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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里摆了摆手。“如果他们自己出了什么事,能被原谅吗?”
阿尔微微皱了皱眉说:“我正要讲这个问题。他们将必须……”
法 兰妮不自在地动了动,苏珊·斯特恩冲她使了使眼色。法兰妮没有冲他使眼色。她害怕——而且害怕她自己这种无名的恐惧,如果这种东西可能的话。真不知道这种 令人窒息的,像是精神抑郁症一样的思绪是从哪来的?她知道对这种无名的感情,最好是忽略它……起码是在过去。但是汤姆·科伦的恍惚是怎么回事?利奥·罗克 威又怎么样呢?
离开这儿,心中那个声音突然喊道。让他们都出去!
但是那个想法太疯狂了。她又挪动了一下,决定不说什么。
“……想被原谅的人将被免职,但我不认为……”
“有人来了。”法兰妮突然说着一下站了起来。
短暂的沉静。所有的人都能听见摩托车顺巴塞利街朝他们加速开来的声音,速度非常快,喇叭嘶鸣。法兰妮心中突然惊恐万分。
“听啊,”她喊道,“你们都听1
所有人都转脸吃惊而又关切地看着她。
“法兰妮,你……”斯图转脸看着她。
她一下子语噎了。她感到心头被重负所压,让她喘不过气来。“我们必须离开这儿。马上……”
已经是8点25分了,天空中最后一丝亮光也消失在夜幕中。到时间了,哈罗德微微坐直了一些,把步话机放近口边。他的大拇指轻轻地放在“发送”键上。现在要把他们都炸飞到地狱里去,他只要按下那个键并说一声……
“那是什么?”
纳迪娜的手放在他的胳膊上,用手指着问,这一下分散了他的注意力。远处的山下,盘旋而上的贝森山上,有一串光亮。在周围的一片死寂中,他们隐隐能听到许多摩托车马达的轰鸣声。哈罗德心中掠过一丝不安,但随即又将它抛在了脑后。
“放开手,”他说,“就是它。”
她的手从他的肩上滑落。黑暗中她的脸显出一个苍白的轮廓。哈罗德按下“发送”键。
她不知道是那摩托车的声音,还是她的话让他们行动起来。但是他们行动并不迅速。那种感觉总是在她心上:他们行动得还不够快。
斯图第一个来到门外,摩托车的轰鸣和回声非常大。车灯耀眼,车队穿过架在拉尔夫房子下面干河床上的一座小桥。斯图的手本能地抓住了枪。
纱门开了,他转过身,以为会是法兰妮。结果是拉里。
“出了什么事,斯图?”
“不知道。但是我们最好让他们出来。”
随后车队蜿蜒驶入车道,斯图这才稍微有些放松。他能认出迪克·沃尔曼,那个格林格孩子,特迪·魏查克还有其他几个。现在他能允许自己回想一下他刚才最担心的事情:在耀眼的灯光和轰鸣的马达之后是弗拉格武装的矛头,是一场即将爆发的战斗。
“迪克,”斯图说,“到底怎么回事?”
“阿巴盖尔妈妈1迪克在摩托车上喊道。越来越多的摩托车塞满了院子,委员会的成员们从房子里鱼贯而出。车灯摇摆,人影像走马灯似地旋转,这一切像是狂欢节上才有的景象。
“什么?”拉里喊道。在他和斯图身后,格兰,拉尔夫,和查德·诺里斯都挤了上来,把拉里和斯图挤到了台阶脚下。
“她已经回来了1在轰鸣的马达中,迪克不得不扯开嗓门冲他们喊道。“她的情况很糟糕!我们急需一个医生……上帝,我们需要奇迹1
乔治·理查德森从人群中挤出。“是那个老妇人吗?她在哪儿?”
“医生,快上来1迪克冲他喊道,“别问什么了!看在上帝的份上,请您快点1
理查德森跨上车,坐在迪克·沃尔曼身后。迪克来了个急转弯,七拐八拐地穿过院中的摩托车群,往回疾驶而去。
斯图的眼光遇到了拉里的眼光,看起来与他一样的迷惑不解……但是斯图的心头阴云骤起,刹那间一种即将到来的厄运之感吞没了他。
“尼克,快点!快点1法兰妮一边叫一边抓住他的肩膀。尼克静静地站在起居室的中央,面沉如水,一动也不动。
他不能说话,但突然间他明白了。他明白了。它不知道来自何方,却又来自四面八方。
厕所里有东西。
他对着法兰妮奋力一推。
“尼克……1
走!!他冲她挥了挥手。
她走了。他回身来到厕所外,拉开门,开始疯狂地撕扯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心中默默希望现在为时还不太晚。
突然法兰妮来到斯图身边,她面色苍白,惊恐地大张着双眼,一把抓住他。“斯图……尼克还在那儿……有什么东西……什么东西……”
“法兰妮,你在说什么?”
“死1她冲他尖叫着。“我在说与死有关的东西,尼克还在里面1
他拨开一堆头巾和手套,手碰到了什么东西。一个鞋盒。他一把抓过来,正在这时,就像恶毒的巫术一样,哈罗德·劳德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尼克怎么了?”斯图抓住她的肩膀问道。
“我们得把他弄出来……斯图……会出事的,可怕的事……”
阿尔·邦德尔嚷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斯图尔特?”
“我不知道。”斯图说。
“斯图,求求你,我们必须把尼克从那儿弄出来1法兰妮叫着。
正在这时,那房子在他们身后爆炸了。
哈罗德按下了“发送”键,背景静电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空间,等着他去填补。哈罗德盘腿坐在野餐桌上,振作起了精神。
而后他举起手臂,紧握拳头,伸出一个手指,此时的他就像鲁思婆婆一样,衰老甚至快要完蛋了,指着那个他要炸飞的地方,指着那些捣蛋鬼和臭嘴,让他们永远闭上他们的嘴巴。
他声音不大但却语气坚定地对着步话机讲:“我是哈罗德·埃米·劳德。我所做的完全是出于自愿。”
一个蓝白色的闪光回应了“我是”。一束火焰冲向“哈罗德·埃米·劳德”。当他说:“我做这些”时,一声沉闷的爆响,就像是在一个罐头盒里爆炸了一个 樱桃爆竹,炸响在他们耳边,当他说完:“我出于自愿”并把步话机扔在一边时,他的目的达到了,一场大火已经在弗拉格斯塔夫山下燃起。
“破坏者,破坏者,信号收到,完毕,结束。”哈罗德轻声说。
纳迪娜抓住他,就像刚才法兰妮抓住斯图一样。“我们应该确认。我们应该确认已经炸着了他们。”
哈罗德看着她,然后打了个手势,示意她看山下那爆炸的火光。“你觉得会有什么东西能从那里面逃生吗?”
“我……我不……嗯,哈罗德,我……”纳迪娜转过身去,捂着肚子,开始呕吐起来。那是一种发自深处的,持续不断的,痛苦的声音。哈罗德注视着她,温柔又带些轻蔑。
最后她转过身来,喘着气,用一块克里内克斯纸巾擦着嘴。“现在怎么办?”“现在我想我们往西走,”哈罗德说,“除非你想到下面去体验一下他们的感想。”
纳迪娜耸了耸肩。
哈罗德从桌上溜下来,当他的脚一触到地面,却因那些钉子而退缩了。
“哈罗德……”她想挨着他,他却抽身躲开了。没有看她一眼,他就开始拆帐篷了。
“我想我们要等到明天……”她有点胆怯了。
“当然,”他嘲弄地说,“这样他们中的20或30个人就能决定骑着摩托车出来,呈扇形展开来抓我们。你看到过他们对墨索里尼是怎么做的吗?”
她皱了一下眉。哈罗德正把帐篷卷起来,用底部的绳子扎起。
“我 们并没有互相接触。这就结束了。这给了弗拉格他想要的。我们让他的自由之邦委员会毫无用处。他们完蛋了。他们也许能让发电厂运转起来,但是作为一个功能组 织,他们已经完蛋了。他会给我一个女人,让你看起来就像一个装土豆的袋子,纳迪娜。而且你……你得到了他。幸福的日子,对吗?”
“哈 罗德……求你……”她难受地哭着说。他看到她脸上隐隐的怒气,心中有点后悔。他努力把这种感觉赶出脑海,就像在乡下一个温暖舒适,大家互相都认识的小酒馆 一样。那不可改变的谋杀的事实永远留在她心中——这个事实在她的目光中痛苦地闪烁着。但是那又怎么样?它同样也在他的眼中闪烁。
“慢慢习惯它,”哈罗德冷酷地说。他把帐篷扔在车的后座上捆紧。“他们完蛋了,我们也结束了,对那些死于那场灾难的人来说也结束了。上帝离开这儿到天堂钓鱼去了,他要离开很长一段时间。天完全黑下来了。那个黑衣人现在已经坐在司机的位置上。他。那么就要适应它。”
她从喉咙里发出一种尖声的呻吟。
“快点,纳迪娜。这不再是2分钟前的选美比赛。帮我把这破东西卷起来。我想在太阳升起来之前赶出100英里去。”
过了一会儿,她转身背对着山下的破坏场面——那破坏好像对这样的高度微不足道——帮他把剩下的营具装在他的工具包和她的网兜中。15分钟之后,他们已经把燃烧的大火抛在了身后,向西疾驶在冷风嗖嗖的黑夜中。
对法兰妮·戈德史密斯来说,那一天简单而毫无痛苦地结束了。她感到有一股热浪从背后袭来,她就飞向了夜空。连她的凉鞋也炸飞了。
完蛋了?她想。她落下来时肩膀着地,重重地摔在地上,但是却感觉不到疼。她正好落在拉尔夫后院底下那条南北走向的沟里。
一把椅子落在她前面,椅子腿上很干净,但座垫却在燃烧着,只是没有火焰,变成了黑乎乎的一团。
完蛋了?
什么东西落在椅子里又滚了下去。什么东西正在滴落。她感到只有在医院里才能体会到的那种恐惧,突然一阵眩晕,她发现那是一只胳膊。
斯图?斯图!发生了什么事?
一 阵持续的,刺耳的声音淹没了她,一些物件像下雨一样四处落下,石头。大块的木头。砖头。被炸裂得像蜘蛛网似的玻璃块(拉尔夫的起居室里的书架不是用这些玻 璃块做成的吗?)一个摩托车头盔,在它的后面有一个致人死地的可怕的洞。这一切她看得清清楚楚……太清楚了。就在几秒钟前,外面天已经黑了——哦,斯图, 天呐,你在哪儿?发生了什么事?尼克?拉里?
人们在尖叫着。那种刺耳的声音持续不断。现在比正午还亮。每一个石子都投下了影子。物品还在她的周围纷纷落下。一块木板在她的面前落下,有一个6寸长的钉子钉穿了木板。
……孩子-…
一个念头随后而至,一种不祥的预感又重新出现了:哈罗德干的,哈罗德干,哈罗德……
什么东西打在她的头上,脖子上,背上。一个巨大的东西压在她身上,就像一个加了垫子的棺材。
噢,天呐,噢,孩子……
黑暗已经把她彻底击溃到不知什么地方了,即使那个黑衣人也无法再跟随她。
第59章
鸟叫声。
她能听到鸟叫声。
法 兰妮躺在黑暗中,听鸟叫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才认识到那黑暗并不是真的黑暗。它是淡红色的,活动的,平静的。这使她想起了她的童年。星期六的早上,不用上 学,也不去教堂,可以睡个懒觉。那天可以随便睡到什么时候。可以闭上眼睛躺着,眼睛只看到一片红色的黑暗,那是从眼皮中的毛细血管网的微妙的屏幕中漏过来 的星期日的阳光。你可以倾听鸟儿们在外面的老橡树上歌唱,没准还能闻到大海的咸味,因为你的名字叫法兰妮·戈德史密斯,你是一个11岁的女孩,正是奥甘奎 特一个星期天的早上……
小鸟。她能听到小鸟的歌唱。
但是这儿不是奥甘奎特;这儿是
(博尔德)
她就在这红色的黑暗中尽情回忆了好长一段时间,突然间,她想起了爆炸。
(?爆炸?)
(!斯图!)
她的眼睛一闪,一下子睁开了。心中一股突然袭来的恐惧。“斯图1
斯图正坐在她的床边,一块干净的白绷带缠在他的一只前臂上。在一侧的面颊上,有一块结了痂的非常难看的伤口,有一片头发也烧没了,但是这是斯图,他还活着,和她在一起。她睁开双眼,他的表情一下子放松了许多,“法兰妮。苍天有眼。”
“孩子。”她说。她干渴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语。
他看上去很茫然,无名的恐惧又溜进了她的冰冷而麻木的身体。
“孩子,”她努力从她沙哑的喉咙里挤出话几个字。“我是不是失去了我的孩子?”
他的脸上露出理解的神情。他用没有受伤的那只胳膊紧紧抱着她。“没有,法兰妮,没有,你没有失去孩子。”
她哭了,滚烫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淌了下来,她也热烈地拥抱着他,全然不顾每一块肌肉都要疼得哭出来。她抱着他。将来是以后的事。现在她最需要的就是呆在这沐浴在阳光中的房子里。
鸟鸣声从打开的窗子飞进屋来。
过了一会儿,她说,“告诉我,事情有多糟?”
他脸色显得很痛苦,不太想告诉她。“法兰妮……”
“尼克?”她低语着。她干咽了一下,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响声。“我看见一只胳膊,一只断臂……”
“最好等一等……”
“不。我必须知道。事情有多糟?”
“死了7个人,”他用低沉而嘶哑的声音说。“我们还算幸运,我算计了一下。不然可能会更糟。”
“谁,斯图尔特?”
他 笨拙地抓住她的手。“尼克是他们中的一个,亲爱的。有一块窗玻璃,我猜是——你知道,那种碘化玻璃——它……它……”他停了一会儿,低头看着他的手,重又 抬起头来看着她。”他……我们能认出他来……根据特别的伤疤……”他转过身去,停了好一会儿。法兰妮发出一声刺耳的叹息。
当他能继续讲话时,斯图接着说,“还有苏珊。苏珊,爆炸时她还在里面。”
“那……好像不太可能,是吧?”法兰妮说。她只觉得一阵眩晕和麻木,心中一片迷茫。
“是真的。”
“还有谁?”
“查德·诺里斯,”他说,法兰妮又发出一声刺耳的叹息。一滴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她神情木然地擦去了泪水。
“他们是呆在里面的3个。有点像奇迹。布拉德说那里肯定有八九个炸弹连在厕所里。尼克,他几乎……我想到他可能正好把手放在那个鞋盒上……”
“不要……”她说,“……无法知道。”
另外四个是骑摩托车从城里来的人——安德烈亚、迪安、戴尔还有一个名叫帕特的年轻女孩。
斯图没有告诉法兰妮,帕特,就是那个教利奥长笛的女孩,被格兰·贝特曼的录音机击中,旋转的录音机几乎把她头打掉。
法兰妮点了点头,这一下弄疼了脖子。当她移动身体,哪怕是稍微动一下,整个背部就钻心地疼。
有20人在爆炸中受了伤,其中的一个,就是丧葬委员会的特迪·魏查克,已经没有康复的机会了。另外还有两个情况危急。一个名叫勒维斯的人失去了一只眼睛。拉尔夫·布伦特纳失去了左手第三、第四个手指。
“我伤得怎么样?”法兰妮问他。
“你吗,你的颈部扭伤,还有背部扭伤,另外脚也骨折了,”斯图说。“这是乔治·理查德森告诉我的。爆炸把你从院子这头扔到了院子那头。那个沙发落下来,砸伤了你的背和脚。”
“沙发?”
“你不记得了?”
“我记得有一个像棺材一样的东西……一个加了垫子的棺材……”
“那 就是那个沙发。我把它从你身上拉开了。我猜我当时肯定是疯狂暴怒……简直是歇斯底里。拉里上来要帮我,我照他嘴上就是一拳。我当时就是那么混。”她摸了摸 他的脸颊,他把手放在她的手上。“我想你肯定死了。我记得我还想过,如果你死不,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我会发疯的。”
“我爱你。”她说。
他抱着她——轻轻地,因为她那受伤的背——他们就这样相拥着过了好一会儿。
“哈罗德?”最后她说。
“还 有纳迪娜·克罗斯,”他同意她的想法,“他们害了我们。他们害得我们好苦。但是除了想破坏的地方外,他们没有破坏附近的任何地方。如果我们能在他们向西逃 得不太远之前抓住他们……”他把那双伤痕累累、结满血痂的双手伸到身前,猛然“啪”地一合,关节砰然作响,连手腕中的筋腱都跳了起来。他突然冷冷地咧嘴一 笑,让法兰妮差点打个哆嗦。这个冷笑太熟悉了。
“别那么笑,”她说,“永远别那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