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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大伙儿准备离开布拉依顿(1)


都宾到航船旅社见了女眷们,装做欢天喜地爱说爱笑的样子,可见这年轻军官一天比一天虚伪。他的张致无非在遮掩心里的感情。如今乔治-奥斯本太太的地位改变了,使他觉得有些别扭,二来他又担心自己带来的消息不好,少不得影响到她的前途。

他说:“乔治,据我看来,不出三星期,法国皇帝的骑兵步兵便要对咱们狠狠的进攻了。公爵还有得麻烦呢。跟这次的打仗一比,上回在半岛上只能算闹着玩罢咧。你跟奥斯本太太暂且不必这么说。说不定咱们这边用不着打仗,不过去占领比利时罢了。好多人都这样说。布鲁塞尔仍旧挤满了又时髦又漂亮的男男女女。”他们决定把英国军队在比利时的任务说的轻描淡写,对爱米丽亚只说是不危险的。

商量好以后,虚伪的都宾一团高兴的见了乔治太太,而且因为她还是新娘,特地找些话恭维她。说老实话,他那些恭维的话儿实在不高明,结结巴巴的没有说出什么东西来。接下去他谈起布拉依顿,说到海边的空气怎么好,当地怎么热闹,路上的风景怎么美丽,闪电号的车马怎么出色。爱米丽亚听得莫名其妙,利蓓加却觉得有趣,她正在留心瞧着上尉的一举一动,反正无论什么人走近她,便得受她的察考。

说句老实话,爱米丽亚并不怎么看得起她丈夫的朋友都宾上尉。他说话咬舌子,相貌平常,算不得漂亮,行动举止又没半点儿飘逸洒落的风致。他的好处,就是对她丈夫的忠诚,可是那也算不得他的功劳,乔治肯和同行的军官交朋友,那只是乔治待人宽厚罢了。乔治常常对她模仿都宾古怪的举动和大舌头的口音。不过说句公平话,对于朋友的好处,他向来是极口称赞的。当时爱米正是志得意满,不把老实的都宾放在眼里。他明明知道她的心思,却虚心下气的接受她对于自己的估计。后来她和都宾混熟之后,才改变了原来的看法,不过这是后话。

讲到利蓓加呢,都宾上尉和太太们在一起不到两点钟的功夫,她已经看穿了他的秘密。她嫌他,不喜欢他,而且暗地里还有些儿怕他。都宾太老实,不管利蓓加耍什么把戏,说什么甜言蜜语,都打不动他。他自然而然的厌恶利蓓加,一看见她就远远的躲开。利蓓加究竟没比普通的女人高明多少,免不了拈酸吃醋,看着都宾那么崇拜爱米丽亚,格外讨厌他。不过她面子上做得很亲热很恭敬,而且赌神罚誓,说都宾上尉是奥斯本夫妇的朋友,她恩人们的朋友,她一定要永远的、真心的爱他。晚饭前两位太太进去换衣服,利蓓加便在背后说笑他,并且很淘气的对爱米丽亚说她还很记得上游乐场的晚上都宾是个什么腔调。罗登-克劳莱觉得都宾不过是个烂忠厚没用的傻子,不见世面的买卖人,对他待理不理。乔斯也摆起架子,对都宾做出一副倚老卖老的样子。

乔治跟着都宾走进他的房间,旁边没有外人,都宾便把奥斯本先生托带给儿子的信从小书桌里拿出来交给他。乔治着急道:“这不是爸爸的笔迹呀。”笔迹的确不是他爸爸的。这是奥斯本先生法律顾问写来的信:

先生:我遵照奥斯本先生的嘱咐,向您重申他以前所表示的决心。由于您的婚姻问题所引起的纠葛,奥斯本先生不愿再认您为家庭的一分子。他的决定是无可挽回的。

近年来您的用度浩繁,加上未成年以前的各项花费,总数已经远超过您名下应得的财产(奥斯本太太的遗产应由吉恩-奥斯本小姐、玛丽亚——兰茜斯-奥斯本小姐和您平分)。现在奥斯本先生自愿放弃债权,特将奥斯本太太的遗产六千镑提出三分之一,共两千镑(如果存银行,年息四厘),收信后即请前来领款,或委派代理人接洽。

施-喜格思谨上

一八一五年五月十七日贝德福街

奥斯本先生有言在先,一切信件口信,不论和此事有关与否,一概不收。又及。

乔治恶狠狠的瞧着威廉-都宾道:“事情给你闹得一团糟!瞧这儿,都宾!”他把父亲的信摔给都宾,接下去说道:“现在可弄成个叫化子了,只怪我为什么那样感情用事。干吗不能过些日子再结婚呢?也许打仗的时候我给打死了呢?这并不是不可能的,爱米做了叫化子的寡妇又得了什么好处呢?都是你闹的。你唧唧啾啾的,眼看着我结了婚倒了楣才心足。叫我拿着这两千镑怎么过日子?还不够给我花两年呢。自从到了这儿,我跟克劳莱玩纸牌打弹子,已经输了一百四十镑。

你办事真能干,哼!”

都宾呆着脸儿把信读完,答道:“这件事的确叫人为难。你说的不错,我也得负点儿责任。”他苦笑着接下去道:“有些人恨不得跟你换一个过儿呢。你想想,联队里有几个上尉有两千镑?暂时你只好靠军饷过活,到你父亲回心转意再说。

倘或你死了,你太太一年就有一百镑的收入。”

乔治大怒,嚷道:“照我这么样的习惯,单靠军饷和一百镑一年怎么能过?你说出这些话来,真是糊涂,都宾。我手上只有这么几个钱,在社会上还能有什么地位?我可不能改变生活习惯。我非得过好日子不可。麦克忽德是喝稀饭长大的,奥多老头儿是啃土豆儿长大的,怎么叫我跟他们比?难道叫我太太给大兵洗衣服,坐在行李车里面到东到西跟着部队跑吗?”

都宾脾气很好,答道:“得了,得了,咱们想法子替她找个好些的车子就行了。现在呢,乔治好小子,别忘了你是个落难的王子,风暴没过去之前,你得乖乖的。反正也不会拖好些时候,只要你的名字在公报上一登出来,我就想法子叫你爸爸回心。”

乔治答道:“公报里登出来!也要看你在公报那一部分登出来呀!我看多半在头一批死伤名单里面罢了。”

都宾道:“唉!到你真倒了楣以后再哭哭啼啼的还不迟呢。倘或有什么意外的话,乔治,你知道我还有些积蓄,我又不结婚,”说到这里他笑了一笑,“遗嘱上少不得给我将来的干儿子留点儿什么。”乔治听到这里便说:反正没有人跟都宾闹得起来。这样,一场争论便结束了。他总是先无缘无故埋怨都宾,然后慷慨大度的饶恕他。他们两人以前拌过几十回嘴,都是这么了结。

蓓基正在自己房里梳妆,准备换好衣服下去吃晚饭。罗登-克劳莱从他的穿衣间叫她道:“嗨,蓓基呀!”

蓓基对镜子里瞧着丈夫,尖声问道:“什么?”她穿着一件最整齐最干净的白袍子,露出肩膀,戴着一串小小的项链,系着浅蓝的腰带,看上去真是个无忧无虑、天真纯洁的小女孩儿。

“奥斯本要跟部队走了,奥太太怎么办?”克劳莱说着,走了进来,他一手拿着一个大大的头刷子,两只手一齐刷,从头发下面很赞赏的瞧着漂亮的妻子。

蓓基答道:“大概总得哭的眼睛都瞎掉吧?她一想起这件事就呜呜咽咽的,对我哭过六七回了。”

罗登见他夫人硬心肠,有些生气,说道:“我想你是不在乎的。”

蓓基答道:“你这坏东西,你知道我是打算跟着你一起走的。而且你跟他们不同,只做德夫托将军的副官。咱们又不属于常备军。”克劳莱太太一面说话,一面扬起脸儿,那样子十分可爱,引得丈夫低下身子来吻她。

“罗登亲爱的,我想——你还是在爱神离开之前——把那钱拿来吧。”蓓基一面说话,一面安上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她管奥斯本叫“爱神”,已经当面奉承过他二十来次,说他相貌漂亮。他往往在临睡之前到罗登屋子里去耽搁半个钟头,玩玩纸牌。蓓基很关心他,总在旁边陪着他。

她常常骂他是个可恶的荒唐的坏东西,威吓他说要把他干的坏事和他爱花钱的习惯都说给爱米听。她给他拿雪茄烟,帮他点火。这手段能起多少作用,她很知道,因为从前在罗登身上就曾经试用过。乔治觉得她活泼有趣,人又机灵,风度又高贵。不管是坐了马车兜风的时候也好,在一块儿吃饭的时候也好,她的光芒都盖过了可怜的爱米。爱米眼看着克劳莱太太和她丈夫有说有笑,克劳莱上尉和乔斯闷着头狼吞虎咽(乔斯后来也混到这些新婚夫妇堆里来了),只好一声儿不响,缩在旁边。

不知怎么,爱米觉得信不过自己的朋友。她瞧着利蓓加多才多艺,兴致又高,口角又俏皮,心里七上八下,闷闷不乐。结了婚不过一星期,乔治已经觉得腻味,忙着找别人一块儿寻欢作乐,将来怎么办呢?她想:“他又聪明又能干,我不过是个怪可怜的糊涂东西,实在配不上他。难得他宽宏大量,竟肯不顾一切,委屈了自己娶我。当时我原该拒绝跟他结婚的,可是又没有这样的勇气。我应该在家服侍可怜的爸爸才对。”那时她第一回想起自己对爹娘不孝顺,惭愧得脸上发烧。说起来,这可怜的孩子在这方面的确不对,怪不得她良心不安。她暗暗想道:“唉,我真混帐,真自私。爸爸和妈妈那么可怜,我不把他们放在心上,又硬要嫁给乔治,可见我只顾自己。我明知自己配不上他,明知他不娶我也很快乐,可是——我努力想叫自己松了手让他去吧,可是总狠不下心。”

小新娘结婚不到七天,心上已经在思量这些事情,暗暗的懊恼,说来真可怜,可是事实上的确是这样。都宾拜访这些年轻人的前一夜,正是五月的好天气,月光晶莹,空气里暖融融香喷喷的;他们把通月台的长窗开了,乔治和克劳莱太太走到外面,赏玩那一片平静的、闪闪发亮的海水。罗登和乔斯两个人在里间玩双陆,只有爱米丽亚给冷落在一边。这温柔的小姑娘凄凄清清的缩在一张大椅子里,看看这一对,望望那一对,心里悔恨绝望,懊恼得无可奈何。可怜她结婚还不到一个星期,已经落到这步田地。如果她睁开眼睛看看将来,那景色更是荒凉。前面一片汪洋,她没人保护,没人指引,独自一个人怎么航海呢?爱米胆子太小,索性不敢往远处看了。我知道史密士小姐瞧不起她。亲爱的小姐,像你这样果敢斩截的人本来是不多的。

乔治说道:“喝,好天气!瞧这月光多亮。”他正在抽雪茄,喷了一口烟,烟缕儿袅袅的直升上去。

“这烟味儿在露天闻着真香,我最喜欢闻雪茄烟。”蓓基笑眯眯的望着月亮说,“谁想得到,月亮离我们这儿有二十三万六千八百四十七哩路呢。我这记性儿不错吧?得了!这些都是在平克顿女学校学来的。你瞧海面上多静,什么都清清楚楚,我差不多看得见法国的海岸。”她那水汪汪的绿眼睛放出光来,好像在黑地里也瞧得见东西。

她道:“你知道我打算怎么着?我发现我游泳的本领很好,不管那天早上,碰上克劳莱姑妈的女伴去洗澡的日子——她叫布立葛丝,鹰嘴鼻,长头发一绺绺的披下来,你还记得她吗?我刚才说,等她洗海澡的时候,我就一直游进她的浮蓬,就在水里逼着她跟我讲和。你看这法子可好不好?”

乔治想到水里相会的情形,哈哈大笑。罗登摇着骰子,大声问道:“你们两个闹什么?”爱米丽亚荒谬透顶,她忽然不能自持,躲到房里呜呜咽咽的哭起来,真是丢脸。

在这一章书里,说故事的仿佛拿不定主意似的,一忽儿顺叙,一忽儿倒叙,刚刚说完了明天的事,接下来又要说昨天的事,不过也非要这样才能面面俱到。就拿女王陛下客厅里的客人来说,大使和长官告退的时候另外由便门出去,他们坐着马车走了多远,里面钟士上尉家里的太太小姐还在等她们的车子。国库秘书的待客室里坐了六七个请愿的人,挨着班次耐心等待;忽然来了一个爱尔兰议员或是什么有名人物,抢过这六七个人的头,自管自走到秘书先生的办公室里去了。同样的,小说家著书,布局的时候也免不了不公道。故事里面的细节虽然不能遗漏,不过总要让重要的大事占先。都宾带到布拉依顿来的消息十分惊人,当时禁卫军和常备军正在向比利时推进,同盟国家的军队也都聚集在比利时听候威灵顿公爵指挥。两面比较下来,书里面叙述的便是无足轻重的小事,应该靠后,那么著书的铺陈事实的时候次序颠倒一些,不但可以原谅,而且很有道理。从二十二章到现在并没有过了多少时候,刚刚来得及让书里的角色上楼打扮了准备吃晚饭。都宾到达布拉依顿的那一晚,他们一切照常。乔治并没有立刻把朋友从伦敦带来的消息告诉爱米丽亚,不知是因为他善于体贴呢,还是因为他忙着戴领巾,没功夫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拿着律师的信到她房里来了。她本来时时刻刻防备大祸临头。感觉特别的锐敏,见他那么严肃正经,以为最可怕的消息已经到来,飞跑过去哀求最亲爱的乔治不要隐瞒她,问他是不是要开拔到外国去了?是不是下星期就要开火了?她知道准是这消息。

最亲爱的乔治避开了到外国打仗的问题,很忧闷的摇摇头说道:“不是的,爱米。我自己没有关系,我倒是为你担心。爸爸那儿消息很不好,他不愿意和我通信。他跟咱们俩丢开手了,一个钱都不给咱们了。我自己苦一点不要紧,可是亲爱的,你怎么受得了?看看信吧。”他说着,把信递给她。

爱米丽亚眼睛里的表情一半惊慌一半温柔,静听她那豪迈的英雄发表上面一篇堂皇的议论。乔治装腔作势,做出愿意自我牺牲的样子,把信递给她。她接了信,坐在床上翻开来看。哪知道把信看了一遍,反倒眉眼开展起来。我在前面已经说过,凡是热心肠的女人,都不怕和爱人一块儿过苦日子。爱米丽亚想到能和丈夫一起吃苦,心上反而快活。可是她立刻又像平时一样,觉得良心上过不去,责备自己不知进退,不该在这时候反而喜欢。想着,忙把一团高兴收拾起来,很稳重的说道:“啊哟,乔治,你如今跟你爸爸闹翻,一定伤心死了。”

乔治苦着脸答道:“当然伤心。”

她接着说道:“他不会老跟你生气的,谁能够跟你闹别扭呢?最亲爱最厚道的丈夫,他一定会原谅你。倘若他不原谅你,叫我心上怎么过得去?”

乔治道:“可怜的爱米,我心里倒不是为自己烦恼,叫我着急的是你呀!我穷一点儿怕什么呢?我是不爱虚荣的,我也还有些才干,可以挣个前途。”

他太太插嘴说:“你才干是有的。”照她看来,战争应该停止,她的丈夫立刻就做大将军。

奥斯本接着说:“我跟别人一样,自己能够打天下。可是我的宝贝孩子,你嫁了我,自然应该有地位,应该享福,如今什么都落了空,叫我心上怎么过得去?叫我的宝贝儿住在军营里,丈夫开到那儿,妻子就得跟着走,生活又苦,又不得遂心如意,我一想到这儿就难受。”

既然丈夫只是为这件事发愁,爱米也就没有什么不放心。她拉着他的手,喜气洋洋的微笑着唱起她最喜欢的歌儿来。她唱的是《敲敲旧楼梯》里面的一段。歌里的女主角责备她的汤姆对她冷淡,并且说只要他以后好好待她,忠诚不变,她就肯《为他补裤做酒》。她的样子又快活又漂亮,所有的年轻女人只要能像她一样就好。过了一会儿,她又道:“再说,两千镑不是一笔很大的款子吗?”

乔治笑她天真不懂事。他们下去吃饭的时候,爱米丽亚紧紧勾着乔治的胳膊,唱着《敲敲旧楼梯》这曲子。她去了心事,比前几天高兴得多。

总算开饭了。吃饭的时候幸而没有人愁眉苦脸,所以一餐饭吃得非常热闹有趣。乔治虽然得了父亲一封驱逐出门的信,想到不久便要上战场,精神振奋,恰好和心里的懊恼扯直。都宾仍旧像话匣子一样说笑个不停,说到军队里的人在比利时的种种事情,好像那儿的人除了寻欢作乐,穿衣打扮,连接着过节之外什么都不管。上尉是个乖人,他心里别有打算,故意扯开话题,形容奥多少佐太太怎么拾掇少佐和她自己的行李。她把丈夫最好的肩章塞在茶罐子里,却把她那有名的黄色头巾帽,上面还插着风鸟的羽毛,用桑皮纸包起来锁在少佐的铅皮帽盒子里。他说法国的王上和他宫里的官儿都在甘德,看了那顶帽子不知道有什么感想;布鲁塞尔的军队开大跳舞会的时候这顶头巾帽一定还会大出风头呢。爱米丽亚吓了一大跳,霍的坐起来道:“甘德!布鲁塞尔!部队要开拔了吗?乔治,是不是呀?”她那笑眯眯的脸儿吓的立刻变了颜色,不由自主的拉着乔治不放。

他脾气很好,答道:“别怕,亲爱的。只要十二小时就能到那儿。出去走动走动对你没有害处,你也去得了,爱米。”

蓓基说道:“我也去。我是有职位的。德夫托将军一向跟我眉来眼去很有交情。你说对不对,罗登?”

罗登扯起嗓子,笑得和平常一样响。都宾把脸涨得通红,说道:“她不能去。”他还想说:“多危险呢!”可是刚才吃饭的时候他的口气不是表示比利时那边很太平吗?这时候怎么说呢?所以只好不作声。

爱米丽亚怪倔强的嚷道:“我偏要去。我非去不可。”乔治赞成太太的主意。他拍拍她的下巴颏儿,对其余的人埋怨说自己娶了个泼妇。他答应让她同去,说道:“让奥多太太陪着你得了。”爱米丽亚只要能够在丈夫旁边,别的都不在乎。这么一安排,离愁别恨总算变戏法似的变掉了。战争和危险虽然避免不了,可是说不定要到好几个月以后才开火。眼前暂且无事,胆小的爱米丽亚仿佛犯人得了缓刑的特赦令那么喜欢。都宾心底里也觉得高兴,他的希望,他所要求的权利,就是能够看见她,心里暗暗的决定以后一定要不时留神保护着她。他想,如果我娶了她,一定不许她去。可是她究竟是乔治的老婆,旁人不便多说。

吃饭的时候大家谈论着各项要紧的大事,后来还是利蓓加勾着爱米丽亚的腰,把她从饭间里拉出去,让先生们喝酒畅谈。

晚上大家玩笑的当儿,罗登的妻子递给他一张条子,他看了一看,立刻捏成一团在蜡烛上烧了。我们运气好,利蓓加写信的时候,恰巧在她背后,只见她写道:“重要消息,别德太太已去。今晚向爱神要钱,看来他明天就要动身。留心别让人看见信。利。”大家站起来准备到太太们屋里去喝咖啡的时候,罗登在奥斯本胳膊肘上碰了一下,优雅的说道:“奥斯本,好小子,如果你不嫌麻烦,请你把那小数目给了我。”乔治虽然嫌麻烦,也只好从袋里拿出一大把钞票给他,没有付清的数目,开了一张借券,过一星期到他的代理人那儿拿钱。这件事办完以后,乔治、乔斯和都宾三个人一面抽雪茄烟,一面开紧急会议,决定第二天大家坐了乔斯的敞篷马车回到伦敦去。我想乔斯宁可留在布拉依顿,到罗登-克劳莱离开以后再动身,可是给都宾和乔治逼着,只好答应把车子送大家回去。他雇了四匹马,因为在他地位上,再少是不行的。第二天吃完早饭,他们一群人就浩浩荡荡出发了。爱米丽亚一早起身,七手八脚的理箱子,乔治躺在床上,埋怨没有佣人帮她做事。她倒并不在乎,甘心情愿的一个人拾掇行李。她模模糊糊的有些信不过利蓓加。她们两个告别的时候虽然依依不舍的你吻我我吻你,咱们却很明白吃起醋来是什么滋味。爱米丽亚太太有许多女人的特长,拈酸吃醋也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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