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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平简介
王建,生卒年未详,字仲初,颍川(今河南省许昌市人)。他是张籍的挚友,而且身世也与张籍有相似之处:出身寒微,虽曾进士及第,却只作过几任小官,“四授官资元七品,再经婚娶尚单身。”(《自伤》)他也以乐府诗著称于世,写下了许多从不同侧面反映社会矛盾和民间疾苦的作品;风格上也和张籍有相似之处,善写七言歌行,绝少直发议论,语言通俗明快,凝炼精悍,确有独到之处,所以世称“张王乐府”。现有中华书局出版的《王建诗集》。
田家行
王建
男声欣欣女颜悦,
人家不怨言语别。
五月虽热麦风清,
檐头索索缲车鸣。
野蚕作茧人不取,
叶间扑扑秋蛾生。
麦收上场绢在轴,
的知输得官家足。
不望入口复上身,
且免向城卖黄犊。
田家衣食无厚薄,
不见县门身即乐。
王建诗鉴赏
王建这首乐府体诗歌,对残酷的封建压迫作了无情的揭露。仲夏时节,农民麦、茧喜获丰收,却被官府劫一空,无法享受自己的劳动果实,只能过着“衣食无厚薄”的悲惨生活。这首诗所反映的事实,应是中唐时期整个农民生活的缩影,相当具有典型性。
全诗四换韵脚。依照韵脚的转换,诗可分为四个层次。
前两句为第一层,直接描写乡间农民的精神面貌:
“男声欣欣女颜悦,人家不怨言语别。”首句使用了互文手法,不可解为只有男子才欢欣地喊叫,只有女子脸上才露出了笑容。其实无论是男是女,他们的声音,他们的容颜,都显露出喜乐自得的样子,平日的愁怨一洗而空,连话语的音调也与平常不同。先写农家喜乐自得,而后再写喜乐自得之因,由此造成悬念,引发读者阅读下去的兴趣。
四、五、六、七这四句为第二层。这层以具体形象暗示农家喜乐之因,是因为夏粮、夏茧丰收,有了一个好收成。五月麦风清,写夏粮丰收;檐头缲车索索作响,写夏茧丰收。为了突出农家夏茧之多,诗人又从侧面下笔:野蚕作茧无人收取,自生自灭,可见夏茧的确获得大丰收,完全足够抽丝织绢之需。在这一层次里,作者一写收麦,一写缲丝,抓住人类生活最基本的衣食温饱落笔,突出丰收的景象,使一、二句写农家喜悦有了好的注脚。后面三句:“麦收上场绢在轴”,“ 不望入口复上身”,“田家衣食无厚薄”,也都紧紧围绕衣食温饱或叙事,或抒情,或议论,反映现实的焦点突出集中。
七、八、九、十这四句为第三层。这层写官家对农民巧立名目的盘剥,感情则由喜转悲,形成一个大的波澜,既显出文势跌宕之美,又增强了作品揭露现实的深度。“麦收上场绢在轴,的知输得官家足”,写麦、茧丰收的结果。“轴”,指织绢的机轴。丰收,本来应该给田家带来丰衣足食的生活,事实却非如此。麦打成粮,蚕茧织成绢丝,农民却无法自己享受这些劳动成果,而不得不把粮、绢的大部分送给官家缴纳赋税。中唐时变租庸调法为两税法,名义上是为了纠正租庸调法赋敛繁重之弊,唐德宗甚至还有“ 两税外辄率一钱以枉法论”的诏令,实则两税法兴,而横征暴敛仍繁,各种莫名其妙的奉进、宣索一次次强加在农民身上。“的知”一句为神来之笔。这句诗把农民一次次缴纳苛捐杂税,但不知是否还有新的赋税要缴的心理,刻画得维妙维肖。“不望”两句,更为沉痛。农民在丰收的年景里,并不指望打下的粮食自己吃,织好的绢自己穿,只指望能免除到城里卖黄犊,以缴纳横敛之灾就行了。那么,农民自己吃什么,穿什么,不是可以想见吗?这种对农民丰年却衣食无着的客观表现,有力地控诉了中唐时期的黑暗现实。
最后两句为第四层。这两句借农民之口,揭露了封建剥削的残酷。但这种揭露,不是出自声泪俱下的直接的声讨,而是通过平淡的甚至略带幽默的语言,让读者思而得之。试想,农民说自家并不计较是否吃得好穿得好,认为只要不进县衙门吃官司那就是最大的幸福了。这种以不因横征暴敛而吃官司为幸福的幸福观,恰恰从另一个角度暴露了封建统治者的凶残。
本诗在构思农家苦这一题材的,颇具特色。在一般的作品中,作者在表现封建剥削对人民的压榨时,多是正面描状农民生活的困苦。这首诗则不然。《田家行》向读者描绘的是小麦、蚕茧丰收,农民欣喜欢乐的场面。但丰收的结果,并不是生活的改善,而是受到更重的盘剥,生活依然悲惨,无法避开不幸的命运。这种遭遇,不是一家一户偶然遇到天灾人祸所碰到的困苦,而是概括了封建时代千千万万农民的共同遭遇,如此选材,相当具有典型性和概括性。
在表现方法上,古乐府多叙事,《田家行》则选取农家生活的两个断面,一是麦、茧丰收,一是粮、绢大部输官,把这两个断面加以对比。这对揭示农家苦这一主题,无疑发挥了重要作用。
本诗纯用赋体直陈其事,语言质朴无华,通俗流畅、凝炼精警,于平易中见深刻。
行见月
王建
月初生,
居人见月一月行。
行行一年十二月,
强半马上看圆缺。
百年欢乐能几何,
在家见少行见多。
不缘衣食相驱遣,
此身谁愿长奔波?
箧中有帛仓有粟,
岂向天涯走碌碌?
家人见月望我归,
正是道上思家时。
王建诗鉴赏
逆旅行途,客子思乡,不免临风怀想,望月兴叹。温柔如水的月色,使多少诗人触动乡愁,吟咏成篇。王建《行见月》即是其中佳篇。
“月初生,居人见月一月行。”新月一弯,悬于天幕。家人见月,自己已经行役一月。诗歌开端,诗人正在行途之中,却能凭藉一弯新月,由此及彼,把时间回溯到一月之前,一个月来的旅途劳顿、思乡情怀,尽在不言之中。又由己及人,悬想家人正在对月望远,一轮初月绾合起两地情思,空间又得以扩大。
寥寥数语,含蕴深长。
“行行一年十二月,强半马上看圆缺。”诗人离家,并非偶尔奔走,短暂别离,而是长年跋涉、四季感怆。上文之“一月行”折入此层,哀苦情感愈益浓烈,层次加深一层。“行行”二字,直承上文“一月行”,使用顶真手法。其作用一则过渡一气贯注,加强前后内容之间的联系,二则音调谐和,增加语言乐感。“百年欢乐能几何,在家见少行见多。”《古诗十九首》曰:“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人生苦短,流年不再,短暂人生中能有几多欢乐?长年奔走在外,行旅匆匆,又把原本寥寥的人生乐趣掐头去尾、分剥肢解。若是感情麻木、无知无觉,也就罢了,偏又是感情丰富、神经敏锐。对人生欢乐的强烈追求被现实击得粉碎。幻灭之痛苦,不堪回首。诗歌至此,发出三重慨叹,尽管诗意脱胎古人,却能自出机杼。
“不缘衣食相驱遣,此身谁愿长奔波?箧中有帛仓有粟,岂向天涯走碌碌?”这几句点出违心奔走的原因:衣食所迫。即陶渊明所说的“心为形役”。形体生存的需要迫使诗人扭曲灵魂。形体虽存,心灵长泣。前两句直承题意,后两句跳开一步,反接题意。
正反结合,将长年奔走的痛苦心情一吐为快,而两个反诘句式,则更加突出了诗人愤激却又无奈的感情色调。
“家人见月望我归,正是道上思家时。”诗人见月思家,却悬想家人月下凝眸,心系行人,从侧面渲染本身思乡之情。然后再正面抒发思家心绪。若无这一侧面烘托,结句就索然无味。有此烘托,则再次以明月将两地亲人绾合一处,与开端呼应紧密,情思委婉,余韵不绝。
此诗篇幅不长,布局却转折多变。由离家进至长离家,再进至违心离家,然后申足离家缘由,结以思家。结构一路迭转,渐转渐深。同是见月思家,李白的《静夜思》含蓄蕴藉,点到即止,王建诗却刻露酣畅,淋漓尽致,这也体现出中唐诗对盛唐诗的不蹈故常,力求新变。
镜听词
王建
重重摩挲嫁时镜,
夫婿远行凭镜听。
回身不遣别人知,
人意叮咛镜神圣。
怀中收拾双锦带,
恐畏街头见惊怪。
嗟嗟口祭口祭下堂阶,
独自灶前来跪拜。
出门愿不闻悲哀,
郎在任郎回不回。
月明地上人过尽,
好语多同皆道来。
卷帷上床喜不定,
与郎裁衣失翻正。
可中三日得相见,
重绣锦囊磨镜面。
王建诗鉴赏
镜听,又名“耳卜”,是民间预测吉凶的传统习俗。相传在正月十三夜,(或说正月初一夜)洒扫厨房,灶门前供上香烛,在锅中盛满水,将杓子放入水中,然后虔诚拜祝所求之事。拨动杓子后,根据杓柄停止时所指方向,抱镜走出门外,举镜在耳边密听人言,以所闻的第一句为卜兆。或占年岁顺逆、或求行旅吉凶,祸福休咎,各随所听。历代流传不歇。
诗一开头,以“重重摩挲嫁时镜,夫婿远行凭镜听”突兀出之,略去夫婿何事远行、何处远行、出行几时,直切诗题,突出妻子的盼望,开端情感浓郁,真切动人。“重重摩挲”四字,着眼于女主人公的举止,从反复的动作中表现出离别之苦、寂寞之久、思念之切、企盼之诚,含不尽之意于言外。“回身不遣别人知,人意叮咛镜神圣。”传说镜听不可告人,告人则不验。人们再三叮嘱女主人公,镜有神圣,所以思妇隐秘其事,不敢怠慢。诗歌着力刻画思妇的虔敬心理,再次表现出她的急切思念。“怀中收拾双锦带,恐畏街头见惊怪。嗟嗟口祭口祭下堂阶,独自灶前来跪拜。”嗟嗟口祭口祭急走时衣服摩擦所生声响。由于害怕街上行人见镜惊怪,导致镜听失效,所以密藏怀中。诗歌以思妇的谨慎心理、急遽举动再次强化了思妇的思念之深。“出门愿不闻悲哀,郎在任郎回不回。”这是女主人公的祷祝之词。夫婿远行,妻子总希望行人早日归来,何以祝告任其归来与否?貌似反常。其实她所祝告的一是行人平安、二是早日归来这双重愿望。出门窃听人语,是吉是凶,全然不知,心情忐忑不安,所以只敢祈求行人平安这较低层次,而不敢要求早日归来这较高层次。舍高就低,措词深婉。语短情长,心绪微妙,从中体现出女主人公温柔的性格。“月明地下人过尽,好语多同皆道来。”镜听本来只须听第一句,即知好坏,思妇却一而再,再而三,听到夜深人尽。为何不守规范,则下文已作出答复。初听是好语,心中犹惴惴不安,再听以坚定信心。听来又是好音,心中欢喜,更求证实。如是反复,以致行人有尽而听兴无穷。诗歌侧影取神,刻画出思妇的喜悦心情。
“ 卷帷上床喜不定,与郎裁衣失翻正。”翻正,即反正。听得好音,卜来喜讯,上床后无法入睡,又下床为郎裁衣。然而连衣片正反都搞错了。针指女红是妇人份内之事。操持久熟而蓦然失手,错在意外,则女子之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尽在眼前。诗人选材精审,片语传神,如选女子生疏之事,则舛误失手在意料之中,无须深怪,也就难以突出人物神情了。“可中三日得相见,重绣锦囊磨镜面。”可中,即如果。
这是女子的许愿。把一腔热望寄托于铜镜之上,寓盼人之深于爱镜之诚,心理刻画细致入微,诗意更为摇曳多姿。
在现存唐诗五万余首中,以镜听为题成篇,只有两篇。诗人从平凡生活中撷取诗材,新颖独到,为后人留下了弥足珍贵的唐代风俗资料。
此诗为叙事体,以镜发端,以镜结篇,围绕诗题,结构紧密完整。刻画人物形象时,注重人物举止、心理。心情由出门前的谨慎急切、到临出门的惴惴不安,再到归来后的狂喜过望,过渡自然,层次清晰,刻画细微逼真,塑造出一个温柔、热情的妇女形象。清人沈德潜评之曰:“摹写儿女子声口,可云惟肖”,不为溢美之辞。
闲说
王建
桃花百叶不成春,
鹤寿千年也未神。
秦陇州缘鹦鹉贵,
王侯家为牡丹贫。
歌头舞遍回回别,
鬓样眉心日日新。
鼓动六街骑马出,
相逢总是学狂人。
王建诗鉴赏
唐代,尤其是中唐以后,统治阶级从上往下,互竞豪奢,逸乐成风。这首诗便是针对这样一种社会风气而发,揭示了一个十分重大的社会问题。
诗之立题,即见匠心。之所以用一带调侃味的“闲说”来命题,目的是为了使诗题同诗中那种诙谐活泼的风格协调一致,于嬉笑之中见旨意。
首联“桃花百叶不成春,鹤寿千年也未神。”花之花瓣称“叶”。百重花瓣的桃花盛开,意味着春天已经降临大地,正是春意盎然之时,但诗人却笔锋一折,说“不成春”。何以会“不成春”?这就不由使读者心里产生了疑问。次句承接首句再作生发:“鹤寿千年”自是神异之事,但却又说“也未神”。何以千年之鹤也不算神异之事?这又在读者心里画上了问号。这样写,一是能造成拗折不平之势,使起笔突兀,令人惊绝。二是能吸引读者继续读下去的兴趣。
从诗的构思看,这两句是为引出下面四句违背常理的社会现象,预先进行有力的铺垫。百瓣的桃花千年的鹤,同那些反常的社会现象一作横向比较,立即相形见绌,黯然失色。
颔联和颈联四句,则是写豪门贵族奢靡生活。作者选取豪门贵族最为突出也最带有普遍性的四种生活现象加以揭露,由一斑而窥全豹,从而展现当时整个上层社会,夸豪斗富,追逐享乐的陋习。一是喂养鹦鹉:“秦陇州缘鹦鹉贵”。旧传鹦鹉的产地在陇州之陇山,陇州古属秦地,故又称秦陇州。唐时社会崇尚喂养鹦鹉,京师尤甚,一些名贵的鹦鹉价值连城。这样,连鹦鹉的产地陇州似乎也变成了宝地。诗说“秦陇州缘鹦鹉贵”,从侧面表现了达官贵人不吝巨金求购名贵鹦鹉的盛况。一是观赏牡丹:“王侯家为牡丹贫”。据李肇《唐国史补》,中唐时,“京师贵游尚牡丹三十余年矣,每春暮,车马若狂,以不耽玩为耻。”牡丹价高者,竟至“一本有直数万者”。可见,当时上流社会侈靡之风愈演愈烈,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一为欣赏歌舞:“歌头舞遍回回别。”
唐时歌舞中的乐曲的每阕,即为一遍。大曲联遍依声之疾徐,拍之缓促,有歌头、排遍、入破、彻尾等程序。所谓“歌头舞遍回回别”,指歌舞的花样翻新,出奇斗胜。当时富贵人家欣赏歌舞,如痴如醉。“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白居易《琵琶行》),正是这种状况的真实写照。诗人写歌舞的花样翻新,目的是要批判富贵人家一掷千金,追欢买笑,猎奇逐新那种不正常的心态和风气。一为女子的装扮:“鬓样眉心日日新”。唐时宫中的嫔妃、宫女和帝王的公主,达官贵人的家属及歌妓舞女等,她们在衣着、发式、眉样等方面趋新求异,变化极快。唐玄宗曾设计出远山、三峰、小山等十种眉的样式,李商隐《蝶》诗有所谓的“八字宫眉”。到了中唐,鬓样眉式不断更新,“小头鞵履窄衣裳,青黛点眉眉细长”(白居易《上阳白发人》)的老样式,早已不再时髦。这句表面上是写妇女的装扮日新月异,实际上鞭挞了当时整个社会的奢侈和浮靡。
豪门大户竞逐豪奢,追求享乐的生活,岂止仅仅表现在这几个方面,那是说不尽,道不完的。诗人一一展现出前面几个场面之后,即在尾联加以概括:
“鼓动六街骑马出,相逢总是学狂人。”“鼓动”,唐时以街鼓为号令,作为早晚以戒行人的信号,晨时鼓动,则人可上街。“六街”,指唐长安城中左右的六条大街,此代指整个京师长安。当早晨的街鼓一响,撤消了宵禁时,京城中的达官贵人、富豪显宦便纷纷骑马而出。“总是学狂人”五个字,批判了当时无人能出污泥而不染,人人均以狂为美的颠倒了的社会风气。
诗的末后两句,使首联出人意料的诗句,得到确切的解释:诗人意欲运用对比手法作横向比较,百叶桃花千年鹤寿,同六街骑马颠狂而出的豪贵相比,那简直算不上有多稀奇,那些豪贵夸豪斗富的生活才真正令人惊讶。出人意外不算奇,世间还有更奇事。诗人对现实的批判可谓辛辣已极,入木三分。
这首诗最大的特点是含蓄。诗的内容严肃而重大,是批判富贵人家骄奢淫逸,追逐无限度无止境的享乐,但在表现时却含而不露,如同诗题所云,似乎是在“闲说”,一切都好象是不经意地说了出来,字里行间似乎还带有夸赞的意味,但又绵里藏针,似褒而实贬,似谀而实讽。此外,出人意外的开头,同正在情理之中的结尾,两相呼应,也为该诗增色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