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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36章(1)


第34章

那个小时候叫唐纳德·默温·埃尔贝特的人知道,已有很长一段时间,好多天(多少天?谁知道?垃圾虫肯定不知道,毫无疑问)垃圾虫经常彷徨在印第安纳州保坦韦尔的街头,听到的满是乱七八糟的声音,双手总得抱着头防备随时扔过来的石头。

嗨,垃圾虫来啦!

嘿,垃圾虫,傻东西,这几天点火了吗?

你把森普尔老太太的退休金支票烧掉时,她说什么了,垃圾虫?

喂,垃圾虫,你想买煤油吗?

你认为特雷·霍特那儿的电休克疗法怎么样,垃圾虫?

垃圾虫……

喂,垃圾虫!

他知道那些声音不是真的,他只想大声呼喊,听听自己的声音在街上的回音。前面是擦洗店,过去他曾在那儿工作过,6月30日的早晨也曾坐在那儿,吃过一个大大薄薄的三明治,三明治夹有花生酱、果冻、西红柿和芥末粉。回音经过房屋和店铺,然后又折回自己的耳朵。不知怎么的,保坦韦尔空空荡荡,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他们在那儿呢?他们总说他疯了,有些事儿,一个疯子也会思考的,他的家乡怎么会空荡荡的呢?他的眼睛一直在盯着远处那只巨大的,白色的,圆圆的石油罐,矗立在去保坦韦尔和去加里和去芝加哥的三叉路口。他知道自己想干什么,那并不是梦,这是一件很糟糕的事但并不是梦,他不能控制。

你的手指被烧过没有,垃圾虫?

你经常尿床吧,垃圾虫?

仿佛有什么东西吹着口哨经过他身边。他低声啜泣着,举起双手,将三明治扔进垃圾里,头缩在脖子里。什么东西也没有,什么人也没有。去加里的印第安纳130公路,途中要经过奇利石油公司巨大的贮油罐。他低声啜泣一会儿后,又去捡起三明治,使劲拍拍面包上的灰尘,重又开始大口咀嚼起来。

这是梦吗?那时他爸爸还活着,司法官在卫理公会教堂门口将他爸杀死,从此他只能独自一个人生活。

“喂,垃圾虫,格里利司法官杀死你老爸就像杀一条疯狗似的,你知道吧,傻蛋?”他爸爸温德尔·埃尔贝特一直在奥图尔斯工作,据一些耸人听闻的传言,他有一支枪,他用枪杀了酒吧招待,然后回家,又杀了垃圾虫的两个哥哥和一个妹妹。噢,温德尔·埃尔贝是一个脾气暴躁的怪家伙,那天晚上前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一直很怪,保坦韦尔镇的所有人都喋喋不休地这么说。他本来还要杀垃圾虫的母亲萨莉·埃尔贝特,可是萨莉抱着5岁的唐纳德(后来叫作垃圾虫)尖叫着逃了出来。他们在前面跑,他在后面开枪,子弹嗖嗖地落在公路上。待手枪射出最后一发子弹时手枪爆炸了,(手枪是温德尔从一个黑鬼那儿买的,黑鬼在芝加哥州街租有一个柜台)飞出来的碎片擦破了他的脸,他尖叫着拍掉手中的碎片,仍在街上追着,鲜血从双眼流出。就在他刚到卫理公会教堂门口时,格里利司法官坐在保坦韦尔唯一的警车里,命令他站着别动,放下枪。温德尔·埃尔贝特指着作案用的枪的残骸,并没指着司法官,但司法官要么没注意那支枪已破裂,要么故意装不知道,但无论怎样,结局都一样,他用双管猎枪给了温德尔·埃尔贝特两枪。

嘿,垃圾虫,下次你要烧什么了?

他四处寻找那个大喊的人听起来是卡利·耶茨或者是和他一起流浪的一个小家伙卡尔,不再是一个小家伙,那就是他自己。

也许现在他还是埃尔贝特而不是垃圾虫,就像卡利·耶茨现在就是卡利·耶茨一样,那个在小镇经销克莱斯勒海鸟车的汽车商,现在卡利·耶茨消失了,每个人都消失了。

他从擦洗店的墙边起来,沿着130号公路往小镇西北走了1英里多路。小镇就像铁路图表上的模型一样小巧精致,离油罐只有半英里远。他一只手拿着工具箱,另一只手拿着一罐5加仑汽油。

噢,太糟了!

温德尔·埃尔贝特死后,萨莉·埃尔贝特在保坦韦尔的咖啡馆找了份工作,幸存下来的小孩唐纳德·默温·埃尔贝特在二年级时,开始在垃圾箱里玩火。

留神,姑娘们,垃圾虫来了,他会烧你们的裙子!

咦,一个疯子!

到三年级,大人们才发现是谁在经常放火,司法官专门来找他。好心的老格里利司法官,他想不出来为什么会在卫理公会教堂前杀死他父亲,而且后来成了他的继父。

嘿,傻蛋,你的后爸怎么会杀你父亲?

我不知道,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如果你是垃圾虫,上帝会帮你的!

哎……!

他这时正站在砾石铺的汽车人口登记处,由于提着工具箱和汽油,双肩酸疼。门上挂着“奇利石油有限公司,所有参观者均须办理登记手续!谢谢1

停车场上有几辆汽车。垃圾虫绕过汽车,走近大门,大门微开着,他过去拉开大门。里面有一条狭长的楼梯盘旋着通向近处一个油罐的顶部,楼梯底部挂着一根链子,链子上摆动着一块招牌。招牌上写着“严禁入內!油站关闭。”他跨过链子,爬上楼梯。

他母亲和格里利司法官结婚是不对的。他上四年级时开始在邮箱点火,那年他烧掉森普尔老太太退休金支票,他又被抓住了。萨莉·埃尔贝特·格里利有一次歇斯底里发作,因为她的新丈夫提出要把这男孩送到特雷·霍特那里去。

(你以为他疯了!一个10岁的男孩怎么会疯的呢?你是否想杀掉他!你杀了他父亲,现在又想杀他!)

格里利只能把这男孩带到学校主管那儿,因为他也不能把一个10岁的小家伙送到青少年教养院去,除非想与新婚的妻子离婚。

爬呀爬呀,双脚踩在楼梯钢板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他能感到这声音传下楼去,没有人往这扔石头。露天停车场的汽车看起来像玩具考杰狗似的。风声呼呼地在他耳边轻轻吹着,远处有一只小鸟在鸣叫,远处茂密的树木和广阔的田野笼罩在一片梦幻般的晨雾中。当他踩着螺旋形钢梯上去时,他高兴地微笑着。

他走到油罐圆形的平面上,他觉得自己已经站在世界屋脊上,如果他够得上,真想抓一把蓝天上的云朵。他放下汽油罐和工具箱。极目远眺,在这儿实际上已能看见加里,因为现在各工厂的烟囱已不再冒烟,视野很宽。芝加哥像海市蜃楼一样若隐若现,遥远的北方有一道微弱的蓝光,那里可能是密执安湖。温馨的空气,使他联想起在明亮的厨房里平静地吃着早餐。

他放下汽油,拿起工具箱走向油泵,凭着直觉操作机器,尽管没什么认识的但也没什么可思考的,他只是简单地用眼扫视了一番,双手就在油泵上迅速地动了起来。

喂,垃圾虫,你为什么要烧掉教堂?你为什么烧掉学校?

五年级时,他在塞德利附近小镇的一套无人居住的房子里玩了一次火,这套房子烧成灰烬,他的继父格里利司法官想把他关起禁闭。

(为什么?要是不下雨,我们镇一半都会被烧掉,这放火狂兔崽子真他妈的该死!)

格里利一定要萨莉把唐纳德送到特雷·霍特那地方去接受试验。萨莉说,如果他对她唯一的宝贝孩子动手,她就离开他,但格里利不听萨莉警告,自作决断,就这样,垃圾虫离开了保坦韦尔一段时间——两年,他母亲当年就与司法官离了婚,选民们罢免了司法官,格里利结束司法官生涯,到加里的一条自动流水线当工人。萨莉每周去探望垃圾虫,每次总要痛哭一番。

垃圾虫低声咬牙切齿地说:“给你点颜色瞧瞧,王八蛋。”然后鬼鬼祟祟地环顾四周是否有人在听他发的毒誓。当然没人,他在奇利石油1号贮存罐顶上,除他以外,再也没有什么人,除非有鬼。他的上面,只有大朵的白云在飘动。

油泵里开始往外喷射汽油,口径足有2英尺多,软管还在不停地往油罐里灌着,灌满了无铅汽油后,流出来的油像一道闪闪发亮的喷泉。垃圾虫往回退了几步,眼睛闪烁着兴奋的神情,他扔下手中的扳手和斧子。

他不需要自己带来的汽油了。他捡起那罐汽油,大喊一声“投弹完毕1就将它扔了出去。他极有兴致地看着罐子落在楼梯上,反弹了几下,转了几圈,终于落在了地上,罐子喷出琥珀色的汽油。

他转回到溢出汽油的管子旁,看着那一坑闪闪发光的汽油。他从贴胸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看了一眼,心里一阵兴奋和激动。火柴盒正面是一个广告气球,气球上写着“如果在芝加哥拉萨尔通信学校上学,你将受到很好的教育。”

我站在一颗炸弹上。

他想。他闭上眼睛,恐惧而又恍惚,全身感到了以前那种冷淡的刺激。

哎,垃圾虫,他妈的,你真是个放火狂!

他13岁时,特雷·霍特把他放了回来,尽管他们并不知道,他是否已经治愈,但特雷·霍特说,他好了。他们需要他住的床位,好让其他几个小疯子再呆两年。垃圾虫回家了。他在学校做课堂作业似乎抓不住要点,总是不会做。在特雷·霍特那儿,他们给他电击治疗,当他回到保坦韦尔时,他想不起以往的事情,学习时一大半要点都记不住,参加考试时最多能得60分,或40分甚至更低。

尽管,已有一段时间他没玩火,至少有那么一段时间,似乎一切都恢复了正常。杀父亲的司法官消失了,他在加里的工厂安装车灯。他母亲后来在保坦韦尔咖啡馆工作,一切都很好。当然,奇利石油公司的那些白色的油罐,在他想象中经常会乘着火焰腾空而起。他经常想奇利石油公司的油罐会怎样升上去的,三声单独的爆炸声,声音大得足以使的耳膜裂成碎片,三团火(儿子,父亲还有可怕的杀父亲的司法官)的光线强得足以刺瞎眼睛。熊熊大火将会没日没夜地燃烧几个月?或者也许根本不会燃烧?

他发现夏天的微风噗噗地吹灭了他点的头两根火柴,他将变黑的火柴头扔掉。右边油罐顶的边缘有一圈高栏杆,右边有一条小虫在油中挣扎,我就是那条虫,他愤愤地想,这是什么世道,上帝不仅要让我像这条虫一样活在一堆粘乎乎乱糟糟的东西中,而且要让你活着,挣扎几小时,或许几天……像他这种情况,或许就要几年。这是一个应该毁灭的世道,他低头站着,风平息下来后,他准备点第三根火柴。

他刚回来那会儿,人们都叫他傻瓜,笨蛋,放火狂,只有三年级时的班长卡利·耶茨还记得他叫垃圾虫,那是唐纳德的绰号。16岁时,他经母亲许可离开了学校。你希望干点什么?在特雷·霍特那儿他们用电击他。要是我有钱,我就会控告他们。电击治疗,该死的电椅子,我恨它!)去擦洗店工作吧。洗车头顶灯/洗车门槛板/检修刮雨器/擦玻璃。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要他一出现,人们就会从街头或经过的车里对他大喊,他们想知道森普尔老太太(已死了4年)在他烧掉她的退休金支票时说了什么,想知道他烧塞德利房间时,是否弄湿了那张床。他成了人们闲谈的话题,他们在糖果店前,或在奥图尔斯里喝咖啡时总在一起奚落他。垃圾虫走在路上时,所有的声音都变成了魔怪的声音,最难以忍受的是从街角飞出的石头。有一次,有人从驶过的汽车里向他扔了一罐半满的啤酒,砸在他的前额上,疼得他跪了下来。

这就是生活:各种声音,偶尔飞来的石头,还有在擦洗店洗车。他在中午休息时,总坐在今天一直坐的地方,吃着母亲为他做的熏肉、莴苣、番茄三明治,看着奇利石油公司的油罐。

不管怎样这就是生活,直到有一个晚上,他发现自己提着一罐5加仑汽油走进韦理公会教堂,把汽油洒得到处都是,角落那堆赞美诗集上洒得最多。他停下来想了想:这就糟了,也许比那次更糟,简直是愚蠢,他们会知道是谁做的,即使是别人做的,他们也会以为是我做的,他们会“赶你走”。但是他一闻到汽油味,脸上的愁云就无影无踪了。他把汽油罐倒了过来,顺着中心的过道一直朝前走,汽油喷射出来,流淌在通往圣坛的路上。

然后他回到门口,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盒木制火柴,擦着后,把火柴扔到那堆湿淋淋的赞美诗集中,火噼里啪啦着起来了。第二天他骑车到北印第安纳州修正中心,看看烧得只剩下骨架的韦理公会教堂。

只有卡利·耶茨斜靠在擦洗店门口的电线杆旁,幸灾乐祸的神色挂在他的嘴角,卡利向他高声喊着告别词、悼词,祝福他一路平安。

嘿,垃圾虫,你为什么要烧教堂?你为什么要烧掉这座学校?

他为教堂进监狱时才17岁,18岁时,他们把他转到州监狱,他在那儿呆了多长时间?谁知道?垃圾虫肯定不知道,监狱里没有人在乎他烧掉了韦理公会教堂。监狱里的人做的比这更坏,谋杀、弓虽.女干,有人将图书管理员老太太的脑袋打裂了。在监狱里有几个同狱犯人总对他动手动脚,有些人则喜欢让他抚摸。他并不在意,那都是熄灯以后。一个秃头的男人说他爱他。我爱你,唐纳德,那肯定比挨飞来的石头要好得多,有时他想永远呆在这儿。但有几个晚上,他梦见了奇利石油公司,梦中石油公司总是孤零零的,打雷似的爆炸声总是接二连三的3下,声音听起来是砰-…砰!砰!大白天他就用锤子重击薄铜,镇里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活,向北张望,望向加里,望向3个油罐矗立着的地方,3个油罐就像涂过石灰水的大号锡罐。卡利·耶茨正在向一对刚有小孩的年轻夫妇推销开了两年的普利茅斯汽车,他也停下了推销,向油罐看了看。奥图尔斯和糖果店里的人纷纷冲出外面,留下了啤酒和巧克力饮料。他母亲惊呆在咖啡馆里的收款机旁,新到擦洗店的男孩弄坏了他一直在擦的车前灯。当那种巨大的不祥的声音每天从薄铜片中传出来时,人们总要向北张望。砰!这就是他所做的梦。

当这个奇怪的疾病来临时,他在监狱成了一个享有特权的犯人,他们将他送到医务室。几天前,已没有更多的病人,因为得病的那些人现在都已死了。其他的要么死了,要么跑走了。有一个名叫贾森·

戴比斯的年轻警卫,他坐在给犯人取送衣服的卡车后面,对着自己开了枪。

除了家,他能到别的什么地方呢?

微风轻轻吹拂着他的脸颊,他安详地死了。

他又划了一根火柴,然后扔了过去。火柴落在一个小汽油池里,汽油着火了。火焰是蓝色的,渐渐地蔓延过去。看着这一切,几乎使他迷恋得目瞪口呆。他跨上油罐顶的楼梯,回头再看一眼,穿过热气腾腾的烟雾,他看见油泵像海市蜃楼似的忽隐忽现。有两英尺高的蓝火焰向油泵蔓延过去,向油管蔓延过去,那条虫已不再挣扎。除了静寂什么也没有。

我只能让一切发生。

但是他似乎不想,似乎含含糊糊地,他的生活可能有另一种目标,有些极重要的事情。因此他感到害怕。他飞快地跑下楼梯,鞋踩在楼梯上发出丁当声,手扶着陡峭的生锈的扶手,飞快地滑了下去。

爬呀爬,绕呀绕,不知道有多长,直到出油管口的烟雾着火了,火的热量通过管子,进入油罐内部。

头发从前额飞了起来,一声吓人的呻吟从嘴里发出,风在耳旁呼啸,他冲了下去。这时他走在油罐中间Ch字母,字母是黄色的,足有20英尺高,他跑呀跑,如果他飞起的双脚被什么钩住,他会像汽油罐打滚一样摔下来,他的骨头会像枯萎的树枝一样折断。

地面越来越近,白色的砾石围绕着油罐,砾石的外围是绿色的草坪,露天停车场的汽车看得越来越清楚。他似乎一直在漂浮,漂浮在一个梦中,永远到不了底部,使劲地跑啊跑,最后仍无路可走。挨着他的是一个炸弹,导火线已点燃。

突然听到高高的顶部砰的一声,就像7月4日燃放5英寸长的爆竹。有一声模糊不清的丁当声,接着有什么东西从他眼前飘过,原来是一截出油管。他又害怕又饶有兴味地看着,油罐整个全变黑了,并逐渐拧成一种说不出来的形状。

在最后25英尺,他将一只手扶着栏杆,用手一撑纵身一跳跳了下去,手臂被什么东西猛咬了一口,感到了一种钻心的疼痛。他落在砾石上,砾石蹭破前臂的皮肤,但他几乎感觉不出来。他现在极其恐惧,天似乎已经很亮了。

垃圾虫爬了起来,伸出头,左右前后活动一下,盯着看了看,才开始跑了起来。中间油罐的顶上已变成黄色的一点,那一点正以惊人的速度扩大。整个油罐随时可能爆炸。

他跑着,右手拍着受伤的腕部,他跨过停车场的护栏,踏在沥青上,飞快地穿过停车场,然后沿着宽宽的砾石路直跑,回到130号公路。他横过公路直跑,想跳进远远的水沟里,结果落在松软的枯叶和湿苔上,手抱着头喘着粗气,身体蜷曲得像把大折刀。

油罐爆炸了。不是砰!而是砰!啪!那巨大的声音,同时又是那么短促,以至于他感到他的耳膜震裂了,眼球快凸了出来,不知怎么的,整个空气都变了,接着是第二声爆炸声,然后是第三声。垃圾虫在枯萎的树叶上蠕动,无声地呻吟着,他坐了起来,举起双手捂着耳朵,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吹在他身上,他啪地倒了下去。

他后面的小树苗向后弯了下去,叶子疯狂地发出啪啪声,就像刮风天气汽车场上的三角旗。一声轻轻的爆裂声后,有几根树枝折断了,好像有人用枪在打靶。燃烧着的油罐碎片飞落到路的另一边,有几片实际上落在路上,碎片击在路上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响。

砰!啪!

垃圾虫再一次坐了起来,看见奇利石油公司的停车场外围有一棵巨大的火树,黑烟滚滚向上翻腾,直升到令人惊异的高度,直到风把它分开。有烧烤的放射热穿过马路向他袭来,他的皮肤紧绷,感到火辣辣的疼,双眼涌出泪水。一个燃烧着的大块金属,最宽处有七英尺多,像一块钻石似的,从天空掉了下来,落在离他左侧20英尺的水沟里,湿苔上的干燥枯叶立即着了起来。

砰!啪!砰!啪!

如果他留在这儿,他会死于急速燃烧。他匆忙站起,开始沿加里方向的公路跑了起来。呼吸变得越来越热,空气开始像重金属似的,充满了汽油的恶臭味,好像整个把他包围了起来。热风撕破了他的衣服,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微波炉里挣扎。

当越来越大的空气压力导致奇利石油公司办公大楼内部爆炸,在另一种轰鸣声中,刀片似的玻璃呼啸着穿过空气。大块的混凝土和煤渣块像下雨似的从空中落下来,落在公路上,大约25磅重的一个厚钢碎片发出飕飕声从空中切入垃圾虫的衬衫,划破皮肤,一个更大的碎片掠过他的头顶,啪地掉在脚前,然后又弹了出去,地上留下一个大坑。他拼命地跑着,头上流出的血就像他那特别的脑袋能喷射2号热油似的,也在着火。

砰!啪!

那是另一个油罐。他前面的空气阻力似乎越来越小,一只温暖的大手从后面用力推他,这是一只适合他身体从头到脚每一条轮廓线的手,那手推他向前,仅让他的脚尖落地。他就像一只断了线的大风筝,在风的吹动下,一直飞到蓝天,风不知吹向何方,他只能无助地使劲尖叫。

一连串的爆炸后,上帝的弹药库在火焰中毁灭,魔鬼撒旦在撒泼,青面獠牙的小鬼在狞笑,从此他们只知道垃圾虫这个名字,唐纳德·默温·埃尔贝特将永远地消失了。

满目疮痍:汽车抛在路上,斯特朗先生的蓝邮筒,一条断腿死狗,掀进玉米田的机动车。

这时,那只热手不那么用力推他了,阻力又回到他面前。垃圾虫冒险地往后看了一眼,看见立着油罐的土墩处是一堆火。所有的东西都在着火。路本身似乎也在着火。

他又跑了400多米,然后上气不接下气蹒跚地走了起来。离着火处1英里远,还能闻到那种烧得正欢的味儿。没有救火车和消防人员去扑灭,风吹向何方,火就会在何方燃烧,可能会烧几个月。保坦韦尔会消失,火势会向南扩展,毁坏房屋、村庄、农尝庄稼、草地、森林。可能会烧到特雷·霍特那么远的南方,会烧到他一直呆着的地方,火会烧到很远!

他的眼睛又转向北方,转向加里的方向,他能看见那个小镇,能看见安详矗立着的高大的烟囱。芝加哥远离这儿,途中有多少个油罐?多少个汽油站?多少列载汽油和易燃品的火车静静地呆在车站?多少个乡村?多少个城市?

夏天的太阳照射下,整个乡村都会燃烧的。

垃圾虫龇着牙,站了起来,开始走路。皮肤已变得龙虾似的通红,他没感觉到,尽管天黑下来了,但他还很清醒。前面的火越来越旺,他眼里充满了绝望。

第35章

“我想离开这个城市。”丽塔直截了当地说。她站在公寓的小阳台上,清晨袭袭凉风将她从昨晚的梦魇中拉回。

“可以。”拉里说。他坐在餐桌边,吃着油煎鸡蛋三明治。

她转过来,脸色显得十分憔悴。拉里第一天在公园上见到她时,她看上去就有40岁,但今天看上去有60岁,手指哆哆嗦嗦地夹着一根烟,先叹了口气,然后才紧张不安地吸着。

“我明白,我很危险。”

他用餐巾抹了抹嘴,“我明白你处境危险,”他说,“要排除险境,我们必须走。”

她的面部肌肉耷拉着,并没因此高兴起来(尽管不是故意的),拉里认为这样会使她看上去显得更老。

“什么时候?”

“就今天,行吗?”他问。

“你是个可爱的男孩。”她说,“你还要咖啡吗?”

“我自己会冲的。”

“你坐着别动。过去我丈夫总是要我给他冲第二杯咖啡。他吃早饭后,除了弄个发型,其余的时间都花在《华尔街日报》或者某些廉价的惊险小说上,诸如博尔、加缪、弥尔顿,这些书没有深奥的知识,但肯定有一定的吸引力。你可真像他。”她转过身去了小厨房,“你瞧,害羞得脸都藏在报纸后了。”

他含糊地笑了笑。今天早晨,她的表现似乎很不自然,昨天下午也是。他记得在公园遇见她时,她的谈吐含蓄又害羞,昨天下午以来,却多了几分温柔,就像软糖。

“给你。”她走过去。放下咖啡杯,她的手还哆嗦着,以至滚烫的咖啡溅在他的手臂上。他猛地缩了回来,嘴里发出嘶嘶的叫声。

“噢,对不起1她的脸上显出极度的惊愕,几乎到了可怕的程度。

“没事。”

“对不起,我去拿块……凉毛巾……坐在那儿别动……我真笨……真愚蠢……”

她说着就大声哭起来,刺耳的哭声,听起来就像她看到最亲的朋友惨死的场面,而不是轻轻地烫了他一下。

他起来将她扶住,倒不在乎她这种冲动的感情,而丽塔则紧紧抱着他,像一个爪子似的——“宇宙上最大的爪子”,紧紧地抓着拉里。他不高兴地想,该死的,你真不是个东西。我们得走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干了些什么,我并不喜欢这样,对不起……”

“没事,没事。”他一直在机械地安慰着她。他的手轻轻抚摸着她那保养得很好的但已有些灰白的头发(实际上她看上去一切都好,因为她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浴室度过的)。

臭味从公寓起居室和阳台右侧的门,窜了进来。这种臭味让你弄不清到底是什么,你可能说像发霉的桔子味或变质的鱼味,实际上都不是,那是一种腐烂的尸体味,几千人在屋外腐烂着,所以你想尽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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