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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凌晨一点左右,我坐在桥牌室,继续和数学战斗。这时,布莱克斯通上尉走了进来。我说:“晚上好,上尉。”
“应该说早上好。你什么毛病,小伙子?失眠?”
“嗯,不是。”
他拿起了一堆纸,继续道:“文案工作你的军士长不能照顾吗?哦,我明白了。睡觉去。”
“但是,上尉——”
“坐下,乔尼。我一直想找你谈谈。我从来没有在傍晚看到你出现在这个桥牌室。我走过你的房间,你坐在桌子旁;当你的室友睡觉时,你搬到这儿来。有什么麻烦吗?”
“嗯……我总是觉得赶不上趟。”
“没人赶得上。军械室的工作进展怎么样?”
“很好。我想我们应该能及时完成。”
“我也同意。听着,小伙子,你得分清楚主次先后。你有两个主要任务。第一是保证你排里的设备及时准备好——这个你正在努力。至于排里的工作,我跟你说过你不用担心。第二点——与第一点同等重要——你自己必须准备好战斗。而你正在搞砸这一点。”
“我会准备好的,上尉。”
“胡说八道!再说些别的:你平常不锻炼,睡觉时间也不够。
你受到的空降训练是这样的吗?当你领导一个排时,小子,你得反应敏捷。从现在开始,每天十六点到十八点之间,体育锻炼。二十三点熄灯时,睡觉——如果连续两天你在十五分钟之内不能入睡,到医生那儿去接受治疗。这是命令。“
“是,长官。”我感到舱壁向我压来,无奈地说了一句,“上尉,我无法在二十三点就上床——要干的事太多了。”
“那就别干了。就像我说的,小子,必须分清轻重缓急。告诉我你是怎么分配时间的。”
我告诉了他。他点了点头。“跟我想的一样。”他拿起我的数学作业,抛在我面前。“收起来。当然,你得完成它,但为什么空降以前要这么拼命呢?”
“嗯,我想——”
“ ‘想’什么?压根儿不该‘想’。总共有四种可能,其中只有一种要求你必须完成这些作业。第一种,你可能会打死;第二种,你可能受伤,然后得到一个荣誉任 命,退役;第三种,你可能会安全度过这个时期……但是你的考官,也就是我,会在你的31表上注明未通过。你现在正朝这个方向走——小伙子,如果你以这副模 样出现在我面前,由于缺觉两眼发红,坐在椅子上时间太长所以肌肉松弛,我甚至不会批准你参加空降。第四种可能就是:从现在起管好你自己……这样的话,我或 许会让你试着指挥一个排。
让我们假设你这么做了,而且在战场上的表现是自从阿基琉斯杀死赫克托耳①之后最好的,我会让你通过。只有出现这种情况之后,你才需要完成这些数学作业。所以,这些作业留在返航路上做吧。
【①见荷马史诗之《伊利亚特》,阿基琉斯与赫克托耳分别是希腊与特洛伊方面的英雄。】
“就这么定了。我会通知船长的。现在,放下你手头剩下的作业。在返航路上,你尽可以把时间花在数学上,如果我们能返航的话。但是在学会分清轻重缓急之前,你哪儿也去不了。睡觉去!”
一个星期后,舰队会合了,脱离切伦科夫驱动,以亚光速前进。舰队各舰船之间的通讯交流超乎想像地繁忙。我们收到了战略摘要、战斗计划、我们的任务和命令——一大堆话,和小说一样长;吩咐我们,不用空降。
哦,我们会参与行动,但是我们得像绅士一样下去,乘坐回收船舒舒服服着陆。我们能这么做是因为联邦已经占领了行星表面,第二、三和五师已经控制了它——为此付出了代价。
计 划中描述的地产似乎不值这么大的价钱。P行星比地球小,海平面重力0.7G.表面大多数地区覆盖着冰冷的海洋和岩石,有一些苔藓植物,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动 物。它的空气不适于长期呼吸,含有一氧化二氮和过多臭氧。惟一的一块大陆相当于澳洲的二分之一,另外还有些毫无价值的小岛。或许我们得投入和当初重整水星 地形差不多的工作量,这个地方才能为我们所用。
然而,我们并不是为了去买下赖以生存的土地。我们去那儿是因为虫族去了那儿——而且参谋们认为它们去那儿是为了对付我们。参谋们告诉我们,P行星是个未完成的针对我们的进攻基地,概率在87%加减6%之内。
这个行星没有什么价值,所以要摧毁这儿的虫族基地,惯常的做法是让海军在安全距离以外,把这个丑陋的球体变成一个人类和臭虫都无法居住的死亡之地。但是总司令有不同的想法。
这是一次袭击。把一次由几百条船参加、造成几千人伤亡的战役称为“袭击”是不可思议的,尤其是与此同时,海军和很多其他部队在许多光年以外的虫族领空不断骚扰,以阻止它们增援P行星。
但总司令并不是在浪费人员。这次巨型袭击是为了决定谁能赢得战争,不管是在明年还是三十年以后。我们需要进一步掌握虫族心理:是不是必须消灭宇宙中的每一只臭虫?可不可能给它们一顿痛揍,逼迫它们求和?这些我们都不知道。我们对于它们的了解就像对白蚁一样少。
为了掌握它们的心理,我们必须和它们交流,了解它们的动机,找出它们为什么要打仗,在什么样的条件下会停止战斗。为了这个目的,心理战部队需要俘虏。
工 人很容易被逮到。但是一个虫族工人比一台自动机器好不了多少。要是你把士兵的腿打断得足够多,让它无法行动,你也可以活捉它。问题是在接不到上级命令的情 况下,它几乎和工人一样蠢。从这些战俘身上,我们那些教授型人物学到了非常重要的东西。通过分析工人和士兵的生理结构,开发出那种油性气体,可以杀死它们 而不会伤害到我们。就在我成为一名伞兵之后短短的时间内,从这些研究中还开发出了其他新式武器。但是为了发现虫族为什么要打仗,我们必须研究它们大脑阶层 的成员。还有,我们希望交换战俘。
至今为止,我们从未活捉过一个脑子。我们只能肃清虫族殖民地的地表部分,在希奥行星就是这么干的。只要突击队员深入它们的洞里,就再也出不来了。很多勇敢的人都是这么失踪的,这种事太多了。
回收失败造成的失踪更多。有时在地面上的部队发现他们空中的飞船被干掉了。这些部队后来怎么样了?可能它会战至最后一个人。更有可能的是战斗到动力和弹药全部耗尽,幸存者随后便被轻易地俘虏了——围攻他们的臭虫实在是太多了。
我 们从麻秆盟军那儿获悉,很多失踪的伞兵还活着,成了俘虏——希望有好几千个,我们确信至少有好几百个。谍报人员相信战俘总是被押送到克兰达斯。虫族对我们 的兴趣就像我们对它们的一样浓厚——一个能够建造城市、飞船和军队,却是由独立个体组成的种族,在虫族社会眼中可能会比我们眼中的虫族社会显得更为神秘。
只要有可能,我们希望换回那些战俘。
依 照严酷的宇宙逻辑,这可能是个弱点。某些从来不会营救个体的种族可能会利用人类的这一特性把我们彻底扫除。麻秆们还有一点儿援救个体的特性,虫族则似乎完 全没有。从来没人见过一个臭虫营救另一个受伤的战友。它们在战斗中的配合十分默契,但是个体一旦不再有用,它们会立刻遭到抛弃。
我们的行为则完全不同。像这样的头条新闻你看过多少次?——为救落水儿童,俩成人不幸遇难。如果一个人在山里迷了路,会有上百个人前去搜救,而且经常有那么两到三个救援者会遇难。
但是下一次有人迷了路,还是会出现同样多的志愿者。
糟糕的数学……但是非常人性化。所有民间传说,所有宗教,所有文学作品中都有这种观念,这是一个种族的信念——一旦一个人需要救援,其他人不应该计算得失。
弱点?它可能是一种独有的力量,能帮助我们赢得整个银河系。
不管这是弱点还是力量,虫族没有这种东西。用士兵交换士兵是没有指望的。
但是在一个共生化的等级社会中,有些等级是有价值的——至少我们的心理战部队希望如此。如果我们能抓住虫族的大脑,一个活着的没有任何损伤的脑子,我们或许可以做上一笔好交易。
再假设一下我们抓住了一个女王!
女王的交易价值有多高?一整团伞兵?没人知道,但是作战计划命令我们活捉虫族的“皇室成员”,脑子或女王,不惜一切代价。我们要赌一赌是否能拿它们来交换人类。
皇家行动的第三个目的是找到方法:怎样钻下去,怎样把它们挖出来,怎样以最少的消耗赢得战争。伞兵对士兵,我们可以在地面上打败它们;飞船对飞船,我们的海军更强大;但迄今为止,一旦钻进洞里,我们的好运就到此为止了。
如果我们在任何条件下都无法交换战俘,我们仍然必须:1.赢得战争;2.在这么做的同时,创造在战斗中营救自己人的机会;3.直说吧——死于尝试过程,并输掉战争。P行星是个试验场,从这里我们将看出,到底有没有根除它们的办法。
战略摘要被传达给了每一名伞兵,在催眠状态中又听了一遍。
所 以,我们一方面知道皇家行动将为拯救我们的战友奠定基石,另一方面也知道P行星上没有人类战俘——它从来没有遭到袭击。所以我们也不会妄想能因为救出战俘 获得一枚勋章。这只是另一次臭虫狩猎,却由大量部队和新技术来执行。我们会像剥洋葱一样清除那颗行星的整个表面,直到我们确信掘出了所有臭虫。
海军轰炸了那些小岛和大陆上没有虫族定居的部分,直至那些地方散发出强烈的放射性射线。我们进攻臭虫时不必担心后方了。海军还在围绕行星的近地轨道上密集巡航,保卫我们,监视行星表面,确保虫族不会从我们后方冒出来,尽管那些地方已经被轰炸过了。
根据作战计划,布莱基的黑卫士受领的任务是,接到命令或是机会合适时,在控制区和我们的兄弟部队换防,保护那个地区其他单位的人员,和我们周围的机动步兵保持联系——并且打烂任何晃着丑陋脑袋的臭虫。
所以我们舒服地降落了,没有受到任何抵抗。我带领我的排以动力服的跑步速度离开回收船。布莱基走在前方,他要去跟换防部队的连长会合,了解情况并熟悉一下地形。他向地平线跑去,像一只受惊的野兔。
我 让参哈派出他手下第一分队的侦察兵,确定我的巡逻区域的前角方位;随后我把副排长派往我的左边,去接触第五团的巡逻队。我们第三团负责一个长三百英里宽八 十英里的区域。我的那一块是一个长四十英里宽十七英里的矩形,位于我们团最左侧的前角。狼獾在我们后面,科罗申少尉的排在我们右面,铁锈在他的更右方。
在 我们之前,我们的第一团已经换防了第五师的一个团。这样一来,一团既在我们前方,部分防守区域又与我的责任区的一角重合。所谓“前”、“后”、“左”、 “右”,指的是每件指挥动力服上示踪器标示出的方位,这些方位又与作战计划图相匹配。我们没有真正的前线,只是那么一个区域,此时惟一正在进行的战斗发生 在几百英里以外,大概在我们的右后方。
那个方向的某个地点,可能是两百英里以外,驻守着第三团第二营G连二排——通常被称为“硬汉子”。
硬汉们也有可能在四十八光年之外。战术图从来不会和组织结构图相匹配,我只知道有个叫作“第二营”的部队在我们右面,中间隔着来自“诺曼底海滩”的小伙子们。但是那个营也可能是从别的师借来的。太空元帅下棋时从来不会征求棋子的意见。
不管怎样,我不应该考虑硬汉们,我得全心全意想着黑卫士。
此时,我的排一切都好,敌对行星上,我们这样已经算很安全了。
但是在参哈的第一班到达远角之前,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我得:
1.找到我要换防的那个排的排长。
2.设立好驻守区域的几个角,并把它们的方位传达给分队长和班长。
3.联络与我驻守区域边角相邻的八个排的排长,其中的五个应该已经就位了(他们都来自第五和第一团),剩下的三个(黑卫士的科罗申,狼獾的贝恩和铃木)正向他们的目标前进。
4.命令我的小伙子们尽快以最短路径赶赴他们的计划位置。
最后一条必须首先完成,不能长时间保持下船时的队形不变。
布隆比的最后一个班要布置到左翼,参哈指挥的那个班必须从最前面移动到左后方,其他四个班应该呈扇形分布其中。
这是个标准的方阵,在空降舱中我们已经模拟过怎样才能迅速完成。我用士官线路命令道:“参哈!布隆比!分散队形。”
“第一分队收到!”——“第二分队收到!”
“分队长开始行动……关照每个新兵。你们会碰到很多‘胖娃娃’的小伙子们。我不想让他们被误杀!”接着我咬下私人通讯线路道,“军士长,你在左边接触到其他部队了吗?”
“是的,长官。他们看见我了,也看见你了。”
“好。我没有看到我们左前角有信号。”
“失踪了。”
“——把方位告诉参哈。也告诉前面的侦察兵——是休斯——让休斯新设立一个信号机。”那个地方处于我的左前角,是三个团的交汇点。我不知道为什么第三团或是第五团没有替换掉那个坏掉的信号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