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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雅克·科尔◎,美第奇◎,迪埃普的安戈◎,拉罗歇尔和奥弗雷迪◎,富盖◎,蒂埃波罗,科尔奈◎,他们的巨额财富是通过正大光明的手段获得的,因 为当时人们对各种稀有产品从何而来一无所知,而他们在这方面则处于特殊的优越地位。但是到了今天,地理知识已深入大众,竞争已大大限制了利润范围,任何暴 富不外来自两种情形:要么出于偶然事件或某种发现;要么是合法的敲榨勒索。小商业模仿丑恶的榜样而变坏了,尤其是近十年来,通过可耻地攫取原料,使自己适 应大商业的无耻观念。到处应用化学方法,人们已经喝不到葡萄酒,酿酒工业因此而倒闭。为了逃避税收,卖的都是掺假的盐。法院对这种普遍的弄虚作假感到胆战 心惊。最后,法国的商业在全世界受到怀疑。英国也同样败坏了自己的道德。在我们这里,邪恶来自政治法律。宪章规定了金钱统治,发财便成了这个不信神的时代 的最高信条。高层社会尽管有眼花缭乱的金银财宝,又有一堆外观漂亮的大道理,它的腐败远比低层社会下流的基本上是个人的腐败更为丑恶,其中某些细节成了我 们这一“场景”的笑料,或者说可怕的笑料。政府看到任何新思想都心惊胆战,将当今的笑料从戏院扫地出门。资产阶级不如路易十四宽容,看到来了《费加罗婚 姻》就浑身发抖,禁止上演政治性的《塔尔丢夫》,当然,今天也不许演出《杜卡莱》,因为杜卡莱已经成了君王。从此以后,喜剧成了讲述的形式,书籍便成了文 人们收效不快但较为可靠的武器。
◎雅克·科尔(一三九五—一四五六),法国大商人。
◎美第奇;中世纪意大利佛罗伦萨的著名家族,经营毛织业起家,后来成为欧洲最大银行家之一。
◎安戈(一四八○—一五五一),法国大船主。
◎奥弗雷迪:十三世纪法国大船主。
◎富盖:十四世纪德国银行家家族。
◎蒂埃波罗和科尔奈都是威尼斯贵族。
今天上午,纽沁根办公室人来人往。他频频发号施令,不时进行数分钟的会谈,这里简直成了金融大厅。就在这一片忙乱中,他的一个经纪人告诉他,本公司一 名成员雅克·法勒克斯失踪了。他是他们中间最机灵和富有的一员,马丁·法勒克斯的兄弟,于尔·德马雷的继承人。雅克·法勒克斯是纽沁根银行正式经纪人。男 爵与社·蒂耶和凯勒兄弟一起,冷静地谋划了这个人的垮台,就像过复活节宰一头羊一样。
“他顶不住了。”男爵平静地回答。
雅克·法勒克斯曾为投机买卖的成功立下汗马功劳。几个月前的一次危机中,他大胆运筹,挽救了局势。但是,要求这些“猞猁”向他表示感激,岂不等于要求隆冬时节的马克兰恶狼发善心么?
“这个可怜的人!”报告消息的经纪人说,“他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他还在圣乔治街为他的情妇装备一处小小的住宅,为油漆和家具花了十五万法郎。他是那么爱杜·瓦诺布尔夫人!……现在这个女人只好离开这一切了……一切都是赊账的。”
“号(好)!号(好)!”纽沁根心里说,“介(这)回可怕(把)我那天夜里的损失给老(捞)回来了……”
“他习(什)么钱也莫(没)有付吗?”他问那个经纪人。
“嘿!”经纪人回答,“哪个商人消息会那么闭塞,还会不允许雅克·法勒克斯赊账?听说还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地窖呢。附带说一句,那是一所待售的房子,他 打算买下来,房契上写的是他的名字。真是愚蠢!银器、家具、酒、马车、马匹,这一切都将成为资产负债总价,债主如何处理这些东西呢?”
“你命(明)天来吧,”纽沁根说,“我先去看看。雨(如)果不宣布破产,考(可)以友好协商解决,我将叫你开(给)介(这)些家具开一个合理的价钱,同时怕(把)居(租)约拿过来……”
“这肯定能顺利办成,”经纪人说,“您今天上午就去吧。您会碰上法勒克斯的一个合伙人和一些供货商,他们都想为自己捞到优先权。不过,他们以法勒克斯名义开的发票都在瓦诺布尔夫人手里。”
德·纽沁根男爵立刻派手下一名办事员去找他的公证人。雅克·法勒克斯曾向他谈过这幢房子,它最多值六万法郎。他想马上成为房主,以便在房租方面行使优先权。
出纳(他是一个正直的人)前来询问主人在法勒克斯破产中是否会遭受什么损失。
“相反,我的号(好)伏尔弗同,我要老(捞)回习(十)万法郎了。”
“哦,怎么回事?”
“嘿!法勒克斯介(这)个考(可)怜的家伙,一年来为他的青(情)妇准备了一栋房子,我就要把它拿到朽(手)了。我开(给)那些债主五万法郎,介 (这)一切就全都归我了。我的公金(证)银(人)卡多先生即将得到我的吩咐,因为房居(主)去(处)境尴尬……我原来就基(知)道介(这)一点,但我汤 (当)希(时)糊涂了。过不多久,我的天仙般的艾丝泰(苔)就会居(住)上一座小小的宫殿……法勒克斯把我带进介(这)座宫殿。房子极为精几(致),离介 (这)禾(儿)很近……对我太合希(适)了!”
法勒克斯的破产使男爵不得不到交易所去。但是,离开圣拉扎尔街后,必须经过泰布街。几小时没有和艾丝苔在一起,他已经很难受,他真想把她留在身边。他 打算在他的经纪人遗物上捞一笔,这样使他觉得那已经花掉的四十万法郎的损失就微不足道了。他要向“他的天席(使)”宣布从泰布街迁居到圣乔治街,她将住进 “一座小小的宫殿”。在那里,往事的回忆不再打扰他们的幸福。他为此感到兴奋,觉得脚下的铺路石也不那么坚硬了。他迈着青年人的步履,做着青年人的美梦。 到了三兄弟街的拐角处,走在石路上正想入非非的男爵忽然看见欧罗巴神色惊慌地向他走来。
“你去哪禾(儿)?”他问。
“哎呀,先生,我正找您呢……昨天您说得蛮有道理的!现在我认为可怜的夫人该进几天监狱了。可是女人家哪懂钱财上的事?……夫人的那些债主知道她回来 了,一窝蜂向我们扑来,就像扑到一头猎物上……先生,昨天晚上七点钟,已有人来贴出可怕的告示,星期六拍卖她的家具……这还不算什么……然而,您知道,夫 人心肠好,过去曾想帮助那个魔鬼。”
“哪个魔贵(鬼)?”
“哎,就是她爱过的那个人呗,那个德·埃斯图尔尼!他很迷人,还赌博,就是这些。”
“他拿作了记号的的纸牌赌博……”
“对呀!那您呢?……”欧罗巴说,“您在交易所里做什么?还是让我说下去吧。有一天,为了不让那个乔治所谓开枪自杀,她把自己的全部银器和首饰都送上 了当铺,这些东西都没有赎回。这次听说她给一个债主一点钱,别的债主都来跟她吵闹……威胁说,要将她送交轻罪法庭……您的天使要坐到那儿的被告席上 了!……这岂不是叫假发都能在头顶上竖起来吗?……她哭得泪人儿似的,说是要投河呢……哦!她会去的。”
“我雨(如)果去看你们,就不能向(上)交易小(所)了!”纽沁根大声说,“可系(是)我又莫(没)法不去交易小(所),因为我在那里为她全(赚)钱呢……你先去安慰安慰她;告诉(诉)她:我偿付这些债务。四点钟我去看她。不过,埃(欧)也妮,你叫她要爱我一点……”
“怎么,爱一点,要拼命爱才对呢!……先生,您听着,男人只有慷慨大方才能博取女人的欢心……当然,如果让她进监狱,您可能会省下十多万法郎。这样一来,您就永远得不到她的心了……就像她跟我说的那样:‘欧也妮,他确实高尚、大方……心肠真好!’”
“她系(是)介(这)样说的吗?埃(欧)也妮?”男爵叫起来。
“正是,先生,是她亲口对我说的。”
“拿着,介(这)给你,习(十)个路易……”
“谢谢……可是,她正在哭呢,她从昨天哭到现在,真抵得上圣女玛德莱娜哭一个月呢……您心爱的人正在绝望之中,而且那些债还不是她自己的!哦!男人呀,他们骗女人的钱财,就跟女人骗老头的钱财一个样……不是吗叩
“她们都系(是)介(这)个样!……秦(承)担责印(任)!……嘿!从来不秦(承)担责印(任)……叫她再也不要签习(什)么字了。我付钱,可系(是),雨(如)果她再签字……我……”
“您将怎么样?”欧罗巴摆出一副架势问。
“天哪!我对她莫(没)有印(任)何权力……我现在就把她的那些小系(事)管起来……你去吧,去安慰安慰她,对她说再过一个月,她就能居(住)向(上)一座小小的宫殿了。”
“男爵先生,您这是在一个女人心里投放高利息的资本呢!瞧……我觉得您变得年轻了。我只是个贴身女仆,我常常看到这种情形……这就是幸福……幸福有某 种反映……你要是垫上几笔钱,千万别舍不得……您会看到这能给您赚回来多少。首先,我已经对夫人说了,如果她不爱您,那她就是最坏的女人,一个荡妇,因为 您把她从地狱里救出来……一旦她解除了忧虑,您就会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话只是咱俩说说:我可以坦率地告诉您,那天夜里她哭得那样伤心……有什么办 法呢?……一个男人就要供养我们,我们对他十分敬重……她不敢把这些对您说出来……她想逃走呢。”
“逃走!”男爵叫起来,听到这个想法感到惊慌,“啊呀,交易小(所),交易小(所)!算了,算了,我不进去了……我要在窗子那禾(儿)看她一眼……看到她我就有勇气了……”
德·纽沁根先生走过房子跟前时,艾丝苔对他微微一笑。他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去,心里想:“她金(真)系(是)一个天使!”
欧罗巴用什么办法得到这不可能得到的结果呢?两点半左右,艾丝苔像等待吕西安时那样洗梳完毕,娇艳鲜润。普吕当斯看见她这样,望了一眼窗外,对她说:“先生来了!”可怜的姑娘急忙向窗口奔去,以为能见到吕西安,但看见的却是纽沁根。
“哦!你使我多么痛苦!”她说。
“这个可怜的老头将为您偿付债务,只有用这个办法才能使您显得对他有点关心的样子。”欧罗巴回答,“因为,不管怎样,所有的债都将被还清。”
“什么债?”她大声问。这个姑娘一心想拴住自己的爱情,但是一些可怕的手要使这爱情飞走。
“卡洛斯先生为夫人造的假债。”
“怎么!已经将近四十五万法郎!……”艾丝苔叫起来。
“还有十五万。不过,男爵已经乐意地承担了……他要把您从这里接出去,让您住进一座‘小小的宫殿’……说实话,您不算倒霉!……既然这个人能被您牵着 鼻子走,当您满足了卡洛斯的要求后,要是我处在您的位置,我就要叫他给我一幢房子和年金。夫人肯定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子,也是最具有魅力的,可是很快就 会人老珠黄!我过去也标致鲜润,而现在成了什么样子!我二十三岁,几乎跟夫人同年,可是我显得比夫人大十岁……生一场病就足以……如果在巴黎有一座房子, 还有年金收入,那就不用担心惨死街头了……”
艾丝苔再也听不下去欧罗巴一欧也妮一普吕当斯·赛尔维安说的这些了。一个使人堕落的天才,用过去将艾丝苔从泥坑中救出来的同样力量,现在又想把她再度 推入泥坑。领略过最深切爱情的人都知道,如果抛开爱情的道德,就不会感受到爱情的快乐。自从朗格拉德街她那简陋小屋中发生的那一幕以来,艾丝苔已经完全忘 记她从前的生活。迄今为止,她一直心怀恋情,生活上格守妇道。因此,为了不遇到麻烦,这个聪明的拖人下水的家伙施展才能,进行准备,使这个受爱情驱使的可 怜的姑娘别无选择,只好同意去进行诈骗。这种诈骗有的已经完成,有的正在实施。暴露出这个家伙的高明手段和精明之处,也就说明了他是用什么办法使吕西安就 范的。制造出可怕的非做不可的紧急情况,挖下坑道,装满炸药,在关键时刻对同伙说:“你点一下头,全都炸了!”过去艾丝苔脑子里全是妓女特有的道德观念, 她觉得别人对她的热情是理所当然的,她钦慕自己的某个对手,只是由于这个女人有本领让男人为她花钱。这些女人骨子里的意图就是让别人倾家荡产。卡洛斯指望 艾丝苔留住往日的记忆,这一点他并没有搞错。这些斗争中使用的计谋,这些不仅被女人,也被挥金如土的男人千百次使用过的策略,并没有搅混艾丝苔的头脑。可 怜的姑娘只感到自己堕落。她爱吕西安,她成了德·纽沁根男爵的正式情妇:这就是她的全部结局。假西班牙人拿了定金;吕西安用艾丝苔修墓的石头筑起自己飞黄 腾达的大厦;老银行家花多少张一千法郎的钞票换取一夜欢娱;欧罗巴用各种巧妙办法捞走几十万法郎。这些事全都不会引起这位钟情女子的关心。但是现在,使她 忧心如焚的,是癌症。
五年中,她看到自己洁白无瑕,犹如一位天使!她爱着,感到很幸福,她没有做过一点点不忠诚的事。而现在,这美好纯洁的爱情要被玷污了。她的思想还没有 将她这离群索居的美好生活与未来的污秽生活加以对照。这在她心中既没有精心盘算,也没有诗情画意。她体验到一种不可名状却又十分强烈的感情:她要从洁白变 为乌黑,从纯洁变为不洁,从高尚变为下贱。她出于自己的愿望,成了白鼬,精神上的污秽她似乎难以忍受。所以,当男爵向他表示爱情时,她感到恐惧,头脑中闪 过从窗户中跳下去的念头。不论怎么说,自西安是被她绝对爱着的人,一个女子如此爱一个男子,是极为罕见的。那些口头上说爱着人,而且常常认为爱到了极点的 女子,还是去跳舞,向别的男子卖弄风情,为了去社交场合而精心打扮,到那里用贪婪的目光搜寻她们准备获取的对象。而艾丝苔并未作出牺牲,却创造了真正爱情 的奇迹。她爱了吕西安六年,就像那些在污浊的泥潭里打过滚的女戏子和妓女仍然渴望高尚和忠贞的真正爱情,爱上了什么人后便行使“专有权”(难道不应该创造 一个词来表达极少付诸实践的这个思想吗?)一样。希腊、罗马和东方那些已经消逝的国度一直禁锢女性,钟情的女子必须进行自我禁锢。所以人们可以想象,艾丝 苔从这座节日般的充满诗情画意的神奇殿堂走出来,进入一个冷漠老头的“小小的宫殿”时,她仿佛得了精神病。她被一只铁腕驱使着,尚未来得及考虑,就已经有 半个身躯陷入到无耻下流之中。不过,这两天来,她已经在思考了,心里感到死一般的冰冷。
听到“惨死街头”这几个字,她突然站起来,说:“惨死街头?……不,还不如跳塞纳河……”
“跳塞纳河?……那吕西安先生呢?……”欧罗巴说。
这句话又使艾丝苔坐到了沙发上。她的眼睛呆呆地盯着地毯上一个玫瑰花图案,心中在哭泣。四点钟,纽沁根来了,看见他的天使浸沉在浮想和拿主意的海洋中,洋面上漂浮着妇人之见,有时候这种见解跃出水面,对于不曾与之共同航行过的人来说,完全不可理解。
“别发愁了……我的美银(人)儿,”男爵在她身边坐下,说,“你再也不欠债了,……我和埃(欧)也妮已经说号(好)了。一个月以后,你就离开介(这) 个居(住)宅,搬进一座小小的宫殿……哦,多么好看的休(手),伸过来央(让)我吻一下(艾丝苔让他抓住自己的手,就像一只狗让人抓住自己的爪子)。啊, 你开(给)了你的休(手),还没有开(给)你的心……我要的系(是)你的心……”
这句话的语气是那样真诚,致使可怜的艾丝苔不禁向老头扭过头来,那怜悯的表情几乎使他发狂。钟情的人与受苦的人一样,感到彼此是难兄难弟,世界上没有比两种相似的痛苦更能相互理解了。
“可怜的人儿!”她说,“他在爱。”
男爵听到这句话,误会了它的含义。他顿时面色惨白,热血沸腾,喘着粗气。那些到了这种年纪的百万富翁,就是为了获得这种感觉,女人向他们要多少钱,他们都会如数付给的。
“我爱你,就像爱我女儿一样……”他说,“我介(这)儿就有介(这)样的感觉,”他说着把自己的手按到胸口上,“我几(只)能看到你幸福。”
“如果您只想做我的父亲,我会很喜欢您,永远不离开您。您会发现我不是一个坏女人,既不贪财,也不追求私利,并不如我现在这样……”
“你像小(所)有那些漂亮女银(人)一样,”男爵继续说,“一时心血来乔(潮),胡乱花了一些钱,雨(如)此而已。别再提介(这)些系(事)了。我们 介(这)些男银(人)干职业,就系(是)为了你们挣钱……高兴起来吧:我愿意汤(当)你几天父亲,因为我命(明)白,你需要慢慢习惯我介(这)把可怜的老 骨头。”
“真的?……”她叫着站起来,一下坐到纽沁根的膝盖上,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偎倚在他身上。
“金(真)的。”他回答,试图让自己脸上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