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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一枕酣眠,电话响起时,拉芙娜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单调的铃声响个不停,响得直钻进最甜蜜的梦中。她睁开眼睛,云里雾里,觉得无比幸福。躺在床上,双臂紧紧搂着——一个大枕头。他走了,真该死。她又躺了一秒钟,回忆着。真是孤独的两年,直到昨晚她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孤独。幸福突如其来,如此强烈……奇妙啊。
铃声继续响着。她终于滚到床边,摇摇晃晃穿过房间。低技术文明的混账风格确有不便。“喂?”
是车行树。绿茎?“抱歉打扰你,拉芙娜。但——你没事吧?”车手自己打断了自己的话。
拉芙娜这才明白过来,自己的模样准有点奇怪:头发乱蓬蓬的,一脸傻笑。她双手搓了搓自己的嘴,抹掉笑容:“没事,我挺好。”好极了!“什么事?”
“我们想谢谢你,你帮了个大忙。真没想到你的地位那么高。我们花了几百个小时,想让集团监听逃亡飞船。没用。但跟你谈话之后不到一个小时,集团便告诉我们,监听立即开始。”
“哦。”该说什么?“太好了,但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对了,监听费用谁出?”
“我不知道,但费用肯定相当昂贵。他们说专门抽调了一台收发站用于监听。如果有人发出信号,几个小时内就能收到。”
两人聊了几分钟,拉芙娜渐渐清醒过来,把过去十个小时的公务和私人娱乐分别整理出个头绪。她早就知道,集团多半会监听她在漫游酒吧的活动。也许格隆多就是这样听到那件事的——听进去了,相信了。可他不是昨天还在悲叹收发站饱和吗?不管怎么说,总是件好事,说不定还是件天大的好事。如果车手们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是真的,那么斯特劳姆变种就不完全是个天人。如果逃亡飞船真的带有摧毁它的方法,说不定斯特劳姆文明圈还有救。
绿茎挂断以后,拉芙娜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振作精神,权衡各种可能。她的行动越来越有目的,效率几乎赶上了平时。很多事情都得查个明白。
电话又响了起来。接电话前她先看了看是谁打来的。哟!格隆多·弗林尼米卡利尔。她赶紧用手指梳理梳理头发,还是乱糟糟,骗不过电话去。幸好她发现格隆多的模样也不怎么体面。脸上的角质层脏兮兮的,连有些眼点周围都是污迹。她接收了来电。
“啊!”他的声音突地发了一个尖声,又马上降回平时的高度,“谢谢你接我的电话。我本该早些打来,但这里真是……一片混乱。”让人不敢亲近的冷淡风度上哪儿去了?“我只希望你知道,集团跟这件事毫无关系。我们完全受骗上当了,一两个小时前才明白过来。”他跳了起来,赶着处理一批涌进中转系统的紊乱请求。
趁他忙着,拉芙娜键入一条命令,调阅中转系统最近的业务活动报告。天人在上!据通讯费用显示,业务转移率高达百分之六十?她飞快扫过来自风之声的信息,那帮牛皮匠跟平常一样大吹大擂,但他们这次想取代中转系统的企图有可能是来真的。格隆多最怕的就是这种事。
“——老头子只管不停要这要那。可我们总算把事情彻底弄明白了,正面对抗它……嗯,几乎接近以武力威胁了。我们有能力摧毁它的特使。当然,不知它会怎么报复,但我们告诉老头子,它的要求正把我们推向毁灭。感谢天人!它没生气,只觉得有点好笑——它让步了。现在只使用一台收发站,而且只用于跟我们不相干的信号搜索。”
唔,一个谜团解开了。老头子准是在漫游酒吧东闻西嗅,偷听到了车行树的故事。“事情也许会好转的。要紧的是,以后老头子还想威胁我们时,也得像这次这么强硬。”没等她反应过来这是向谁指手画脚,这些话已经脱口而出。
格隆多好像没在意。还说哩,忙不迭表示同意的竟然是他:“是的,是的。告诉你,如果老头子只是个普通用户,为了这场骗局,我们非把它永远列进黑名单不可……可如果它真的只是个普通用户,那绝对骗不过我们。”
格隆多几只白乎乎、胖敦敦的手指在脸前一挥,“没有哪个飞跃界的人有能力更改我们打捞船的航行记录。就算飞跃上界的也没这个本事,闯入我们的废弃场,摆弄我们的人类残肢,我们却不会产生半点怀疑。”
打捞船?人类残肢?拉芙娜慢慢听出,自己和格隆多说的不是同一件事:“老头子到底做了什么?”
“你是说细节吗?现在已经查了个八九不离十。自从斯特劳姆垮台后,老头子就对人类大感兴趣。可惜我们这儿找不到愿意跟它去的人类成员。于是它便着手对付我们,改写了我们的废弃场记录。那艘打捞船的确碰见过一艘人类飞船的残骸,里面有人类残肢,但我们无法复活他们。老头子一定是把它在那里找到的零件拼凑起来,也许此后从巨库里的人类文化资料中推断出一些材料,编出一份记忆。通过事后分析,我们把它早些时候的查询和废弃场被侵入的事件联系起来,推导出了真相。”
格隆多还在喋喋不休,但拉芙娜已经没在听了,她的眼睛茫然地瞪着电话的显示器。我们不过是潜伏在深渊中的小鱼小虾,深渊保护我们免遭上面渔夫的侵害。虽然他们不能在深渊中生活,聪明的渔夫仍然能够抛下致命的诱饵。这么说范——“这么说范·纽文只是个机器人。”她轻声说。
“准确地说,不是。他的确是个人类成员,有了编造的记忆,他可以独立运行。当时老头子大量购入带宽,那个东西于是成了个功能完备的特使。”天人的长臂和耳目。
格隆多的嘴巴部件得得作响,表示极其窘迫。“拉芙娜,昨晚发生的事我们并不完全清楚。没有必要对你密切监视嘛。不过现在老头子向我们保证,它所需要的直接调查已经结束。再说,我们也不会给它足够的带宽,让它再来捉弄我们一回。”
拉芙娜能做的只有点点头,突然觉得脸上好冷。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同一时间里既愤怒,又恐惧。一阵眩晕袭来,她转身离开电话,不理睬格隆多急切的呼叫。从小到大读过的故事,还有人类十多种宗教神话中的传说,翻翻滚滚涌进脑海。以后如何?以后如何?有些后果她可以阻止,而另一些,毁了,就再也不能复原。
但是,她意识深处的某个地方,还有一丝傻念头,从恐怖和怒火下面悄悄爬上心头。足足八小时里,她和一位天人对面相处。这种经历可以在教材里占上一整章,它与常人经验相去不可以道里计,一旦发生,总是众口流传,衍化为远离真相的传说。斯坚德拉凯上从来没有一个人曾经有过这种经历,连稍稍近似这种事的经历都无人遭遇。直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