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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夫人停了一停,不放心地问:“出家人的一些规矩他都懂么?万一遇到关卡,官军起了疑心,叫他念一段经试试,不要露了马脚?”
“夫人,你放心,不会露马脚,刘爷叫我回夫人说,这次派的人是他手下的一个老哨总,是灵宝西边一带人,口音很对,这个人小时因家里没饭吃,到华山出过家,出家人的礼数他都懂,也会念经,会念咒,还会画符。”
高夫人笑了,说:“俗话说,‘人上一百,形形色’,真是不假。你们瞧瞧,咱们义军中的人才多全!”
兰芝马上接口说:“妈,连唱莲花落的都有呢!”
这句话引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慧英,你去备两匹马牵来。”高大人吩咐说。
“夫人,备马做什么?”
“你跟我去前川试试马。许多天不出村,连做梦也想骑马。”
慧英知道不能再拿“箭伤尚未痊愈”做理由劝阻她,只好说:
“可是川里有雪呀,夫人!”
“昨天的雪不大,可以试马。”
慧英不敢再多说,出柴门往马棚去了。慧梅望着高夫人问:
“夫人,我也去吧?”
“你留在家里,说不定准有事前来找我。”
兰芝要求说:“妈,我去吧?”
高夫人点头说:“好吧,快去牵马。”
不 一会儿,三匹战马都牵到柴门外的山路上。高夫人在上马时创伤仍然疼痛,不觉皱了一下眉毛。慧英赶快去扶她,但她不让扶,一咬牙,腾身上马,说声 “走!”鞭子一扬,玉花骢迎着太阳兴奋地长嘶一声,踏着干燥的冰雪往山下走去。慧英帮兰芝上了战马,向慧梅嘱咐几句话,然后自己上马出发。
慧梅站在小院中遥望着她们在川中驰马,感到十分寂寞。从箭袋里掏出短笛,倚着柴门,吹了起来。
左 邻右舍,许多老百姓都在院子里和柴门外晒太阳,女人们在一边纳鞋底一边拉闲话,孩子们在欢叫着堆雪人,老年人们在慢吞吞他说闲话,翻开破棉袄捉虱 子,还有很多人用好奇的眼光遥看高夫人在川里驰马。等慧梅吹着吹着,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大家偏着头听她的笛声。一个老婆婆听得出神,张着缺牙的嘴,唾沫 从嘴里流出来,垂成长线,摆呀摆的,终于在她不知不觉中落到腿上,而新的唾沫紧跟着垂成了线。又听着听着,老头们的断断续续的闲话停止了,也不再捉虱子 了。一个婴儿被尿布冰醒,刚刚哭了一声,立刻被母亲用奶头塞住了嘴。一只山羊啐咋地叫了两三声,被一个半桩男孩子在背上狠狠地打了一拳,不敢做声了。
听 着听着,人们都不声不响地走近高夫人所住的小院,但是又不敢走得太近,怕的是惊动了吹笛的姑娘,那个全村公认为最顽皮的孩子二毛因为刚才跟哥哥们一 起堆雪人,热得两颊红喷喷的,如今也被笛声吸引,拖着鼻涕,踮着脚儿走到慧梅跟前。但是还不满足,想再走近一点,不料刚向前多走一步,被他的哥哥狠狠地敲 了一栗子①。倘若在平时,他会大跳大叫地进行反抗和报复,但现在他把头一缩,伸伸舌头,规规矩矩地退后两步。
①栗子——屈起中指和食指敲打孩子们的头顶,俗话叫做“吃栗子”。
一缕白云,像轻纱一样,被晨风徐徐吹送,从一片松林的梢上飘来,到了吹苗姑娘的头上停住,似乎低回留恋,不忍离去;过了一,会儿,不知何故,忽然散开,飘飘上升,融进又深又蓝的天空。
慧 梅继续靠在柴门上吹着笛子,明亮的大眼睛蒙上了一层稀薄的热泪,究竟她想着什么,无人知道。她原是淞江府靠近东海边一家农民的女儿,父亲被地主的高 利贷逼死了,母亲带着她同弟弟住到舅舅家里。舅舅是一个乡村医生,也负了满身的债,父亲的债主继续逼迫母亲,要将慧梅作为丫头,偿还阎王债,母亲被逼无 奈,在一个漆黑的夜间,趁着涨潮时候,撇下她姐弟俩,投到村里的沟中自尽了。后来舅舅也被高利贷逼得没法活下去,带着妻子和慧梅姐弟俩逃出故乡,不知怎么 辗转地到了滁州,这时候慧梅才九岁,给一家地主放中,跟着牧童们学会吹笛。一年之后,附近几个村庄的牧童们没有一个有她吹得好,连大人们也交口称赞。原来 有些大的男孩子常常欺负她,后来因为都喜欢听她吹笛子,反过来争着帮助她,保护她,如果哪一天主人家给她气受,准定在三天以内会有几个孩子在深更半夜里将 石头扔进她的主人院里,并且在屋后学鬼哭狼叫。
在慧梅十三岁这年,农民军在高迎祥、张献忠和李自成的领导下打到了滁州附近,她和十二岁的 弟弟被一股农民军掳去。恰好在路上遇见了高夫人,看见她生得 聪明俊俏,体态麻利,问了她的身世,把她要出来,留在自己身边。她的弟弟也送去参加了孩儿兵。后来农民军攻克了凤阳皇陵,俘虏了一班皇家乐工,都是大小太 监。因为高夫人很赏识慧梅的音乐天才,就叫一位善吹笛子的太监给她一些指点,从此她的笛子更吹得出神入化。小张鼐那时在孩儿兵中做小头目,在皇陵得到一只 笛子,是北京宫中一百七十年前的旧物,由一个钟鼓司①的太监带到了凤阳皇陵,笛身用最乞贵的建漆漆得红明红明,在月光下可以瞧见人影。上边刻有刀法精细的 春山牧牛图,还有赵于昂体两行娟秀的题字,上题宋人诗句“牧童归去横牛背,短笛无腔信口吹”;下题“成化元年制”。画的线条嵌成石绿色,题字嵌成赤金色, 虽经历一百数十年,色彩如新。笛尾是一段象牙,整个笛子显得十分典雅。张鼐把这件宝物送给了慧梅。她喜欢极了,像爱护自己的眼珠一般爱护它。她喜爱它,第 一,因为它是宫中御物,形式典雅,音色优美;第二,因为它上边刻的图画常使她想起来在滁州几年的辛酸生活;第三,因为它是张鼐送给她的,而她在心中暗暗地 爱着张鼐。
①钟鼓司——执掌音乐的机构。
几个月前,她的弟弟不幸在西番地阵亡了。从此,她在人世上只剩了三位亲人,第一位 亲人是高夫人,慧梅把她当救命的恩人和母亲看待。第二位亲人是慧英, 慧梅把她当做了同胞姐姐。第三位亲人是张鼐。但是尽管她爱他,暗中关心他,有时在梦里梦见他,却从来没有在他的面前流露过一丝与众不同的感情,所以张鼐对 她的无限深情竟然毫无所知。高夫人也曾有意把她配给张鼐,但是一则因为他们的年纪还不大,二则因为战事紧张,只是这么想过,并没有说出口来,连闯王也不知 她有这个意思。
她吹了好长一阵,知道左邻右舍的男女老少都来到附近倾听,便离开柴门,走到院里,对着茅屋把最后的一段吹完。她不是怕别人 偷听,而是怕别人看见她的眼 睛里噙着热泪。当她吹完以后,揩去挂在睫毛上的泪珠,望着屋檐上挂着的冰凌条儿出神。这时太阳又暖了一些,每个冰凌条儿都在扑嗒扑嗒地落着水滴。
尽 管邻居们天天同慧梅见面,大家还是怀着新鲜的感情和好奇心走到门口,隔着柴门和竹篱看她。二毛领着两三个小男孩和两个小姑娘蹑手蹑脚地走到小院,试 探着走到她的身边,仰着望她的脸,也有的悄悄地把她手中的笛子摸了一下。慧梅被看得不好意思,用指头在二毛的前额上轻轻一戳,问:“你不认识我?”孩子们 像一群山雀似的,呼隆一声飞出了柴门。一个小男孩因为骑有竹马,绊着石头跌了一跤,但没有哭泣。
慧梅正要往屋里去,有人在柴门外叫了一声:“姑娘,你一个人在家么?”她赶快转过身来,看见是本村的卖婆王大娘着篮子,笑嘻嘻地向院里走来,她忙给王卖婆搬一把小椅子让她坐在太阳地里,小声问:
“王大娘,你老人家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昨晚上住在女儿家里,离这里八里路。今早一清早吃个窝窝头就回来,路难走,刚回到村里。别人都不要我惊动你,我只好躲在这近处等候你将笛子吹完,姑娘,我从来没听见过吹笛子吹得这么好。要是春天你在咱这山里吹,准定使百鸟来朝!”
慧梅不好意思地笑一笑,又小声问:“去到潼关了么?”
“自然去啦。”
“可得到重要消息?”
“消息重要得紧,姑娘,你快请夫人回来,我要向她禀报。你看,我进了村一直到这里来,连自己的家都顾不得回!”
慧 梅平日极其挂心闯上和张鼐的下落,这时因不知是吉是凶,只是心跳,不敢往下打听。她跑出柴门,站在苔藓斑驳的悬庄上,望着前川,横着笛子用力吹了一 口气,激越的声音一直越过前川,在对面的高山上荡回来,余音不尽地散人大主。随即,她看见慧英在马上向她这边望,她迅速抽出主剑,在阳光中挥舞三丁。看见 慧英也用剑挥舞三下,她跑回小院,兴奋地对卖婆说:
“大娘,你老人家稍等片刻。夫人马上就回来啦。你自己烤火。”
川里有一条河,河身又宽又浅。冬天河水枯竭,只见乱石堆积。偶尔有积水的地方,也已经上了实冻,厚冰上覆盖着一层白雪,河边是一条由乱石中踏出来的路,有些地方盖着雪,有些地方雪被风吹到路边或路中间,堆成雪堆。阳光照在雪上,闪着耀眼的银光。
这 些天来,寂静的山村,窄小的茅屋,对高夫人来说简直像监狱一样,把她闷得要死。如今一到这条路上,她感到心情豁然开朗,仿佛从今天或明天起就要开始 恢复她的马上生涯,像鸟儿一样在无边的天空中自由飞翔,她在开始的时候只让玉花骢缓缓奔驰。过了一阵,她把缰绳稍微一松,同时把鞭子在玉花骢的耳后一扬, 玉花骢完全明白了主人的意思,而且这意思正合乎它多天来的心愿,于是它四蹄腾空,像流星似的向前飞奔。慧英吃了一惊,只恐怕高夫人的右腿尚未好,在路上遇 到什么险阻时会操纵不灵。她在自己的黄骠战马上加了一鞭,紧紧地跟了上去。兰芝的马看见前边的两个同伴都飞奔起来,自己纵然是匹骟马,也不示弱,紧随在黄 骠马的尾后。慧英迅速地回头望一眼,大声叫:“兰芝,抱紧鞍桥!”路是坎坷的。三匹战马常常不得不从石头上,雪堆上,以及坑洼处飞跃而过。愈是颠簸,愈是 惊险,高夫人愈是畅快,她怎能不心花怒放?多少天她没有像这样骑马了!为着减少颠簸,她让臀部离开鞍子。几乎是站立在镫子上,却把身子俯向前去,就在这时 候她才感觉到她的右腿不能像左腿一样地多用力。但是她故意不断地把力量放在右腿上,好像故意同自己的伤痛找别扭。有时她咬咬牙,有时她皱皱眉头,一次,两 次,三次……她顽强地忍痛试验,最后她证明自己差不多可以经受住长途颠簸,也可以操纵烈马了,那心中的高兴简直像破开了中部风阳。
这样跑了几趟,然后高夫人略微地动了一下缰绳,坐在鞍上,玉花骢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刻把速度放慢,平稳地继续奔驰,慧英看见高夫人差不多能够像平日一样随心自如地操纵骏马飞奔在坎坷的道路上,心中自是高兴,但还是禁不住关心地问:
“夫人,你的右腿还是很疼吧?”
“哪里!只稍微有一点儿疼!”就在这当儿,高夫人感到一阵疼痛,好像伤口周围的肌肉在发烧,在跳动。但是她的脸上依然挂着笑容,望着慧英说:“再过三五天,慧英,咱们就杀出崤山,让官军知道我并没有死!”
慧英笑着说:“夫人,真是奇怪,怎么官军会谣传说你已经阵亡了呢?”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他们巴不得咱们这些人一个个早日死净。”
停了片刻,慧英又说:“可是冲过河南边境的那一仗也真够险了,要不是你那样沉着,亲自督战,全队人马说不定都死在那里。谣言说你先中了箭,随后自刎而死,倒不是完全没有一点谱儿呢。”
高 夫人笑一笑,但没有回头望慧英,也没说别的话。这次突围,遭遇是那样艰险,死伤是那样惨重,至今想起来好像是一场噩梦。她缓辔驰着战马,默默地回想 着一些往事。灿烂的阳光在她的眼睛里失去光辉,好像她又置身在一个杀声动地、月色苍茫的夜晚,一些激动心弦的场面和一些人影跳出她的眼前,同时一些永难遗 忘的话语、喊声和刀剑的碰击声出现在她的耳边。想着那些死去的将士和眷属,特别是想起来贺金龙等一群抵挡追兵、至死不退的英雄好汉,她的眼睛不由得潮湿 了。但过了片刻,她又想着这是她平生第一次离开丈夫单独率领一支人马作战,如果在危急万分时她慌了手脚,或者她扔掉大家逃命,今天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 唉,那太可怕了,日后也没脸再看见闯王和全体将士!想到这里,她在心里说:
“自成!你如今在哪儿?在哪儿?唉,我没有一刻不在挂念你!”
她 猛一抬头,才知道玉花骢已经信步走到原来出发的地方停住了。她感到双脚在镫子间冻得生疼,便牵着马蹓了一会儿,把缰绳往鞍上一扔。在马旁边踏着碎 步,走来走去,并且不时地顿着双脚,哈着双手。她还在思念闯王,心绪缭乱,愁眉不展,对于慧梅和慧英的“打暗号”根本没注意。慧英走到她面前,说:
“夫人,慧梅刚才用剑挥了三下,那是我同她约的暗号:有要紧事请你立刻回去。”
“有什么要紧事儿?”高夫人望着慧英问。不等她回答,随即吩咐说:“好,上马!”
王 卖婆被高夫人派到潼关去探听消息,在潼关住了两天,探明白官军既没有捉到闯王和任何重要将领,也没有在战场上寻到他们的尸体,倒是谣传闯王的余部逃 到了商洛山中,引起了官军注意。她还说,洪承畴和孙传庭率领五万官军去北京勤王,走到山西境内,得到报告,就派贺人龙率领两千人马星夜赶回,进行搜剿。贺 人龙几天前已到潼关,留在潼关的一千多官军也归他指挥,如今正在火急地征催粮草,就要往商洛山去。
这些消息使高夫人又喜又惊:喜的是,她 如今已经确信闯王和高宗敏等几位大将都平安无恙;惊的是,她担心贺人龙追赶到商洛山中,使闯王没法立足。赏了王 婆一点银子,把王婆送走以后,她坐在屋中,对着火盆默不做声,心中像翻江倒海般地激动。二十天来,她几次在夜里梦见闯王和他的左右大将,也曾被血淋淋的凶 梦惊醒。这里有高一功和许多将领们的妻子,她们天天烧香许愿,算命打卦,背着她哭泣。她自己常常忍着一肚子热泪对她们说些宽心话。前天半夜,她又梦见了弟 弟高一功,仿佛是幼年时代,同在村外的山上放羊。她看见了一只狼向弟弟跑来,正要大声呼喊,却急了一身汗,一乍惊醒。急忙睁开朦胧睡眼,看见弟弟的影子在 床前一晃,向门口闪了出去。她披上衣,跳下床,开门一看,什么也没有,只有苍茫的月色照满前川。一股刺骨的寒风扑面吹来,她不由得打个冷颤,重新上床以 后,她听着老营卫队在附近巡逻的脚步声,打更声,直到天明不能入睡,暗中流了许多眼泪。如今他是不是也到了商洛山中,同他李哥在一起呢?
等激动的心情稍微平静以后,高夫人在心中问道:“难道就看着贺疯子去进攻商洛山么?”又想了想,她忽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脱口而出他说:
“不能!一千个不能!”
两个女兵都吓了一跳,望望她的异乎寻常的眼神和流露在脸上的坚决神色,都不知她的心中在想些什么。慧英小声问:
“夫人,什么不能?”
“我是说不能让贺疯子往商洛山去,一千个不能!”高夫人回答说。她的眼睛睁得很大,直视着慧英的眼睛,一双细长的眉毛向上扬起,使人从她的眉宇间也能够看出来刚毅的性格。
“你说,咱们能袖手旁观,让贺疯子率领大批人马往商洛山去么?”她问,好像立等着慧英回答。随即她转向另一个女兵:“慧梅,你说?”
慧梅被高夫人的眼光逼得退后半步,没有回答。本来么,一个十七岁的腼腆少女对这样的重大事情能说出什么呢?其实,高夫人自己也不一定要她们回答什么。
慧英喃喃他说:“夫人,咱们当然不能够对这事袖手旁观,不过……”
“你们都到外边去吧,让我一个人仔细想想。”
高 夫人独个儿留在茅屋中,在放着已经绣好的“闯”字大旗的方桌旁边坐下,用右手支着腮巴,默默地寻思一阵。在她的脑海里出现了几个办法,但都是缓不济 急,被她一个一个放弃了。“怎么办呢?”她茫然地、苦恼地在心中自问。“难道就没有办法了么?”她的乌黑的眼珠在转动着,转动着,偶然落在叠好的大旗上, 落在那半个“闯”字上,忽然,她的心一动,一个念头从她的心上闪过。她赶快抓住这个念头,反复盘算,心中觉得豁亮了。
“这是个好办法,”她在心中说,“只是要冒风险。要冒的风险很大!”
她 继续寻思,可是除此以外没有第二个更好的办法。为自己的丈夫冒点儿风险算得什么呢?在潼关南原突围的那天夜间,她不就是准备打着闯王大旗,引诱敌 人,以便救丈夫脱险么?那时的艰险情形比着将要遇到的艰险大得多呢!可是她想到了她的箭伤,因为没有医生,没有尚神仙的秘方金创解毒散,这箭伤竟然到今天 还没有十分痊愈。要是再过三五天就好啦!她犹豫片刻,忽然下狠心说:
“不,不!不能等那么久,不能耽误!”
她看清楚对这件事需要当机立断,不能稍有迟误。如果成功,闯王就容易在商州一带站稳脚跟,早日重振旗鼓;如果失败,她也许会死掉,永远不能同丈夫再见。她下决心把这个天大的风险担当起来,吩咐慧英说:
“你去派一个亲兵,立刻骑马去把刘爷找来,我有紧急事要同他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