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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75章(6)


斯图又晕了过去。汤姆将一片盘尼西林放进他嘴里,斯图就着果汁下意识地把药片服了下去,没噎着。斯图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汤姆轻拍着他的后背,仿佛是在照顾一个婴儿。然后他使劲拉着斯图,让他用好腿站起来,接着连扶带拽地带着他在门厅里走。科亚克焦急地跟着他们。

“求求你,上帝,”汤姆说,“求求你,上帝,求求你,上帝。”

斯图突然大喊道:“我知道在哪里能搞到洗衣板,格兰!那家乐器店里有。我在橱窗里看到了。”

“求求你,上帝。”汤姆喘着气祷告着。斯图的头耷拉在汤姆肩上,烫得像个火炉,那条伤腿直直地拖在后面。

在那个忧郁的早晨,博尔德似乎无比遥远。

斯图与肺炎搏斗了两周。这期间,他喝了各种牌子的苹果汁,葡萄汁,桔子汁,一瓶接着一瓶。但斯图并不知道自己喝的是什么。他的尿很多,泛着一股酸味;大便又黄又稀,大小便完全失禁了,如同一个婴儿。汤姆始终帮他保持着清洁,还坚持每天拽着他在门厅里走走。

服用盘尼西林后两天斯图起了一身可怕的皮疹。汤姆改用氨苄西林后,效果好多了。10月7日早晨,汤姆醒来时发现斯图比往日睡得都熟,整个身体像被汗水泡过似的,但额头很凉——昨天夜里终于退烧了。接下的两天,斯周只是睡觉。汤姆经常要费力地唤醒他服药。

10月11日,斯图的病复发了。汤姆真担心这将是斯图生命的终点,但这次他的体温没像以前烧得那么高,呼吸也不是那么短促、沉重。

10月13日,疲惫的汤姆迷迷糊糊地倒在椅子上睡着了,醒来时发现斯图坐在那里,四处张望着。“汤姆,”他轻声说,“我还活着?”

“活着,”汤姆欣喜地叫道,“我的天,还活着1

“我饿了,能帮我煮点汤吗,汤姆?里而最好加点面条,好吗?”

到18日,斯图有点力气了。汤姆从药店里带回一副拐杖,斯图能拄着拐杖一次在门厅里走上5分钟。断腿也开始愈合了,伤口处刺痒难忍。20日那天,他穿着厚厚的内衣,外面裹着一件羊皮大衣,第一次到户外呆了一会儿。

外面阳光明媚,却透着一丝寒意。在博尔德,现在还刚到中秋,到处飘着金黄色的山杨树叶,但在这里冬天已近得可以感觉到了。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斯图可以看到一块块的冻雪。

“我也没有把握,汤姆,”斯图说,“但我想我们能到达大章克申。这之后就不好说了。山上会有深深的积雪。唉,我现在一步也走不了,只能等身体完全恢复了。”

“那要多久,斯图?”

“不知道,汤姆,只有等待。”

斯 图打定主意,绝不能操之过急,不能走得太早——一度离死亡只一步之遥的他现在更百倍珍惜自己正恢复活力的生命。他希望身体能完全康复。他们离开门厅,搬进 饭店一层两个相通的房间。走廊对面的房间成了科亚克的临时公寓。斯图的腿一天天复原,但因为接得不正,长好后也不可能像以前那么直,除非有乔治·理查德森 在,把腿折断后重新接上。像现在这样,即使好了,不用拐杖了,也只能是条跛腿。

斯图开始锻炼伤腿,努力使它最大限度地康复。让断腿恢复75%的活动能力也需要花很长时间,但斯图明白,他有一个冬天的时间锻炼。

10月28日,格林里弗降了5英尺厚的大雪。

“如果我们不赶紧行动,”斯图望着窗外的雪,对汤姆说,“整个冬天我们都会被困在犹他饭店里了。”

第 二天,斯图和汤姆驾车来到城郊一个加油站。他们卸下两个磨平了纹的轮胎,换上一对崭新的防滑轮胎。换轮胎中间他们歇了好几次,重活都是汤姆完成的。斯图曾 考虑换一辆四轮驱动的越野车,但想了想,还是认为他们应该相信自己的运气。最后汤姆又往车上装了一个四五十磅重的大沙袋。他们离开格林里弗,朝东方驶去。

11月2日中午,他们到达了大章克申。整个上午天一直是暗灰色的。车刚刚转上城里的中心大街,第一片雪就飘落到普利茅斯的发动机罩上。一路上他们也碰到过几场小雪,但这次却决不是飘几片雪花那么简单。从天色看,暴风雪即将来临。

“找个地方,”斯图说,“我们可能得在这里住一阵。”

汤拇指着前面一幢建筑说:“那里!顶上有颗星的那个饭店。”

那个顶上有颗星的建筑是大章克申假日饭店。饭店门前的标语牌上用巨大的红字写着:1990夏盛会6.22-7.4。

“好,”斯图说,“就住假日饭店。”

斯 图停车熄了火,心里想着,车可能再也发动不起来了。下午2点,零落的雪花渐渐化成了一幅厚厚的白色雪幕,静静地从天上垂下来。大雪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早 上醒来时,斯图和汤姆看见科亚克站在门厅巨大的双层门前,注视着门外静止的白色世界。一只蓝色的鹣鸟在街边一个被压倒的遮阳伞上来回蹦着。

“天哪,”汤姆说,“我们被雪困住了,是不是,斯图?”

斯图点点头。

“这样我们怎么回博尔德去呀?”

“我们等到春天。”斯图回答说。

“等那么久?”汤姆有些失望。斯图用手搂了搂大男孩的肩膀。

“冬天会过去的。”斯图说道。此时连他自己也不敢肯定他们能否等那么久。

黑 暗中不时传来斯图的呻吟和喘息声。终于,他大喊一声从梦中惊醒,两肘支撑着半坐起来,睁大双眼瞪着漆黑的一切。斯图长叹一声,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台灯。他 “啪啪”开了两次才清醒过来——真是可笑,对电的依赖不知要多久才能忘却。斯图找到一盏气灯点燃了,用夜壶方便了一下,然后倒坐在桌边的椅子上。他看看 表,凌晨3点15分。

又梦到法兰妮了。噩梦。

总是这样,法兰妮痛苦地号叫着,脸上浸满了汗珠。理查德森站在她两腿中间,劳里·康斯特布尔在一旁帮他。法兰妮的两腿架在不锈钢支架上。

使劲,法兰妮,快出来了。你做得很好。

透过乔治口罩上露出的双眼,斯图明白法兰妮做得并不好。有意外发生。劳里用海棉擦了擦法兰妮脸上的汗水,将她散落在额头上的头发捋到了脑后。

难产!

谁的声音?一个飘渺的恶毒的声音。低沉似有回音,像是用录音机慢放出来的。

难产!

乔治的声音:最好叫迪克来,告诉他我们可能不得不采拳…

劳里的声音:医生,她大出血……

斯图点燃一支烟,烟泛着一股浓重的霉味,但噩梦之后,做任何事情似乎都是一种安慰。那是一个梦,只是一个梦。你不在什么事情都会搞糟,这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思想。好了,把它忘了吧,斯图尔特,她没事,不是所有的梦都会变成现实。

然而近来,太多的噩梦都变成了现实。他总觉得这接连不断有关法兰妮的噩梦正向他预示着某种结局。

斯图烟吸到一半就掐灭了。他惘然地注视着徐徐燃烧的气灯。今天是12月29日,他们被困在假日饭店已经快1周了。时间过得很慢,他们每天无事就在镇上游荡,从中也找回一点儿乐趣。

斯图在格兰大街边上一个仓库里发现一台中型的本田牌发电机。他和汤姆用铁链把它拖上雪橇,运回饭店对面镇上的集会大厅里。

“我们用它做什么?”汤姆问道,“给饭店供电?”

“给饭店供电功率不够,”斯图说。

“那做什么?那运它回来干什么?”

“你会知道的。”斯图有些不耐烦了。

他 们把发电机放在集合大厅的配电室里,汤姆很快就把这件事忘了——这正是斯图所希望的。第二天,他独自一人开着履带式雪上汽车来到镇上的电影院。此前的一次 搜索中,他在电影院二楼的储藏室里发现了一台老式的35毫米移动电影放映机,用塑料布包着。从上面厚厚的灰尘判断,被遗忘在那里已经很久了。斯图先用绳子 把它从二楼窗户吊了下去,然后借助雪橇和铁链把它运到了汽车上。

斯图的腿愈合得很好,但把放映机从门厅拖到集合大厅中间仍花 了他近3个小时。斯图一直希望汤姆会碰巧路过,有汤姆帮忙,活能干得快点儿,不过这样会少些惊喜。但汤姆显然忙自己的事去了,斯图一天都没有见到他。下午 5点左右,汤姆回来了,头上裹着围巾,脸蛋冻得通红。此时,给他的惊喜也准备好了。

斯图从电影院里带回6部电影。晚饭后,斯图随便说道:“跟我去集会大厅一趟,汤姆。”

“做什么?”

“去了就知道了。”

穿过积雪的街道就来到集会大厅。在门口,斯图递给汤姆一盒爆米花。

“这是干什么?”汤姆问道。

“看电影哪能没有爆米花,你个笨蛋。”斯图咧嘴一笑。

“电影1

“对。”

汤姆冲进大厅,眼前放映机已经架好,前面垂着巨大的银幕,空空的大厅中间还摆放着两把折叠椅。

“哇1汤姆叫道,脸上惊喜的表情正是斯图希望看到的。

“以前我曾在一家电影院里干过3个夏天,”斯图说,“要是放半截片子断了,希望我还没有忘记怎么修。”

“哇,”汤姆又叫了声。

“换 盘时我们得等一会儿,我不准备回去再搬一台来。”斯图迈过放映机与发电机间杂乱的连线,走到发电机前,打开了开关。发电机欢快地运转起来。斯图关上配电室 的门,挡住了里面的光线和噪音。5分钟后,他们并排坐在大厅中央,观看着史泰龙主演的《蓝博Ⅳ-烈火搏斗》。大厅里回响着16个音箱制造出的杜比立体声效 果,有时声音大得连对白都听不清了……但他们还是兴致勃勃地欣赏着。

想着这些,斯图笑了。有人可能会嘲笑他是傻瓜——他可以找台录相机,接上电视,这样呆在假日饭店里就可以看上百部的电影。但斯图总认为从电视里看电影和在电影院里看电影大不相同,但这还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很简单:他们要消磨时间。

况且,其中有一部是狄斯尼公司最新出版的卡通片《奥利弗和伙伴们》,这部片从未出过录相带。汤姆把这部片看了一遍又一遍,笑得就像个孩子。

除了看电影,斯图还做了20多个模型,其中包括一辆售价65美元由240个零件构成的罗伊斯-罗尔斯牌轿车。汤姆搭了一个奇怪但很壮观的模型,占去了饭店多功能厅近一半的面积,使用了各种材料和颜色。汤姆自己称它为阿尔法月球基地。的确,他们一直在忙,但……

你所想的太疯狂了。

斯图的腿好了,比他期望得要直得多,这部分要归功于假日饭店的健身房和各种器械。虽然还有些僵硬和疼痛,但他己能够不用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路。他们不必太过着急,一切慢慢来。每天锻炼20英里,准备帐篷、大睡袋、大量的浓缩食品。

当然,当瓦利山口的雪崩压下来时,你和汤姆可以挥舞着干胡萝卜叫它滚开!真是疯了。

斯图捻灭了烟头,关上灯。过了很长时间,他才重新入睡。

早饭时,斯图问道:“汤姆,你到底有多想回到博尔德?”

“去看法兰妮?迪克?桑迪?天哪,没有什么比回到博尔德更让我高兴。斯图,他们不会把我那幢小房子拆了吧?”

“不会,我敢肯定不会。我的意思是,对你来说,值不值得试一试?”

汤姆迷惑地望着他。斯图正准备进一步解释,汤姆说:“天哪!任何事情都可以试一试,不是吗?”

又是这么简单就决定了。11月的最后一天,他们离开了大章克申。

汤 姆不用教就学会了驾驶雪上汽车的基本技术。斯图在距假日饭店不到1英里的科罗拉多公路管理处发现了一辆大型雪上汽车。这辆车装置了特大功率的发动机,能减 弱狂风的整流罩,最重要的是,这辆改装过的汽车有一个很大的开放式储藏柜,足够让一只大狗舒舒服服地躺下,估计这以前曾用来放置各种应急设备。城里有许多 出售户外活动用品的商店,斯图和汤姆没花多大力气就全副武装了起来。这些设备包括:轻型帐篷,厚厚的睡袋,每人一对滑雪板(尽管一想到要教汤姆滑雪斯图就 头痛),大煤油炉,煤油灯,煤油,电池,浓缩食物,一支带望远镜的步枪。

启程之前,斯图一直害怕他们会被困在雪地里饿死。出 发后第一天,他就发现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树林里到处都是野味,他以前从未见到过这么多。这天快黄昏时,斯图射中了一只鹿。这是他上九年级以来射中的第一 只。上一只还是他逃学出来和戴尔叔叔一起去打猎时打中的。那只鹿很瘦,肉吃起来膻味很重,还有点苦。戴尔叔叔说这是它吃荨麻的缘故。这回是只身强体壮的雄 鹿。出发前斯图从一家体育用品商店里拿了一把大刀,他一边用刀剖开雄鹿一边想,冬天真是来临了。大自然有它自己一套对付“人口过剩”的方法。

汤姆生起一堆火,斯图在旁边一点点剔着鹿肉,大衣袖子上溅了不少鹿血,变得又粘又硬。斯图剔完肉时,天已经很晚了。他坐在地上太久,伤腿又开始痛了。他和戴尔叔叔打得那只鹿后来送到布里镇郊一位名叫肖勒的老人那里,由肖勒剥下鹿皮并制成皮衣,价钱是3个美元加10磅鹿肉。

“真希望老肖勒今晚在这儿。”斯图深吸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

“谁?”汤姆问道。

“没什么,汤姆。我自己跟自己说话呢。”

鹿肉很鲜美。他们吃饱后,斯图又烤了30磅肉准备明早装上汽车。第一天,他们只前进了16英里。

这天晚上,斯图的梦变了。还是在产房里,四周都是血——他穿的白大褂袖子上沾满了血,又粘又硬,盖在法兰妮身上的单子也浸透了血。法兰妮仍在痛苦地号叫着。

快出来了,乔治喘着粗气。是时候了,法兰妮,要生了,使劲!使劲啊!

孩子出来了,从一股血水里挤了出来。是逆生,腿先出来。乔治抓住婴儿的臀部,把他完全拉了出来。

劳里尖叫起来,钳子,夹子撒了一地。

婴儿是只狼!人面狼身,面目狰狞,是他的脸,弗拉格的脸,他又回来了,他没有死,弗拉格仍在世间游荡,法兰妮生下弗拉格。

斯图醒了,耳边仍回响着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他尖叫过吗?

汤姆仍熟睡着,全身缩在睡袋里,只露出几绺头发。科亚克蜷在斯图身旁。一切正常,那只是一个梦。

突然,漆黑的夜里传来一声嗥叫,由远及近,越来越高,犹如一个恐怖的歌声回荡在空中……狼的嗥叫,也许是一个恶鬼。

科亚克警觉地抬起头。

斯图浑身泛起一阵疙瘩。

叫声消失了。

斯图又睡着了。第二天早上,他们收拾好行李重新上路。汤姆注意到鹿的内脏都没了。昨日的鲜血化为暗红色的印迹,其他一切正常。

趁着5个晴天,他们到达了赖夫尔。第二天清晨醒来,暴风雪又来临了。斯图认为有必要在这儿等几天,于是他们搬进当地一家旅店。汤姆支着大门,斯图直接把汽车开进了旅店的门厅。斯图告诉汤姆说这样等于建了一个方便的车库。不过,汽车沉重的履带把门厅地面都压坏了。

雪下了3天。12月10日一大早醒来后,他们挖开门前的积雪走了出来,户外艳阳高照,气温回升到华氏30度。雪很厚,要辨清雪下的70号州际公路已越来越困难,但斯图担心的并不是这个。黄昏时分,斯图突然停下车,熄灭发动机,伸直了脖子倾听着。

“是什么声音,斯图?是……”汤姆也听见了。从他们左面传来一声轰响,声音越来越大,听起来如同一列火车在面前飞驰而过,但不久声音又渐渐消失,四周恢复了宁静。

“斯图?”汤姆焦急地问到。

“别担心,”斯图想,“有我一个人担心就够了。”

气温一直较高。到12月13日,他们已接近肖肖尼,仍然在向落基山脉的峰顶攀登,这将是他们旅程的最高点,翻过去就一路下坡直到拉夫兰山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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