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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2)


赖克和自己搏斗,和操纵杆搏斗,一路飞下哈德森斜坡,在发疯般变来变去的北河道吹来的大风中奋力飞行。杀手的本能促使他在鲍威尔后花园紧急着陆。他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当他用拳头捣开扭曲的舱门时,一个录音声道:“请您注意,您要对这一工具的任何损坏负责,请留下您的姓名和地址。如果我们不得不 追踪您,您将有义务支付相应的费用。谢谢您。”

“我将对更大的损坏负责,”赖克低吼,“不用谢。”

他 扑进一丛肥大的连翘属植物后面,准备好了干扰枪等着。到这时他才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要紧急着陆。那个为鲍威尔应电话的姑娘从屋子里走出来,一路穿过花园跑向 那部跳跃器。赖克等待着。没有其他人从屋里出来。那姑娘是一个人。他从树木后面跳出来,那姑娘听见声音之前就急速回身。是个透思士。他将扳机扣到第一挡。 她僵硬了,发抖……无能为力……

他正想将扳机一路扳到致命挡,直觉又一次制止了他。突然,暗算鲍威尔的方法从他脑子里跳了出 来。在屋里杀了这姑娘,在她的尸体上撒下爆炸球,等着鲍威尔吞饵。汗水从姑娘浅黑的脸上狂涌而出,她下巴上的肌肉在抽搐。赖克拖住她的手臂将她从花园拉进 屋里。她用一种僵硬的稻草人似的步态移动着。

在宅子里,赖克把姑娘从厨房拉进起居室。他找到一只长长的时髦的灯心绒沙发,将姑娘强按在沙发上。她的全身都在反抗着。他凶狠地笑起来,俯下身来,正正吻在她嘴上。

“请转达我对鲍威尔的爱。”他说着退后,举起干扰枪,然后又放了下来。有人正看着他。

他转过身,动作神态仿佛漫不经心,然后飞快地扫了一眼整个起居室。没有人。他又转回去面对姑娘问:“是你用思维波干的吗,透思士?”然后举起干扰枪,却又一次放下了。

有人在看着他。

这一次,赖克在起居室里搜寻了一圈,在椅子下面、橱柜里都找过了。没有人。他检查了厨房和浴室。没有人。他回到起居室和玛丽亚·诺亚斯这边,然后想到了楼上。他走到楼梯,开始登楼,脚跨出一半就停了下来,好像挨了一记重拳。

有人正看着他。

她在楼梯的尽头,像个孩子似的跪在地上,穿过栏杆偷看。穿得也像孩子,小小的紧身连身裤,头发向后用丝带扎起来。她用孩子般淘气又逗趣的表情看着他。芭芭拉·德考特尼。

“哈罗。”她说。

赖克开始发抖。

“我是芭芭。”她说。

赖克勉强向她招了招手。

她立刻爬起来,小心地握住栏杆下了楼梯。“我不应该这样的,”她说,“你是爸爸的朋友?”

赖克做了一个深呼吸。“我……我……”他的声音嘶哑了。

“爸爸必须出去,”她孩子气地说,“但是他马上就回来。他告诉过我的。如果我是个好姑娘,他会给我带礼物。我一直努力,真难啊。你好吗?”

“你父亲?回——回来?你父亲?”

她点点头。“你在和玛丽姑姑做游戏吗?你吻了她。我看到了。

爸爸吻我。我喜欢。玛丽姑姑也喜欢吗?”她信任地握住他的手,“等我长大了,我要和爸爸结婚,永远做他的姑娘。你有女儿吗?”

赖克将芭芭拉拉过来,盯着她的面孔。“你在耍什么花招?”

他嘶声说,“你以为我会相信这种把戏?你告诉了鲍威尔多少?”

“那是我爸爸,”她说,“可我一问他为什么他的名字和我的不一样,他就一副怪样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在问你!”赖克喊,“你告诉了他多少?你拿这套表演哄谁?回答我!”

她怀疑地望着他,然后哭了起来,努力要离开他。他紧紧抓住她不放。

“走开!”她哽咽道,“放开我!”

“你回答我!”

“放开我!”

他把她从楼梯脚拖到了沙发上,玛丽·诺亚斯依然浑身麻痹地躺在那里。他将这姑娘扔在玛丽旁边,退后几步,举起干扰枪。

突 然,那姑娘“啪”地笔直地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好像在倾听什么。她的脸上失去了孩子气,变得紧张焦虑,肌肉绷得紧紧的。她双腿向前一抬,从长沙发上跳了起 来,奔跑,陡然停住,然后好像去打开了一扇门。她向前跑,黄色的头发飞舞着,黑色的眼睛因为惊恐张得大大的……闪电般耀眼的野性的美。

“父亲!”她尖叫,“上帝啊!父亲!”

赖克的心脏收紧了。姑娘向他跑来。他向前迈步想抓住她。她短暂地停了一下,接着向后退,然后窜向左方,绕了半圈,疯狂地尖叫,她的目光定住了。

“不!”她喊,“不!看在上帝的份上!父亲!”

赖 克一个转身,紧紧抓住那姑娘。这一次,尽管她不断搏斗、尖叫,他还是抓住了她。赖克也吼了起来。姑娘突然僵住了,捂住双耳。赖克又回到了兰花套间,又听见 了枪声炸响,看见血和脑浆从德考特尼的后脑喷涌而出。赖克因为触电般的痉挛而摇晃起来,不得不放开了女孩。那姑娘扑倒在地,爬过地板。他看到她蜷身扑在那 具蜡像般的尸体上。

赖克大口大口吸着气,痛苦地屈张手掌。耳中的轰鸣平息下来,他强撑着逼近那个姑娘,努力组织自己的思维, 在电光石火的瞬间制定应变之策。他从来没想到会有一个目击者。没人提过他有一个女儿。天杀的鲍威尔!现在他只好杀掉这个女孩。他能存这么短的时间内安排一 场双重谋杀吗……不。不要谋杀,用诡雷。他妈的古斯·泰德。等等。他不是在博蒙特的宅邸。他是在……

在……

“哈德森坡道三十三号。”鲍威尔在前门说。

赖克身子一晃,自动蹲伏下来,“啪”地一声将干扰枪架在左肘上,这是奎扎德的杀手教给他的。

鲍威尔向一旁让了一步。“别试那个。”他厉声说。

“你这婊子养的。”赖克大喊。他转向鲍威尔,后者已经闪过了他,又一次走出了火力范围。“你这个该死的透思士!下流,恶心的婊子……”

鲍 威尔向左边虚晃一招,身体一转,接近赖克,发出一道思维波,在赖克的尺骨神经结上戳进六英寸。干扰枪跌落在地。赖克扑上来想抓住他,用拳打,用手撕,用头 猛撞,同时发疯般咒骂着。鲍威尔闪电般连续三道信号,分别击中对方的脖子、小腹和腹股沟,这下子彻底阻断了赖克的神经信号沿脊柱上下传递。赖克瘫倒在地, 呕吐着,鼻孔里不住淌着鲜血。

“朋友,你以为只有自己才懂肉搏吗?”鲍威尔哼哼道。他走向依然跪在地上的芭芭拉·德考特尼,把她搀扶起来。

“你还好吗,芭芭拉?”

“你好,爸爸。我做了个噩梦。”

“我知道,宝贝。我应该提前告诉你的。这是拿那个大呆子做的实验。”

“亲一个。”

他在她的前额吻了一下。“你长得很快,”他微笑,“昨天你还是个话都说不清楚的小娃娃呢。”

“我在长大,因为你答应会等我。”

“我答应过,芭芭拉。你能自己上楼吗?或者只能被抱上去……像昨天那样?”

“我自己就能上去。”

“好,宝贝。上楼回你的房间。”

她走到楼梯口,紧紧抓住栏杆,然后攀上楼梯。走到顶端之前,她飞快地瞪了赖克一眼,吐了吐舌头。她消失了。鲍威尔走过房间,来到玛丽·诺亚斯身边,拿开塞在她嘴里的东西,检查脉搏,然后让她在长沙发上躺得舒服点。

“第一挡,嗯?”他轻声问赖克,“很痛苦,但她会在一小时内恢复。”他回到赖克身边,俯视着他,愤怒让他憔悴的脸阴沉下来,“我理应为玛丽报仇,但是那有什么用呢?不会让你学会任何东西的。你这个可怜的杂种……你他妈的没一点好处。”

“杀了我!”赖克呻吟,“要么杀了我,要么让我起来,以基督的名义我会杀了你!”

鲍威尔捡起那把干扰枪,斜眼瞅着赖克。“尽量放松肌肉。那些阻塞信号只会持续几秒钟……”他坐下来,干扰枪搁在膝盖上,“你差点就得手了。我出门不到五分钟就想到库卡的故事是个骗局。当然,是你逼她干的。”

“你才是骗子!”赖克大喊,“你和你的伦理道德和你的高论。

你和你骗人的他妈的……”

“她说那把枪杀了德考特尼。”鲍威尔泰然继续道,“没错,但是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杀了德考特尼……除了你和我。我绕了个圈子,最后才得出正确结论。绕了一段远路啊,几乎太远了。现在试着爬起来吧,你不可能虚弱到爬不起来的地步。”

赖克挣扎起身,可怕地喘息着。突然间,他手朝口袋里一伸,掏出爆炸球。鲍威尔从椅子上一跃起身,一脚踢在赖克胸前。爆炸球飞了起来。赖克向后一倒,瘫在一张沙发上。

“你们这些人怎么不汲取教训?偷袭透思士是不可能得手的。”

鲍威尔说。他走向爆炸球,捡了起来,“你今天挺像个武器库啊,不是吗?你的表现就像被公开通缉、死活不论的人,不像个自由人。注意我说的是‘自由’,而不是‘无辜’。”

“自由?我还有多久的自由?”赖克从牙缝里说,“我也从来不谈什么无辜不无辜,但是自由还有多久?”

“永远。我对你提出的讼案完美无缺,每一个细节都是正确的。

刚才你和芭芭拉在一起时,我在你脑袋里透思了那个案子。现在,除了一件事之外,我已经查清了所有细节。但是那惟一的一点瑕疵却将我的案子炸了个灰飞烟灭。你是一个自由人,赖克。你的案子我们已经结案了。”

赖克目瞪口呆,“结案了?”

“是的。死案。我输了。你可以放下武装了,赖克。做你的生意去吧。没有人会来打扰你了。”

“骗子!这是你们透思士的诡计。你——”

“不。 我会说给你听的。我了解你的一切……你给古斯·泰德多少贿赂……你对赖克·丘奇许下了什么诺言……你在哪里找到了‘沙丁鱼游戏’……你用威尔森·乔丹的视 紫红质弹干了什么……你如何为了不留罪证从子弹药筒上拧下弹头,再用水滴让那玩意儿重新变成致命的武器……到此为止,我的证据无懈可击。

犯罪方法、犯罪时间。但是动机这条却是个缺陷。法庭要求客观的动机,而我无法得出。就因为这个,所以你自由了。”

“骗子!”

“当然,我也可以扔开那个案子,重新以杀人未遂罪起诉你。

但那个指控太轻了,好像加农炮哑了就去玩玩具手枪一样。再说,这项指控你也可以挫败。我惟一的证人只是一个透思士和一个生病的姑娘。我——”

“你这骗子!”赖克吼叫,“你这个伪君子,你这个满嘴谎言的透思士。我凭什么相信你?我应该听你剩下的谎话吗?你手里什么证据都没有,鲍威尔!什么都没有!方方面面我都打败了你。

所以你才会布设诡雷,所以你才会……”赖克陡然切断自己的话,敲打着自己的额头,“这也是你的陷阱,大概是你布下的最大的一枚诡雷。而我居然上当了。我是个什么样的傻瓜呀。我是……”

“闭嘴。”鲍威尔厉声说,“你这样语无伦次的时候我没法透思你。你说的诡雷是怎么回事?好好想想。”

赖克发出刺耳的大笑。“好像你不知道似的……我在航班上的舱房……我上锁的保险柜……我的跳跃器……”

鲍威尔集中在赖克身上,透思、汲取、消化,大概有一分钟的光景。他的脸色变得苍白,呼吸也加速了。“我的天!”他大喊道,“我的天!”他跳了起来,心烦意乱地来回疾走。“这就对了……

什 么都解释清楚了……老家伙莫斯是对的,情感动机,我们还以为他在闹着玩儿……还有芭芭拉意识中的双胞胎影像……还有德考特尼的负罪感……难怪赖克在库卡家 不能杀我们……但是——谋杀已经不重要了。真相埋得更深,深得多。而且危险……我做梦都想不到有这么危险。”他停住了,转过身来,目光灼灼地注视着赖克。

“如果我能杀了你,”他喊道,“我会用我的双手拧下你的脑袋,我会将你撕开挂在银河系的绞刑架上,整个宇宙都会因此祝福我。

你知道自己有多危险吗?一场瘟疫知道自己有多危险吗?死亡能意识到自己带来的是毁灭吗?”

赖克瞪大眼珠,迷惑不解地盯着鲍威尔。警长不耐烦地摇摇头,“我为什么问你呢?”他喃喃自语,“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你永远不会知道。”他走向餐具柜,选了两个白兰地注射液瓶,将它们“砰”地插进赖克的嘴里。赖克想吐出来,鲍威尔紧紧按住他的下巴。

“吞下去。”他说,“我要你恢复过来,听我说话。你想要丁烯吗?甲状腺酸?你能不用药物回过劲来吗?”

赖克被白兰地噎住了,愤怒地啐着。鲍威尔摇晃着他,让他安静下来。

“好好听着,”鲍威尔说,“我要把事情跟你说一半。尽量理解。

你的案子已经了结了,就因为那些诡雷,所以了结了。如果我早知道这些事,我根本不会开始调查,我会不顾我所受的约束杀了你。努力理解,赖克……”

赖克止住叫骂。

“我无法找到你谋杀的动机。这是一个缺陷。当你向德考特尼提出合并要求的时候,他接受了。他发出WWHG作为回答。意思是接受。你没有任何理由谋杀他,你有一切客观理由让他活下去。”

赖克的脸变白了,他发疯般摇晃着脑袋。“不。不。WWHG。提议拒绝。拒绝!拒绝!”

“接受。”

“不。那个恶棍拒绝了。他……”

“他接受了。一知道德考特尼接受了你的建议时,我就完了。

我知道我无法把这样一个案子提交法庭。但是我没有偷袭你,我没有撬你舱门的锁,没有埋下那些爆炸球。我不是那个想谋杀你的人。那个人想谋杀你,因为他知道我已经没有办法对付你了。他知道你不会毁灭。他早就知道我刚刚发现的事……那就是,你是我们整个未来的致命敌人。”

赖克竭力想说话。他从沙发中挣扎出来,无力地比画着。他终于问出声来,“他是谁?谁?谁?”

“他是你古老的敌人,赖克……一个你将永远无法逃避的人。

你永远无法从他那里逃脱……无法躲过他……而我向上帝祈祷,但愿你永远无法从他那里将自己拯救出来。”

“他是谁,鲍威尔?他是谁?”

“没有面孔的男人。”

赖克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哀鸣。他转过身,蹒跚着走出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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