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动首页 我读过的 世界名著 诺奖作品
国学名著 科幻名著 言情名著 恐怖名著
历史小说 武侠名著 教育名著 传记名著

位置:我读过的 > 《通往奴役之路》目录

第十章 为什么最坏者当政(2)


在 当今这个世界中,一个集团的一切对外接触,都会阻碍他们对某个本可能实行计划的领域进行有效的计划,这个事实进一步说明了为什么大多数计划者对国际主义采 取明确的敌对态度。因此,一项对计划进行最全面的集体研究的编辑者懊恼地发现,“大多数‘计划者’都是好战的民族主义者”,①这并非偶然。

①麦肯齐(编):《专题研究:昨天、今天和明天的有计划的社会》(1937年),第20页。

社 会主义计划者的民族主义和帝国主义倾向,远比一般人所认识到的更为普遍,但并不总是都像韦伯夫妇和其他一些早期的费边派社会主义者那么露骨——他们对计划 的热情特别是和崇拜强大的政治单位而鄙视小国的观点结合在一起的。历史学家埃利·阿列维在谈到40年前他初次认识韦伯派社会主义者时写道:

他 们的社会主义从骨子里是反自由主义的。他们不恨托利党人,实际上他们对托利党人是异常宽容的,但对格莱德斯通派的自由主义则是无情的。那时正是布尔战争爆 发的时期,进步的自由党人和那些正在建立工党的人,都在为自由和人道而慷慨地支特布尔人反对英帝国主义的斗争,但韦伯夫妇和他们的朋友肖伯纳却是袖手旁 观,因为他们都是明目张胆的帝国主义派。自由主义的个人主义者还可能把小国独立当回事,但对像他们那样的集体主义者来说,却不值一提。我还清楚记得悉尼· 韦伯对我解释说:“将来的世界属于伟大的行政性的国家,在那里,官吏管理国事,警察维持秩序”。

在其它地方,阿勒维引证萧伯纳大约在同一时期所提出的主张说:“世界注定属于强大的国家,小国必须并入大国的版图,否则就一定要被消灭。”②

②E·阿列维:《专制时代》(巴黎,1938年),第217页,及《英国人民史》,结语,第1卷,第105-106页。

在 对于国家社会主义的德国祖先所作的描述中,我详细引证了上面这几段话,这不会使人感到惊奇,因为它们提供了这样一个典型的赞美强权的例子,这种对强权的赞 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社会主义导向民族主义,并对一切集体主义者的道德观念产生深刻的影响。就小国的权利而论,马克恩和恩格斯的见解也不比大多数其他坚定 的集体主义者好多少,他们时而发表的关于捷克人或波兰人的见解和当代的国家社会主义者的见解如出一辙。③

③参见马克思:《革命与反革命》,以及1851年5月23日恩格斯给马克思的信。

* * *

对 于19世纪伟大的个人主义的社会哲学家们,如像阿克顿勋爵和像布尔克哈特那样的人来说,对于像罗素这样继承了自由主义传统的当代社会主义者来说,权力本身 似乎就是首恶,而在严格的集体主义者看来,权力本身却是目标。罗素说得好,想按照一个单一的计划来组织社会生活的那种愿望本身基本上来自一种对权力的要 求。④不仅如此,它甚至更多地是这个事实的结果:即集体主义者为了达到他们的目的,必须建立起前所未有的巨大权力——人支配人的那种权力——并且他们的成 功也取决于他们获得这种权力的程度。

④伯兰特·罗素:《科学的前景》(1931年),第211页。

这 一论点仍然是正确的,即使有许多自由主义的社会主义者在其追求中受到下面这个悲剧性的幻想的引导,即以为剥夺了个人主义制度中的个人拥有的权力,并把它转 让给社会,他们就能够消灭权力。凡是提出这样主张的人都忽略了以下几点:为了能够用来为一个单一的计划服务的权力的集中,不仅是权力的转移,并且也使权力 得到无限的扩张;把从前许多人独立行使的权力集中在某个单个集团的手里,会使权力膨胀到前所未有的程度,其影响极为深广,几乎使它变成了另外一样东西。有 时有人认为,中央计划部门所行使的大权“不会超过私人董事会集体行使的权力。”⑤这种说法完全是错误的。在竞争的社会里,没有任何人能够行使那怕是一小部 分社会主义计划部门所掌握的权力,既然没有任何人能够自觉地行使这个权力,那么,说它为全体资本家所掌握,就是胡说八道。⑥如果董事们并没有联合起来协调 行动,“私人董事会集体地行使的权力”这种说法,就不过是玩弄字句。如果他们真的联合起来的话,那么这当然就意味着竞争的终结和计划经济的建立。把权力分 裂或分散开来就一定会减少它的绝对量,而竞争制度就是旨在用分散权力的办法来把人用来支配人的权力减少到最低限度的唯一制度。

⑤这是B·E·利平科特在他给奥斯卡·兰格和F·M·泰勒合著的《论社会主义的经济理论》(明尼阿波利斯,1938年,第35页)一书所作的导言中所讲的一句话。

⑥ 我们必须注意不要被这个事实所欺骗:即“权力”这个词,除了在针对人的意义上使用之外,也在非人格的(或者不如说拟人的)意义上使用,指某个具有决定性的 原因。当然,每一事件之发生,总是由某种东西来确定的,而且,在这一意义上,现存权力的量一定总是相同的。但这对由人有意识地行使的那种权力来说则不适 用。

我 们在前面已经看到,将各种经济和政治目标分离是怎样成为个人自由的基本保证的,以及一切集体主义者因而是如何对它加以攻击的。对于这一点,我们现在必须补 充的是:目前,人们时常要求的“以政治权力代替经济权力”必然意味着,用一种无处不在的权力代替一种常常是有限的权力。所谓经济权力,虽然它可能成为强制 的一种工具,但它在私人手中时,决不是排他性的或完整的权力,决不是支配一个人的全部生活的权力。但是如果把它集中起来作为政治权力的一个工具,它所造成 的依附性就与奴隶制度没有什么区别了。

* * *

每 一个集体主义制度都有两个主要特征,首先,需要有一个为整个集团共同接受的目标体系,另外,还需要为了达到这些目标而给与该集体以最大限度的权力的压倒一 切的愿望,从这两种特征产生了一个特定的道德体系,这个道德体系有些方面是同我们的体系相符的,而有些地方则与我们的体系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但其中有一 点同我们的体系不同,这使我们怀疑是否能够称之为道德,即它不让个人的良心自由地运用它自己的规则,甚至也没有个人在任何环境中都必须或可以遵守任何一般 性的规则。这就使集体主义道德和我们所知道的那些道德有那样大的区别,以致我们很难在他们仍然保持的那些道德中发现任何原则。

原 则的区别,在很多方面是和我们在讨论有关法治问题时的区别相同的。像形式法律一样,个人主义道德的规则,尽管在很多方面不很精确,但都是一般的和绝对的, 它们规定或禁止一个一般类型的行为,不管在某一特定情况下它的最终目标是好的还是坏的。欺诈或盗窃,歪曲或背弃信任,被认为是坏事,不管在个别场合里它是 否造成危害。即使在一个情况之下没有人因此受害,或者,这样行为可能是为着一个高尚的目标,但这两种情况都不能改变它是坏的这个事实。虽然我们有时也许会 不得不在不同的坏事之间作出选择,但它们仍然是坏事。目的说明手段的正当性这个原则,在个人主义道德里面被认为是对一切道德的否定。而它在集体主义的道德 里面却必然成为至高无上的准则;坚定彻底的集体主义者绝对不许做的事简直是没有的,如果它有助于“整体利益”的话,因为这个“整体利益”是他判定应当做什 么的唯一标准。国家政策是集体主义道德最明确的表述,它的唯一界限就是利害的权宜——一定的行为对于眼前的目标的适宜性。凡是国家政策所肯定的国与国之间 的关系,也适用于集体主义国家里面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在集体主义国家里,不可能有任何限制界定什么是公民一定不要去做的事情;他的良心不许可他做的事是没 有的,只要这是为集体已经确定的目标所需要的,或者这是他的上级命令他要达到的目标。

* * *

在 集体主义道德中缺乏绝对的形式规则,当然并不是说一个集体主义社会没有一些要加以鼓励的有用的个人习惯,和一些它将加以排斥的个人习惯。完全相反,它对个 人生活习惯的兴趣,比个人主义社会对个人生活习惯的兴趣要大得多。要做一个集体主义社会里有用的成员,他必须具有很明确的品质,这些品质又必须通过经常不 断的实践来得到加强。我们把这些品质称为“有用的习惯”,却很难把它们说成是道德品格,这是因为个人决不可以使这些惯例超越于任何具体命令之上,或者说, 决不可让这些惯例成为实现该社会的特定目标的障碍。它们只适用于填补一切直接的命令或者指定特殊目标所留下的缺口,但绝不能成为抵触当局的意旨的正当理 由。

在 集体主义制度之下,将会继续受到尊重的美德和将会消失的美德之间的区别,可用一个对比来很好地说明,这就是那种就连他们最拙劣的敌人也承认说德国人或者不 如说“典型的普鲁士人”所具有的那些美德和人们通常认为是他们所缺少,但同时却是英国人有理由作为优越之处引以自豪的那些美德之间的对比。很少有人会否认 德国人在总体上是勤勉而守纪律的,认真和干劲都达到无情的程度,对于他们所执行的任务是忠诚和专心致志的;他们有一种强烈的纪律与责任心,而且严格服从当 局;他们在遇到身体上的危险时,时常表现出自我牺牲的决心和大无畏的精神。所有这一切把德国人造就成完成指派任务的有效工具,并且,在旧的普鲁士邦和普鲁 士人统治的新的帝国中,他们就是这样被细心地培养起来的。人们时常认为“典型的德国人”所缺少的个人主义美德是,宽容和尊重其他的个人和他们的意见,独立 精神,正直的性格和维护自己的意见而不为上级所左右的那种意愿,德国人也常常意识到自己缺乏这一点,并把这叫做“刚直不阿”;还有对于弱者和衰老者的体 恤,和只是个人自由的古老传统才创造出来的对权力的极度鄙视与憎恨。他们似乎还缺少大多数很细小的、但很重要的品质,就是在一个自由社会里会促进人与人之 间互相交往的那些品质:和蔼和幽默感,个人谦逊,尊重别人的隐私和对邻人的善意怀有信任。

在 以上这些言论之后,我们再说,这些个人主义的美德同时也是重大的社会美德,便不会使人惊奇了,这些美德减少社会交往中的磨擦,使从上至下的控制更无必要而 同时又使这种控制更难实现。它们是在任何个人主义式或商业式的社会盛行的地方就繁荣,而在集体主义式或军事式的社会占优势的地方就消失的那些美德——这样 一种区别可以在,或者过去可以在德国的不同地区之间发现,也可以在目前在德国占支配地位的见解与西方的特有的见解之间发现。直到最近,在德国那些受到商业 文明的势力影响最久的地方,类如南部和西部的旧有商业城市和汉萨城,人们的一般道德概念比现在已支配着整个德国的概念更要接近于西欧各国的概念。

然 而,由于大批的极权主义国家的人民竭力支持一种在我们看来似乎是否认大部分道德价值的制度,我们就认为他们缺乏道德热情,这是极不公平的。对于他们的大部 分人来说,实际情形也许恰好相反:像国家社会主义或共产主义这一类运动背后所蕴含的道德情感的强度,也许只有历史上伟大的宗教运动能与之相比。只要你承认 了个人只不过是为所谓社会或国家这样较高的实体的目的而服务的工具,极权主义政体很多使我们害怕的特点便必定会接踵而至。从集体主义立场出发而产生的不容 忍的残酷地镇压异己,完全不顾个人的生命与幸福,都是这个基本前提的根本的和不可避免的后果。集体主义者也能够承认这一点,而同时还声称集体主义制度优于 一个容许个人“自私”的利益阻挠公众所追求的目标全部实现的制度。当德国的哲学家们反复说,追求个人幸福这件事本身就是不道德的,只有完成一个指定性的任 务才是值得称赞的时候,他们是十分诚恳的,无论那些在另一个不同的传统下成长起来的人对于这一点是如何的难以理解。

哪 里存在着一个凌驾一切的共同目标,哪里就没有任何一般的道德或规则的容身之地。在战时,我们自己曾在有限的限度内亲身经历过这一点。但在英国,就是战争和 极大的危险也只是造成在一定程度上近似于极权主义的局面,几乎不会为了一个单独的目的而将其一切有价值的东西都搁置一旁而不顾。但当几个特定目标支配着整 个社会的时候,不可避免的就有下面的情况发生,残酷有时可以变成责任,违反我们的情感的行为,例如枪毙人质、杀害老弱等,竟被看成仅仅是权宜之计;强迫迁 移数万人口竟成为差不多除了受害人以外每个人都赞成的一种政策措施;或者像“征募妇女以作传宗接代之用”之类的建议也会受到认真考虑。在集体主义者的眼 中,总是有一个上述这些行为为之服务的重大目标,并且,照他看来,这一目标使这些行为具有合理性,因为对一个社会的共同目标的追求,可以无限制地忽略任何 个人的任何权利和价值。

虽 然对于极权主义国家的公民群众来说,使他们赞成,甚至作出上述那样行动的,常是他们对一种理想的无私的热忱——尽管这种理想是我们所讨厌的——但不能以此 为那些指导极权政策的人们辩护。要成为一个对极权主义国家的运行有用的助手,一个人单单准备接受那些为可耻行径而进行的巧言令色的辩护还是不够的;他自己 还必须积极地准备破除他所知道的任何一种道德的约束,如果这对达到为他们所设定的那个目标似乎是有必要的话。由于这些目标的确定是最高领导单独作出的,充 当他们的工具的人就绝不能有自己的道德信念。他们首先必须无保留地委身于领导者本人;除此而外最要紧的是,他们应当完全没有原则,并且名副其实地做到不择 手段。他们绝不能有自己想要实现的理想;他们应当没有可能会妨碍领导者意图的是非观念。因而在那种权力状况下很少有什么东西能够吸引那些持有过去曾经支配 过欧洲人民的那种道德信念的人,很少能够补偿许多特殊任务的不愉快,很少有满足任何更具理想主义的愿望的社会,很少能够补偿不可能拒绝的危险以及在私生活 中的大部分娱乐的牺牲,很少能够补偿具有重大责任性的位置所要求的个人独立性的牺牲。唯一得到满足的爱好,是对权力本身的爱好,也就是对有人服从和对成为 这个运转良好的、其它一切都为其让路的强大机器的一个部件而感到愉快。

然 而,能够诱使那些按我们的标准看来算是好人的人们去追求极权主义机构中的领导地位的东西虽然很少,而阻止他们去那样做的东西却又很多,尽管如此,对那些残 酷无情、寡廉鲜耻的人们来说、仍然存在着这样做的特别机会。他们要做的一些工作,其恶劣性是没有人会怀疑的,但是为了某种更崇高的目的,这些工作是必须要 做的,而且还必须做得同任何其它工作一样熟练,一样有效率。由于有些需要做的工作本身就是坏的,是所有受到传统道德教育的人所不愿做的,因而愿意做坏事就 成为升官得势的门径。在一个极权主义的社会里,那些需要实行残忍和恐吓、蓄意的欺诈和间谍工作的位置是很多的。无论盖世太保、集中营的管理,还是宣传部, 或者“冲锋队”、“党卫队”(或者它们在意大利和俄国的翻版),都不是适宜发挥人道主义情感的地方。然而通向极权主义国家的最高地位的道路正是要通过这样 一类位置。一位美国有名的经济学家,在同样简略地列举了集体主义国家当权者的职权之后得出的结论,简直太正确了:

不管他们愿意与否、他们都得做这些事情;不喜欢掌握和运用权力的人能够当权的可能性,是和一个心地非常善良的人在一个奴隶种植园里担任监工的工作的可能性是一样的。①

①弗兰克·H·奈特教授,见《政治经济学杂志》,1938年12月,第869页。

不 过,我们在这里不能对这个问题作详尽讨论。领导者的选择问题,是和按照各人所持的意见,或者不如说,按照一个人对追随一套不断改变的学说的自愿程度进行选 择的那个大问题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这就把我们引到极权主义最突出的道德特点之一,即它同属于真理性这个总标题之下的一切美德的关系和对其影响的问题。这 是一个很大的问题,需用单独的一章加以探讨。



大家正在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