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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幕(4)


四  (狂喜地,扔下线毯,立起,亲萍的手,一面擦着眼泪)真的,真的,真的,萍,你是我的救星,你是天底下顶好的人,你是我--哦,我爱你!(在他身上流泪)

萍  (感动地,用手绢擦着眼泪)凤,以後我们永远在一块儿了,不分开了。

四  (自慰地,在萍的怀里)嗯,我们离开这儿了,不分开了。

萍  (约束自己)好,凤,走以前我们先见一个人。见完他我们就走。

四  一个人?

萍  你哥哥。

四  哥哥?

萍  他找你,他就在饭厅里头。

四  (恐惧地)不,不,你不要见他,他恨你,他会害你的。走吧,我们就走吧。

萍  (安慰地)我已经见过他。--我们现在一定要见他一面,(不可挽回地)不然,我们也走不了的。

四  (胆怯)可是,萍,你--

[萍走到饭厅门口,开门。

萍  (叫)鲁大海!鲁大海!--咦,他不在这儿,奇怪,也许从饭厅的门出去了。(望四凤)

四  (走到萍面前,哀告地)萍,不要管他,我们走吧。(拉他向中门走)我们就这样走吧。

[四凤拉萍至中门,中门开,鲁妈与大海进。

[两点钟内鲁妈的样子另变了一个人。声音因为在雨里叫喊哭号已经暗哑,眼皮失望地向下垂,前额的皱纹很深地刻在面上,过度的刺激使她变成了呆滞,整个激成刻板的痛苦的模型。她的衣服是像已经烘干了一部分,头发还有些湿,鬓角凌乱地贴着湿的头发。

她的手在颤,很小心走进来。

四  (惊慌)妈!(畏缩)

[略顿,鲁妈哀怜地望着四凤。

鲁  (伸出手向四凤,哀痛地)凤儿,来!

[四凤跑至母亲面前,跪下。

四  妈!(抱着母亲的膝)

鲁  (抚摸四凤的头顶,痛惜地)孩子,我的可怜的孩子。

四  (泣不成声地)妈,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忘了你的话了。

鲁  (扶起四凤)你为什么早不告诉我?

四  (低头)我疼您,妈,我怕,我不愿意有一点叫您不喜欢我,看不起我,我不敢告诉您。

鲁  (沉痛地)这还是你的妈太糊涂了,我早该想到的。(酸苦地,忽而)天,这谁又料得到,天底下会有这种事,偏偏又叫我的孩子们遇着呢?哦,你们妈的命太苦,你们的命也太苦了。

大  (冷淡地)妈,我们走吧,四凤先跟我们回去。--我已经跟他(指萍)商量好了, 他先走,以後他再接四凤。

鲁  (迷惑地)谁说的?谁说的?

大  (冷冷地望着鲁妈)妈,我知道您的意思,自然只有这么办。所以,周家的事我以後 也不提了,让他们去吧。

鲁  (迷惑,坐下)什么?让他们去?

萍  (嗫嚅)鲁奶奶,请您相信我,我一定好好地待她,我们现在决定就走。

鲁  (拉着四凤的手,颤抖地)凤,你,你要跟他走!

四  (低头,不得已紧握着鲁妈的手)妈,我只好先离开您了。

鲁  (忍不住)你们不能够在一块儿!

大  (奇怪地)妈您怎么?

鲁  (站起)不,不成!

四  (着急)妈!

鲁  (不顾她,拉着她的手)我们走吧。(向大海)你出去叫一辆洋车,四凤大概走不动 了。我们走,赶快走。

四  (死命地退缩)妈,您不能这样做。

鲁  不,不成!(呆滞地,单调地)走,走。

四  (哀求)妈,您愿意您的女儿急得要死在您的眼前么?

萍  (走向鲁妈前)鲁奶奶,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不过我能尽我的力量补我的错,现在事情已经做到这一步,你--

大  妈(不懂地)您这一次,我可不明白了!

鲁  (不得已,严厉地)你先去雇车去!(向四凤)凤儿,你听着,我情愿你没有,我不能叫你跟他在一块儿。--走吧!

[大海刚至门口,四凤喊一声。

四  (喊)啊,妈,妈!(晕倒在母亲怀里)

鲁  (抱着四凤)我的孩子,你--

萍  (急)她晕过去了。

[鲁妈急按着她的前额,低声唤"四凤",忍不住地泣下。

[萍向饭厅跑。

大  不用去--不要紧,一点凉水就好。她小时就这样。

[萍拿凉水淋在她面上,四凤渐醒,面呈死白色。

鲁  (拿凉水灌四凤)凤儿,好孩子。你回来,你回来。--我的苦命的孩子。

四  (口渐张,眼睁开,喘出一口气)啊,妈!

鲁  (安慰地)孩子,你不要怪妈心狠,妈的苦说不出。

四  (叹出一口气)妈!

鲁  什么?凤儿?

四  我,我不能告诉你,萍!

萍  凤,你好点了没有?

四  萍,我,总是瞒着你;也不肯告诉您(乞怜地望着鲁妈)妈,您--

鲁  什么,孩子,快说。

四  (抽咽)我,我--(放胆)我跟他现在已经有……(大哭)

鲁  (切迫地)怎么,你说你有--(受到打击,不动。)

萍  (拉起四凤的手)四凤!怎么,真的,你--

四  (哭)嗯。

萍  (悲喜交集)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四  (低头)大概已经三个月。

萍  (快慰地)哦,四凤,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我的--

鲁  (低声)天哪!

萍  (走向鲁)鲁奶奶,你无论如何不要再固执哪,都是我错:我求你!(跪下)我求你放了她吧。我敢保我以後对得起她,对得起你。

四  (立起,走到鲁妈面前跪下)妈,您可怜可怜我们,答应我们,让我们走吧。

鲁  (不做声,坐着,发痴)我是做梦。我的女儿,我自己生的女儿,三十年的功夫-- 哦,天哪,(掩面哭,挥手)你们走吧,我不认得你们。(转过头去)

萍 谢谢你!(立起)我们走吧。凤!(四凤起)

鲁  (回头,不自主地)不,不能够!

[四凤又跪下。

四  (哀求)妈,您,您是怎么?我的心定了。不管他是富,是穷,不管他是谁,我是他的了。我心里第一个许了他,我看见的只有他,妈,我现在到了这一步:他到哪儿我也到哪儿;他是什么,我也跟他是什么。妈,您难道不明白,我--

鲁  (指手令她不要向下说,苦痛地)孩子。

大  妈,妹妹既是闹到这样,让她去了也好。

萍  (阴沉地)鲁奶奶,您心里要是一定不放她,我们只好不顺从您的话,自己走了。凤!

四  (摇头)萍!(还望着鲁妈)妈!

鲁  (沉重的悲伤,低声)啊,天知道谁犯了罪,谁造这种孽!--他们都是可怜的孩子,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天哪!如果要罚,也罚在我一个人身上;我一个人 有罪,我先走错了一步。(伤心地)如今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事情已经做了的,不必再怨这不公平的天,人犯了一次罪过,第二次也就自地跟着来。--(摸着四 凤的头)他们是我的干净孩子,他们应当好好地活着,享着福。冤孽是在我心里头,苦也应当我一个人尝。他们快活,谁晓得就是罪过?他们年青,他们自己并没有 成心做了什么错。(立起,望着天)今天晚上, 是我让他们一块儿走,这罪过我知道,可是罪过我现在替他们犯了;所有的罪孽都是我一个人惹的,我的儿女都是好孩子,心地干净的,那么,天,真有了什么,也 就让我一个人担待吧。(回过头)凤儿,--

四  (不安地)妈,您心里难过,--我不明白您说的什么。

鲁  (回转头。和蔼地)没有什么。(微笑)你起来,凤儿,你们一块儿走吧。

四  (立起,感动地,抱着她的母亲)妈!

萍  去!(看表)不早了,还只有二十五分钟,叫他们把汽车开出,来,走吧。

鲁  (沉静地)不,你们这次走,是在暗地里走,不要惊动旁人。(向大海)大海,你出去叫车去,我要回去,你送他们到车站。

大  嗯。

[大海由中门下。

鲁  (向四凤哀婉地)过来,我的孩子,让我好好地亲一亲。(四凤过来抱母;鲁妈向萍)你也来,让我也看你一下。(萍至前,低头,鲁望他擦眼泪)好!你们走吧--我要你们两个在未走以前答应我一件事。

萍  您说吧。

鲁  你们不答应,我还是不要四凤走的。

四  妈,您说吧,我答应。

鲁  (看他们两人)你们这次走,最好越走越远,不要回头,今天离开,你们无论生死,永远也不许见我。

四  (难过)妈,那不--

萍  (眼色,低声)她现在很难过,才说这样的话,过后,她就会好了的。

四  嗯,也好,--妈,那我们走吧。

[四凤跪下,向鲁妈叩头,四凤落泪,鲁妈竭力忍着。

鲁  (挥手)走吧!

萍  我们从饭厅出去吧,饭厅里还放着我几件东西。

[三人--萍,四凤,鲁妈--走到饭厅门口,饭厅门开。繁漪走出,三人俱惊视。

四  (失声)太太!

繁  (沉稳地)咦,你们到哪儿去?外面还打着雷呢!

萍  (向繁漪)怎么你一个人在外面偷听!

繁  嗯,你只我,还有人呢。(向饭厅上)出来呀,你!

[冲由饭厅上,畏缩地。

四  (惊愕地)二少爷!

冲  (不安地)四凤!

萍  (不高兴,向弟)弟弟,你怎么这样不懂事?

冲  (莫明其妙弟)妈叫我来的,我不知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繁  (冷冷地)现在你就明白了。

萍  (焦燥,向繁漪)你这是干什么?

繁  (嘲弄地)我叫你弟弟来跟你们送行。

萍  (气愤)你真卑--

冲  哥哥!

萍  弟弟,我对不起你!--(突向繁漪)不过世界上没有像你这样的母亲!

冲  (迷惑地)妈,这是怎么回事?

繁  你看哪!(向四凤)四凤,你预备上哪儿去?

四  (嗫嚅)我……我……

萍  不要说一句瞎话。告诉他们,挺起胸来告诉他们,说我们预备一块儿走。

冲  (明白)什么,四凤,你预备跟他一块儿走?

四  嗯,二少爷,我,我是--

冲  (半质问地)你为什么早不告诉我?

四  我不是不告诉你;我跟你说过,叫你不要找我,因为我--我已经不是个好女人。

萍  (向四凤)不,你为什么说自己不好?你告诉他们!(指繁漪)告诉他们,说你就要嫁我!

冲  (略惊)四凤,你--

繁  (向冲)现在你明白了。(冲低头)

萍  (突向繁漪,刻毒地)你真没有一点心肝!一以为你的儿子会替--会破坏么?弟弟,你说,你现在有什么意思,你说,你预备对我怎么样?说,哥哥都会原谅你。

[繁漪跑到书房门口,喊。

繁  冲儿,说呀!(半晌,急促)冲儿,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为什么你抓着四凤问?你为什么不抓着你哥哥说话呀?(又顿,众人俱看冲,冲不语。)冲儿你说呀,你怎么,你难道是个死人?哑巴?是个糊涂孩子?你难道见着自己心上喜欢的人叫人抢去,一点儿都不动气么?

冲  (抬头,羊羔似的)不,不,,妈!(又望四凤,低头)只要四凤愿意,我没有一句话可说。

萍  (走到冲面前,拉着他的手)哦,我的好弟弟,我的明白弟弟!

冲  (疑惑地,思考地)不,不,我忽然发现……我觉得……我好像并不是真爱四凤;(渺渺茫茫地)以前--我,我,我--大概是胡闹!

萍  (感激地)不过,弟弟--

冲  (望着萍热烈的神色,退缩地)不,你把她带走吧,只要你好好地待她!

繁  (整个消灭,失望)哦,你呀!(忽然,气愤)你不是我的儿子;你不是我的儿子; 你不像我,你--你简直是条死猪!

冲  (受侮地)妈!

萍  (惊)你是怎么回事!

繁  (昏乱地)你真没有点男子气,我要是你,我就打了她,烧了她,杀了她。你真是糊 涂虫,没有一点生气的。你还是父亲养的,你父亲的小绵羊。我看错了你--你不是我的, 你不是我的儿子。

萍  (不平地)你是冲弟弟的母亲么?你这样说话。

繁  (痛苦地)萍,你说,你说出来;我不怕,我早已忘了我自己(向冲,半疯狂地)你 不要以为我是你的母亲,(高声)你的母亲早死了,早叫你父亲压死了,闷死了。现在我不是你的母亲。她是见着周萍又活了的女人,(不顾一切地)她也是要一个 男人真爱她,要真真活着的女人!

冲  (心痛地)哦,妈。

萍  (眼色向冲)她病了。(向繁漪)你跟我上楼去吧!你大概是该歇一歇。

繁  胡说!我没有病,我没有病,我神经上没有一点病。你们不要以为我说胡话。(揩眼泪,哀痛地)我忍了多少年了,我在这个死地方,监狱似的周公馆,陪着一个阎王十八年了 ,我的心并没有死;你的父亲只叫我生了冲儿,然而我的心,我这个人还是我的。(指萍)

就只有他才要了我整个的人,可是他现在不要我,又不要我了。

冲  (痛极)妈,我最爱的妈,您这是怎么回事?

萍  你先不要管她,她在发疯!

繁  (激烈地)不要学你的父亲。没有疯--我这是没有疯!我要你说,我要你告诉他们--这是我最後的一口气!

萍  (狠狠地)你叫我说甚么?我看你上楼睡去吧。

繁  (冷笑)你不要装!你告诉他们,我并不是你的后母。

[大家俱惊,略顿。

冲  (无可奈何地)妈!

繁  (不顾地)告诉他们,告诉四凤,告诉她!

四  (忍不住)妈呀!(投入鲁妈怀)

萍  (望着弟弟,转向繁漪)你这是何苦!过去的事你何必说呢?叫弟弟一生不快活。

繁  (失了母性,喊着)我没有孩子,我没有丈夫,我没有家,我什么都没有,我只要你说:我--我是你的。

萍  (苦恼)哦,弟弟!你看弟弟可怜的样子,你要是有一点母亲的心--

繁  (报复地)你现在也学会你的父亲了,你这虚伪的东西,你记着,是你才欺骗了你的弟弟,是你欺骗我,是你才欺骗了你的父亲!

萍  (愤怒)你胡说,我没有,我没有欺骗他!父亲是个好人,父亲一生是有道德的,( 繁漪冷笑)--(向四凤)不要理她,她疯了,我们走吧。

繁  不用走,大门锁了。你父亲就下来,我派人叫他来的。

鲁  哦,太太!

萍  你这是干什么?

繁  (冷冷地)我要你父亲见见他将来的好媳妇再走。(喊)朴园,朴园……

冲  妈,您不要!

萍  (走到繁漪面前)疯子,你敢再喊!

[繁漪跑到书房门口,喊。

鲁  (慌)四凤,我们出去。

繁  不,他来了!

[朴园由书房进,大家俱不动,静寂若死。

朴  (在门口)你叫什么?你还不上楼去睡?

繁  (倨傲地)我请你见见你的好亲戚。

朴  (见鲁妈,四凤在一起,惊)啊,你,你,--你们这是做什么?

繁  (拉四凤向朴园)这是你的媳妇,你见见。(指着朴园向四凤)叫他爸爸!(指着鲁妈向朴园)你也认识认识这位老太太。

鲁  太太!

繁  萍,过来!当着你父亲,过来,跟这个妈叩头。

萍  (难堪)爸爸,我,我--

朴  (明白地)怎么--(向鲁妈)侍萍,你到底还是回来了。

繁  (惊)什么?

鲁  (慌)不,不,您弄错了。

朴  (悔恨地)侍萍,我想你也会回来的。

鲁 不,不!(低头)啊!天!

繁  (惊愕地)侍萍?什么,她是侍萍?

朴  (嗯。(烦厌地)繁,你不必再故意地问我,她就是萍儿的母亲,三十年前死了的。

繁  天哪!

[半晌。四凤苦闷地叫了一声,看着她的母亲,鲁妈苦痛地低着头。萍脑筋昏乱 ,迷惑地望着父亲同鲁妈。这时繁漪渐渐移到周冲身边,现在她突然发现一个更悲惨的命运

,逐渐地使她同情萍,她觉出自己方才的疯狂,这使她很快地恢复原来平常母亲的情感。她不自主地望着自己的冲儿。

朴  (沉痛地)萍儿,你过来。你的生母并没有死,她还在世上。

萍  (半狂地)不是她!爸,您告诉我,不是她!

朴  (严厉地)混帐!萍儿,不许胡说。她没有什么好身世,也是你的母亲。

萍  (痛苦万分)哦,爸!

朴  (尊严地)不要以为你跟四凤同母,觉得脸上不好看,你就忘了人伦天性。

四  (向母)哦,妈!(痛苦地)

朴  (沉重地)萍儿,你原谅我。我一生就做错了这一件事。我万没有想到她今天还在, 今天找到这儿。我想这只能说是天命。(向鲁妈叹口气)我老了,刚才我叫你走,我很后悔 ,我预备寄给你两万块钱。现在你既然来了,我想萍儿是个孝顺孩子,他会好好地侍奉你。 我对不起你的地方,他会补上的。

萍  (向鲁妈)您--您是我的--

鲁  (不自主地)萍--(回头抽咽)

朴  跪下,萍儿!不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这是你的生母。

四  (昏乱地)妈,这不会是真的。

鲁  (不语,抽咽)

繁  (转向萍,悔恨地)萍,我,我万想不到是--是这样,萍--

萍  (怪笑,向朴)父亲!(怪笑,向鲁妈)母亲!(看四凤,指她)你--

四  (与萍相视怪笑,忽然忍不住)啊,天!(由中门跑下,萍扑在沙发上,鲁妈死气沉 沉地立着。)

繁  (急喊)四凤!四凤!(转向冲)冲儿,她的样子不大对,你赶快出去看她。

[冲由中门下,喊四凤。

朴  (至萍前)萍儿,这是怎么回事?

萍  (突然)爸,你不该生我!(跑,由饭厅下)。

[远处听见四凤的惨叫声,冲狂呼四凤,过后冲也发出惨叫。

鲁  四凤,你怎么啦!

(同时叫)

繁  我的孩子,我的冲儿!

[二人同由中门跑出。

朴  (急走至窗前拉开窗幕,颤声)怎么?怎么?www.du555.com

[仆由中门跑上。

仆  (喘)老爷!

朴  快说,怎么啦?

仆  (急不成声)四凤……死了……

朴  (急)二少爷呢?

仆  也……也死了。

朴  (颤声)不,不,怎……么?

仆  四凤碰着那条走电的电线。二少爷不知道,赶紧拉了一把,两个人一块儿中电死了。

朴  (几晕)这不会。这,这,--这不能够,这不能够!

[朴园与仆人跑下。

[萍由饭厅出,颜色苍白,但是神气沉静的。他走到那张放着鲁大海的手枪的桌前,抽开抽屉,取出手枪,手微颤,慢慢走进右边书房。

[外面人声嘈乱,哭声,吵声,混成一片。鲁妈由中门上,脸更呆滞,如石膏人像。老仆人跟在后面,拿着电筒。

[鲁妈一声不响地立在台中。

老仆  (安慰地)老太太,您别发呆!这不成,您得哭,您得好好哭一场。

鲁  (无神地)我哭不出来!

老仆  这是天意,没有法子。--可是您自己得哭。

鲁  不,我想静一静。(呆立)

[中门大开,许多仆人围着繁漪,繁漪不知是在哭在笑。

仆  (在外面)进去吧,太太,别看哪。

繁  (为人拥至中门,倚门怪笑)冲儿,你这么张着嘴?你的样子怎么直对我笑?--冲儿,你这个糊涂孩子。

朴  (走在中门中,眼泪在面上)繁漪,进来!我的手发木,你也别看了。

老仆  太太,进来吧。人已经叫电火烧焦了,没有法子办了。

繁  (进来,干哭)冲儿,我的好孩子。刚才还是好好的,你怎么会死,你怎么会死得这样惨?(呆立)

朴  (已进来)你要静一静。(擦眼泪)

繁  (狂笑)冲儿,你该死,该死!你有了这样的母亲,你该死。

[外面仆人与鲁大海打架声。

朴  这是谁?谁在这时候打架。

[老仆下问,立时令一仆人上。

朴  外面是怎么回事?

仆  今天早上那个鲁大海,他这时又来了,跟我们打架。

朴  叫他进来!

仆  老爷,他连踢带打地伤了我们好几个,他已经从小门跑了。

朴  跑了?

仆  是,老爷。

朴  (略顿,忽然)追他去,跟我追他去。

仆  是,老爷。

[仆人一齐下。屋中只有朴园,鲁妈,繁漪三人。

朴  (哀伤地)我丢了一个儿子,不能再丢第二个了。(三人都坐下来)

鲁  都去吧!让她去了也好,我知道这孩子。她恨你,我知道她不会回来见你的。

朴  (寂静,自己觉得奇怪)年青的反而走到我们前头了,现在就剩下我们这些老--( 忽然)萍儿呢?大少爷呢?萍儿,萍儿!(无人应)来人呀!来人!(无人应)你们跟我找呀,我的大儿子呢?www.du555.com

[书房枪声,屋内死一般的静默。

繁  (忽然)啊!(跑下书房,朴园呆立不动,立时繁漪狂喊跑出)他……他……

朴  他……他……

[朴园与繁漪一同跑下,进书房。

[鲁妈立起,向书房颤踬了两步,至台中,渐向下倒,跪在地上,如序幕结尾老妇人倒下的样子。

[舞台渐暗,奏序幕之音乐(High Mass - Bach)若在远处奏起,至完全黑暗时最响,与序幕末尾音乐声同。幕落,即开,接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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