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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金的短处就是:他在每一个这种新情俘的身上,往往一时只看到快乐的一面,总让不可遏制的、奔腾的情感迅速高昂到他觉得只有此时此地(而不在任何别处),在这一个人身上才有理想的幸福。他过去跟丝泰拉、玛格兰、璐碧、安琪拉和克李斯蒂娜都恋爱过,现在又跟佛黎妲恋爱着,所有这些简直都是一样;可是这些恋爱还是没有教给他什么,只告诉他它是绝对快乐的。有时候,他好奇地想着,不知道一张脸上的容貌怎么会有那样的魅力。在一簇发鬈上、在白皙和丰满的前额上、在端正的鼻子和耳朵上、在盛开的花瓣般的弓形的鲜红嘴唇上,竟然有着极明白的魅力。脸蛋儿、下巴、眼睛——配合上那些——它们怎样产生出这种诱惑力的?他从没有停下来想想,他向这种魅力屈服所会招来的那些悲剧。
很可怀疑,人类的意志是否单凭自己的力量矫正过(或者可以矫正)人类的任何短处。癖性是微妙的东西。它们包含在一个人的神秘作用里。那些钻研生物学奥秘的人,时常发现这种古怪的现象:一种微小的动物生来是做另一种动物的食物的——在化学上、物理上趋向自身的毁灭。因此,用卡尔金斯①的话来说,“有些原生动物显然只吃几种特别食物。‘草履虫’和‘钟形虫’就专靠吃某种细菌生活。许多靠较小的原生动物生活的动物,似乎对某几种细菌有着明显的嗜好。我曾经注意着一只这种小动物(Actinobolus②)静静地伏在那儿,而成百的细菌和各种较小的原生动物碰撞着它,直到一种变种走近前来时,附在它身上的一根相当长的细筋上的一只小枪——‘丝囊’——才吐了出来。牺牲者无可奈何地被打中了,经过短短的挣扎以后,就给吸进去吞吃掉。许多实验的结果显示出来,这种情况里很显然的有意选择,是确切的化学和物理规律的必然行动。个别的有机体不能改变这种规律,就和它不能改变地心吸力的进程一样。上面所提到的那只残杀的枪,是被那种饵食以磁石对铁屑的那种不可抗拒的吸引力招出来的。”——
①卡尔金斯,美国女社会学家、诗人、剧作家。
②一种放射虫。
尤金那会儿并不知道这些古怪的生物实验,但是他疑心这些吸引力比人类的意志要顽强些。有时候,他认为他应当遏止住自己的冲动。有时候,他又问自己为什么。如果他的宝贝就在这里面;由于遏止,他竟然丧失了它,那他还有什么呢?一种个人纯洁的感觉吗?这并不合乎他的意思。同胞们的尊敬吗?他认为大多数同胞都是伪君子。他们的虚伪的尊敬对他有什么好处呢?对别人公道吗?别人并不相干,别人不应当牵连在这种出现在两个人之间的自然亲和力里。这是要由他们自己去解决的。再说,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公道。至于他的妻子——,他向她保证过,但是并不是他乐意那样做的。当大自然的本质就缺乏忠诚,满是轻率、毁灭和变动的时候,你可以宣誓永远忠诚,并且遵守着你的誓言吗?这可真是个忧郁的哈姆莱特,问着:“荣誉能够替我重装一条腿吗?”①——一个阴险的马基雅弗利②,深信权力造成公理。的确,在这个世界上,促成成功的是仔细筹划,而不是伦理学,不过他却是世界上一个最低劣的计划家。准是一种无政府主义的自私表现;不过他附加的辩解是,制定他的思想、制定他的情绪或者其他什么的不是他自己。他告诉自己,最糟的是,他并没有硬去夺取什么。他只不过接受命运诱惑性地塞到他面前来的一切——
①本句见《莎士比亚全集》(朱生豪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年版),第五册,第九十八页,《亨利四世上篇》第五幕,第一场,系福斯泰夫所说,系作者误记。
②马基雅弗利(1469-1527),意大利政论家和史学家,著有《霸术》等,阐明专制君主的权术。
这种性质的催眠力,象传染病和热病一样,有它们的周期,有开端、高峰和结局。据记载上说,爱情是不朽的,但是对肉体就并没有这样的记载,而且爱情也跟热狂的欲念无关。那种忠诚人的婚姻——莎士比亚认为那种关系里不存在障碍——是结构不同的,而且里边几乎没有什么性的问题。呆孟和庇息亚斯①的友谊就是一场最美满的婚姻,虽然它关系到两个男人。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之间可能有的精神上的结合,也是一样的。单就反映宇宙的精神性理想来说——只是这样——这是不朽的。一切别的都是短时间的幻影,在稀薄的空气里一会儿就消失了——
①呆孟和庇息亚斯,罗马轶事中传说,庇息亚斯被叙拉古王判处死刑。庇息亚斯请求宽限还乡,安排一下私事,呆孟拿生命替他担保。到期,庇息亚斯果真回来受刑,叙拉古王为他们的友情感动,终于赦免了庇息亚斯。
到了尤金该离开亚历山大的时候(象他原先打算的那样),他倒一点儿也不急于想离开;相反的,这对他成了一个极其痛苦的时刻。面对着佛黎妲和他相爱的问题,他瞧不出什么解决办法来。事实上,当他想到这件事的时候,他确信,她并不明白、也领略不到她对他或是他对她的爱情的性质。这在责任方面倒是没有什么关系。这只是一种来自稀薄的空气里的东西——阳光、澄澈的水、明亮的房间里的反光——无形的、没有实质的。尤金如果稍许想一想的话,就不会单为了纵情享乐而迫使一个姑娘做猥亵行为了。他可不是一个那样的人。他的情感一向是由较好的意绪组成的,对伴侣关系的爱好、对美的爱好,他对于必然产生的那种后果也有一种变幻不定的意识,这种结果对于她的影响要大于对他的,虽然他也估量到了自己。如果她不是已经有了经验而他又无法保护她,如果他不能娶她做妻子,或是常在她的身边,给她经济上的支持(秘密地或公开地),如果他不能把他们的事情保守秘密,不让世上知道,那末他总要踌躇的。他并不愿意卤莽从事——这既为了她,也为了他自己。在这一件事情上,他不能娶她;因为他精神虚弱,经济情况又不稳定,所以也不能顺顺当当地跟她逃走;况且他又给家里人环绕着,使他举止慎重变得极其重要,这三件事沉重地压在他的心上。不过一出悲剧很容易就会在这儿发生的。如果佛黎妲生性倔强、轻率;如果安琪拉不很留神、不是病态的、不叫人怜惜;如果家里和镇上的影响并不很大;如果尤金身体很好、财力充足,他可能会丢下安琪拉,带着佛黎妲上一个欧洲城市去——他想到巴黎——然后发现自己面临着一位愤怒的父亲,或是一种逐渐增长的意识,认为佛黎妲的魅力并不是他生活中的要素,再不然就是两样全都面临到。乔治-罗斯尽管是个推销员,生性却相当坚强。他可能会轻易地结果掉诱惑他女儿的人——不管他有没有什么艺术名声。他把佛黎妲看作亡妻的影像来崇拜。无论如何,他也会伤心得了不得。
事实上,这并没有多大可能,因为尤金并不卤莽。他太冷静了。他显得蛮横大胆的那种情况是会有的,不过不是在他目前的这种情形里。在他的生活中,还没有充分的痛苦来驱使他行动。他瞧不出个解决办法来。所以六月里,他和安琪拉一起动身上黑森林去,外表上对安琪拉装得把离去看得很淡漠,但是内心里却觉得仿佛自己的一生都毫无结果似的。
当他抵达黑森林的时候,他自然对它的整个气氛都感到厌恶。佛黎妲不在那儿。亚历山大竟然从一个最无聊的落寞的小水塘突然一变而具有天堂的一切色彩了。小湖、寂静的街道、法院前的广场、姐姐家、佛黎妲家、自己家,对他再度有了浪漫的色彩;可是在恋爱的幻想之外就不存在这种无形的、灿烂的情趣。佛黎妲的脸出现在里边遍处,她的模样、她的眼神。在那儿,他那会儿瞧不出什么别的来,只有佛黎妲的光彩。这就仿佛一个干枯、冷酷、使人厌烦的景象,突然浸沉在柔和的午夜月色里一般。
至于黑森林,它和以前一样可爱,只是他看不出来了。他对安琪拉的态度暂时改变了这一切,造成了所有的差别。他并不真正恨她——他向自己这么说。她跟原先一样,一点儿也没有变,这是显而易见的。变化只是在他的心里。事实上,他不能同时热恋两个人。过去他对安琪拉和璐碧,安琪拉和克李斯蒂娜怀有共同的情感,但是那可不象这一次这样,不是支配一切的狂热。目前,他无法把这个姑娘的脸从他心上抹去。有时候,他替安琪拉难受。随后,由于她坚持要他跟着她——要由她来陪伴他,象他所说的,“到处钉着他,”于是他恨起她来了。天呀!如果他可以自由而又不损害她,那多么好。如果他能够逃脱,那就好啦。想想看,那会儿他或许可以跟佛黎妲在哪儿的阳光底下散步,在亚历山大湖上划船,用胳膊搂着她。他决忘不掉那天早晨她第一次走进家里谷仓内他的工作室时的神气——他在茜尔薇亚家第一次看见她的那一晚,她是多么迷人。随便怎么说,人生多么乱七八糟啊。这样,他坐在白露家的吊床里,荡着老乔萨姆前些时给玛丽亚塔的情人装起来的秋千,或是坐在屋子阴凉地方的一张椅子里,幻想、看书。他又忧郁、又孤独,对世界只有一个愿望——想获得佛黎妲。
同时,可以料想得到的,他的健康并没有起色。他不但没有改正他跟安琪拉的那种表示热情的肉欲,反而跟安琪拉不断继续下去。您或许会认为,他对佛黎妲的热情会打断这件事,但是安琪拉在他身旁,而那种不得不进行的接触和她要他注意的决心,却一再打破了厌恶的防栅。如果他是孤独的,他会过一种纯洁的生活,直到一个新的、可以得着的迷人的姑娘吸引住了他。事实上,既没有个让他逃避自己的方法,也没有个让他逃避安琪拉的方法,而那种有时几乎令人厌恶的关系就一直继续下去。
白露家的那些人——在家的或是靠近家门口的——看见他都很高兴。他的第一次展览会,象报上所报道的那样,获得了那么大的成功,而第二次又并没有失败——查理先生写来一封很有意思的信,说巴黎风景画将在七月里在巴黎展出——这些事使他们对他有了极高的评价。安琪拉在这种家庭气氛里成了个地地道道的“皇后”。至于尤金,他取得了所有天才人物的特权,高兴做什么就做什么。在这一次,尤金成了兴趣的中心,虽然他并不显得是那样,因为他的那四位西部的稳健的连襟丝毫没有表示他们认为他是特出的。他不是他们那样的人——银行家、律师、粮商和地产商——不过他们仍然以他为荣。他是杰出的,同时又是坦率的、亲切的、谦虚的,装着对他们的事情比实际上要感觉兴趣得多。他常一小时一小时听着他们的琐细事情,政治的、经济的、农业的、社交的。在尤金看来,世界是一个古怪的混合物;他向来很想知道别人是怎样生活的。他喜欢听好故事。虽然他自己难得讲故事,他却总好好地听别人讲。他的眼睛闪闪烁烁,整个脸上都焕发着他所感到的那种幽默的乐趣。
不过通过这一切——他所受到的注意、他所得到的欢迎,以及他的艺术事业还没有结束这件事(巴黎展览会是他初期奋发有为最后吐出的一口气)——他却极其敏锐地感觉到自己情况的日见衰退。他的心境不很正常。这是的确的。他的经济情况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糟了,因为虽然他希望还可以卖掉几张画(巴黎风景画在纽约卖不掉),他却没有把握。这次返乡的旅行在他的一千七百块里又用掉了两百块。如果象他计划的那样,秋天上芝加哥去,那就还要多花去一些。靠了一千五百块钱,他一年都过不到——顶多不过六个月。在目前的情况下,不管是油画或是插画,他都画不出什么新鲜玩意儿来。他必须在相当时期内再卖掉些上两次展览会的作品,否则他就会非常拮据了。
安琪拉凭着在纽约和巴黎的经验,对尤金的前途有着十分高的估计。因此她这会儿又开始过得非常快乐了,在她看来,她毕竟似乎可以好好地驾御着尤金的。他可能跟佛黎ae*-罗斯有过什么无聊的默契——那不可能怎么了不起,否则她会看见的,她心里想——但是她设法拆散了他们。尤金自然很暴躁,不过这多半是由于她的吵闹而不是由于什么别的。她这方面的暴风雨般的情绪——并不总是预先想好的——似乎非常必要。非得叫尤金知道,他这会儿已经结婚了,不能象从前那样看待或是追逐姑娘了。她很知道在气质上,他比她年轻,尽力想显得孩子气,这就容易到处惹麻烦。但是如果她注意着他,使他的注意力集中到她身上,那末一切就会没错了。此外,他还有些其他的可爱的品质——他的神态、和蔼的态度、名誉、才能。告诉人家自己是尤金-威特拉太太,已经成了一件多么愉快的事;那些知道他的人又怎样肃然起敬啊。大人物是他的朋友,艺术家羡慕他,普通、朴实、平凡的人们认为他很好、很殷勤,既能干、又可敬。他到处都受人欢迎。一个人还能再要求什么呢?
安琪拉压根儿就不知道他的真正思想。尤金很怜惜她,暗地里觉得自己待她很不公平;他对人生的缺乏正义有一种强烈的、病态的印象,急于想亲切地(至少也是秘密地而不是冷酷地)去做一切事情,所以始终装着很喜欢她,做出很舒服、很快乐的样子,把他的不高兴完全归咎于自己的不能工作。安琪拉猜不大透他,一点儿也没有瞧出这种情况来。有时候,他太捉摸不定了,叫她简直无法了解。她生活在虚幻的乐境里,在一座沉睡的火山上玩耍。
他身体并不见好。到秋天,他开始认为住在芝加哥或许可以好些。他的健康在那儿或许会恢复的。他非常厌倦黑森林。树木荫覆着的长草地,现在对他已经算不了什么了。小湖、溪水,以及他原先非常喜欢的田野,多少只是一些平凡的景色。老乔萨姆,抱着他对待事情的那种亲切、稳健、持久的态度,永远叫他觉得欢喜;玛丽亚塔的机敏、亲切和直觉的理解力也使他高兴;但是他只是跟平凡、普通、稳健的人们聊天,不会觉得快乐的,尽管他们是很有意思的、很好的人。做简单的事情、过简单的生活,这会儿恰巧是恼人的。他必须上伦敦和巴黎去工作。他不能这样鬼混。他不能工作倒没有多大关系。他必须试试看。这样跟外界隔绝简直是可怕的。
接下来,在芝加哥住了六个月。在这时期里,他没有画成一幅自己满意的画,每幅都一改再改三改,涂得不成东西。随后,他们在田纳西州的山上住了三个月,因为有人向他提起一条幽静的山谷里有一个绝妙的很有疗效的温泉,春天有着一种美妙的风光,生活费用简直算不了什么。接着,他们在肯塔基州南部的一座山上过了四个月的暑季(那儿空气很凉爽),然后又在墨西哥湾密西西比州的毕洛克赛消磨了五个月,因为肯塔基州和田纳西州有些有钱的朋友告诉了安琪拉这个远在南部的舒适的避寒胜地。当他离开黑森林的时候,他还有一千五百块钱,在巴黎举行展览的那年秋天和冬天,又在纽约和巴黎卖去了几幅画,收着两百块、一百五、两百五几笔钱。几个月以后,查理先生偶然给他卖掉一幅以前的纽约风景画,又收进了两百块,但是到这时候,他的钱已经大半花尽了。他还剩下五百块钱,可是旧画没有卖掉,新的又一幅画不出,就前途讲,经济上他是不堪设想的。他可以跟安琪拉回到亚历山大去,在那儿节省地再住上六个月,但是由于佛黎妲的事情,他们俩都不赞成回去。安琪拉很怕佛黎妲,因此决定只要佛黎妲在镇上一天,她就一天不上那儿去。尤金却觉得很丢脸,因为一回去就给人看出来他的艺术前途是没落了。黑森林对他是提也不用提。他们靠着她的父母已经住得够长久的了。如果他身体不见好,他不久就得完全放弃这个搞艺术的想头,因为老试着绘画,是活不下去的。
他开始认为自己着了魔——给一个魔鬼缠住了——认为有些人是给魔鬼钉着,给星象注定,从生下来就注定要失败或是要遭受意外的。纽约的那个占星家怎么知道他要有四年的厄运呢?他已经挨过三个年头了。在芝加哥,有一次一个看手相的人为什么要说,他手上显示出两个不幸的时期,就跟纽约的那个占星家所说的一样;他还说他到中年,很可能会完全改变他的生活。人生有什么固定的规律吗?他拜读过他们著作的那些所谓自然派的哲学家和科学家,有谁稍许知道一点儿吗?他们老谈说宇宙的固定规律——化学和物理的不变规律。化学和物理为什么不帮助说明一下他身体的古怪情况,占星家的准确的预言,以及他开始自己看出来、认为是预示自己吉凶的那些迹象呢?他新近觉察出来,如果他左眼抽搐,那他准要跟谁吵嘴了——一定是跟安琪拉。如果他拾到一个小钱或是随便什么钱,那他就是要得到钱了,因为每一次附有支票的卖画通知单,总是在哪儿拾到一枚钱之后来的:有一次,阴雨的一天,在芝加哥国家大道上拾到一枚小钱——查理先生写信来说,有幅画在巴黎卖了两百块;又一次在田纳西州路上的尘土里拾到一枚美国以前发行的三分钱币——查理先生写信来说,他的一幅以前的美国风景画卖了一百五十块;还有一次在毕洛克赛海湾岸边的沙土里拾到一枚小钱——又是一张卖画通知单。这样连续下去。他发觉门要是叽叽响起来,他们呆的那所屋子里的人就往往要生毛病,而一只黑狗在一所屋子前面嗥叫,那就是死亡的准确预兆。母亲以前告诉过他,这个预兆在她的一生中应验过,而在毕洛克赛的一个病人的那件事上,他也亲眼看见过。那个人患了病,一只狗沿街跑来,停在屋子前面——一只黑狗——于是那个人死了。尤金亲眼看见这个的——那就是说,狗和病人死亡的通知。那只狗在下午四点钟嗥起来;第二天早上,那个人死了。他瞧见门上的黑纱的。安琪拉笑话他的迷信,不过他倒是真信。“霍拉旭,天地之间有许多事情,是你们的哲学里所没有梦想到的呢。”①——
①见《莎士比亚全集》(朱生豪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年版),第九册,第三三页,《哈姆莱特》第一幕,第五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