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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3)


她恳求地抑望着他,因为上次见面的情景而羞得满脸通红,面对着那两只她生气所见最黑亮的、如今在无情地欢蹦乱跳的眼睛。这世界上有那么多人,怎么竟然是他来 了呢,这个可怕的家伙曾经目睹过她与艾希礼演出那一幕,那至今仍使她作恶梦的一幕呀!这个糟践过女孩子的讨厌坏蛋,早已是正经人家不肯接待的人了,可他还 好像满有理由地说过她不是个上等女人呢!

媚兰听了他的声音,便转过身来,这时思嘉才头一次谢天谢地庆幸自己在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位小姑子。

“怎么——这是——是瑞德·巴特勒先生,不是吗?”媚兰微露笑容说,一面伸出手来。"我见过你——”“在宣布你们订婚的喜庆日。"他补充说,同时低下头来吻她 的手。"谢谢你还记得我。”“巴特勒先生,你从查尔斯顿老远跑来有何贵干埃”“为一桩生意上的麻烦事,威尔克斯太太。从今往后我就得在你们这个城市进进出 出了,我发现我不仅得把货物运进来,而且得照料它们的处理情况。”“运进来——"媚兰开始时皱起眉头,但随即露出欢快的微笑。"怎么,你——你一定就是我 们经常听到的那位大名鼎鼎的巴特勒船长——跑封锁线的人物了。这里每个女孩子都穿着你运进来的衣裳呢,思嘉,你不觉得激动吗——怎么了,亲爱的?快坐下 吧。你头晕了?"思嘉坐到小凳子上。她的呼吸变得如此急促,以致她担心胸衣上的纽带要绷断了。啊,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她也没想到还会碰见这个人呢。这时 他从柜台上拿起她的那把黑扇子,开始关切地给她扇起来,也许太关切了,他的面容显得很严肃,但眼睛仍在跳动。

“这里可真热呢,"他说。"难怪奥哈拉小姐要发晕了。让我领你到窗口去好吗?”“不要,"思嘉说,口气那么粗鲁,使媚兰都愣了。

“她已经不是奥哈拉小姐了,"媚兰说。"她如今是汉密尔顿夫人,是我的嫂子,”同时媚兰递给她一个亲昵的眼角。看着巴特勒船长那张海盗般黝黑的脸上的表情,思嘉只觉得自己快要给闷死了。

“我深信不疑这对于两位迷人的太太是可喜可贺的事。"他说着,微微鞠了一躬。这样的恭维话每个男人都讲过,可是从他嘴里说出,思嘉便觉得完全是相反的意思了。

“你们两位的先生今晚都来了吧,我想,在这个愉快的盛会上?真想再一次见到他们呢。”“我丈夫在弗吉尼亚,"媚兰骄傲地昂了昂头,"只是查理——"她的声音突然中断了。

“他死在军营里了,"思嘉硬邦邦、怒冲冲地说。难道这家伙永远不走了?媚兰瞧着她,大为惊异,那位船长则打了一个自责的手势。

“我 怎能这样!请务必宽恕,亲爱的太太们——不过,也许允许一个陌生人表示一点慰问,我是说,为了国家,虽死犹生嘛。"媚兰眨着泪眼对他笑了笑,然而思嘉只觉 得一阵怒火和内在仇恨在狠咬她的脏腑。他是又一次说了句得体的恭维话,这是任何一位先生在这种情况下都会说出来的,不过他的意思则完全是另一回事。他是在 嘲笑她呢。他明明知道她不爱查尔斯,而媚兰这个大傻瓜却看不明白他。啊,恳求上帝,千万别让人看透他呀!她又惊慌又恐惧地思忖着。他会说出他所知道的情况 吗?他无疑不是个上等人,既然这样,就很难说他会怎样了。对这种人是没有什么标准好衡量的。她抬起头来望着他,只见他的两个嘴角朝下耷拉,装出一副假惺惺 的同情的样子,同时他们在继续替她打扇。他那表情中有某种东西在向她的精神挑战,这引起她心中一股憎恶之情,力量同时也恢复了。她突然从他手中把扇子夺了 过来。

“我已经好好的了,"她用严厉的口气说,"用不着这样扇,把我的头发扇乱了!”

“亲爱 的!思嘉!巴特勒船长,请你务必原谅她。她——她一听到有人说可怜的查理的名字,就要失去理智——也许,说到底,我们今晚不该到这里来的,早晨我们还安安 静静的,你瞧,可后来太紧张了——这音乐,这热闹劲儿,可怜的孩子!”“我很理解,"他努力装出严肃口吻说,可是当他回过头来仔细凝望媚兰,好像把媚兰那 可爱而忧郁的眼睛看穿了似的,这时他的表情就变了,那黑黑的脸孔上流露着勉强尊敬而温和的神色。"我相信你是位勇敢的少奶奶,威尔克斯太太。”“对我一字 不提呢!"思嘉生气地想,而媚兰只是惶惑地笑着,然后答道:“哎哟,巴特勒船长!别这样说。医院委员会只不过要我们照管一下这个摊位,因为临揭幕前一分钟 ——要一只枕头套?这个就很好,上面有旗帜的。"她回过头去招呼那三位出现在柜台边的骑兵。有一会儿,媚兰心想巴特勒船长为人真好。然后,她就希望自己的 裙子和摊位外面那只痰盂之间能有比那块绵布更加结实的东西挡住,因为那几位骑兵要对着痰盂吐烟草涎水,但不像使用马枪那样准确,说不定会吐到她身上来呢。 接着又有更多的顾客拥上前来,她便把船长、思嘉和那只痰盂都忘了。

思嘉一声不响地坐在小凳上挥着扇子,也不敢抬头,只愿巴特勒船长快些回到他所属的那艘船上去。

“你丈夫去世很久了?”

“嗯,是的,很久了。快一年了。”

“我相信,就像千秋万代似的。”

思嘉不大明白千秋万代的意义,但听那口气无疑是引诱的味道,所以她默不作声。"那时你们结婚很久了吗?请原谅我提这样的问题,可是我离开这一带太久了。”“两个月,"思嘉不大情愿地说。

“一个不折不扣的悲剧。"他用轻松的口气继续说。

啊,该死的家伙,她愤愤地想。如果不是他而是任何别的人,我简直要气得发僵,并且命令他立即滚开,可是他知道艾希礼的事,而且还知道我并不爱查理。这样,我的手脚就给捆住了,她默不作声,仍旧低着头看她的扇子。

“那 么,这是你头一次在公众场合露面了?”“我知道在这里很不合适。"她连忙解释说。"不过,负责这个摊位的麦克卢尔家的姑娘们临时有事到外地去了,又没有别 的人,所以媚兰和我——”“为了主义,多大的牺牲也是应该的。"这不是埃尔辛太太说过的话吗?可是她说的时候听起来不一样,她真想刺他几句,不过话到嘴边 又收了回去。毕竟,她到这里来不是为了什么主义,而是因为在家里待腻了。

“我常常想,"他沉思道,"服丧制度,让女人披着黑纱关在屋子里度过她们剩下的一生,这简直就像印度寡妇自焚殉夫一样的野蛮。”“自焚殉夫?"他笑了笑,她因为自己的无知而脸红了,她恨那些说起话来叫她听不懂的人。

“在 印度,一个男人死了就烧掉,而不是埋葬,同时他的妻子也总是爬到火葬堆上同他一起被烧死。”“她们为什么这样呢?多惨啊!难道警察也不管吗?”“当然不 管,一个不自焚的老婆会成为被社会遗孀的人,所有高贵的印度太太都要因为她不像有教养的女人而纷纷议论呢,这好比那个角落里有身份的女士们会议论你似的, 要是你今天晚上穿着红衣裳来领跳一场苏格兰舞的话,不过,据我个人看来,自焚殉夫比我们南方活埋寡妇的习俗还要人道许多。”“你怎么敢说我被活埋了呢!” “你看女人们把那根捆住她们的锁链抓得多紧!你觉得印度的习俗很野蛮——可是,如果不是南部联盟需要你们,你会有勇气这天晚上在这里露面吗?”这样的辩论 总是叫思嘉感到迷惑不解。巴特勒现在说的更是加倍使她糊涂了。因为她有个模糊的观念,即觉得其中有些道理。不过,现在是压倒他的时候了。

“当 然喽,我是不会来的。因为那样就会是——嗯,是不体面的——就会显得好像我并不爱——"他瞪着眼睛等她说下去,眼光里流露出冷嘲的乐趣,这叫她无法说下去 了。他知道她没有爱过查理,而且不让她企图利用他的客气和好意来加以解释,同这样一个不是上等人的家伙打交道,是一件多么多么可怕的事啊!一个上等人,即 使明明知道一位女士是在说谎,也往往显得是相信她的。

这才是南方骑士的风度。一个上等人总是正正当当,说起话来总是规规矩矩,总是设法使女人感到舒服,可是这个男人好像并不理睬什么规矩,并且显然很高兴谈一些谁也没有谈过的事情。

“我急着要听你说下去呢。”

“我想你这人真是讨厌透顶,"她眼睛向下无可奈何地说。

他 从柜台上俯过身来,直到嘴巴靠近了她的耳朵,用一种与经常在雅典娜剧场出现的那个舞台丑角很相像的姿态轻轻地说:“别害怕,我的好太太!你的秘密在我手里 是绝对安全的!”“哦,"她狂热地低语说,"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我只是想让你放心嘛,你还要我说什么呢?'依了我吧,美人儿,要不我就给捅出来!' ——难道要我这样说吗?”她不大情愿地面对着他的目光,看见它就像个淘气孩子在捉弄人似的。她噗哧一声笑起来。毕竟这场面太可笑了。他也跟着笑,笑得那么 响,以致角落里的几位陪护人都朝这边观看。一经发现原来查尔斯·汉密尔顿的遗孀在跟一位从不相识的陌生人亲热得不亦乐乎,她们便把脑袋凑在一起议论开了。

米德大人登上乐台,摊开两只手臂叫大家安静,接着响起一阵冬冬的鼓声和一起嘘声。

“今天,我们大家。"他开始讲演,"得衷心感谢这么多美丽的女士们,是她们以不知疲倦的爱国热情,不但把这个义卖会办得非常成功,而且把这个简陋的大厅变成了一座优美的庭园,一座与我周围的玫瑰花蕾相称的花园。"大家都拍手赞赏。

“女 士们付出的最大代价,不仅仅是她们的时间,还有她们双手的劳作;而且,这些摊位上的精良物品是加倍美丽的,因为它们出自我们迷人的南方妇女的灵巧的双 手。"又是一阵热烈的欢呼声,这时,一直懒洋洋地斜靠在思嘉身旁那截柜台上的瑞德·巴特勒却低声说:“你看他像一只神气活现的山羊吗?”思嘉首先大吃一 惊,怎么对亚特兰大这位最受爱戴的公民如此大不敬呢?她用责备的眼光注视着他。不过,这位大夫下颔上那把不停地摇摆着的灰色胡子,也的确使他像只山羊,她 瞧着瞧着便忍不住格格地笑了。

“但是,只有这些还不够。医院委员会里那些好心的女士们,她们用镇静的双手抚慰了许多苦难者的 心,把那些为了我们最最英勇的主义而受伤的人从死神的牙关里抢救了出来,她们是最了解我们的迫切需要的。我不想在这里列举她们的名字。我们必须有更多的钱 用来向英国购买药品,今天晚上还承蒙那位勇敢的船长来参加我们的盛会,他在封锁线上成功地跑了一年,而且还要继续跑下去,给我们带来所需的药品。瑞德·巴 特勒船长!"虽然出其不意,那位跑封锁的人物还是很有礼貌地鞠了一躬——太彬彬有礼了,思嘉想,并开始琢磨其中的原因。看来仿佛是这样:他过份表示礼貌, 恰恰是由于他对所有在场的人极为轻蔑的缘故。他鞠躬时全场发出热烈的喝彩声,连坐在角落里的太太们也伸长脖子在看他。这就是可怜的查尔斯·汉密尔顿的遗孀 在勾搭的那个人呀!可查理死了还不到一年呀!

“我们需要更多的黄金,我此刻正在向你们提出请求,"大夫继续说,“我恳求你们 作出牺牲,不过这种牺牲,跟我们那些穿灰军服的勇士们正在作出的牺牲比起来,便显得微不足道,甚至是可笑的了。女士们,我要你们的首饰,是我要你们的首饰 吗?不。联盟需要你们的首饰,联盟号召你们献出来,我相信没有哪个人会拒绝的。一颗亮晶晶的宝石戴在一只美丽的手腕上,多好看呀!金光闪闪的别针佩在我国 爱国妇女的胸前,多美呀!但是,为主义作出的牺牲比所有这些金饰和宝石要美丽多少倍呢。金子要熔化,宝石要卖掉,把钱用来买药品和其他医药物资。女士们, 现在有两位英勇的伤兵提着篮子来到你们面前——"他讲话的后一部分被暴风雨般的掌声和欢呼声淹没了。

思嘉首先是深深庆幸自己 正在服丧,不允许她戴外祖母留下的那副珍贵的耳坠和那条沉甸甸的金链,以及那对镶黑宝石的金手镯和那个石榴石别针。她看见那个小个子义勇兵用那只未受伤的 胳臂挽着一只橡木条篮子在她这边人群里转来转去,还看见老老少少的妇女热情地嬉笑着在使劲捋镯子,或者装出痛苦的样子把耳坠从耳朵上摘下来。或互相帮助把 项圈上的钩子解开,把别针从胸前取下,周围是一起轻轻的金属碰撞的丁丁声和"等等,等等,我很快就解下来了"的喊声,梅贝尔·梅里韦瑟正在拧她胳臂上的一 副鸳鸯手镯。范妮·埃尔辛一面叫嚷着"我可以吗?妈。"一面在拉扯鬈发上那件世代相传的镶嵌珍珠的金头饰。每当一件捐物落入篮子,都要引起一阵喝彩和欢 呼。

现在,那个咧嘴傻笑的义勇兵胳臂上挽着沉沉甸甸的篮子向她们的摊位走来。他从瑞德·巴特勒身边走过时,一只漂亮的金烟盒 给随随便便地丢进了篮子。他一来到思嘉面前,把篮子放在柜台上,思嘉便摇摇头摊开两手,表示什么也不能给他。要作为在场的独一无二毫无捐献的人,真是太难 堪了。这时她看见了自己手上那只金光闪烁的粗大的结婚戒指。

她惶惑地迟疑了一会儿,回想起查尔斯的面孔——他把戒指套在她手指时的那副表情。可是记忆已经模糊,被每次想其他都会立即产生的那种懊恼心情弄模糊了。查尔斯——那个断送她的一生,让她变成了一个老妇人的原因就在他身上呢。

她突然狠狠地掐住那只戒指想把它捋出来,可是它箍得很紧,动不了,这时义勇兵正要向媚兰走去。

“等等!"思嘉喊道。"我有点东西要捐献你呀!"戒指捋出来了,她准备把它丢进篮子里去,那儿已堆满金链、手表、指环、别针和镯子,可这时她看见了瑞德·巴特勒的眼睛。他那沿着的下唇露出一丝微笑,她好像反抗似的把戒指抛在那堆首饰上了。

“啊,亲爱的!"媚兰低声说,同时抓住她的胳膊,眼睛里闪耀着爱和骄傲的光辉。"你真勇敢,真是个勇敢的姑娘!

等 等——喂,请等等,皮卡德中尉!我也有东西给你呢!"她使劲捋自己的结婚戒指,思嘉知道,自从艾希礼给她戴上以后从没离开过那只手指。世界上也只有思嘉知 道,它对媚兰有着多么重要的意义。它好不容易被取下来了,接着在媚兰的小小手心里紧紧握了一会。然后才轻轻地落到那首饰堆上,两位姑娘站在那里目送义勇兵 向角落里那群年长的太太们走去。思嘉是一副倔强的神态,媚兰则显得比流泪还要凄楚。这两种表情都被站在她们身边的那个男人看得清清楚楚。

“如 果不是你勇敢地那样做了,我是无论怎样也做不到的,"媚兰说着,伸出胳臂抱住思嘉的腰肢,并且温柔地紧搂了一下。有一会儿思嘉很想摆脱她的胳臂,并使劲放 一嗓子大叫一声"天知道!"就像她父亲感到恼怒时那副神态,但是她瞧见了瑞德·巴特勒的眼光,才设法装出一个酸溜溜的微笑来。媚兰总是误解她的动机,这使 她感到十分懊恼——不过这或许比猜出她的本意要可取得多。

“多么漂亮的一个举动,"瑞德·巴特勒温和地说。"就是像你们所作 出的这样的牺牲,鼓舞了我们军队中那些勇敢的小伙子们。"思嘉正想狠狠地回敬他几句,还是好不容易克制住了。他的每一句话里都含有讽刺。她从心底里厌恶, 这个懒洋洋地斜靠在柜台边的家伙。可是他身上有某种刺激性的东西,某种热烈的、富有生命力的、像电流一般的东西。她自己心中全部的爱尔兰品质都被鼓动起来 迎接他那双黑眼睛的挑战了。她下定决心要把这个男人的锐气打下去一截子。他知道她的秘密,这使他处于对她的优势,而且是十分厉害的,因此她必须改变这种局 面,要设法逼他退居下游。她把想要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对他看法的冲动使劲压了下去。糖浆往往比酸酣能抓到更多的苍蝇,像嬷嬷经常说的,而她是要抓住并且降 服这只苍蝇,使得他再也休想来控制她了。

“谢谢你,"她温柔地说,故意装做不懂他的意思。"能得到赫赫有名巴特勒船长人物的夸奖,真是荣幸之至啊!"他掉过头来放声大笑——思嘉听来觉得很刺耳,就像鸦叫一般,她的脸又红了。

“怎 么,难道你心里真是这样想的吗?”他好像逼着她回答,声音低得在周围一起喧嚷中只有她才能听见。"为什么你不说我不是什么上等人而是个该死的流氓,如果我 不自己滚开你就要叫一个勇敢的大兵来把我赶出去吧?"她真想狠狠地回敬他几句,但话到嘴边又毅然打住,并换了个腔调说:“怎么,巴特勒船长!你说到哪里去 了!仿佛没人知道你是多么有名、多么勇敢的一个——一个——”“我真对你感到失望了,"他说。

“失望?”

“是 的。在第一次不平凡的见面时,我心想总算遇到了一个不但漂亮而且很有勇气的姑娘。可如今我发现你也只有漂亮罢了。”“你的意思是说我是个胆小鬼了?”“正 是如此。你没有勇气说出你心里的话,我头一次见你时,我想:这是个万里挑一的女孩子。她不像旁的小笨蛋那样专门相信妈妈所说的一切,并且照着去做,也不管 自己心里感觉如何。她们把自己的感情、希望和小小的伤心事用一大堆漂亮话掩藏起来。那时我想:奥哈拉小姐是个有独特精神的姑娘。她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她也 不害怕说出自己的心事——或者摔花瓶。”“啊!那此刻我就要说出我的心事了,"她满脸的怒火冲口而出。"要是你还有一点点教养,你就再也不要到这里来,再 也不要跟我说话了。你早就应当知道,我是决不想再理睬你的!你可不是个上等人!你是个讨厌的没教养的东西!你满以为有那几条小小的破船可以逃过北方佬的封 锁,你就有权利到这里来嘲弄那些正在为主义贡献一切的勇敢的男人和女人了——”“得了,得了——"他奸笑地央求她。"你开头讲得蛮不错,说出了心里的话, 但是请不要跟我谈什么主义嘛。我不高兴听人家谈这些,而且我敢打赌,你也——”“怎么,你怎么会——"她一开始便发觉自己失去了控制,于是赶快打住,满肚 子懊恼自己不小心掉进了人家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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