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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破冰冷局面,改善宴会气氛,全靠自己努力了。刘锜抓住第一个机会,和一个中级军官打个照面就热络地攀谈起来。他们曾经在熙河战场上一同作过战, 最有趣的还是他们一起瞒过上级,潜入敌方阵地去猎取一种美味的牦牛。这是毫无意义的冒险行为,要冒生命之险,却不会有人因此赏一面金牌给他们,最多的奖赏 不过是大嚼一顿而已。但这是行军中最大的乐趣,他们乐此不疲。大概很多勇敢的军人都曾有过类似的经验。刘锜巧妙地回忆起这件往事,顿时使他和大家之间的距 离缩短了。
然后他举起酒杯为对座的一位老将军祝酒,谈起他当年的好酒量,他清楚地记得这位老将军跟别人打赌一晚上喝了三十斤黄酒的豪举。
有过喝酒三十斤的记录,在军队中也是一种资格。这位老军人赵德从军几十年,积劳升至泾原路第五正将之职,却没有立过什么显赫的功勋。只有这个纪录才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光荣史。现在被刘锜重新提起来,他得意地红了脸,连同鼻尖上的酒疱也一齐红出来,摇摇头说:
“自家懑④老了,不济事了,喝不到三斤老白酒,就酩酊大醉,哪里还有当年意气!”
“老前辈说的什么话?今天正要看您赵将军重显身手,老当益壮。”
然后刘锜又问起隔座一个将校的儿子:
“虎子长得好条汉子,又练就一身好武艺。”他亲昵地呼唤着那小伙子的小名儿,并且惋惜地说,“可惜闲了三年,叫他英雄无用武之地。”
“还提什么虎子,”那个将校气呼呼地回答,“哪个促狭鬼把他调到甘肃茶马司去干些没出息的勾当,自家算是白养了这儿子。”
把茶马司这个主管贸易机构的肥缺看成为没出息的勾当,这是军队里一部分所谓“真正的军人”的淳朴观点,别人化了大气力,钻了门路还没弄到手哩!刘锜跟着叹息了三两声,他的恰如其分的同情,表明他的思想感情仍与他们一致,这就进一步地被他们认为是可以信赖的自己人。
宴会的主人和宴会的主宾形成强烈的对照。
种师道一直收敛起笑容,即使对一个通家子弟情谊上应有的殷勤,即使对一个朝廷派来的钦使礼貌上应该尽到的义务,他都靳于付出。主观上只想把刘锜推得越 远越好。他指挥这个宴会,好像指挥一场他不愿参加的战争一样,显得那么生硬、不自然和抵触。反之刘锜却使出了浑身解数,运用灵活多变的战术,获得越来越大 的成功。
回忆是涤垢去锈的润滑油,一经注入友谊的齿轮中,就能使它重新灵活地转动。这时宴会的空气显然稠密起来,人们对他身分上的距离和礼貌上的拘谨,在不知 不觉间已逐渐消泯,甚至对他的称呼也改变了几次:最初是尊敬而疏远的“天使”、“钦使”,后来变为试探性的“贤弟”、“贤侄”,最后索性不客气地直呼他的 表字。做到这一步,他的工作才算成功。
刘锜的老上司赵隆追述了当年刘锜到臧征朴哥那里去当人质的往事:
“记得当年信叔(刘锜字)慷慨请行,偕同马子充(马扩字)毅然首途,”他不断地点头赞许道,“那一副勇往直前、旁若无人的气概,把朴哥派来的使者惊呆了。在此以后,朴哥不侵不扰,西边安靖,我军也得稍歇仔肩,免得厮杀,这都是信叔的大功。”
这是大家知道的往事,并且早被反复讲述过多次,现在由目击者赵隆当着当事人刘锜的面把他冒险出发到龙潭虎穴去以前的那副气概重述一次,仍然引起大家那么高的兴趣。他一说完,许多人就哄叫起来:
“干杯!干杯!”
“为信叔的英武干—杯!”
“信叔去当人质,固然胆气过人,”有谁又讨好地提起刘锜一件得意的往事,“可不要忘了那一回的‘眉心插花’,俺记得……”
“王总管那回在旁亲眼目睹,”有人嚷道,“请他来讲,才是有声有色!”
大家又一齐嚷道:
“请王总管讲!”
“且待俺干了手里的这杯再说,”偏生这个大将王禀是个慢性子的,他一定要喝干这杯酒,啃掉一只已经啃去一半的鸭腿,用手抹去留在胡子丛里的碎屑,然后 咳嗽一声,清清嗓子,慢条斯理地讲起来:“记得那年金明砦一战,大军失利后撤。俺和信叔奉命断后,”他看看刘锜,似乎要等待他证实后,才肯说下去。刘锜只 是笑笑,众人又在旁催促,王禀这才眉飞色舞地继续下去,“眼见得敌方三员统将率领几百骑从后追来。信叔唱出‘空城计’,他骤马从隐蔽的山坡后冲出。俺紧紧 护着他,为他捏把汗。只听得他高喝一声,歹徒们!有种的留下来,吃俺一个‘眉心插花’!敌将冷不防信叔这一喝,正在错愕观望之间,信叔已经飕飕两箭,连珠 射出,都中了敌将的面门。第三个急忙拨转坐骑待逃。信叔骤马追上,又是一箭叫他倒撞下马来。俺在旁装出招呼后面大军的模样,大呼追杀。顷刻间,几百骑敌军 逃得无影无踪。俺两个缓骑而归,还牵来一匹‘五花骥’,可惜坏了蹄子,不得驰骋。这一仗可真打得痛快淋漓!”
他的回忆博得大家的喝采声,有人高吟:
“将军三箭定天山……”
许多人接着吟道:
“壮士长歌入汉关。”
接着又是一片声的“干杯”,连得种师道冰冷的脸上也冒出一点热气。
“贤侄直是如此英勇,”他随着大伙儿举杯道,“愚叔借花献佛,也要斟此一杯,相为庆贺了。”语气之间,似乎还有些保留。
无论战争的插曲,无论和平谈判的发轫,人们都同样为它举杯欢呼,当然这些片断确乎是吸引人的,甚至也打动了平日不肯随便赞许别人的种师道。可是更重要 的是宴会的本身这时已经发展到欢乐的白热化,即使没有这些故事,凭借任何一个理由,都可为它高呼干杯。刘锜紧紧抓住机会,喝干了种师道为他斟下的祝酒后, 出其不意地宣布道:
“刘锜些微效劳,值不得诸公挂齿。诸公可知道……”他有意停顿一下,要吸引大家的注意力,“这番刘锜赍来官家的手诏,特旨晋升种叔为保静军节度使,这才是天大的喜讯!”
这个意外的宣布,一下子就震动了全体将领。多年来,在这支大军中荣获节度使崇衔的前后只有两人。一个是刘锜的父亲刘仲武,另一个就是眼前的种师道了。 几天来,将领们纷纷在背地里猜测刘锜此来的使命,他们也曾预料到种师道升擢的可能性。但是恰巧在宴会的白热化高潮中,由天使本人宣布了这个喜讯,这却大大 出于他们意外。大家又哄然地欢呼起来,一片“干杯”声一直涨溢到厅堂以外。
所有的酒杯都冲向种师道,在潋滟的酒波中浮泛着高官厚禄的影子,将领们从种师道的升擢中看到了自己的利益。水涨船高,主帅的晋级,一般总是意味着部属的跟进,刘锜有意挑动了大众欢乐的情绪来和种师道的愁眉苦脸作对头,且看看他怎生应付这个场面?
但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积有数十年经验的种师道却也不是轻易可以击败的。他不慌不忙地说了事前早有准备的话:
“且慢!非是种某扫诸君之兴,”他的被挤小了的眼眶突然张大了,放射出熠熠的光芒,对有意向他挑战的刘锜横扫一眼,然后推开酒杯道,“此中尚有别情。 诸君和信叔贤侄都知道俺种某滥竽此军,三年来上托朝廷宏福,下赖诸将才武,幸免陨越,实无寸功。年来年迈多病,更是才疏力薄,但图得个太平无事,一旦卸 肩,把西陲的金瓯和全军交还朝廷,告休回乡,私愿已足。岂可谬领节钺,再当艰巨?非但种某不敢作此想,就是诸君厚爱种某,也当代种某向朝廷力辞这非分之赏 才是,这杯酒是万万不敢领的,务请诸君及信叔贤侄原谅。”
刘锜的一杯祝酒,逼得种师道非要对官家的诏旨表态不可。这席话说得虽然委婉,含意却是明显的。他种师道虽然当了一军之帅,却不是贪功逞能、惹事生非之辈,这种消极的反应,明明是为未来的军事会议预作伏笔,向诸将暗示他反对这场战争。刘锜洞察他的隐微,立刻进行反攻。
“世叔这番话,未免说得谦逊过当,不中情理。在座诸公,岂敢苟同?”刘锜将计就计,借着推重种师道的勋业,抬高诸将,一下子就收揽了大众的心,博得多 数人的支持。他说,“想世叔统领此军,久镇边陲,靖边安民,威震羌夏,岂止得‘太平无事’而已。今日水到渠成,名至实归,荣膺节钺懋赏,他年飙发电举,荡 污涤腥,裂土分茅,都是意中之事。诸公久隶麾下,多立功绩,将来还要更上层楼,步世叔之后尘,刘锜敢为预祝。官家恩赏,怎可推辞?这杯酒是务要赏光的。”
针锋相对地回答了种师道的话,却说得冠冕堂皇,击中了诸将的心窍。只有少数几个幕中人才听得出他俩是话中有话,各藏机锋。其余大部分将领都鼓噪起来,嚷道:
“信叔此言有理。主帅劳苦功高,官家恩赏,怎可推辞?主帅这杯酒是省不掉的!”
种师道默察时机,眼看自己陷于孤立中,再要推却是不可能了,就以战略家决心要在大会战中争胜,在前哨的小接触中不妨退让一步的防御姿态,举杯道:
“既然诸君厚爱,信叔贤侄又殷勤相劝,种某只得暂领此杯。至于节钺之赐,实属逾分,只好再作商量。”
说罢谢了众人,一饮而尽,举起空酒怀来,向四座环照一下。
刘锜感觉到在这个回合中,他把握战机,已打了一个小胜仗。
宴会进入到新阶段。
经过短时间的沉默后,环庆路经略使刘延庆忽然出乎意外地提议道:
“今日宴请天使,更祝主帅高升,理应尽欢极醉,才是道理。这寡酒淡菜,叫人如何下得咽?依刘某之见,这里可有伎乐舞儿,且传一部来演奏演奏,为大家助兴如何?”
刘延庆是番人出身,从偏裨积功一直升任为大将,官拜承宣使,只比节度使低一级。他在生活上不仅早已汉人化,而且早已官僚贵族化了。他自己家里宴饮,每 回都少不了丝竹弦乐,歌舞侑酒,而不理解为什么军部的宴会老是墨守成规,弄得好像在大寺院里吃斋一样,令人索然无味,但是这个建议不符合西军传统,与当时 当地的气氛不相适应,甚至是愚蠢的。像他通常的发言一样,话刚说完,就招来了尖刻的反应:
“军部里只有发号施令的金钲鼙鼓,哪有侑酒佐饮的歌女舞伎?”
“这话对了!要取乐早该自家家里带一部伎乐来才是。”
“独乐乐,孰若与众乐?”
是谁飞来了几支冷箭,最后的一句已经是含义十分明显的讽刺。刘延庆还辨别不出它的味道,侍坐在一旁的儿子刘光世,虽然识字无多,却也听得出弦外之音,早已露出悻悻不满之色。
“信叔是天子脚边的人,听惯了天上的法曲仙音,”布阵作战,果断非凡,说话行事却异常温和谨慎的种师中急忙插进来缓冲一下,“军中纵有些粗乐,如何入得他的耳中?还是请哪位将军出席来舞剑一番,倒不失我辈本色。”
“端帅说得妙!”
种师中的为人,深受军中爱戴,与刘延庆形成明显的对比,因此他的提议也和刘延庆的提议形成对比,大家一致叫好,都把眼睛瞟着以击剑著名的大将杨可世。 杨可世当仁不让,正待要站起身子,索剑起舞。忽然又听得一个年青性急的声音从座位上一下蹦了出来,他说:“且慢!”众人急看时,说话的却是说话行事和行军 作战都同样勇敢豪爽的姚平仲。他冲着杨可世告个罪,接着就提议道:
“久闻得信叔兄神射,绝世无双,恨未目睹。适才听了王总管所讲,更为之神往。今日在座的高世宣将军,在军中恰也有‘高一箭’的雅号,羌敌闻之丧胆。小弟斗胆建议请他两位施展绝艺。对射一番,以饱大家眼福,众位以为可否?”
如果刘锜不是西军旧人,如果宴会中没有刚才那一番热情叙旧,这个放肆的建议确是大大冒犯天使了。但是姚平仲的脾气就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丝毫没有拘 束,又何况他这个建议确实是热闹、新鲜的,提得十分及时。酒酣耳热之际,大家都需要活动活动、刺激一下,经他这一提,把大家的兴致都鼓舞起来。问题要看他 两个本人的意见如何。
高世宣是杨可世的部将,是目前西军将校中公认的第一名射生手。西夏诸羌多少勇将锐士丧生在他的一箭之下。在敌军中间,他的名气甚至比在本军中更响亮。 这个由敌方奉赠给他的雅号是他莫大的光荣。他当然很乐意在天使、主帅和诸将面前献献本领,只是限于礼貌,不得不谦逊一句:
“天使珠玉在前,末将一点小小薄技,怎敢在这里放肆献丑!”
他的推辞是不坚决的,经过众人撺掇,再看着刘锜的面色,就掉转头来说:
“天使如有雅兴,末将谨当奉陪,只是相形见绌,众位休得见笑。”
对于一切行动都要考虑其后果的刘锜心里也愿射箭。他自信技艺,百不失一,射好了可使众人对他更加敬服,增强他在未来军事会议中的发言地位,但他又不愿 过于卖弄手段,占了高世宣的上风。他知道自己以客人的地位,一下就凌驾于主人之上,是很容易惹起反感的。他小心翼翼地在两者——既要显示自己的技艺,又不 能贬损高世宣之间,见机行事。
“刘锜久疏弓马,不弹此调已久,”他踌躇一回,含笑道,“怎比得高将军日常挽强射生,热能生巧。还是请高将军先射,刘锜在一旁瞧着学罢!”
“天使神箭,久驰大名,怎么把话说颠倒!”高世宣少不得又言不由衷地客气一句,“既然如此,小将抛砖引玉,就僭先射了。”
众人看到两个都愿比箭,一齐起哄,簇拥着他们离开筵席
高世宣唱个无礼诺,先去脱了袍服,扎拾一番。他的从卒早把他用惯的几张弓和一箙箭取来。他选了一张“西番竹牛角弓”和几支“大镞箭”。这都是他在战场 上克敌致胜用的锐利武器,不是东京的公子哥儿们为了装潢门面,随带在身边的那些小玩意儿。他拿了弓矢,走上平台,找寻合适的箭垛。
宴会场所,没想到要布置箭垛,他光着眼四下乱找。“把仪门口的两盏灯笼射灭了,倒也可以,”他心里想,“可是太容易了,不足显示自家手段,压倒天使。 别的呢……”他自己练就一副在黑暗中也能明察秋毫的目力,别人却没有这副本领,要是在黑暗中射中了也是白费气力,只好再找。忽然间,瞥见厅堂外有一对水 桶,他灵机一动,叫声:“有了!”就饬令士兵们把水桶挑到甬道尽头的墙脚下,就地点燃起火把,把那个阴暗角落照亮了,叫人看他施射。
“偌大一对水桶,有什么好射的?”有人议论起来。
“休看水桶大,距离却远,俺目测一下,怕有二百来步,你倒来试试看。”
“高一箭吩咐了,自有道理,你们先别嚷嚷!”
“别嚷,别嚷!瞧他这一箭。”
这里高世宣已经客套、谦逊过了——这对他是多么不自然,多么别扭,忽然露出一副认真严肃的神情,好像身在战场上已经找到一个主要目标,就紧紧盯牢它, 瞄准它,准备把它一箭消灭掉。这是一个射手长期养成的习惯——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他摆好架势,曲一曲臂肱,把空弦连拽几下,先试试自己的臂力,然后搭上 箭,拽圆弓,回头对众人说:
“俺这一箭要射在右边那木桶盖的把手上,射不中时,众位休笑。”
一语未了,他陡然扭转身躯,以闪电般的速度,把弓矢换了手,从前胸移到背后,反手背射一箭。他在作战时,就常用这个假动作欺骗敌人,迷惑敌人,因而一箭致胜的。这一箭射去,正好射在木柄正中,尺来长的白箭翎还在木柄上颤动了几下。
“好快,好快的箭!”众人被他的假动作,特别被他的速度吸引住了,一齐称赞道。
“俺的眼皮还来不及眨一眨,箭已射出,这才叫做神乎其技。”
“这一箭要对准你老哥脑袋上射来,只怕也难逃此劫了。”有人俏皮地打趣说。
“不恁地,怎又称得上‘高一箭’?”
这里高世宣又搭上第二支箭,乘着眯起眼睛来打量箭干是否笔直的机会,心里敁敠道:“可不能炒冷饭!这第二箭更要出奇制胜,才能叫众人吃惊,天使敬 服。”顷刻间,他又有了新主意,他从箭箙中换来一支平镞凿子箭,拉足弓力,觑着左边桶盖薄薄的边缘上射去。只听他喝一声:“着!”神箭到处,桶盖应声掀 去,一股水蒸气顿时弥漫上腾。在众人一片喝采声中,高世宣得意地呵呵大笑道:
“小将不才,这一箭射去,却省得工兵们洗涤碗盏时再去揭那桶盖。”
说了就躬身把手里的弓箭交给刘锜道:
“这张弓,天使试试可还使得?如若不称手,那里还有几张好弓,尽天使挑用。”
刘锜含笑从高世宣手里接来竹牛角弓,掂了一掂,这确是第一流的好弓、硬弓,这里还有第一流的对手,不仅过去耳闻,今天已经亲眼目睹了,还有第—流的观 众,这是不问可知的。如果他刘锜拿不出第一流的技艺来射,怎生下得了台?经过一瞬间的考虑,他已经成竹在胸,迈步走到高世宣原来站立的位置上说:
“高将军再献神技,妙到毫颠,真叫刘锜无从措手了。”
他向从人讨根带子,把宽大的袍袖扎缚一下,既没有脱去身上的袍服,也没有褪去脸上的笑容,他带着对高世宣所选定的弓、矢,箭垛和发射的位置都十分信任的神情,对准目标,一箭射去,正中在水桶的腹部。他就挥手示意,叫那边秉着火把的士兵们把射中的箭从水桶上拔出来。
这一箭平淡无奇,看不出有什么突出之处,似乎只是刘锜的试射。对于第一次上手试用,还没有熟悉它的性能、特点的弓矢,即使是第一流的射手也需要试射一 箭,这在内行之间都是理解的。可是众人看见那边士兵要拔下箭来却不容易,原来这一箭已经射透了厚实的木板。箭镞拔出后,木桶面上裂开一个菱角形的口子,还 冒着一点热气的水从口子里汩汩不绝地流出来。
瞒不过这些久战疆场的将军们的眼睛,这平淡无奇的一箭,在两百步外,却射得十分有力。在军队中,能够射到一百六、七十步的就算好手了,更加谈不到要射透木板。
“好硬的弓力!”几个人同时叫出来。
以姚硬弓家出名的姚平仲心里也为之骇然。他想道:这一箭如果让他来射,至少也得摆好架势,用足气力,才能射得这样有劲。一箭破的,举重若轻,真个是名不虚传。好强逞胜的高世宣已经在心里承认刘锜是个劲敌了,还不相信能够超过他,想道:“且看他第二箭怎么个射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