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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2)


4

要找到一个恰当的词来描写雅库布和奥尔加的关系,这是很困难的。她是他一个朋友的女儿,还在奥尔加七岁时,他就被处死了。雅库布当时决定照料这个孤女,他没有孩子,让自己受一种自由契约的父亲身份约束,这种想法吸引了他,他开玩笑地称自己是她的监护人。

这会儿,他们坐在奥尔加的房间里,奥尔加把一壶水坐在电炉上烧热。雅库布感到向她说出这次来访的原因,对他来说将是多么困难。每当他打算告诉她他是来告别的,他就担心这样一种宣告听起来太悲哀,会产生一种不适宜的感情气氛,他一直怀疑她对他怀有一种隐秘的爱情。

奥尔加从食橱里取出两个杯子,在里面放了一匙速溶咖啡,倒上开水。雅库布放了一块方糖,慢慢搅伴着。他听见奥尔加说:"告诉我一桩事,雅库布,我父亲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你于嘛问这个?"

"他的良心真的干净吗?"

"你究竟在说些什么呀?"雅寒布问,奥尔加的父亲很早以前就已公开恢复名誉,他的被处死己被宣布是不公正的,没有人怀疑他的清白无辜。

"我不是那个意思,"奥尔加说,"实际上,我的意思正好相反。"

"我不明白。"

"我想知道他是否没有对别人做过完全同样的事,就象别人对他做过的那样。说到底,把他送上绞刑架的人是他的同事:他们有着同样的信仰,他们是同样的狂热 者,他们坚信所有持异议的看法——不管它怎样微不足道——都是对革命的致命威胁,他们全都病态的多疑。他们把他处死,正是以他自己宣称信奉的神圣教义的名 义。那么,你为什么这样肯定,在对别人做同样的事上,他是清白无辜的?"

雅库布迟疑地说:"时间流逝得这样快,过去的事正变得越来越难以理解。"他终于说道,"关于你的父亲,你知道些什么?除了几封信,几页他的日记,他们把它 还给你还是够善意的,以及他的朋友们的一些回忆。""你为什么回避问题,"奥尔加坚持说,"我的问题很清楚:我父亲和那些判他死刑的人是同样的人吗?"

雅库布耸耸肩,"也许。"

"那么,他为什么不会干同样残酷的事?"

"理论上讲,"雅库布缓慢而审慎地说,"理论上讲,他也许做过别人对他做过的同样不公正的事。在这个星球上,没有一个人在杀死他的一个同类时,会有任何良 心上的巨大痛苦,至少我从未发现过这样的人。如果人类改变了这一点,那就会失去一个晕基本的特征,他们将不再是人类,而是其它一种类型的生物。"

"我就喜欢你们这些人的态度!"奥尔加高声叫道,仿佛正在对上千个雅库布讲话,"由于把所有的人都变成刽子手,你们自己的刽子手就不再是犯罪,而是成为人类的一个基本特征了!"

"大多数人都生存在一个质朴的小圈子里,限制在他们的家庭,他们的住房,他们的工作中,"雅库布回答:"他们生活在一个善良和邪恶之间的安全领域,他们看 见一个凶手,会真诚地感到恐惧。不过,你只需要让他们离开这个安全的圈子,他们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就变成了刽子手。历史时常使人们面临某种无法抵 抗的压力和圈套。但是,说这些有什么用?你父亲理论上讲可能做的事与你没有任何关系,而且无论如何,这是无法证明的。你唯一需要关心的事是,他实际上做了 还是没有做,在这方面,他是问心无愧的。"

"你绝对肯定这点吗?"

"当然,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听到你这样说,我的确很宽慰,"奥尔加说,"你知道,我不会毫无来由问你这些事情。前些日子我收到一些匿名信,他们说我无权扮演一个殉难者的女儿,因为我父亲应对迫害了许多无辜的人负责,这些人唯一的罪名是,他们的世界观与他不同。"

"胡说。"雅库布说。

"他们把我父亲描绘成一个非常狂热和残忍的人,这些信虽然是匿名的,令人讨厌,但是并不粗俗,写信者表达得具体明确,毫不夸张,我几乎觉得自己要相信他们了。"

"这都是一连串没完没了的报复,"雅库布说,"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当你父亲被捕时,监狱里已关满了人,他们是在最初的革命浪潮中被捕的。人们认出你的父 亲是一个著名的共产党人,同狱的犯人一有机会就袭击他,把他打得不省人事,看守们却带着恶意的笑瞧着这一幕。""我知道。"奥尔加回答,雅库布意识到她早 已多次听过这件事。他很久以前就决定闭口不谈这些事情,但是仍然没有起作用,这同要一个经历过撞车事故的人别去想它一样困难。"我知道,"奥尔加重说一 遍,"但尽管如此,我不责怪那些囚犯。他们常常毫无缘由,不经任何审讯就被关进监狱,而突然间,他们竟同一个被认为应对他们的境遇负责的人面对面站在一起 了。"

"为你的父亲穿上囚服时,他就成了他们中的一员,攻击他是没有道理的,尤其是当着那些幸灾乐祸的看守们。这不过是怯懦的报复,是践踏一个无助的受害者的卑 鄙冲动。你收到的那些信同样是出于报复的欲望,正如我现在意识到的,这种欲望比时间更有力。""听着,雅库布,十多万人被关进监狱!数以千计的人再也没有 回来!没有人对这种似乎已受到惩罚的不公正负责!这种报复的欲望,象你所称它的,正是对正义的渴望未能得到满足。"

"因为父亲与正义不相干,就迫害他的女儿。还记得你是怎样不得不离开家,离开你的故乡,放弃你的学业——全都是因为你的父亲,一个去世的父亲,你对他几乎 没有了解!现在为了你父亲的缘故,你又得遭受另一边的迫害吗?我要告诉你我一生最悲哀的发现:那些受害者并不比他们的迫害者更好。我很容易想象他们的角色 调换一下的样子。你可以把它称为一种不在犯罪现场学说,一种逃避责任,把一切归咎于照自己的样子创造了人类的造物主的企图。也许你那样看问题是对的。因为 断言犯罪者与受害者没有区别,就会使人到一种放弃所有希望的地步。而这,亲爱的,正是地狱的定义。"

5

茹泽娜的两个同事没能等到她前一天会晤的结果,而整个上午她们又都在忙活别的事务,直到下午三点左右,她们才找到与朋友说话的机会,争先恐后地问了她许多问题。

茹泽娜有点犹豫,她不很肯定地说:"他对我说他爱我,他要跟我结婚。"

"你瞧!我不是对你说过吗?"那个瘦瘦的护士眉飞色舞,"他打算离婚吗?"

"他说是的。"

"他完全应当这样做,"年长的护士也激动地说,"儿子到底是儿子,他的妻子又没有孩子。"

茹泽娜只好坦白地告诉她们实话:"他说他要带我去布拉格,他会在那里替我找到一个工作。他说我们将去意大利度假。但他不愿意我们现在就被孩子拖住,他说得对,头几年是最美好的,如果我们现在有了孩子,我们将不能彼此欣赏了。"

中年护士一下子愣住了,"什么?你想要打掉孩子?"

茹泽娜点点头。

"你发疯了!"瘦瘦的护士叫道。

"他用迷魂汤把你灌昏了!"年长的护士说,"一旦你打掉孩子,他就会把你打发走。"

"他干吗要这样做?"

"你想打赌吗?"

"如果他爱我呢?""你怎么知道他爱你?"

"他是这样说的。"

"那么,你为什么两个月都没有听到他的一点声音?"

"他害怕陷入爱情。"

"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向你解释呢?他害怕他爱上了我。"

"这就是他所以保持沉默的原因?"

"他想要考验一下自己,看看他是否能忘掉我,这很合情理,对吗?"

"我明白了,"年长的护士继续说,"当他发现你已经怀孕时,他马上就意识到他不能忘掉你了。"

"他说我怀孕他很高兴,不是因为这孩子,而是因为他从我这儿听到这一消息,这使他意识到他是多么爱我。"

"我的上帝,你简直是一个大傻瓜!"瘦瘦的护士说。

"你干嘛这样说我?"

"因为这孩子就是你的全部资本,"年长的护士回答,"要是你失去这个,你就什么都没有了,他就会离开你。"

"我要他为了我而跟我结婚,而不是为了孩子!"

"你以为你到底是谁?他凭什么要为了你而跟你结婚?"

这场鼓动性的谈话继续进行下去,两个同事都一再坚持说,这孩子是茹泽娜的王牌,她决不能放弃。

"我决不会让他们把我的孩子打掉,我可以告诉你!永远都不会!"瘦瘦的护士重说一遍。茹泽娜开始感到自己象一个无助的小女孩,她说(正是这同样的话在前一 天使克利马恢复了对生活的希望):"那么,告诉我该怎么办?""坚守你的阵地!"年长的护士说,她打开抽屉,递给茹泽娜一管药片,"拿着,吃一片!你太紧 张了,这会使你镇定下来。"

茹泽娜把一片药放进嘴里,吞了下去。

"你留着这管药,用量是一天三次,但是,只要当你需要使神经镇静下来时,你就服用它。人太兴奋时就容易干傻事。别忘了他是一个老滑头,他已经滑过去多少次,但这一次他的诡计将不会得逞!"

茹泽娜再一次感到心乱如麻,不知所措。刚才她还确信自己已拿定主意,但是,朋友们的理由听起来很有说服力,使她又动摇起来。她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当她走到楼下门厅时,一个激动得满脸通红的年轻人朝她跑来。

她皱紧眉头,"我对你说过一百遍了,不要在这儿等我。无论如何,在你昨天的小表演之后,我很奇怪,你居然还有脸来露面。"

"请不要生我的气!"年轻人恳求道。

"嘘!"她对他嘘了一声,"我看你现在又想在这儿闹一场了。"她转身走开。

"如果你不想闹一场,那就留下来,跟我谈谈!"

她别无选择。病人们正打周围通过,间或还有一个穿白大褂的护士或医生经过这里。茹泽娜不想引来注意,于是她只得留下来,做出一副随随侯便的样子。

"你想要干什么?"她低声说。

"没什么,我只是想请你原谅,我确实为我干的事感到抱歉。但是,你对我发誓,你和他之间没有什么事。"

"我已经对你说过,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那么,你发誓。"

"别傻了,我不相信发誓这种无耻的事。"

"因为你们之间有什么!"

"我已经告诉你没有,要是你不相信我的话,我们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他只是一个老朋友,我想,交交朋友总没有什么过错吧?我尊敬他,跟他认识我感到很荣幸。"

"我明白了,我不责怪你了。"年轻人说。

"明天他要在这儿举办一个音乐会,我希望你不要再暗中监视我。"

"我不会,只要你向我保证,你们之间没有什么事。"

"我不是对你说过多少次,发誓这种事有伤我的自尊。但是,我可以向你郑重保证,如果你继续监视我,我将永远不再跟你说话。"

"茹泽娜,这完全是因为我爱你。"小伙子哀怨地说。

"我也爱你。"茹泽娜干巴巴地说,"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喜欢在马路中间吵架。"

"你不爱我,你为我感到难为情。"

"胡说。"

"你从不想要我在你身边,从不想要我跟你一起去任何地方。"

"嘘!"她再次嘘道,因为他提高了嗓门。"我父亲要是发现我们继续来往,他会杀死我的。我告诉过你,他象老鹰一样监视着我。呀,现在我必须走了。"

小伙子抓住她的手,"不要走!"

茹泽娜无可奈何地把视线转向天花板。

小伙子说:"如果我们结婚,一切都会不同了。你父亲不能阻拦我们,我们将会建立一个家庭。"

"我不想有个家庭,"茹泽娜厉声说,"在我有一个孩子之前,我会杀死自己的。"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要什么孩子。"

"我爱你,茹泽娜。"青年男子重新说道。

茹泽娜说,"这就是你为什么要试图逼得我自杀,对吗?"

"自杀?"他问,吃了一惊。

"是的,自杀。"

"茹泽娜!"

"你会逼得我自杀,你记住!你准会逼得我到这个地步!"

"我今天晚上能来看你吗?"他低声下气地问。

"不,今晚上不行。"她回答,随即她感到需要抚慰他一下,又温和地加了一句:"但是,你可以在另外的时间打电话给我,过了星期天以后。"她转身想走。

"等一等。"年轻人说,"我给你带来一点东西,作为和解。"他递给她一个小包。

她接过它,迈着步子走掉了。

6

"斯克雷托医生果真象他装出来的那样,是个怪人吗?"

"我认识他那么久,我自己也一直不知道这个。"雅库布回答。

"行为古怪的人如果能让人们理解并尊重他们的古怪,他们并不是生活得太糟糕,"奥尔加说,"斯克雷托医生总是奇怪地显得心不在焉。在谈话中间,他会突然忘 记自己所谈的事。他停在街上跟人谈话,当他醒悟过来,上班时间已过了两个钟头。但是,没有人敢对他发火,因为这个好医生是一个公认的行为古怪的人,只有粗 俗的人才会否认他这个权利。"

"古怪也罢,不古怪也罢,我想他是一个不错的医生。"

"也许是吧,虽然我们都觉得行医对他来说只是一桩副业,一桩必要而又讨厌的事情,占去了他更重要计划的时间。比如说,明天他将演奏爵士鼓。"

"等一等,"雅库布打断她的话,"你肯定这点吗?"

"我能告诉你的就是,到处都贴上了明天音乐会的海报,由著名的小号手克利马主演,斯克雷托为他伴奏鼓。"

"这真是想入非非,"雅库布说,"斯克雷托是我所认识的最大的白日梦者,但是,他的梦好象从来没有实现。我第一次遇见他是在回到大学后,他那会儿身无分 文。他总是缺钱用,整天梦想着怎样发财。那时,他有一个养狗的计划,因为有人告诉他,每只威尔士幼犬可卖四千克郎,他做了详细的计算,一只成年母狗每年可 产两胎,每胎生五只幼犬,一年就是十只,十乘四千就是四万。一切都考虑得非常周到,他拼命去获得学生食堂管理人员的欢心,那人同意让他的狗吃厨房里的剩饭 剩菜。他又为两个同学写学位论文,作为他们答应为他遛狗的报酬。宿舍里不许养动物,他就不断地用糖果和鲜花去哄女管理员,直到她同意他的情况可以作为一个 例外。他这样继续干了两个多月,替他的狗把一切都准备好了。但是,我们都知道这不过是一场白日梦,他需要四千克郎买一只母狗,但没有人借给他钱,没有人认 真对待他。大家都认为他是一个喜欢梦想的人,一个有着非凡的才能和创造性、但只是用在想入非非上的人。"

"这的确很动人,但我还是不懂你对他的奇特感情,他甚至不是一个负责任的人,他从不守时,今天答应的事他明天就忘了。"

"这不很公平。事实上,他曾经帮了我一个大忙。在我一生中,还没有人帮过我更大的忙。"

雅库布把手伸进衬衣口袋,掏出一张折叠着的薄纸,他小心地打开它,里面包着一个淡蓝色的药片。

"这是什么?"奥尔加问。

"毒药。"

雅库布有一会儿欣赏着姑娘好奇的沉默,然后继续说:"十五年来我一直带着它。在监狱里蹲了一年后,我懂得了一件事:一个囚犯至少需要肯定做到这一点,即他 是自己死亡的主宰,能够选择死亡的时间和方式。当你肯定做到这点时,你就能忍受几乎所有的一切。你时刻都知道你有力量随时能够选择逃避人生。"

"你在监狱里就带着这药片?"

"很可惜,没有。但当我一出来,我就设法搞到了它。"

"可那时你已不再需要它了!"

"在这个国家,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有这种需要。另外,这也是我的一个原则问题,我认为每个人在他或她成人的那天,都应该得到一片毒药,并且还要举行 庄严的赠送仪式,这不是为了引诱人们去自杀,相反,是为了让他们生活得更加和平、更加安全,为了让每一个人带着这种确定活着,即他们是自己生死的君王和主 宰。"

"那你是怎么设法搞到它的?"

"斯克雷托是一个生化学家,是他在一个实验室里搞出来的。起初我去求别人,但那人认为拒绝我是他的道义责任,而斯克雷托毫不犹豫地就为我制做了这药片。"

"也许纯粹是出于古怪。"

"可能吧,但主要还是因为他理解我。他知道我不是一个在玩自杀把戏的歇斯底里患者,他理解我的想法。我想在今天把药片还给他,我不会再需要它了。"

"危险全都过去了吗?"

"明天早晨我就要永远离开这个国家了,有人邀请我去一个外国大学教书,当局已经允许我出国。"

终于说出来了,雅库布瞧着奥尔加,看见她露出笑容。她拉着他的手:"真的?这太好啦!我真为你高兴!"

她表现出一种无私的快活,如果他听到奥尔加要去某个她会得到欢乐的地方,他就会感受到这种快活的。这使他感到惊异,他一直担心她会离不开他——在感情上依恋他。现在他知道不是这么回事,他既高兴,但同时又有点怏怏。

奥尔加被雅库布的消息吸引住了,她对那个放在他们中间的桌上,用一张揉皱的薄纸包着的淡蓝色药片失去了兴趣。她要雅库布详细告诉她他的近况。

"我非常高兴你终于如愿以偿。在这里,你终生都会被看作是一个可疑的人,甚至不会允许你在自己的领域里进行研究。他们总是向我们宣扬热爱祖国是光荣的,你会爱一个不许你工作的国家吗?我要很坦率地告诉你——我对我们的国家一无所爱。我错了吗?"

"我不知道,"雅库布回答,"我真的不知道。我必须承认,我自己对这块土地总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也许是我错了,"奥尔加继续说,"但是,我一点也不感到任何依恋,在这儿我能有什么依恋呢?"

"甚至悲伤的回忆也能产生一种依恋。"

"依恋什么呢?依恋某一个地方上空的月亮,因为你碰巧在那里出生?我不明白人们怎么能侈谈自由,而又仍被这种负担所束缚,说到底,要是这土壤贫瘠,根须就扎不下去。只有在水分充足的地方,一棵树才能发现它真正的本土。"

"那么你呢?你有你所需要的水分吗?"

"一般来说,是的,既然他们终于同意我学习,我很满意。我将从事我的科研,其余的事不会使我感兴趣。我不会恭维目前的状况,我并不对他们负责。但是,告诉我,你到底打算什么则候动身?"

"明天。"

"这么快?"她抓住他的手,"求求你!既然你这样好,打老远来向我告别,你不能多留一阵吗?"

一切都出乎他的意料,她表现得既不象是一个在悄悄爱着他的姑娘,也不象是一个会表露出女儿般感情的被监护人。她轻轻地、富有表情地握住他的手,凝视着他的眼睛,重新说道:"别急着走!要是你只是来说声再见,而且就这样走掉,这真太遗憾了。"

雅库布回过神来,"我们再看一看吧,"他说,"斯克雷托也想让我多待几天。"

"你一定得留下来,"奥尔加说,"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只有这么少。现在,我又该去治疗了。"她停了停,接着宣布说她决定不去治疗了,要和雅库布呆在一块。

"不,不,你不要这样做,你的健康还是主要的,"雅库布说,"我陪你去。"

"太好了。"奥尔加高兴他说。她打开壁橱,四处翻寻一些东西。

那片淡蓝色的药仍然放在桌上。奥尔加是听到雅库布吐露他的这个秘密的唯一一个人,她正背朝它站着,在壁橱里仔细翻寻。雅库布不知怎么想到这片淡蓝色的药似 乎象征着他的人生戏剧,一幕凄凉的,被遗忘的,也许还相当枯燥乏味的戏剧。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该是结束这幕枯燥乏味的故事的时候了,应当赶快打出剧终,然 后就把它彻底抛开。他重新用薄纸把药包起来,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奥尔加从壁橱里取出一只大手提包,往里面塞进一块折叠的毛巾,关上壁橱门,然后对雅库布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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