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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幕(2)


 奥斯华德 但愿他能够碰在我的手里,夫人;我一定可以向您表明我是哪一方面的人。

里根 再会。(各下。)

第六场 多佛附近的乡间

葛罗斯特及爱德伽作农民装束同上。

葛罗斯特 什么时候我才能够登上山顶?

爱德伽 您现在正在一步步上去;瞧这路多么难走。

葛罗斯特 我觉得这地面是很平的。

爱德伽 陡峭得可怕呢;听!那不是海水的声音吗?

葛罗斯特 不,我真的听不见。

爱德伽 嗳哟,那么大概因为您的眼睛痛得厉害,所以别的知觉也连带模糊起来啦。

葛罗斯特 那倒也许是真的。我觉得你的声音也变了样啦,你讲的话不像原来那样粗鲁、那样疯疯癫癫啦。

爱德伽 您错啦;除了我的衣服以外,我什么都没有变样。

葛罗斯特 我觉得你的话像样得多啦。

爱德伽 来,先生;我们已经到了,您站好。把眼睛一直望到这么低的地方,真是惊心眩目!在半空盘旋的乌鸦,瞧上去还没有甲虫那么大;山腰中间悬着一个采金花草的 人,可怕的工作!我看他的全身简直抵不上一个人头的大小。在海滩上走路的渔夫就像小鼠一般,那艘碇泊在岸旁的高大的帆船小得像它的划艇,它的划艇小得像一 个浮标,几乎看不出来。澎湃的波涛在海滨无数的石子上冲击的声音,也不能传到这样高的所在。我不愿再看下去了,恐怕我的头脑要昏眩起来,眼睛一花,就要一 个觔斗直跌下去。

葛罗斯特 带我到你所立的地方。

爱德伽 把您的手给我;您现在已经离开悬崖的边上只有一呎了;谁要是把天下所有的一切都给了我,我也不愿意跳下去。

葛罗斯特 放开我的手。朋友,这儿又是一个钱囊,里面有一颗宝石,一个穷人得到了它,可以终身温饱;愿天神们保佑你因此而得福吧!你再走远一点;向我告别一声,让我听见你走过去。

爱德伽 再会吧,好先生。

葛罗斯特 再会。

爱德伽 (旁白)我这样戏弄他的目的,是要把他从绝望的境界中解救出来。

葛罗斯特 威严的神明啊!我现在脱离这一个世界,当着你们的面,摆脱我的惨酷的痛苦了;要是我能够再忍受下去,而不怨尤你们不可反抗的伟大意志,我这可厌的生命的余烬不久也会燃尽的。要是爱德伽尚在人世,神啊,请你们祝福他!现在,朋友,我们再会了!(向前仆地。)

爱德伽 我去了,先生;再会。(旁白)可是我不知道当一个人愿意受他自己的幻想的欺骗,相信他已经死去的时候,那一种幻想会不会真的偷去了他的生命的至宝;要是他 果然在他所想像的那一个地方,现在他早已没有思想了。活着还是死了?(向葛罗斯特)喂,你这位先生!朋友!你听见吗,先生?说呀!也许他真的死了;可是他 醒过来啦。你是什么人,先生?

葛罗斯特 去,让我死。

爱德伽 倘使你不是一根蛛丝、一根羽毛、一阵空气,从这样千仞的悬崖上跌落下来,早就像鸡蛋一样跌成粉碎了;可是你还在呼吸,你的身体还是好好的,不流一滴血,还 会说话,简直一点损伤也没有。十根桅杆连接起来,也不及你所跌下来的地方那么高;你的生命是一个奇迹。再对我说两句话吧。

葛罗斯特 可是我有没有跌下来?

爱德伽 你就是从这可怕的悬崖绝顶上面跌下来的。抬起头来看一看吧;鸣声嘹亮的云雀飞到了那样高的所在,我们不但看不见它的形状,也听不见它的声音;你看。

葛罗斯特 唉!我没有眼睛哩。难道一个苦命的人,连寻死的权利都要被剥夺去吗?一个苦恼到极点的人假使还有办法对付那暴君的狂怒,挫败他的骄傲的意志,那么他多少还有一点可以自慰。

爱德伽 把你的胳臂给我;起来,好,怎样?站得稳吗?你站住了。

葛罗斯特 很稳,很稳。

爱德伽 这真太不可思议了。刚才在那悬崖的顶上,从你身边走开的是什么东西?

葛罗斯特 一个可怜的叫化子。

爱德伽 我站在下面望着他,仿佛看见他的眼睛像两轮满月;他有一千个鼻子,满头都是像波浪一样高低不齐的犄角;一定是个什么恶魔。所以,你幸运的老人家,你应该想这是无所不能的神明在暗中默佑你,否则决不会有这样的奇事。

葛罗斯特 我现在记起来了;从此以后,我要耐心忍受痛苦,直等它有一天自己喊了出来,“够啦,够啦,”那时候再撒手死去。你所说起的这一个东西,我还以为是个人;它老是嚷着“恶魔,恶魔”的;就是他把我领到了那个地方。

爱德伽 不要胡思乱想,安心忍耐。可是谁来啦?

李尔以鲜花杂乱饰身上。

爱德伽 不是疯狂的人,决不会把他自己打扮成这一个样子。

李尔 不,他们不能判我私造货币的罪名;我是国王哩。

爱德伽 啊,伤心的景象!

李尔 在那一点上,天然是胜过人工的。这是征募你们当兵的饷银。那家伙弯弓的姿势,活像一个稻草人;给我射一支一码长的箭试试看。瞧,瞧!一只小老鼠!别闹,别 闹!这一块烘乳酪可以捉住它。这是我的铁手套;尽管他是一个巨人,我也要跟他一决胜负。带那些戟手上来。啊!飞得好,鸟儿;刚刚中在靶子心里,咻!口令!

爱德伽 茉荞兰。

李尔 过去。

葛罗斯特 我认识那个声音。

李尔 嘿!高纳里尔,长着一把白胡须!她们像狗一样向我献媚。说我在没有出黑须以前,就已经有了白须。⑿我说一声“是”,她们就应一声“是”;我说一声“不”, 她们就应一声“不”!当雨点淋湿了我,风吹得我牙齿打颤,当雷声不肯听我的话平静下来的时候,我才发现了她们,嗅出了她们。算了,她们不是心口如一的人; 她们把我恭维得天花乱坠;全然是个谎,一发起烧来我就没有办法。

葛罗斯特 这一种说话的声调我记得很清楚;他不是我们的君王吗?

李尔 嗯,从头到脚都是君王;我只要一瞪眼睛,我的臣子就要吓得发抖。我赦免那个人的死罪。你犯的是什么案子?奸淫吗?你不用死;为了奸淫而犯死罪!不,小鸟儿 都在干那把戏,金苍蝇当着我的面也会公然交合哩。让通奸的人多子多孙吧;因为葛罗斯特的私生的儿子,也比我的合法的女儿更孝顺他的父亲。淫风越盛越好,我 巴不得他们替我多制造几个兵士出来。瞧那个脸上堆着假笑的妇人,她装出一副守身如玉的神气,做作得那么端庄贞静,一听见人家谈起调情的话儿就要摇头;其实 她自己干起那回事来,比臭猫和骚马还要浪得多哩。她们的上半身虽然是女人,下半身却是淫荡的妖怪;腰带以上是属于天神的,腰带以下全是属于魔鬼的:那儿是 地狱,那儿是黑暗,那儿是火坑,吐着熊熊的烈焰,发出熏人的恶臭,把一切烧成了灰。啐!啐!啐!呸!呸!好掌柜,给我称一两麝香,让我解解我的想像中的臭 气;钱在这儿。

葛罗斯特 啊!让我吻一吻那只手!

李尔 让我先把它揩干净;它上面有一股热烘烘的人气。

葛罗斯特 啊,毁灭了的生命!这一个广大的世界有一天也会像这样零落得只剩一堆残迹。你认识我吗?

李尔 我很记得你这双眼睛。你在向我腰吗?不,盲目的丘匹德,随你使出什么手段来,我是再也不会恋爱的。这是一封挑战书;你拿去读吧,瞧瞧它是怎么写的。

葛罗斯特 即使每一个字都是一个太阳,我也瞧不见。

爱德伽 (旁白)要是人家告诉我这样的事,我一定不会相信;可是这样的事是真的,我的心要碎了。

李尔 读呀。

葛罗斯特 什么!用眼眶子读吗?

李尔 啊哈!你原来是这个意思吗?你的头上也没有眼睛,你的袋里也没有银钱吗?你的眼眶子真深,你的钱袋真轻。可是你却看见这世界的丑恶。

葛罗斯特 我只能捉摸到它的丑恶。

李尔 什么!你疯了吗?一个人就是没有眼睛,也可以看见这世界的丑恶。用你的耳朵瞧着吧:你没看见那法官怎样痛骂那个卑贱的偷儿吗?侧过你的耳朵来,听我告诉你:让他们两人换了地位,谁还认得出哪个是法官,哪个是偷儿?你见过农夫的一条狗向一个乞丐乱吠吗?

葛罗斯特 嗯,陛下。

李尔 你还看见那家伙怎样给那条狗赶走吗?从这一件事情上面,你就可以看到威权的伟大的影子;一条得势的狗,也可以使人家唯命是从。你这可恶的教吏,停住你的残 忍的手!为什么你要鞭打那个妓女?向你自己的背上着力抽下去吧;你自己心里和她犯奸淫,却因为她跟人家犯奸淫而鞭打她。那放高利贷的家伙却把那骗子判了死 刑。褴褛的衣衫遮不住小小的过失;披上锦袍裘服,便可以隐匿一切。罪恶镀了金,公道的坚强的枪刺戳在上面也会折断;把它用破烂的布条裹起来,一根侏儒的稻 草就可以戳破它。没有一个人是犯罪的,我说,没有一个人;我愿意为他们担保;相信我吧,我的朋友,我有权力封住控诉者的嘴唇。你还是去装上一副玻璃眼睛, 像一个卑鄙的阴谋家似的,假装能够看见你所看不见的事情吧。来,来,来,来,替我把靴子脱下来;用力一点,用力一点;好。

爱德伽 (旁白)啊!疯话和正经话夹杂在一起;虽然他发了疯,他说出来的话却不是全无意义的。

李尔 要是你愿意为我的命运痛哭,那么把我的眼睛拿了去吧。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你的名字是葛罗斯特。你必须忍耐;你知道我们来到这世上,第一次嗅到了空气,就哇呀哇呀地哭起来。让我讲一番道理给你听;你听着。

葛罗斯特 唉!唉!

李尔 当我们生下地来的时候,我们因为来到了这个全是些傻瓜的广大的舞台之上,所以禁不住放声大哭。这顶帽子的式样很不错!用毡呢钉在一队马儿的蹄上,倒是一个 妙计;我要把它实行一下,悄悄地偷进我那两个女婿的营里,然后我就杀呀,杀呀,杀呀,杀呀,杀呀,杀呀!⒀(侍臣率侍从数人上。)

侍臣 啊!他在这儿;抓住他。陛下,您的最亲爱的女儿——

李尔 没有人救我吗?什么!我变成一个囚犯了吗?我是天生下来被命运愚弄的。不要虐待我;有人会拿钱来赎我的。替我请几个外科医生来,我的头脑受了伤啦。

侍臣 您将会得到您所需要的一切。

李尔 一个伙伴也没有?只有我一个人吗?嗳哟,这样会叫一个人变成了个泪人儿,用他的眼睛充作灌园的水壶,去浇洒秋天的泥土。

侍臣 陛下——

李尔 我要像一个新郎似的勇敢地死去。嘿!我要高高兴兴的。来,来,我是一个国王,你们知道吗?

侍臣 您是一位尊严的王上,我们服从您的旨意。

李尔 那么还有几分希望。要去快去。唦唦唦唦。(下。侍从等随下。)

侍臣 最微贱的平民到了这样一个地步,也会叫人看了伤心,何况是一个国王!你那两个不孝的女儿,已经使天道人伦受到咒诅,可是你还有一个女儿,却已经把天道人伦从这样的咒诅中间拯救出来了。

爱德伽 祝福,先生。

侍臣 足下有什么见教?

爱德伽 您有没有听见什么关于将要发生一场战事的消息?

侍臣 这已经是一件千真万确、谁都知道的事了;每一个耳朵能够辨别声音的人都听到过那样的消息。

爱德伽 可是借问一声,您知道对方的军队离这儿还有多少路?

侍臣 很近了,他们一路来得很诀;他们的主力部队每一点钟都有到来的可能。

爱德伽 谢谢您,先生;这是我所要知道的一切。

侍臣 王后虽然有特别的原因还在这儿,她的军队已经开上去了。

爱德伽 谢谢您,先生。(侍臣下。)

葛罗斯特 永远仁慈的神明,请停止我的呼吸吧;不要在你没有要我离开人世之前,再让我的罪恶的灵魂引诱我结束我自己的生命!

爱德伽 您祷告得很好,老人家。

葛罗斯特 好先生,您是什么人?

爱德伽 一个非常穷苦的人,受惯命运的打击;因为自己是从忧患中间过来的,所以对于不幸的人很容易抱同情。把您的手给我,让我把您领到一处可以栖身的地方去。

葛罗斯特 多谢多谢;愿上天大大赐福给您!

奥斯华德上。

奥斯华德 明令缉拿的要犯!好极了,居然碰在我的手里!你那颗瞎眼的头颅,却是我的进身的阶梯。你这倒楣的老奸贼,赶快忏悔你的罪恶,剑已经拔出了,你今天难逃一死。

葛罗斯特 但愿你这慈悲的手多用一些气力,帮助我早早脱离苦痛。(爱德伽劝阻奥斯华德。)

奥斯华德 大胆的村夫,你怎么敢袒护一个明令缉拿的叛徒?滚开,免得你也遭到和他同样的命运。放开他的胳臂。

爱德伽 先生,你不向我说明理由,我是不放的。

奥斯华德 放开,奴才,否则我叫你死。

爱德伽 好先生,你走你的路,让穷人们过去吧。要是这种吓人的话也能把我吓倒,那么我早在半个月之前,就给人吓死了。不,不要走近这个老头儿;我关照你,走远一点儿;要不然的话,我要试一试究竟还是你的头硬还是我的棍子硬。我可不知道什么客气不客气。

奥斯华德 走开,混账东西!

爱德伽 我要拔掉你的牙齿,先生。来,尽管刺过来吧。(二人决斗,爱德伽击奥斯华德倒地。)

奥斯华德 奴才,你打死我了。把我的钱囊拿了去吧。要是你希望将来有好日子过,请你把我的尸体掘一个坑埋了;我身边还有一封信,请你替我送给葛罗斯特伯爵爱德蒙大爷,他在英国军队里,你可以找到他。啊!想不到我死于非命!(死。)

爱德伽 我认识你;你是一个惯会讨主上欢心的奴才;你的女主人无论有什么万恶的命令,你总是奉命唯谨。

葛罗斯特 什么!他死了吗?

爱德伽 坐下来,老人家;您休息一会儿吧。让我们搜一搜他的衣袋——他说起的这一封信,也许可以对我有一点用处。他死了;我只可惜他不是死在刽子手的手里。让我们 看:对不起,好蜡,我要把你拆开来了;恕我无礼,为了要知道我们敌人的居心,就是他们的心肝也要剖出来,拆阅他们的信件不算是违法的事。“不要忘记我们彼 此间的誓约。你有许多机会可以除去他;只要你有决心,一切都是不成问题的。要是他得胜归来,那就什么都完了;我将要成为一个囚人,他的眠床就是我的牢狱。 把我从他可憎的怀抱中拯救出来吧,他的地位你可以取而代之,这也是你应得的酬劳。你的恋慕的奴婢——但愿我能换上妻子两个字——高纳里尔。”啊,不可测度 的女人的心!谋害她的善良的丈夫,叫我的兄弟代替他的位置!在这砂土之内,我要把你掩埋起来,你这杀人的淫妇的使者。在一个适当的时间,我要让那被人阴谋 弑害的公爵见到这一封卑劣的信。我能够把你的死讯和你的使命告诉他,对于他是一件幸运的事。

葛罗斯特 王上疯了;我的万恶的知觉却是倔强得很,我一站起身来,无限的悲痛就涌上我的心头!还是疯了的好;那样我可以不再想到我的不幸,让一切痛苦在昏乱的幻想之中忘记了它们本身的存在。(远处鼓声。)

爱德伽 把您的手给我;好像我听见远远有打鼓的声音。来,老人家,让我把您安顿在一个朋友的地方(同下。)

第七场 法军营帐

考狄利娅、肯特、医生及侍臣上。

考狄利娅 好肯特啊!我怎么能够报答你这一番苦心好意呢!就是粉身碎骨,也不能抵偿你的大德。

肯特 娘娘,只要自己的苦心被人了解,那就是莫大的报酬了。我所讲的话,句句都是事实,没有一分增减。

考狄利娅 去换一身好一点的衣服吧;您身上的衣服是那一段悲惨的时光中的纪念品,请你脱下来吧。

肯特 恕我,娘娘;我现在还不能回复我的本来面目,因为那会妨碍我的预定的计划。请您准许我这一个要求,在我自己认为还没有到适当的时间以前,您必须把我当作一个不相识的人。

考狄利娅 那么就照你的意思吧,伯爵。(向医生)王上怎样?

医生 娘娘,他仍旧睡着。

考狄利娅 慈悲的神明啊,医治他的被凌辱的心灵中的重大的裂痕!保佑这一个被不孝的女儿所反噬的老父,让他错乱昏迷的神智回复健全吧!

医生 请问娘娘,我们现在可不可以叫王上醒来?他已经睡得很久了。

考狄利娅 照你的意见,应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他有没有穿着好?

李尔卧椅内,众仆舁上。

侍臣 是,娘娘;我们乘着他熟睡的时候,已经替他把新衣服穿上去了。

医生 娘娘,请您不要走开,等我们叫他醒来;我相信他的神经已经安定下来了。

考狄利娅 很好。(乐声。)

医生 请您走近一步。音乐还要响一点儿。

考狄利娅 啊,我的亲爱的父亲!但愿我的嘴唇上有治愈疯狂的灵药,让这一吻抹去了我那两个姊姊加在你身上的无情的伤害吧!

肯特 善良的好公主!

考狄利娅 假如你不是她们的父亲,这满头的白雪也该引起她们的怜悯。这样一张面庞是受得起激战的狂风吹打的吗?它能够抵御可怕的雷霆吗?在最惊人的闪电的光辉之下, 你,可怜的无援的兵士!戴着这一顶薄薄的戎盔,苦苦地守住你的哨岗吗?我的敌人的狗,即使它曾经咬过我,在那样的夜里,我也要让它躺在我的火炉之前。但是 你,可怜的父亲,却甘心钻在污秽霉烂的稻草里,和猪狗、和流浪的乞儿作伴吗?唉!唉!你的生命不和你的智慧同归于尽,才是一件怪事。他醒来了;对他说些什 么话吧。

医生 娘娘,应该您去跟他说说。

考狄利娅 父王陛下,您好吗?

李尔 你们不应该把我从坟墓中间拖了出来。你是一个有福的灵魂;我却缚在一个烈火的车轮上,我自己的眼泪也像熔铅一样灼痛我的脸。

考狄利娅 父亲,您认识我吗?

李尔 你是一个灵魂,我知道;你在什么时候死的?

考狄利娅 还是疯疯癫癫的。

医生 他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暂时不要惊扰他。

李尔 我到过些什么地方?现在我在什么地方?明亮的白昼吗?我大大受了骗啦。我如果看见别人落到这一个地步,我也要为他心碎而死。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我不愿发誓这一双是我的手;让我试试看,这针刺上去是觉得痛的。但愿我能够知道我自己的实在情形!

考狄利娅 啊!瞧着我,父亲,把您的手按在我的头上为我祝福吧。不,父亲,您千万不能跪下。

李尔 请不要取笑我;我是一个非常愚蠢的傻老头子,活了八十多岁了;不瞒您说,我怕我的头脑有点儿不大健全。我想我应该认识您,也该认识这个人;可是我不敢确 定;因为我全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而且凭着我所有的能力,我也记不起来什么时候穿上这身衣服;我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我在什么所在过夜。不要笑我;我想这位 夫人是我的孩子考狄利娅。

考狄利娅 正是,正是。

李尔 你在流着眼泪吗?当真。请你不要哭啦;要是你有毒药为我预备着,我愿意喝下去。我知道你不爱我;因为我记得你的两个姊姊都虐待我;你虐待我还有几分理由,她们却没有理由虐待我。

考狄利娅 谁都没有这理由。

李尔 我是在法国吗?

肯特 在您自己的国土之内,陛下。

李尔 不要骗我。

医生 请宽心一点,娘娘;您看他的疯狂已经平静下去了;可是再向他提起他经历的事情,却是非常危险的。不要多烦扰他,让他的神经完全安定下来。

考狄利娅 请陛下到里边去安息安息吧。

李尔 你必须原谅我。请你不咎既往,宽赦我的过失;我是个年老糊涂的人。(李尔、考狄利娅、医生及侍从等同下。)

侍臣 先生,康华尔公爵被刺的消息是真的吗?

肯特 完全真确。

侍臣 他的军队归什么人带领?

肯特 据说是葛罗斯特的庶子。

侍臣 他们说他的放逐在外的儿子爱德伽现在跟肯特伯爵都在德国。

肯特 消息常常变化不定。现在是应该戒备的时候了,英国军队已在迅速逼近。

侍臣 一场血战是免不了的。再会,先生。(下。)

肯特 我的目的能不能顺利达到,要看这一场战事的结果方才分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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