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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有恒从怀里拿出几张烤干的烙饼。马扩立刻走出庙外捧了一掬雪和着烙饼大吃起来,然后又去喂饱玉狻猊,它在旁已等得十分心焦,连连用蹄子击地来表示抗议。
“张大哥、赵大哥都在山寨上?”马扩一面喂饼,一面动问。
“廉访在山神庙里困了两天,都不知人间已换了个世界。”
郭有恒不慌不忙地讲了下面许多惊心动魄的消息:常胜军在燕山府东郊的三河县与金军鏖战半日,先已打胜,不想在后方的张令徽、刘舜仁两个贼蛋,临阵降 敌,断了郭药师的后路,全师大溃。郭药师退入燕山城后,动了邪念,一夕之间,尽劫燕山路安抚使蔡靖等官儿降敌。斡离不不战而得燕山府,席卷全路,易州、涿 州等要地,纷纷易手。三天前斡离不率大军南下,侵入燕南之地,一夜之间,前线传来五把烽火,保州、安肃军、中山府诸处告急,文书雪片似地传来。刘安抚下令 紧闭城门,敛兵不战。听北面那些城池自为存亡。张大哥、赵大哥看到形势危急,当仁不让,昨日已率义军弟兄下山去救应保州等处,这里只留下二千多名弟兄保护 老小,看守山寨。俺奉令留守山寨,今天出来巡山,幸好与廉访相见。
上面的这些情况,特别是燕山失守,常胜军有变,金军南下等等虽然早在马扩的预料之中,但经郭有恒证实,向他复述一遍以后,仍使他非常激动和悲愤。当下他就提出要追上义军,协助张、赵二位大哥参加作战的意图。
郭有恒地位虽低,却是个处事明白,头脑清楚的头目。现在他既被任为“留守”,就要以“留守”的地位来考虑马扩的要求。他了解马扩在义军、在张、赵两位 大哥心目中所占有的非常重要的地位。他既然上山来找两位大哥,不巧碰到大哥出征,断无把他留在山寨之理,何况他又是一个出名的军事专家,让他追上大军,作 为张、赵两位大哥的参谋,对于打胜这一仗可能起很大的作用。这样考虑停当后,他就以十分诚恳的态度表示欢迎马扩此举,还派了一名向导,陪同马扩前去。
当张、赵二位大哥与马扩在一起时,推心置腹,他们早已不把马扩看成外人。他们就是以这样兄弟般的热诚,赢得马扩的友谊的。现在郭有恒是山寨的主人,他以极有分寸的礼貌对待马扩,马扩却感觉到自己只是一个客人,因而不快。
但他对郭有恒有什么可以抱怨的?把他从“风雪山神庙”的困境中救出来,同意他去前线的要求,还怕他再度迷路,特别为他提供一个向导。如果他处在郭有恒的地位上,能够为朋友们最大限度做到的事情,恐怕也只能到此为止。
他对郭有恒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但他仍然感到不快,这说明马扩们的心理结构不同于一般人。他对友情、对别人对他的信任程度,有着更高的要求,而不能满足于泛泛的,在形式上可以接受的满足程度。
(五)
马扩在保州以南的南大冉追上大军的殿后部队时,张关羽、赵邦杰都到满城董庞儿的军部去指挥作战了。他又向满城的方向追去,路上就听说金兵已经大败,金 将兀术向东北方向溃退而去。他急忙迎上去,只见张关羽、董庞儿、赵邦杰联骑而来,满面高兴的样子。这是宋金交战以来宋方第一个胜仗,也是义军和金朝正规化 部队交战的最大的胜利。
董庞儿看见马扩,老远地就拍马迎上来说:“金兵犯顺,兀术统大军进攻保州。闻知三哥宝眷尚在城内,俺哥儿三个心里着急,定了分路合击之训,昨日傍晚一 战,败兀术于漕河,挫动了他们的锐气,今日又在满城大战,两军合力,杀得兀术片甲不留,匆匆逃走,保住了保州。三哥今天就可进城去看看宝眷了。”
把保卫战略要地保州的战争说成是为了保护马扩的家眷,是把这一战的价值贬低了,但这正是董庞儿的作风。如果他见到刘鞈一定会说保卫保州的目的是为封闭 金军进攻真定的大路;如果他见到张孝纯,也一定会说保卫保州是从侧翼打击金军,不让它靠拢太原。他这张嘴是够甜的。但在一旁听到这话的张、赵二人倒也不以 为非,因为在战争时,他们的头脑中都曾想到马扩的家属以及赵娘子。
即使打逞了金军,能不能把亸娘从死神手里抢回来,还在未定之天,马扩不能够因为这一战的胜利就高兴起来。他高兴的是张、赵两位大哥终于和董庞儿尽弃旧 嫌,言归于好,同心戮力地打败了金军,这是他多时梦想的愿望,今天终于实现了。他还把这场战争看成为一个榜样,只要宋朝政府能与成千上万的义军、弓箭社和 其他的民间武装力量合作,不难最后打退金军。他情不自禁地握住了董庞儿的手,又拉着他的手与张、赵两位大哥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这个动作倒教张、赵二位有点 腼腆起来。
“好教三哥放心,”赵邦杰指着从后面跑米的一个人说道,“三哥你看看他是谁?”
“刘七爹,”意外的邂逅,使马扩激动地叫起来,“你从城里来,可知道俺那家室还在人间不在?”
刘七爹合拢两只手掌,念了一句“南无救苦救难,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南无释迦牟尼佛!”先教马扩放下心来,然后用了夸张的语气告诉马扩:他再次到保州 的时候,亸娘已命属悬丝,那个大夫一面着急亸娘的病,说已是回天乏术,母子两个都保不住了,一面又耽心他自己在真定的家属,嗔怪七爹不该在此军务倥偬之 际,把他接到保州来,害得他困在孤城里,心挂两攀。刘七爹骗他道,这病人是马廉访的眷属,如今他统军十万,连夜从真定来救保州,你要不好好地把病人治愈 了,大小平安,明儿马廉访打退金寇,进得城来,可要与你算账的。吓得那大夫浑身发颤,问道:“七爹,他……他…那个马廉访……可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幸亏他带去的那几颗“安胎养气丸”真是灵芝仙丹,晚间服下,半夜里下了不少瘀血,胎儿倒保全了。第二天再服一丸,果然又安了胎,又养了气,神气好转,气力 也有了些,人都识得了,话也会说了。只是大夫再三关照,要让她安心静养,只怕在百日之内不得下炕行动,也休要把外边的事告诉她,免得她多操一份心。
“看到她已离险境,俺的心也放下一半。前晚打听得我义军已到满城,还不知廉访是否也在军内,俺与赵娘子商量了,设法出城来找廉访。不想病人心静,俺两 个悄悄的说话,她都听见了。临辞别时,她举目要俺走近炕床边,拉着俺手,颤声说道,“告七爹,你出城去把三哥找到了,就说俺的话,三哥打退金贼后,务必回 家来看看,俺在这里……忍死相待。”
一句话说得沉痛,在一旁听到的董庞儿、张关骑都劝马扩立刻进城去看亸娘和母亲。不过马扩本人心里倒有点犹豫,因为亸娘说的是三哥打退了金贼就去看她。昨、今之战,他都没有参加,打退金贼,他没立下寸功,认为自己还不具备可以去看她的资格。
要是亸娘的病势十分危急,或者马扩现在想起了那不祥的预感,那他就会不顾一切地先去看了亸娘再说。现在的情况却不是这样,亸娘的病势已经好转,金人暂 无再攻保州的可能,而保州又近在数十里之内,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马扩进城去看亸娘等家人,那预感也就不存在了。这时他心里想着的,最好在附近的什么地方 又发现一股金军,让他讨了军令,一举把它歼灭,那样他才可以无怍无愧、心安理得地进城去看亸娘。
他正在这样想着的时候,忽然一骑飞来,向董庞儿、张关羽报告了有大队金军骑兵从博野、望都一线进袭中山府。知府詹度派他前来告急。战志正浓的董庞儿、张关羽毫不犹豫就接受了告急书,打发詹度派来的使人先回中山,要他稳定军心,坚守一,二天,义军的大部队陆续就到。
他们几个人商量了一下,救人救火,事不宜迟,义军的后续部队这时还驻在南大冉待命,就派那支军队改充先锋,前去中山救援。这里的大军整顿—下,续后跟上。
马扩趁机请令道:“张大哥,董二哥激战方罢,理合稍憩。这里南大冉的部队就让小弟领带了,先去中山,如得一战,定不失机,请大哥裁定。”
马扩不是以宣抚司廉访使的资格而是以义军中的一员客将的资格请战。董庞儿、张关羽都不能够接受他这样的礼数。当然他们也是十分希望马扩带领这支人马与他们一起同金人作战的,只有赵邦杰说了一句:
“三弟要战,也不忙在这一时三刻,何不先进城去看了弟妹,再赶到中山,也不耽误多少时间!”
“赵大哥休如此说,”马扩性急地争辩起来,“让小弟追随大哥们在中山府打败了敌军再回去探望家室,都不过是这一二天内的事,有何不可?”
张关羽看马扩着急,连忙插进来道:
“既然三弟踊跃求战,小弟就与他一起先到南大冉去,二位贤弟整顿了部队,续后就来,”
他们就这样决定了分成前后两路,向中山进发。
(六)
保州之战,义军胜来容易,在诸头领之间,不觉滋长了轻敌思想。譬如当时马扩就说,打败了进攻中山的金军,一二日内即可回保州老家探望家人。在一旁听到 这话的董、张、赵等头领心里也都是这样想,兀术身为四太子,麾下都是女真军的精锐,他们尚且可以一战挫之,再战渍之。那个怕德特离补统率的乌合之众的骑兵 部队又何足为惧?他们忘记了保州之战,事前经过研究,在漕河、满城两处预先布置了阵地,等待兀术入彀。中山之役却是仓猝决定的,闻讯即行。哪里可以遇到敌 人,遇到了敌凡准备怎样一个打法,都是心中无数。这违背了兵法上说的“致人而不致于人”的原则,很可能会导致失利。
骄傲轻敌,不完全是主观的产物,在某些具体的客观环境中,大家都会产生这种想法,可谓人同此心,心同此愿,都没有想到还会出现潜伏的危险和意外的结果。
由于他们的轻敌思想,导致了异常激烈的战斗。这一战役前后打了五天,义军经历了先胜、后败,最后胜利等三个阶段,中间损失了杰出的领导人张关羽,也导致了董庞儿与赵邦杰的再度失和。
马扩是在第一阶段战争时阵斩银环将蒲察绳果,击遍了伯德特离补以后,单骑叩城,与詹度打话,被詹度用竹篮子缒入城中的。以后两天,他就留在城里,帮助 詹度布置城守的军事,直到最后出击时,才回到义军队伍里。对于第二阶段的战败,张大哥的战死,他都不要负多少直接的责任,但他还是把战争看得太容易了,一 经战胜,就建议入城与詹度联系,内外夹攻,既料不到伯德特里补败退以后还有一个杀回马枪的可能,也没有想到詹度并无配合作战的诚意,事后倒有干没义军之 功、大吹大擂自己守城功绩的极大胃口。他对张关羽战死,要负间接责任。
十一月二十三日,在中山府周围完全肃清了敌踪以后,赵邦杰和董庞儿会谈这支义军今后的趋向。董庞儿主张河北义军与他的部队合并,推马扩为主,放弃和尚 洞山寨,在河东河北之间找一个根据地,在金人的后方游弋作战。赵邦杰不同意合军之议,主张把河北义军带回山寨,整顿休养,伺机出击,以屏障目前还算完好, 没有受到金军躁躏的真定府,以牵制金军向南方进军。他们双方各执一词,问题的焦点在于合军。董庞儿推马扩为主,说不出具有多少诚意,但马扩在义军中毕竟还 是一个客卿,要借用他的名义则可,真正要统带两支军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张关羽已经战死了,赵邦杰的声望比不上董庞儿,如果合军了,不消多少时间,这支 军队终将为董庞儿所有。
这番话赵邦杰虽然没有说出口来,但从他反对合军态度之坚决一点上就可以看出来。董庞儿也猜到赵邦杰的心思。既然合军之议暂时还谈不拢,他也就顺风转舵,客客气气地与马扩、赵邦杰两个分手,自己带着部队到金军的后方去活动了。
这里赵邦杰与马扩商量把义军带回去整顿训练的问题,邀请马扩一起入山。这对于马扩有着不容推诿的道义上的责任。
经过这一场鏖战,马扩发现义军还存在着不少缺点,首先是不能适应金军的战术,骑射击刺的技术比不上金军,持久作战的体力比不上金军,战胜则嚣然杂上, 战败则纷然四散,作战纪律和作战意志也比不上金军。他提出了“明约束,习战斗,练胆、练艺、练力、练志”的目标,与赵邦杰研究了具体训练的办法,在山寨中 转入一个整顿、休息、加紧训练的时期。
在将近一个月中,马扩固然不难抽出三四天的时间回保州去一趟看看亸娘,她已经望眼欲穿了。赵邦杰也一再怂恿马扩回家去一次。马扩考虑到这里的任务吃 重,有千头万绪的事情要等待他们去办,他目复一日地口头答应刘七爹,说再过几天一定回去,事实上却是一天天地拖下来。最后只让刘七爹把亨祖带上山寨,与全 寨官兵一起参加训练。
什么是最重要的,什么是次要的,在不同的人中间固然有不同的标准,在同一个人身上有时也会出现不同的标准。
马扩明知道亸娘是怎样迫切地希望他回去一次看看她。那种渴望得到心灵上的抚慰的要求,已经形成为叫他喘不过一口气来的压力,他甚至把他回家后亸娘要对 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琢磨过了。那会给予他多少欢乐,多少激动!每晚入睡以前,他都暗暗地下了决心,明天或者后天一定要走,中夜转侧时,这个决心 下得更大了,顶好天一亮就走。可是天还没有亮,他就被号角声吹醒,进行每天早晨第一轮的击刺训练,郭有恒等头目不断跑来向他请示报告,然后是赵邦杰与他研 究一天的日程,这些在山寨中日夕发生的平平常常的工作,只要和打击敌寇这个目标联系起来,就会发出闪闪的光,变成头等重要的事情,挤掉了其他的一切。
这样一天天地拖下去,马扩终于没有回得成家。
(七)
保州的家回去不成,马扩为了为义军请粮之事却到真定去了两次。
过去马扩与义军诸头领的往来,多少带点秘密活动的性质,饶是这样,刘鞈还一再告诫他休与张关羽等人往来。只有这一次马扩带着义军在保州、中山两次战胜 的消息来到真定,他受到凯旋英雄那样的待遇,那原因是十分明显的:军兴以来,两河城市,望风奔溃,只有那两役打击了金寇,使它知难而退,国人稍得扬眉舒 气,也提高了士气,影响不小。再则,保州是真定一路的门户,中山是它的堂奥,保住了保州、中山,间接地保卫了真定府和真定一路,关系匪细。为此,刘鞈还为 马扩举行了一个欢迎的仪式,表彰他抗敌的功劳。马扩当场提出异议,认为血战之功应归于义军,特别是为国捐躯的义军首领张关羽,他自己不敢掠美。刘鞈口角春 风,也顺便提到义军的功绩,对他们的称呼又有所提高,从过去的“乱民”“莠民”升格为“义民”,而张关羽本人也被他称为“义士”谥为“国殇”。总之,属于 精神方面的表扬,刘鞈都不吝惜,还表示愿与“赵义士”见面。他还对人说,这个赵义士原名为杰,现在改名邦杰,可见他心存帝室,不忘官家,单这一点,就值得 大大奖励。不过谈到物质方面的问题,他虽答应赠粮两万石,却口惠而实不至,经过一再催促,总算拨付了五千石白米。话说得很漂亮,军兴以来,本路开支浩大, 银粮两绌,不得已从万无可省之处,先拨付白米五千石,以济贵军燃眉之急,其余之数,日后再作商量。
马扩第二次入真定城催粮的那天,正好朝廷颁来道君禅位,渊圣皇帝登极大赦的诏书。这道诏书给人们带来“否极泰来,万象更新”的希望,它好象一阵春风, 一场春雨,吹拂着、滋润着人们的心田。凡是直接或间接受到宣和末年权奸集团统治之害的臣民,得知这个消息后,莫不产生了这种喜悦的感情。即使象刘鞈那样本 身曾受过那集团好处的官员,只要从国家利害的角度上来考虑问题,当时也分享了这种喜悦。他捧着诏旨竟然失声痛哭起来。不能够说他的眼泪中没有回顾畴昔、留 恋归君的成分,但毕竟在他的眼泪中也闪耀着希望的火花,是属于喜极而涕的悲伤。他这一哭缩短了与马扩之间的距离,两人间的共同语言多起来了。
那一次,他挽留马扩在真定城内住了两天,谈话比较融洽。与刘氏父子恢复感情,本来就是马扩争取的目标之一,这个机会来得正好。可惜子羽出差在外,马扩两次来真定,都没有与他见到面。
关系略有好转,刘鞈就不免要以老世叔、老上司的双重身份,对马扩的工作、出处有所规劝,甚至以“大义相责”:
“子充负绝世之才,朝野瞩目,当为一国、一路之重,岂可局促自限于山寨一隅之地,忘了全局?”然后他介绍了当前的军事形势,斡离不大军攻保州、攻中山 不克,已向庆源府、信德府进兵,眼看即将抵达黄河北岸。想朝廷对河防必有布置,异日两军决战,将在大河两岸,胜负非短期可见分晓,但我保得真定一路不失, 隐为金军之后患,叫他嚏前跋后,进退失据,我军才有持敌之胜算。说到这里,他趁机劝马扩回真定来,“子充莫非还离不开山寨?想那赵义士久在义军中,上下交 孚,威名夙著,俺昨已上奏朝廷,请授以武翼大夫之官。想他必能带好此军,为真定一路之屏藩。至于该军的整顿训练,乃军中常事,一偏裨之力尔,军中人才正 多,何必躬亲其役?子充不怕委屈,肯到真定来,当以提举四壁守御的重任相畀,这才不负子充乎日忠君爱国之志!”
这时王渊,李质都在真定,王渊这个脓包货,固然无足轻重,但李质是刘鞈一手培裁的人,又在统带真定一军,为什么不让他“提举守御”之事,反而舍近就远 地要来请教马扩?其中必有缘故。据马扩了解,那天金军入境攻打保州及中山府,警耗传来,刘鞈也曾拟出一个出击救援的计划,让李质、王渊分别率部五千人北上 救援保州、中山两处,让懂得军事的儿子子羽作为参谋协助自己坐镇真定。结果王渊托病,始终未跨出城门一步,李质率部出城兜了一圈,刚到城东北百里的无极 县,听说金军已抵安国,急忙撤兵回城,还谎报金兵已退。大约就为了这一次的表现,刘鞈不放心使用他们,要想让马扩来代替他们主持城守。
这个建议值不值得考虑?
首先从大道理来说,要把马扩使用在更重要的岗位上,守住了战略要地的真定城就可以保住真定一路,进而威胁金军的后路,这是讲得通的。
义军正在整训,这个工作赵大哥完全可以担负起来。马扩如果取得了真定战守的主持权,将来与义军配合作战,彼此都会得到很大的好处。他相信赵邦杰以大局为重,会同意刘鞈的建议。
问题的症结在于他以一个客将的地位,而且与王渊、李质多有人事上的摩擦,一旦凌驾于他们之上,主持城守之责,指挥起来,能够得心应手吗?王渊、李质两个,会心甘情愿地交出指挥权吗?这才是值得慎重考虑的问题。
马扩虽然出身于军人世家,他在西军中只是一个带领几百名弟兄的中下级官佐,他们长期生活在一起,职分虽有差别,感情却逾骨肉,一上战场就形成为一个呼 吸相通、生死与共的战斗集体。少年时期战争的经历是他一生中最值得留恋的回忆。他不能忘怀作为一支子弟兵的指挥官指挥作战感到的那种得心应手的快乐。后来 他被调去参加“海上之盟”的外交谈判,接着又担任童贯宣抚使司的幕僚,可说脱离战争已久,偶然上一次阵,也好象是客串演剧一样,已经不是他的本分职事。
这一次,他作为义军的客将,重披战袍,在中山府以北的清风店与金军大战一场,虽然他与义军的关系十分亲密,他不以客将自外,义军战士们也都视他为自己人,但在指挥过程中,仍有格格不入的感觉,这就影响到作战的效果。从而他悟出了一个道理,他要带自己熟悉的队伍。
由于这一重顾虑,他对刘鞈表示是否接受新职,要与赵邦杰商量后再作决定。
刘鞈忽然机警地抛出一片香饵,他表示如果赵义士能够同意让马扩回到真定来,他可将下欠的一万五千石白米一次拔交给义军。刘鞈不愧是童贯幕下的首席幕 僚,这一套办法都让他学到手了,现买现卖,两不相亏。马扩也是经过童贯熏陶的人,在这个问题上也不示弱,他问了一句,二万石白米固然可解义军目前的燃眉之 急。不过今后义军的给养应当如何支付,希望刘鞈有个明确的表示。刘鞈毫不犹豫地回答:只要子充来府主持城守,义军、官军都是一家人了,有米共炊,有饭同 吃,决不厚此薄彼。
下一次马扩就是以“提举四壁守御“这样一个新的身份来到真定的。不管长官的欢迎,同僚的侧目,部属的惊讶,他把他在山寨中已经行之有效的那一套实于苦干的精神带到这个部队来,决心要把部队中已经蔓延开来的骄纵、怠惰、市侩式的庸俗等等坏作风、坏风气彻底改变掉。
马扩来到真定治事以后,他的立足点站得高了,对战局的全貌有了更明确的认识,对战争前途也产生了乐观的想法。这时金军已经渡过黄河,包围东京。靖康君 臣,惊慌万分,有的主张派人到金军军前去乞和,有的主张渊圣皇帝弃京师出走,战守之策定不下来,人心越加惊慌。马扩身在前沿,心存魏阙,他针对那种悲观消 极的情绪和一些没出息的主张,草拟了一道奏札,遣人密送京师。在奏章中,他分析敌我情况,设计作战方略,预测战争前途,最后提出了气壮山河的结论“可使 (敌军)匹马不回”,确实起了令人振奋的作用。
在奏札中他说:
“虏人南寇,步骑无二万人。又时已春首,彼难久留,乞坚守京城,勿轻出兵,括取官私马,无虑三万匹,召募敢勇必战之人,各授器甲,略阅队伍,每五千人 为一项,分屯要害。密檄诸道勤王之兵,并力齐进,预戒河东、河北多设邀截。彼不过二月中必退,京师之兵蹑其后,河外之兵逝其前。彼方阻河势迫,乘机击之, 可使匹马不回。”
在这道预见性很强的奏札中,他谈到的许多事实都被后来的历史所证实,它标志着马扩在政治军事上成熟的程度。
诸葛亮著名的《隆中对》,在群雄割据天下纷扰之际就预见到以后三分的大概轮廓,用后来的历史事实来印证他的预言,一一如同符契。它是一个重要的历史文献。可以说马扩的这道奏札也是一篇军事上的《隆中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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