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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去下关电厂的途中,拜访了施罗德博士。他的夫人还在汉口,很想到这里来,但不许她来。施罗德博士考虑是否可以让她佐到"库特沃"号船上去。我劝 阻了他!施罗德博士不大相信克兰茨教授去世的消息。据他所知,克兰茨和夫人几个月前就已在回国途中。看来是他们对溯江而上的情况不甚清楚。施罗德博士还不 知道施特雷齐乌斯的夫人已在不久前去世。我在施罗德的住房里发现了里尔茨先生丢失的最后一只箱子,我要把它带回去,把他的全部行李都放在一起。我正想到电 厂去时,12时30分响起了警报。我刚好还来得及坐汽车赶回家。大家在那里很是激动。躲到我防空洞里来的上海商业储蓄银行会讲德语的职员们说,他们从上海 和南京之间各个支行得到的电话消息称,日本飞机在飞往南京的途中投了毒气弹。我们没有防毒面具,只有简单的用浸过六胺或醋的漂白薄纱布做的口罩。我检查全 体躲在我这里的人是否都有这种口罩,我的手提箱里一直都放着这种口罩。女人们都只有一条手帕或小毛巾。我让人把我余下的最后一些口罩分给她们,这些口罩我 原本是要剪开作绷带用的。正在关门的一瞬间,院子里又来了3个寻找防空洞的穷孩子。他们瞥见我时撒腿就跑,但我又把他们喊了进来,安排在防空洞中间的位子 上。我的目的是使我的客人们以此为榜样,懂得在危急关头每个人都是同样重要的,不管是富人还是穷人。
日机飞来了,但却是在蓝 天里,非常高,几乎辨认不出来。四面八方的高炮中队开火了,天空中弥漫着薄薄的榴霰弹云。我命令所有的人躲进防空洞,我也在里面待了几分钟。在南面(可能 又是城外的飞机场,日本人干方百计地想要摧毁它),炸弹一个接一个地落下去。再次出现了死一般的寂静。我听到敌机同时在北面及南面轰炸,一定是投下了大批 炸弹。我们耐心地等待着恶魔离开,我们无法确定他们是否投了毒气弹。谢天谢地,我们的健康没有受到损害。下午2时(一个半小时以后),危险过去了。我派人 用汽车去接里贝回来吃饭,这段时间他躲避在扬子江饭店。午饭烧焦了的厨师在骂娘。看来,每个人都有点自己的烦恼。
各家报纸报道说,日本人在上海附近突破了中国防线,在苏州附近又有两辆载有外国人的汽车遭到了日机的袭击。
10月22日
早 上8时,沃尔特马德来了。他是今天夜里1时到达南京的,但为了不打扰我,他住到了首都饭店。从上海到南京用了18个小时。他曾相信中华特别快车公司会在8 个小时内将他送到这里,但是,这家公司所谓的德国司机实际上是一些失业的犹太人,他们对开汽车并不太在行,不过是为了挣钱。车费是每人75元。这些犹太司 机中有一个人的行为令人讨厌,大使馆想要没收他的德国卐字旗,认为他作为犹太人没有资格拥有这种旗子。
虽然阳光灿烂,但上午 是平静的。我和"电量计先生"(译注:"电量计"在德语中和沃尔特马德先生的名字谐音)①去拜访了哈普罗公司,15时20分响起了警报。在城南(大校场) 投下了一批炸弹。尽管沃尔特马德先生给我从上海带来了极好的蔡司望远镜,但我们仍没有见到飞机。16时15分警报解除。
10月23日
美丽的秋日天气,阳光灿烂。
8时45分有警报,10时15分警报解除。我们没有见到飞机。
11 时再次响起警报。飞机飞得很高,我甚至用了望远镜也没有发现。12时警报解除。我们正要去用午餐,12时20分又响起了警报信号。这一次榴霰弹云密布天 空。根据猛烈的高炮火力判断,一定是在无法看见的远处出现了日本飞机,我用望远镜发现了正在飞行的3架日本轰炸机在我们房子上方很高的地方,它们的上方还 有一架日本飞机在交叉飞过去,看上去正燃烧着,后来钻进一阵烟雾中消失了。情况看来挺危险,最好还是进"英雄地下室"。城南和城北遭到了持续的狂轰滥炸, 估计投下了将近30枚炸弹。弥漫的尘雾冲天而起。13时15分,一切过去了。我多次试图开车出去,到铁道部去,到中国银行去,但均被街上的军人和警察赶了 回来。直到下午才平静下来。这是星期六下午,现在我可以去做被延误的工作了。傍晚时分,我正在写信,电灯熄了,我点亮蜡烛继续写。我和沃尔特马德先生、里 贝和阿曼3位客人共同进餐。然后我们度过了一个平静而舒适的晚上,消灭了最后的3瓶啤酒,那是佣人在某个地方没收来的。现在只有味苦的杜松子酒和威士忌, 苏打水也喝完了,算了!我们就喝茶吧,茶叶有的是。
明天是星期天,中国人说:日本人在星期天从不进攻,至今只有两次例外。哦,你不会搞错吧!!
晚 上收到了从上海来的第二副望远镜——一副18倍望远镜,是德伦克哈思先生给我弄到的。现在我配备了望远镜,真像一个参谋长。只要住在对面的蔬菜商有黄油 卖,我用这副望远镜甚至能把他的最新的黄油价格看得清清楚楚!太不可思议了!奥托,这副望远镜将来一定要送给你,你可以在巴伐利亚山区派上用场,当然我多 么希望将来能和你一块儿上山,但是有这个可能吗?
10月24日
星期日,一碧如洗的天空。韩(湘 琳)先生和他的朋友们真的搞错了,10时30分响起了警报。在城南和城北,炸弹和榴霰弹再一次雨点般地密集落下。事后据顾问们告诉我,我们经历了一种形式 的周年纪念日:昨天在南京投下了第700枚炸弹。绝大多数炸弹落在城南的飞机场。11时55分,危险过去了,余下的时间是平静的。我和沃尔特马德散了一会 儿步。我们发现,在中国老板开的所谓的德国肉店的橱窗里放有爱福牌啤酒,我们赶紧把库存的9瓶全买了下来。埃利卡·布瑟幸福的未婚夫克勒格尔来探望我们, 我们一同喝了咖啡,一起度过了愉快的几个小时。司机刘每当遇上警报时,为了赶快回家去,就会开"惊慌快车"。汽车减震弹簧终于在开"惊慌快车"时断绰了, 汽车不得不再送去修理。我们还听说,永利錏厂在上次轰炸时受到了严重破坏,已不再需要用电厂的电了,因为该厂已不得不停产。看来他们也想使还没有恢复的电 厂再次停工。
晚上,收音机里传来不幸消息,说日本人已攻下了上海前线太仓城。假如这个消息确切(而这不是我们所希望的),我们可能不久就会和上海完全切断联系。
10月25日
美丽的秋日天气,十分平静。
我 相信,日本人知道今天我要庆祝28周年结婚纪念日,所以特别照顾。妻子发过上次的电报后可能已到北京去了(就是说,日本人把"北平"的名称重又改为了"北 京",现在就只差他们把现在的"南京"改称为"南平"即"南方和平"了——它与狂轰滥炸真是多么相称!)。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给在天津的老地址拍 了电报,着实出了不少汗,因为用英文写东西不是那么轻松的。不信你试试看!在节前的快活气氛中,受伤的霍特先生获得了"抗射击嘉德勋章",就是说,是一个 系在白色袜带上并写有"霍尼(译注:霍特的呢称)也许是想错了"字样的勋章(取自我的勋章箱子),图案为两枝交叉的火枪,包装是一只蓝绸面子和白绸衬里的 雪茄烟匣子。效果相当不错!霍特几乎笑得伤口也痊愈了,并且完全没有预料,全世界都在说:这只能是拉贝做的好事!
妻子请韩 (湘琳)先生给我送来了4大盆紫莞花(读作:菊花),除此之外,我还收到了她的两首诗(一首是她自己写的,另一首只可能是出自察恩之手),同时她还在里面 附了一张奥托的照片,就是孩子在以前送给我的那张照片,后来被她从我这里偷走了,这件事她也许早已忘记了。多多多……谢了,妻子!!我真是高兴!!此外, 我又收到了妻子的两封来信(10月15日和16日的),其中一封是通过德国大使馆转交的,一定是由目前在上海的特劳特曼夫人带来的,大使到她那里去过。
中国人全都垂头丧气的。上海传来的坏消息看来已得到了证实。现在情况怎样了,我们还不知道。
乌拉,刚才又收到了奥托从萨勒姆寄来的一封信,落款日期是9月26日。快活而又无忧无虑的奥托正在参加摘梅子和拾苹果的劳动。我为奥托·拉贝不久就要成为一名士兵而高兴。祝我的孩子幸福!
下面是我收到的礼物。
察恩的诗:
你 的儿子现在你成了一个大人,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显示出你的才干吧!愿你朝气蓬勃,迈入生活!愿你大胆勇敢,万事成功!你是我树干上长出的分枝,如今已变 成一棵独立的大树。给它泥土吧,而不是沼泽和泥泞。扩大空间让它根枝蔓生。让清新的风,摇曳和摆动枝枝叶叶;让绿色枝叶的花环,高高竖起向着太阳!让鸟儿 在树枝间歌唱,世界多么美丽如春天!天际会怒吼,会呼啸,要迎着风暴,挺直站立,绝不屈服。
现在你是一个大人,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是人材之林中的一根栋梁,尽管有石头,有洼地,你健康快活而自豪地耸立着!
妻子的诗:
纪念1937年10月25日
朦胧的预测已经变得明晰,命运从不是偶然幸运的产物。人生的道路如同行星的轨迹,唯有大智之道在宇宙中运筹,才能决定是合是分。
多拉1937年10月9日于天津
10月26日
航 空天候!但上午仍很平静,我们可以安心地去做我们的工作。14时30分有警报,15时15分又解除了。我们没有见到飞机,但是据说在飞往南京的途中发生过 激烈的空战和轰炸。16时又响起了警报。我用18倍的新望远镜,第一次在我的头顶上方看到有7架轰炸机,我随即迅速地向后退了几步。我一放下望远镜,就几 乎看不见飞机了。由于望远镜放大的倍数很高,我把敌机的距离搞错了。我必须先习惯这一点。日机在城南方向又投下了一批炸弹,16时15分,危险过去了。
里 贝先生完成了在电厂的工作,他可以到长沙去了,上海却发来了电报:"等待信示。不要急于结束工作!"我在西门子洋行工作了27年,还没有收到过这么好的电 报,我真想也成为一名涡轮机装配师。为此我在下午买了一只中国钢盔,一方面为了留作纪念,另一方面是防止上海总部电讯部来电话揍我的脑袋,因为我收取炮兵 学校过去的外欠债务进度太慢。各家报纸报道说,太仓仍然在中国人的手里。但从这里人们的脸上看得出情况有些不真实,肯定已经被攻占了。无论如何,我们德国 人在扬子江上还有"库特沃号轮船作为最后一个避难处,这确实令人宽慰。我看到过这里的政府已经溜过一次。这种事还会再次重复。以后城里是否还能保持秩序是 个大问题。
有家报纸说:在从1937年8月15日至10月15日对南京的65次空袭中,已有200人丧生、300人受伤。此外,日本人承认,他们在上海至今已被打死1万人。
10月27日
日 本人攻占太仓的消息现在已得到中国人的证实,后者现在已撤到了他们所谓的"兴登堡防线"。上海的邮件、电报之类还收得到。据说,甚至还可以坐火车到达上海 西站。上海是一片混乱!战斗想必十分激烈。在国际租界的边界处的战斗中,欧洲人也受到了日机的扫射。有两名德国人受伤,一名英国士兵被打死。接着,英国士 兵得到了守卫这一段国际租界的命令,射击任何一架飞越国际租界边界的日本飞机。
今天,南京这里十分平静,尽管是很好的航空天 候,但完全没有空袭或警报。我不断听到关于日本人在使用毒气弹的传说。据说已有200箱带红十字标记的日本弹药运到了上海。施爸爸(译注:指后文的施佩林 先生)家庭生活的下述经历,说明目前上海局势不是"完全没有"问题,在此,要感谢我,我把它重复一遍。如有不妥,我保留意见,不承担责任。在施先生住房的 附近落下了几枚很大的炸弹,把许多房屋炸得稀巴烂,甚至后来还在报纸上作了报道。施爸爸随即打电话要他的妻子和孩子们到他的办公室里来,他认为那里要安全 些。当一家人终于到他那里时,他正等得相当不耐烦。他开口就对他们说:"你们在哪个地方待了那么长时间?""我们没有能很快找到妈妈。"小女儿回答说。" 哦,哦,她躲到哪里去了呢?她不可能在家里走失的。"最小的孩子(用格蕾特尔·加尔博的语气)接口说:"她躲在衣橱里!爸爸,你能猜得到吗??"
10月28日
天 空有些云,尽管如此,9时10分还是有警报。但只是一场虚惊,9时40分就取消了。除此以外,这一天很平静,是工作忙碌的一天。晚上出了一点小事,据说调 皮的厨师蔡为晚餐准备了奶酪,但吃饭时却没奶酪。我发了火,骂了他,并说要在下月1日就解雇他。他斗不过我,转身就走开了。走就走吧,就我而言,我不会让 步,我要我的奶酪1
10月29日
下雨天,估计日机不会来。我不得不惭愧地承认,厨师和奶酪都成 了完全次要的事情。上海防线的战斗对我们大家的情绪都产生了影响,在这场战斗中,除去双方都有巨大损失以外,其他一切肯定也都超过了至今有过的程度。这 样,日本人在上海实际上也许已经或接近达到了他们的目的。我们不相信他们会向中国的"兴登堡防线"发起冲锋,虽然谁也不知道他们现在究竟还有什么打算。中 国人不是没有进行过英勇的防守,我们现在看到的已足以证明,他们维护了中国军队的声誉。我们在这里作过许多估计和讨论,日本人是否能够突破扬子江上的水雷 封锁区,并攻占扬子江的防御工事。如果出现了这种情况,南京就会面对日本的舰队,那将会是一个令人痛心的结局,不过我们还没有到这个地步,也有些人认为这 是不可能的。
沃尔特马德昨天继续旅行到汉口去了。里贝还在这里,他在结束了电厂的2号涡轮机和3号涡轮机的修理工作以后,就 打算要离开,何况电厂最近已将涡轮机停机,因为永利錏厂这个用电大户仍然没有投产。现在却突然来了指示(可能是蒋介石统帅的),要求全部机器应该立刻开 机。中国各家报纸报道说,日本人已将带有黄十字标记的350箱毒气弹药运到了上海。(他们是否想用来对扬子江的防御工事施放毒气?)皮尔纳少校带来一个坏 消息说,上海商业储蓄银行已岌岌可危,由于上海爆发战争使它损失惨重。据说提供这个银行资金的一些较大的康采恩已被日本人摧毁。我至今还未能证实这个消 息。施彭勒告诉我,他听到皮尔纳的消息后,从上海商业储蓄银行提出了他的存款,铁道部不想以英镑签发期票。我感到真滑稽!难道欧洲的形势尖锐了?今天报纸 上发表的一篇文章"阴云密布",也不适合安抚情绪。偏偏又来了这桩倒霉事!
据说蒋介石夫人乘车去上海途中,汽车驶进了一条沟 里,她从汽车里被抛了出来,折断了几根肋骨。据说在太白岩(译注:即采石矾)附近(在去芜湖的路上)一艘装有300万元弹药的中国炮舰,被日本轰炸机炸得 粉身碎骨。皮尔纳声称见到了这一情况,并说也知道这是间谍活动造成的?!劳膝施拉格尔从北戴河经过上海回到了这里,给我带来了妻子在天津为我购买的胰岛 素。这东西我现在有了3个月的储备。
我收到了西门子电气总公司寄来的100份1938年的德国记事日历,作为送给客户的圣诞 礼物。辛施兄弟公司从汉堡寄来了每年都要提出的请求,要求寄送圣诞包裹。辛施公司的人还附上了一张十分精美的汉堡冬季风景明信片,使我们的"心肠完全变软 了"!天呀,圣诞节——我们还一点也没有想到!今年我们会在哪里过圣诞节呢??——喂,你别哭,拉贝。过去你可不是这样的!!
下面这些诗句是我趁脑子清醒的时候写下来的:
和 人人都相干我一再有把握地说:哎呀,要理智,蹲在防空洞前,这可是缺乏理智!首先,因为轰炸机的炸弹大都是从上面落下的,高空也会掉下碎片,击中谁,痛得 要命,如果劈啪爆炸,不及时走开,你肯定会说:啊——我想,还有足够时间躲开,我只想看一下……别说废话了——快些吧,走进你的"英雄地下室"去!你的理 智在命令你!
10月30日
下雨天,多么美好的雨天。"库特沃"号已决定驶往芜湖,去装运刚刚挖出的煤。女士们全都离开了船,在这段时间内留在"危险的"南京。
收到了妻子10月17日和20日的邮件。乌拉!妻子在天津的《华德报》上读到了我关于在南京庆祝收获感恩节的文章,重新获得了勇气。这就对了。妻子!这文章首先是为你写的。你立即就理解了,使我很高兴。
10月31日
雨还在静静地下,好极了。我们根本就不想有比这更好的天气。
上 海的战斗在紧邻外国租界区的地方继续进行。战斗中又有一批人员被打死,其中有3名英国士兵。另外有一批过路人受了伤。所有外国人,当然还有全体中国居民, 交口称赞500名或800名中国人,他们在被切断联系的情况下,仍然在一个仓库里(译注:指上海四行仓库)英勇地抗击日本人,表现得视死如归。我在报纸上 读到了第一批和平序曲,不过也只是看上去像是那么回事!没有橄榄枝的和平鸽,一点用处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