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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九个小时很乏味。通过强迫睡眠、增加血糖含量和催眠灌输,我们已经被调整到了可以执行四十小时任务(相当于P行星自转两圈),个人卫生问题动力服自身就可以解决。虽然动力服支持不了那么长时间,但每个人都带上了额外的能量块和超级空气补充罐。没有战斗的巡逻令人生厌,不经意间很容易出事。
我做了所有我能想到的事,让参哈和布隆比轮流担任巡逻中士(这样就可以让副排长和老板自由地四处转转);我还命令巡逻人员的配置必须每次不同,这样每个人检查的地形对于他来说是全新的。针对某个特定区域的巡逻,通过不同的排列组合,人员配置的方式几乎是无穷的。除此之外,我和我的副排长商定,下列行为可以在各班争夺荣誉班时加分:第一个发现真正的臭虫洞,第一个杀死臭虫等等——都是新兵训练营的把戏,但是保持警惕就意味着生存,任何能防止士兵厌倦的法子都有用。
终于,我们这儿来了一个特殊单位:三个战地工兵军官,坐在一辆飞行工程车里,陪同着一位天才——一位空间感应者。布莱基事先对我说过他们要来。“保护他们,他们要什么就给什么。”
“是,长官。他们会要些什么?”
“我怎么知道?哪怕兰德里少校需要你扒下自己的皮,撑着骨头架子跳舞,你也要照办不误!”
“是,长官。”
我把命令传达下去,并在相关地区设立了岗哨。他们到达时我迎了上去,因为我感到好奇,我还从来没见过一位特殊天才工作呢。他们在我的右翼降落,离开了飞行车。兰德里少校和另外两个军官穿着装甲,手里拿着火焰喷射器。那个天才既没穿装甲,也没拿着武器,只戴了一个氧气面罩。他穿着一件没有肩章的工作服,脸上带着对一切都厌倦透顶的表情。没人把我介绍给他。他样子像是个十六岁的孩子……不过我走近他时,看到他疲倦的眼睛旁有一圈皱纹。
他一走出来便摘下氧气面罩。我很担心,没有用无线电,头盔贴着头盔对兰德里少校说:“少校——这附近的空气很‘热’。另外,我们接到警告——”
“别担心,”少校说,“他知道他在干什么。”
我闭上嘴。天才向前走了一小段,又转身回来,揪扯着下嘴唇。他闭着眼睛,仿佛迷失在自己的思绪里。
忽然间,他又睁开眼睛,烦躁地说:“这么多傻瓜跳来跳去,我还怎么工作?”
兰德里少校冷冰冰地说:“让你的排待在地上。”
我咽了口唾沫,开始和他争论——随后不得不在公开线路下达命令:“黑卫士第一排——落地并保持静止。”
我得为希福中尉说句好话;他训练的排真是出色,我只听到一片重复我的命令的声音,一直向下传达到班。我说了一句:“少校,我可以让他们在地面来回走动吗?”
“不行,闭上你的嘴。”
现在,这位空间感应者回到车里,戴上面罩。车里没有我的位置,但是我获准——确切地说是受命——抓着车身被拖着一块儿走。我们移动了几英里左右。感应者再次摘下面罩,四处走来走去。这次他和那两个战地工兵中的一个说了几句,那个工兵军官不断点头,在一块垫板上画着草图。
这个特勤小组在我的区域内大约降落了十几次,每次都做着同样的似乎毫无意义的事,随后他们向第五团负责的区域驶去。离开之前,那个负责画画的工兵军官从他的草稿盒底部拿出一张纸,把它交给我。“这是你区域的地下分布图。这条粗粗的红带子是你区域内惟一一条臭虫们的林荫大道。它进入这个区域的地点在地下大约一千英尺,不断向你的左后方向上攀升,这条坑道离开这个区域时,深度只有四百五十英尺了。和它相连的那个浅蓝色的网状物是一个大型臭虫殖民地,这个殖民地只有一处距地面少于一百英尺,我已经标注出来了。你可以在那儿布置些听地器,直到我们彻底解决它。”
我盯着草图,问道:“这图可靠吗?”
工兵军官看了感应者一眼,随后以非常小的声音对我说:“当然,你这个傻瓜!你想干什么?想把他惹火不成?”
他们离开之后我研究起这张图来。这位艺术家一般的工兵军官画的是一张双视角草图,把它放进投影仪之后,就能看到地底一千英尺以上的三维图像。我完全沉浸在图中,直到被人提醒之后才想到要解除“保持静止”命令。接着,我撤回了弹坑附近的听地兵,并从每个班抽出两个人,通知他们地下图所示的重点方位,让他们注意倾听虫族大道和城市的声音。
我把这儿的情况向布莱基做了汇报。在我开始描述虫族坑道的坐标时,他打断了我。“兰德里少校给我发了一份传真。你只需要报告你安排的听地器的坐标就行。”
我照办了。他说:“干得不赖,乔尼。但跟我想的有点不同。
你在图上画出的坑道上布置的听地器太多,没有必要。沿着它们的大道放四个听地兵,在它们的城市上方以菱形布下另外四个听地兵,这样你手头还剩四个。把一个放在你的右后角和坑道形成的三角形中,剩下的三个布置在坑道另一面的广大区域中。“
“是,长官。”我又说,“上尉,这张地图靠得住吗?”
“你有什么问题吗?”
“嗯……我觉得这玩意儿像巫术,嗯,邪术。”
“噢,听着,小子,我这儿有一条太空元帅给你的口信。他让我告诉你这张地图是官方认可的……还有,一切都由他负责,你只要全心全意照管好你的排就行了。明白了?”
“是,上尉。”
“虫族掘进速度很快,你要特别注意坑道上方以外的那些听地器。只要在任何外围四个听地器中听到响于蝴蝶叫的声音,马上向我报告,不管是什么声音。”
“是,长官。”
“它们挖洞时会发出油炸熏肉似的声音。这是给你提个醒,怕你以前没听过。停止巡逻。保留一个人肉眼监视弹坑。让你的排里一半人进入睡眠两小时,另外一半两人一组轮流负责听地。”
“是,长官。”
“你可能会碰到更多的战地工兵。现在战斗计划有所改变。一个工兵连会在坑道离地面最近的地方爆破,塞住那个坑道,地点也许在你的左方,也许在‘猎头族’的区域。同时,另一个工兵连会在你右方三十英里第一团的区域内,针对虫族辅助坑道采取同样的行动。塞子填进去以后,它们的一长段干道和定居点就会被切断。很多地方都会同时采取类似行动。最后——或者我们能看到臭虫们冲出地面,与我们激战;或者它们被堵在那儿不动,我们钻下去,一段一段收拾它们。”
“明白了。”我说不准自己是否真的明白了,但我知道我的任务:重新调配听地兵,让我的半个排睡觉。接着再来一次臭虫狩猎——走运的话,战斗在表面;必要时不得不下去。
“让你的翼侧注意迎接过来的工兵连。如果他们需要帮助,你们就提供帮助。”
“好的,上尉。”我兴奋地答应着。战地工兵几乎和步兵部队一样出色,和他们共事是一种享受。在紧要关头,他们会战斗,可能不是那么专业,但的确非常勇敢;或者他们继续手头的工作,头也不抬,毫不在意身边的激战。他们有一个非官方的、非常愤世嫉俗的和非常古老的座右铭:先挖坑,再死在坑里。它补充了他们的正式座右铭:事必成!两个座右铭都真实地反映了实际情况。
“执行任务吧,小伙子。”
十二个听地器意味着我能在每个听地器旁安排半个班,由一个下士或是他的副班长带领三个士兵。安排每个听地小组四个人中的两个人监听,另两个人睡觉,随后轮换。纳瓦瑞和其他的副队长可以轮流监视弹坑、睡觉,而分队长可以轮流照顾整个排。谁也不需要远距离移动,我把详细计划和方位告诉副排长之后,整个重新布置只花了不到十分钟。我告诫每个人,必须瞪大眼睛注意迎接工兵连。等每个分队长报告听地器已经就位时,我切换到公开线路,命令道:“奇数队员!躺下,准备睡觉……一……二……三……四……五——睡觉!”
动力服不是床,但它能让你睡着。战斗催眠有一个大好处,哪怕在最不宜睡眠的场合,催眠命令也可以使一个人立即进入睡眠状态,尽管下命令的这个人根本不是个职业催眠师。被催眠者可以马上醒来,头脑清醒,立时便可以投入战斗。这可是个救命法宝。在战场上,如果一个人的体力消耗到了极限,他可能会向着空气开火,却对真正的射击目标视而不见。
我自己一点儿也不想睡。我没有接到这样的命令,也没有要求。一想到我入睡时,身子底下没准就有好几千只臭虫,我的胃都抽搐起来。只寄望于那个感应者一贯正确,只寄望于虫族冲出来时肯定会被听地器察觉。
也许真是这样,但我不想碰运气。
我切换到私人线路。“军士长——”
“是,长官。”
“你也趁机睡一觉吧。我负责监视。躺下,准备睡觉……一……二——”
“请等一下,长官。我有个提议。”
“什么?”
“从改变后的计划看,接下来四个小时内不会有行动。你可以现在睡一觉,然后——”
“别说了,军士长!我不会睡的。我要检查一圈那些听地器,还要准备迎接工兵连。”
“好的,长官。”
“我在这儿检查一下第三号听地器。你那边和布隆比一起睡上一会儿,然后——”
“乔尼!”
我立刻收住后半句话。“什么事,上尉。”老板一直在听吗?“你的听地器都安排好了吗?”
“是,上尉,奇数队员已经入睡了。我正打算开始检查每一个听地器。然后——”
“这件事让你的军士长去干。你睡觉。”
“但是,上尉——”
“躺下。这是命令。准备睡觉……一……二……三——乔尼!”
“上尉,如果你允许的话,我想先检查一下听地器,之后再休息,如果你坚持的话。我自己情愿醒着。我——”
布莱基在我耳边大笑。“听着,小子,你已经睡了一个小时又十分钟了。”
“长官?”
“看一下时间。”我看了——感到自己真蠢透了。“你清醒了吗,小子?”
“是的,长官。我认为是的。”
“情况发展得比我们原来想的快。叫醒你的奇数队员,让你的偶数队员开始睡觉。运气好的话,他们可以睡上一个小时。让他们换班,你去检查听地器,向我报告。”
我服从命令,开始检查,其间没有和我的副排长通话。我对他和布莱基都感到不满。对于连长的不满在于他违背我的意愿强行让我入睡;至于我的副排长,我则阴暗地以为,他才是排里真正的老板,我只是个摆设,不然的话,我也不会被迫入睡。
但是当我检查完三号、一号听地机后(没有任何声音,这两个都设在虫区前方),我冷静下来。毕竟,不能因为上尉干的事责怪一个军士,哪怕是个军士长。这很愚蠢。“军士长——”
“有,里科先生。”
“你想和偶数队员一起睡觉吗?我在叫醒他们之前一两分钟叫醒你。”
他稍稍犹豫了一下。“长官,我想亲自检查听地器。”
“你还没检查吗?”
“没有,长官。刚才那一小时我也在睡觉。”
“啊?”
他听上去很尴尬。“上尉下的命令。他让布隆比临时负责指挥,然后在让你休息后马上就让我睡觉了。”
我正想回答,却禁不住大笑起来。“军士长?咱们俩干脆离开这儿找个地方再睡一觉算了。在这儿只是浪费时间,指挥这个排的是布莱基上尉。”
“长官,我认为,”他正正经经地回答,“布莱基上尉干每件事肯定都有他自己的理由。”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忘记了我的对话对象远在十英里之外。
“是的,你是对的,他总是有理由。嗯……既然让我们两个都睡了,他一定希望我们现在完全清醒,保持警惕。”
“我想一定是的。”
“嗯……想到为什么了吗?”
他等了很长时间才回答。“里科先生,”他缓慢地说,“如果上尉知道,他会告诉我们的。我从来没听说他隐瞒消息。但有时他无法直接解释他所做的事。上尉的直觉——这么说吧,我已经学会了尊重他的决定。”
“是吗?班长都是偶数,他们都在睡觉。”
“是的,长官。”
“警告各班副班长。我们不会叫醒任何人……可一旦需要,每一秒都是宝贵的。”
“马上执行。”
我检查了剩余的前方听地器,又检查位于虫族城市上方的四个听地器,把我的麦克风线以并联形式搭在它们上面。我逼着自己倾听。我能听到它们,就在下面,互相像鸟一样啾啾地叫着。我想离开这个地方,我能做的只是不让自己的想法表现出来。
我怀疑那个特殊天才只不过是个听力好得异乎寻常的人。
好吧,不管他是怎么做的,臭虫就在他说的那个地方。在军官学校时,我们听过臭虫声音的录音。这四个听地器收集到的是典型的虫族大型巢穴的声音。啾啾声可能是它们的语言(但如果它们受大脑阶层远程控制,彼此之间还有交谈的必要吗?),还有树枝和干叶子发出的沙沙声,另有一种呜呜作响的背景噪音,在虫族巢穴经常能听到,很像是机器发出的——没准是它们的空调。
我没听到它们挖掘岩石时发出的嘶嘶声和噼啪声。
虫族大道的声音和巢穴中的声音不同:低沉的隆隆作响的背景噪音,短时间内突然增大为一种咆哮,仿佛大队人马正在通过。
我在第五号听地器那儿听了一会儿,随后想到一个主意——让在虫族大道上方四个听地器边待命的人注意倾听,当他那儿的咆哮声增至最大时向我报告一声“到达”。
我向上尉报告。“上尉——”
“什么事,乔尼?”
“这个虫族殖民地的交通流量都指向一个方向,从我这儿到你那儿。速度大约为每小时一百一十英里,每分钟大约有一支部队通过。”
“很接近。”他同意道,“我的得数为一百零八英里、五十八秒一个单位。”
“噢。”我有点沮丧,改变了话题,“我还没有碰到那个工兵连。”
“你不会碰到了。他们在‘猎头族’区域的后半部分选了个地方。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还有什么事?”
“没有了,长官。”我们结束了通话,我的感觉好些了。连布莱基都会忘事……而且我的想法没错。我离开坑道区,前去检查虫区右后方的第十二号听地器。
和其他地点一样,那儿有两个人睡觉,一个倾听,另一个待命。我冲那个待命的说:“发现什么了吗?”
“没有,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