“丫头好啊!咱老大在学校门门一百,咱老二是个美 国公民,将来说不定能钓一洋女婿回来呢!我跟他一块说不定把生意就开美国去了呢!”陈悦的老公实在乐观,也不亏和陈悦是一家人,话里话外都离不开算计。陈 悦扑哧笑了:“你也不会说英语,跟人家聊什么!”陈悦的老公迫不及待说:“哎呀,我可以学,快让我看看老二!”“可惜是女儿”的话题被成功转移,陈悦赶紧 将女儿凑到镜头前,女儿正闭着眼睡得香甜。文佳佳看着这一家三口,心里也跟着松了口气,轻轻关上门走了出去。在一整天的劳作结束后,文佳佳身心俱疲,但这 天晚上她却睡得很晚,这主要是因为她心事重重,难以坦然入睡。
自从小周离开月子中心,文佳佳也没有搬进大屋里住,当时是怕这 样搬来搬去太过麻烦,现在是经济条件不允许。国内那边再没传来过老钟的消息,老钟太太也不会再找文佳佳。文佳佳帮不上忙,只能心里干着急,而且在经济上也 已经捉襟见肘。眼瞅着孩子就要生了,但她没钱。信用卡被冻结以后,她也像是被与世隔绝了一样,处处碰壁。到头来,她又像是当年挂不上黄牛票时一样,一无所 有。只除了她的随身行李,和一些限量版的爱马仕包包,以及挂在窗前随风轻轻摆动的捕梦网。一想到这样的处境,文佳佳的心里就被萌上了一层伤肝,忽然有些自 我怀疑,也不知道这过去几年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折腾。那时,她大手大脚,对钱满不在乎,对生活无所畏惧,因为她觉得钱是最忠诚的仆人,而生活是会向钱臣服 的。而现在,她的仆人长脚跑了,生活也露出了小人得志的嘴脸,像是一座巨大的山将她压得喘不过气。这样说来,生活和她算是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