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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 兴
杜荀鹤
山雨溪风卷钓丝,
瓦瓯篷底独斟时。
醉来睡着无人唤,
流到前溪也不知。
杜荀鹤诗鉴赏
这是一首描写隐逸生活的即兴小诗。诗中描写的是这样一组画面:在一条僻静的深山小溪上,有一只小船 ,船上有一位垂钓者。风雨迷茫,他卷起钓丝, 走进篷底 ,拿出盛酒的瓦罐,面对着风雨自斟自饮; 饮到烂醉,倒下而睡;小舟一任风推浪涌,待他醒来时,才发觉船儿已从后溪飘流到前溪了。
这诗似乎是描写溪上人闲适的心情和隐逸之乐 。 他置身世外,自由自在,垂钓,饮酒,醉眠,戏风弄雨,一切任其自然,随遇而安。他以此为乐,乐在其中。这似乎就是诗中所要表现的这一段溪上生活的特殊兴致。
然而,透过画面的情景和气氛,这种闲适自乐的背后,却潜藏着溪上人内心的无可奈何的情绪。深山僻水 ,风风雨雨,凄清的气氛。那垂钓者形单影只, 百无聊赖,以酒为伴。那酒器“瓦瓯”——粗劣的瓦罐儿,暗示出其主人境遇的寒苦。“醉来睡着无人唤”,让小舟在山溪中任意飘泊,看来潇洒旷达,实在也太寂 寥,有点透彻世情、游戏人生的意味。
诗人身处暗世,壮志难酬,他的《自叙》诗写道:
“平生肺腑无言处,白发吾唐一逸人 ”,老来奔走无 门,回到家乡九华山,过着清苦的隐逸生活。《溪兴》中所描写的这个遗身世外的溪上人,应是诗人的自我写照。
赠质上人
杜荀鹤
枿坐云游出世尘,
兼无瓶钵可随身。
逢人不说人间事,
便是人间无事人。
杜荀鹤诗鉴赏
《赠质上人》是一首赠送给叫做“质”的和尚的诗。上人是对高僧的敬称。
既是送给僧人的诗,那么自然要说与佛事相关的言语 ,所以诗开头便干佛事:“枿坐云游出世尘。” 枿(niè聂)坐 ,犹言枯坐。这句是说质上人有时 打坐参禅,云游四方,行踪无定,颇有超尘超世之概。
这是写质上人的形象。诗人抓住他的特征,刻画了他的不同凡俗。
第二句进一步写质上人的形象。瓶钵是云游和尚喝水吃饭不可少的器具。可是质上人连应该随身携带的一瓶一钵都没有。这就更突出了质上人超出尘世的性格,成了飘飘然来去无牵挂的大闲人了。
第三、四句 ,“逢人不说人间事,便是人间无事 人。”这是从质上人的精神境界去刻画他的形象。他不说一句有关人世间的话。“所谓“世缘终浅道缘深”( 苏东坡语 ),在这位质上人身上表现得非常彻底,他完全游离于尘世之外。
诗人对质上人的最无牵挂和最清闲表示了由衷的赞颂,而于赞语之中却含有弦外之意,寓有感慨人生的意趣。杜荀鹤所生活的正是晚唐战乱不止、民生凋弊的多 事之秋 。作为一个有良心、有正义感的诗人, 面对这样的现实 ,怎么能缄口不语呢 ?他虽曾赞羡“万般不及僧无事,共水将山过一生”(《题道林寺》)的生活,但无论怎样也不能像质上人那样口不说一句人间事。所以“逢人不说人间事,便是人 间无事人”,既有对质上人的称赏和羡慕,也有诗人自己复杂心情的流露,字面上意义虽然浅近,而诗人的感慨颇深。
《斋闲览》中说 :“唐人诗中用俗语者,惟杜荀鹤、罗隐为多。”这里说出了杜荀鹤的诗在语言上的特点。这个特点表现在他的近体诗上尤为突出,即通俗浅近,明白流畅。所以人 们说他是把严于格律的近体诗通俗化了。正因为这样,他的许多诗句便在长期流传中成了人们口头的熟语。《赠质上人》亦如是。
小 松
杜荀鹤
自小刺头深草里,
而今渐觉出蓬蒿。
时人不识凌云木,
直待凌云始道高。
杜荀鹤诗鉴赏
这首小诗借松写人,托物讽喻,寓意深长。
松是树木中的英雄、勇士。数九寒天,百草枯萎,万木凋谢 ,而它却苍翠凌云,顶风抗雪,泰然自若。 然而凌云巨松是由刚出土的小松成长起来的。小松虽小,即已显露出必将“凌云”的踪迹 。《小松》前两 句,生动地刻画出这一特点。
“自小刺头深草里”描写小松刚出土,的确小得可怜,路边野草都比它高,以至被淹没在“深草里”。
但它虽小而并不弱,在“深草”的包围中,它不低头,而是“刺头”——那长满松针的头,又直又硬,一个劲地往上冲刺,锐不可当。那些弱不禁风的小草是不 能和它相匹敌的。“刺头”的“刺 ”,一字千钧,不 但准确地勾勒出小松外形的特点,而且把小松坚强不屈的性格 、勇敢的精神 ,形象地勾画出来了。一个“刺”字,显示出小松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它的“小”,只是暂时的,相对的,随着时间的推进,它必然由小变大。
“而今渐觉出蓬蒿。”蓬蒿即蓬草、蒿草,草类中长得较高者。小松原先被百草踩在脚底下,可现在它已超出蓬蒿的高度;其他的草当然更不在话下。这个“出”字用得精当,不仅显示了小松由小转大、生长变化的情景,而且在结构上也起了承前启后的作用:
“出”是“刺”的必然结果,也是未来“凌云”的预兆。事物发展总是循序渐进,不可能一步登天,故小松从“刺头深草里”到“出蓬蒿”,只能“渐觉。“渐觉”说得既有分寸,又很含蓄。是谁“渐觉”的呢?
只有关心、爱护小松的人,时时观察、比较,才能“渐觉”;至于那些不关心小松生长的人,视而不见,哪能谈得上“渐觉”呢?
“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这里连说两个“凌云”,前一个指小松,后一个指大松。大松“凌云”,已成事实,称赞它高,并不说明有眼力,也毫 无意义。小松尚幼小,和小草一样貌不惊人,如能识别出它就是“凌云木”,而别以爱护、培养,那才是有识见,才有意义。然而时俗之人所缺少的正是这个“识” 字,故诗人感慨道:眼光短浅的“时人”,是不会把小松视为栋梁之材,有多少小松,由于“时人不识”,而被摧残、被砍杀啊!这些小松,和韩愈笔下“骈死于槽 枥之间”的千里马,不是遭到同样悲惨的命运吗?
杜荀鹤出身寒微,虽然年青时就才华毕露,但由于“帝里无相识 ”(《辞九江李郎中入关》),以至屡 试不中,报国无门,一生贫困潦倒。埋没深草里的“小松”,也正是诗人的自我写照。
由于诗人观察敏锐,体验深切,诗中对小松的描写,精炼传神;描写和议论,诗情和哲理,幽默和严肃,在这首诗中获得有机的统一,字里行间,充满理趣,耐人寻味。
送人宰吴县
杜荀鹤
海涨兵荒后,
为官合动情。
字人无异术,
至论不如清。
草履随船卖,
绫梭隔岸鸣。
惟持古人意,
千里赠君行。
杜荀鹤诗鉴赏
杜荀鹤是晚唐诗人中一位比较关心人民疾苦的诗人。他自称“诗旨未能忘救物 ”(《自叙》);同时代 的人也赞扬他的诗能使“ 贪夫廉,邪臣正 ”(顾云《唐风集序》)。这首诗就是其代表作。
诗的开头二句“海涨兵荒后,为官合动情”,诗人就直言不讳地告诫这位到吴县(今属江苏省)去当县令的友人说:你是在社会久经动乱,连年兵荒马乱之后去到吴县赴任的;在这种情况下,当官的应该更多地考虑到老百姓所遭受到的灾难,慰问他们的疾苦。
“海涨 ”,即沧海横流为患,比喻社会的动乱。“合 动情”,是说应该动情。这个“情”字,显然指的是对治下的百姓的体恤同情之心。这从三、四句也可以看出 。“字人无异术,至论不如清。”作者进一步说 道:抚养人民没有别的办法,只要为官清正廉洁就是了,这比任何口头所讲的高明的大道理都更容易解决问题。“字人”即抚养人民。《逸周书·本贤》:“字民之 道,礼乐所生。”作者化用此典,翻出新意,强调为官之“清”,亦即廉政,是针对当时吏治的腐败黑暗而言。晚唐时代,朝廷内部以及朝廷与藩镇、藩镇与藩镇之 间,矛盾重重,兵连祸多,人民群众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而地方官吏对于百姓的苦难不但不加同情体恤,反而横征赋税徭役,害得民不聊生。杜荀鹤对此十分关注, 并把这一社会问题反映在他的诗作中:
“任是深山更深处,也应无计避征徭 。”(《山中寡 妇》)“还似乎宁征赋税 ,未尝州县略安存。”(《乱 后逢村叟》)“今来县宰加朱绂,便是生灵血染成。”
(《再经胡城县》)这些饱含血泪愤怒的诗句,有助于我们理解“字人无异术,至论不如清”这两句诗所反映的作者用心的宽厚。如果所有当官的都能把这两句诗当作他们的座右铭,那么民生还有什么疾苦可言呢?
“草履随船卖 ,绫梭隔岸鸣。”这是即景描写。 这位县宰当是从水路去赴任的,诗人仿佛漫不经意地写出眼见耳闻之情形:水上船家一边行船一边出卖自己编织的草鞋;对岸传来织帛的机梭声。其实这里所描绘的 水乡风情中当含有双重深意:草履布衣,是简朴生活的像征,作者希望这位县宰能够在生活上做到朴素简俭;同时,也希望他到任之后能够注意恢复发展当地的生 产,重现古代男耕女织,百姓安居乐业的社会局面。结尾“惟持古人意,千里赠君行”,就把这双重意思明白地表达出来。所谓“古人意”是指历史上那些政绩卓绝 的清官所具有的仁民爱物之心。作者在另一首《送人宰德清》诗中写道:“乱世人多事,耕桑或失时,不闻宽赋敛,因此转流离。天意未如是,君心无自欺。能依四 十字,可立德清碑。”也表达了同样的意义。
这首送别诗一反过去同类题材诗中的惜另伤离、愤慨于仕宦不遇等种种消极情调 ,立意高,持论正, 确是表达了“未能忘救物”的“诗旨”。
旅泊遇郡中叛乱示同志
杜荀鹤
握手相看谁敢言,
军家刀剑在腰边。
遍收宝货无藏处,
乱杀平人不怕天。
古寺拆为修寨木,
荒坟开作甃城砖。
郡侯逐出浑闲事,
正是銮舆幸蜀年。
杜荀鹤诗鉴赏
“乱世英雄起四方,有枪就是草头王”,正是中国封建社会动乱年代的生动写照 。 唐僖宗中和元年(881),黄巢起义军占领长安,銮舆西迁。各地地方军阀、地主武装拥兵自重并趁乱抢夺财物,迫害人民,到处发生着流血恐怖事件。在这些 “乱世英雄”心中,天理,王法,朝廷命官等,全都不算回事。韦庄《秦妇吟》就写过官军的纵暴:“ 自从洛下屯师旅,日夜 巡兵入村坞。匣中秋水拔青蛇,旗上高风吹白虎。入门下马若旋风,罄室倾囊如卷土。”而当年杜荀鹤旅途停舟于池州(今安徽贵池 。唐时一称秋浦郡),遇 郡中发生兵变,郡守被乱军逐出,恐怖覆盖秋浦。诗人目睹这一切 ,忧心如焚。“ 诗可以怨 ”,或者说 “愤怒出诗人”。他写了这篇《旅泊遇郡中叛乱示同志》,留下了宝贵的历史见证。
“握手相看谁敢言,军家刀剑在腰边。”诗人落笔就描绘了郡中叛乱后的恐怖世相 。人们握手相看, 道路以目,敢怒而不敢言,这是一种极不正常、极为压抑的情况。对于它的原因 ,只轻轻一点:“军家刀剑在腰边”,“在腰边”三字极妙,暴力镇压的威慑,不待刀剑出鞘,已足以使人侧目。乱军的跋扈,百姓的恐慌,诗人的不安,尽在不言 之中。这种开门见山的作法,使人感到这诗不是写出来的,而是按捺不住的激发。
“徧(遍)搜宝货无藏处,乱杀平人不怕天。”
二句承上“军家刀剑”,直书乱兵暴行。他们杀人越货,全是强盗的行为。其实强盗还害惧王法,还不敢如此明火执杖,肆无忌惮 。“平人”即平民(避太宗 名讳改“民 ”为“人”),良民,岂能杀?更岂能乱 杀?“杀”字前着一“乱”字,则突出行凶者面目的狰狞,罪行的令人发指 。“不怕天”三字亦妙,它深 刻地写出随着封建秩序的破坏,人的思想、伦常观念也混乱了。正常时期不怕王法的人,也应怕天诛。但天子威风扫地的末世,天的权威也动摇了,恶人更成“和尚 打伞”,为所欲为。
更有甚者:“古寺拆为修寨木,荒坟开作甃城砖”(甃音zhòu,用砖砌造),拆寺敞坟,在平时会被视为极大的罪孽,恶在不赦,此时却发生在青天白日 下。战争造成大破坏,于此也可见一斑,参阅以《秦妇吟》“採樵斫尽杏园花 ,修寨诛残御沟柳”,尤觉真切。诗人通过搜宝货、杀平人、拆古寺、开荒坟等时事,生动地表现了满目疮痍的社会情况,同时也表现了对乱军暴行的咬牙切齿。
怎么办?这是现实必然要逼出的问题。然而诗人不知道 。他也老老实实承认了这一点:“郡侯逐出浑 闲事 ,正值銮舆幸蜀年。”这象是无可奈何的叹息, 带着九分伤心和一分幽默:这种局面,连一方“诸侯”
的刺史都毫无办法。岂但无法 ,他还自身难保 ,让“刀剑在腰边 ”的乱军轻易地撵了,全不当回事儿。 岂但郡守如此 ,皇帝老官也自身难保,不是被黄巢、 尚让们赶出长安,全不算回事么?“銮舆幸蜀”,不过是好听一点的说就而已。诗末的潜台词是:如今皇帝蒙尘,郡守被赶,四海滔滔,国无宁日。你我同仁空怀忧 国忧民之诚,奈何无力可去补苍天。只好写下这一页痛史,留与后人评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