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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长的嘴唇上挂着一丝微笑,它能凝固最肆无忌惮的小说家对真实的怀疑。在附属监狱的历史上,只有过拉瓦莱特◎的越狱事件,但是今天已经证明,这 完全是内外串通搞成的。这一事实如果不是降低了罪犯妻子忠心耿耿的程度,至少减少了越狱失败的危险。如果实地判断一下这些障碍的性质,最相信奇迹的人也会 承认,这些障碍现在与任何时候一样,是不可逾越的。没有任何语言能描绘出这些高墙和穹顶是怎样坚不可摧,只有亲眼看见才能领会。院子里的石块地面比堤岸的 路面要低,你穿过边门后,还得下几级台阶,才能进入一个特别宽阔的穹顶大厅,那里坚实的墙壁装饰着华丽柱子,它的一侧便是蒙哥马利塔楼,另一侧是银钱塔 楼。蒙哥马利塔楼如今成了监狱长住宅的一部分,银钱塔楼则改作监狱看守、门卫、掌管钥匙的狱卒--你随便怎么称呼都行--的宿舍了。这些管理人员的数量不 是想象的那么多(他们共二十人),他们的宿舍以及住宿条件与所谓皮斯托尔◎没有多大区别。这个名词的来历大概是由于从前犯人每周需交一皮斯托尔才能有这样 的住房。这种住房室内空无一物,它使人想起那些没有钱的大人物初到巴黎时居住的那种冰冷的阁楼。这间宽敞的进门大厅的左首是附属监狱的登记室。那是一间有 玻璃窗的办公室,监狱长和记录员的位子都在这里,入狱登记册也在这里。犯人和被告在这里登记,写下体貌特征,而且被搜身。住房问题也由这里决定,住什么样 的房间取决于犯人的钱包。大厅边门对面,可以看到一扇玻璃门,那是会客室的门。亲属和律师可以通过一道有双重木栅栏的小窗口跟犯人交谈。会客室的光线来自 犯人放风的院子。犯人按规定时间到这一内院散步,呼吸空气和活动身体。
◎德·拉瓦莱特伯爵(一七六九—一八三○)百日事变后被判处死刑,眼后获得妻子帮助而越狱。他的妻子叫他穿上自己的女服,她自己留在狱中,拉瓦莱特得以逃跑。据说,监狱看守可能是这一事件的内应。
◎皮斯托尔:法国古币名,相当于十个利维尔。此处指自费单间牢房。
这间大厅只从这两扇门照进一些朦胧的光亮,朝向院子那唯一的窗子又完全被登记室挡住了。大厅的气氛和光线看来完全符合人们事先的想象。会客室周围,与 银钱塔楼和蒙哥马利塔楼同时存在的,还有那些神秘可怕的、穹窿形的、没有光亮的地下室,通向曾经关押王后、伊丽莎白夫人的黑牢,通向被称为“密室”的单人 四室,这就显得更加阴森可怖了。这巨石砌成的迷宫曾是君王们重大节庆活动的场所,现在成了司法大厦的地下室。从一八二五年到一八三二年,囚犯们就在这间大 厅里,在一只取暖的大火炉和第一道铁栅栏之间进行更衣。地上的石板已经接受过那么多垂死者的目光的冲击和情感寄托,囚犯们踏上这些石板时,没有一个不浑身 颤抖的。
垂死的雅克·柯兰要走出那可怕的囚车,需要两名警察帮忙。他们分别架着他的两条胳膊,搀扶着他,像对待一个昏迷者那样把他抬进犯人登记室。这个垂死的 人被这样拖着,抬起眼睛仰望天空,活像十字架上下来的救主。当然,画像上的耶稣没有一个像这个假西班牙人的面孔那样死尸般的惨白,那样完全改变了形状,似 乎马上就要断气了。他坐到登记室里后,便用虚弱的声音重复着被捕后逢人便讲的那句话:“西班牙大使阁下可以为我作保……”
“这句话,你去对预审法官先生说吧……”监狱长回答他说。
“啊!耶稣!”雅克·柯兰叹着气辩驳道,“我能不能有一本日课经?……你们总不给我找医生吗?……我活不上两小时了!”
卡洛斯·埃雷拉应该单独关押,因此不必问他是否要求享受“皮斯托尔”,也就是享受法院许可的那种唯一舒适的房间的权利。这些房间位于院子尽头。以后还要谈到这个院子。执达吏和记录员一起无动于衷地为他办理了入狱手续。
“监狱长先生,”雅克·柯兰用蹩脚的法语说,“您看吧,我快死了。如果可能,请您尽快告诉那位法官先生,我请求他照顾我,给予我犯人最害怕的东西:就是他来到后立刻就审问我,因为我实在忍受不住这种痛苦了。等我一见到他,一切误会都消除了……”
所有犯人都说自己的案子被搞错了。这是普遍规律。你下到监狱去,问一问那些被判刑的人,他们几乎都说自己是被错判了,是受害者。所以,所有天天接触罪犯、被告或已被判刑者的人听到这句话,只是淡淡一笑,这笑容几乎不能被人察觉。
“我可以将您的要求转告预审法官。”监狱长回答。
“我将为您祝福,先生……”西班牙人说,抬眼仰望着天空。
“卡洛斯·埃雷拉一完成登记入狱手续,两名保安队警察分别抓住他的两条胳膊,带他走过附属监狱迷宫般的地下室,送进一间牢房。警察身后跟着一个看守,监狱长已指示他将犯人关到哪一间密室。尽管某些慈善家说三道四,这间牢房还是符合卫生条件的,只是不可能与外界联系。
卡洛斯·埃雷拉被送走后,看守、监狱长、登记员、执达吏本人,以及那些警察,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知道对方的想法,大家脸上显出疑虑的表情。 但是,一看见另一个犯人,所有这些旁观者又恢复了惯常的不知可否的态度,表面上显得无动于衷。除了某些异乎寻常的情况外,附属监狱的职员没有什么好奇心, 他们眼中的犯人,就像理发匠眼中的顾客一样。所以,那些想象中很可怕的手续在这里办起来比银行家的银钱事务还要简单,而且办事员常常比那里的人还要彬彬有 礼。
吕西安装出一副垂头丧气的有罪的样子。他任人摆布,像机器一样听人操作。从枫丹白露上车后,诗人便思考自己的堕落,心想赎罪的钟声已经敲响。他脸色苍 白,精神萎靡,对他外出期间艾丝苔那里发生的一切,他一无所知。他只知道自己是一个越狱苦役犯的亲密朋友。这种境况足以使他看到比死亡更为可怕的灾难。他 想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自杀。他希望无论如何不要受辱。这种耻辱像恶梦中的怪异景象,他已经依稀看到了。
雅克·柯兰作为这两个犯人中最危险的一个,被投人一间全部用大石块砌成的单人牢房。这间牢房位于大厦围墙内检察长办公室所在的那一侧,从一个内部小院 采光。这个小院是女犯牢房的放风院子。吕西安是从同一条路被带进来的。根据预审法官的命令,监狱长对他予以照顾,将他关在跟皮斯托尔毗邻的一个单间内。
一般来说,从来没有与司法部门打过交道的人,对于被关押在单身牢房会产生非常悲观的想法。一想到刑事司法,就会想到古代那些概念,诸如严刑拷打,损害 犯人健康的监狱,渗着泪水的冰冷的石墙,粗暴的狱卒,粗劣的饮食,伴随着这种悲剧而必然发生的附带事件。不过,在这里指出下列事实并非没有益处:这些言过 其实的情况只存在戏剧舞台上,法官、律师、出于好奇而前来访问或观察监狱的人对这种说法只会付之一笑。不过,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监狱条件确实很恶劣。确定 无疑的事实是:路易十三和路易十四时代,原最高法院管辖期间,犯人被胡乱扔进原边门上方一间中二层牢房内。监狱是一七八九年革命声讨的罪行之一。只要看看 王后和伊丽莎白夫人的黑牢,就会对过去的法院做法感到深痛恶绝。今天,如果说仁慈给社会造成了无法估量的祸患,它毕竟给个人带来了一点好处。我国的刑法法 典应该归功于拿破仑。民法法典的有些部分急需修改。刑法法典胜过民法法典,它是如此短暂的统治时期树立的一座丰碑。这部新的刑法结束了犯人无穷的痛苦。社 会上层人士一旦落入司法部门,精神上会受到可怕的折磨,但是除了这一点,可以肯定地说,司法行动非常温和而简单,这是人们所意想不到的。被控告的人、被拘 留的人,当然没有像住在自己家里那么舒适,但是巴黎监狱中都有生活的必要用品。当然,由于人们心情沉重,生活附属用品也就失去了通常的意义。皮肉是从来不 会受苦的。由于精神处于高度紧张之中,即使在所处环境中遇到什么不便或粗暴行为,大概也能忍受过去。应该承认,特别是在巴黎,无辜者会很快获得释放。
吕西安走进他的单人牢房,发现与他来巴黎后在克吕厄旅馆住的第一个房间完全一样。一张床,就像拉丁区最低档的配有家具的旅馆里的床;几把椅子,里面充 填着稻草;还有一张桌子,几件日常器物。这些就是这类房间的全部用具了。如果两名犯人脾性温和,他们的罪行属于不太可怕的那种,诸如伪造文书和破产倒闭之 类,那么往往将这两人关在一间屋子内。吕西安的纯洁无邪的起点,与他极度羞耻而堕落的终点非常相似,他身上留存的最后一点诗人气质对此感受强烈,于是这个 倒霉的人扑簌簌地掉下了眼泪。他痛哭了四个小时,表面上像座石头雕像无动于衷,而内心却为自己的一切希望的破灭而悲痛不已。他要在社会上出人头地的全部野 心已被打得粉碎,他的高傲已化为乌有,雄心勃勃,情意蜜蜜,幸福美满,花花公子,巴黎青年,著名诗人,声色犬马,特权享受,这一切所代表的“自我”已被全 部葬送了!他像伊卡洛斯◎似地摔下来,跌得粉身碎骨。
◎伊卡洛斯:希腊神话中,代达罗斯的儿子。他和父亲一起被关在克里特的迷宫里,父子二人身上装着用羽毛和蜡制的双翼逃出克里特,他由于忘记父亲的嘱咐,飞近太阳,蜡翼遇热融化,坠海而死。
卡洛斯·埃雷拉呢,当牢房里只留下他一个人时,他便像植物园笼子里的白熊一样◎,在那里转来转去。他仔细察看了房门,肯定除了窥视孔以外,门上没有任何孔洞。他试探一下每一面墙,望望通风的气眼,一缕微弱的光线从那里透进来。他自言自语说:“我很安全!”
◎巴黎植物园中也有各种动物。
他坐到一个墙角里。在那里,看守把眼睛贴到装有铁条的窥视孔上也不能瞧见他。然后,他摘下假发,迅速揭下假发里边的一张纸条。这纸条与头部接触的一面 已经非常脏污,仿佛成了假发上的表皮。即使比比一吕班想到要掀开这假发,以便辨认西班牙人与雅克·柯兰原是一个人,他也不会对这一纸条产生疑心,因为它太 像假发的组成部分了。纸条的另一面还很白,很干净,可以写几行字。揭下这纸条是一件困难和细致的活儿,他在拉福尔斯监狱里就开始做了。两个小时是不够的, 前一天他已在这上头花了半天时间。犯人开始裁掉这张宝贵纸片的边缘,使它成为能写四五行字的宽度,再把它分成几段。然后,他润湿纸上的阿拉伯树胶层,靠着 这胶水,他重新把纸贴上去,放在这特殊的储藏器中。他在一络头发中找出一段大头针粗细的铅笔芯,那是苏斯商店最近的产品,他是用胶水把它粘在头发上的。他 取了一段,长短既能写字,又能放进耳朵里。这些准备工作完成得迅速而稳妥,这种本领是猴一样灵巧的老苦役犯所特有的。雅克·柯兰坐在床沿上,开始考虑对亚 细亚发什么指示。他确信路上一定会遇到她,他把希望寄托在这个能干的女人身上。
“在对我作初步审讯时,”他心里捉摸着,“我装作西班牙人,法语讲得很蹩脚,提出享有外交特权,受西班牙大使保护,对所问事情一概不懂,再加上身体衰 弱,长吁短叹,还要说一通垂死者的废话。就立足于这块阵地吧!我的证件都是合乎规定的。亚细亚和我,我们一定要把卡缪索先生吃掉,这家伙并不厉害。不能忘 记吕西安,要给他鼓励,无论如何要跟他接上头,给他制订一个行动计划,否则他会把自己供出去,把我供出去,那一切都完了!……一定要在审讯他之前,教他学 会怎么说话。另外,我还要有一些证人,以维持我的教士身份!”
这就是两个犯人的身体和精神状况。此时此刻,他们的命运取决于卡缪索先生。卡缪索是塞纳省第一审法庭的预审法官,在刑法赋予他的这段时间里,有关他们生活中细枝末节的是是非非,都由他说了算。只有他能准许指导神甫、附属监狱的医生或其他人与他们联系。
人间任何权势,无论是国王、掌玺大臣,还是首相,都不能侵犯一位预审法官的权力。什么都不能阻止他,不能指挥他。这是一位至高无上,只服从自己良心和 法律的人。在哲学家、慈善家和政论家不断忙于缩小各种社会权力的今天,我国法律赋予预审法官的权力也成了攻击的对象。由于这些法律几乎都通过这一权力来实 施,这种攻击也就变得越发激烈。不过也得承认,这一权力是过分了。然而,每一个理智健全的人都会认为,这种权力应该不受侵犯。在某种情况下,可以广泛使用 担保,使这一权力的实施变得温和一些。陪审团(这是令人敬畏的最高司法职务,它的成员只应是选举产生的社会名流)缺乏明智,软弱无能,这就已经大大动摇了 社会基础,如果再摧毁支撑我们刑法的这根柱子,社会就有崩溃的危险了。判决前的预防性拘留是这种可怕而必要的权力之一,它所造成的社会危险被它本身的重要 意义抵偿了。另外,对法官的不信任是社会解体的开端。请你们砸烂这一机构,再在其他基础上将它重建,请你们像大革命以前那样要求法官提供大量财产担保;可 是,请你们相信,不要用这种方式造出一种社会形象而无视这个社会。如今的法官跟公职人员一样领取工资,大部分时间里过着贫穷的生活。他们用一种傲慢取代了 昔日的尊严,在与法官一样平等的所有人看来,这种傲慢似乎不可容忍,因为傲慢是一种没有依据的尊严。当今司法机构的弊病正在这里。如果法国分成十个司法管 辖区,也许还能推出一些必须拥有大量财产的法官;如果分成二十六个管辖区,那就不可能推出这样的法官了。在预审法官的权力实施中,唯一可以要求改进的地 方,就是恢复拘留所的权力。羁押期间,个人生活习惯不应受到任何影响。巴黎的拘留所应该修建、装备和布置成另一种形式,使公众对被拘留者的处境的看法发生 重大改变。法律是好的,是必要的;执法却很糟糕。民意是根据法律的执行来评价法律的。法国的公众舆论谴责被羁押的人,却为被告恢复名誉,这是难以解释的矛 盾,也许渊于法国人根深蒂固的爱作对的性格。巴黎公众这种不合逻辑的态度是酿成这一悲剧结局的原因之一,人们可以看到,这甚至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要了解 一个预审法官办公室里出现的那种可怕场面的秘密,要充分认识被羁押者和法官之间交战双方各自的形势--斗争的目标是,被羁押者不肯吐露真情,而法官却要追 根究底,所以监狱的行话里,法官被十分恰当地称作“好打听”--就绝对不要忘记,被关押在单人牢房里的犯人对十之七八由公众所形成的公众舆论说些什么是一 无所知的,对警察局和法院掌握些什么也完全不清楚,对报纸就犯罪情况发表的极少情况也根本不知道。所以,给在押犯一点信息,就像亚细亚刚刚通知雅克·柯兰 关于吕西安被捕的信息,无异于向一个即将淹死的人投去一条救命的绳子。由于这一原因,如果没有这种信息,人们就会看到一次图谋将告失败,这个苦役犯也会因 此而完蛋。造成恐怖有三个原因:囚禁、沉默和悔恨。上述关系说清楚了,最不易激动的人也会对这三个原因所产生的结果胆战心惊。
卡缪索先生是御书房一位掌门官的女婿。他是众所周知的人物,对他的姻亲关系和地位就无需再作解释了。此刻,他面对所接到的指令正茫然不知所措,与卡洛 斯·埃雷拉的情形相差无几。卡缪索过去是法院这一管辖区内一个法庭的庭长,由于受到著名的德·莫弗里涅斯公爵夫人的保护,他从那里出来,应召到巴黎当法 官。这是法官中最令人羡慕的位置之一。德·莫弗里涅斯公爵是王太子侍从,又是王家卫队一个骑兵团上校,备受国王思宠,公爵夫人也深受夫人◎的宠爱。在阿朗 松一个银行家控告年轻的德·埃斯格里尼翁伯爵伪造文书那场官司中(见“外省生活场景”中的《古物陈列室》),卡缪索给公爵夫人帮了一个小小的,但对她来说 却是至关重要的忙,他于是从一个外省的普通法官一跃而成为法院院长,又从法院院长擢为巴黎的预审法官。他在这个王国最重要的法庭任职十八个月以来,遵照 德·莫弗里涅斯公爵夫人嘱咐,对另一位同样有权有势的贵妇人德·埃斯帕尔侯爵夫人也十分顺从。但是,他在这方面却失败了(见《禁治产》)。正如这一场景开 始时说的那样,德·埃斯帕尔夫人想叫法院对他丈夫宣告禁治产,吕西安为了对她进行报复,在检察长和德·赛里奇伯爵面前澄清了事实。这两位强有力的人物与 德·埃斯帕尔侯爵的朋友们联合到了一起,于是德·埃斯帕尔侯爵夫人最后全亏自己丈夫宽宏大量才免受法庭制裁。前一天,德·埃斯帕尔侯爵夫人听说吕西安被 捕,就派她的小叔德·埃斯帕尔骑士去见卡缪索夫人。卡缪索夫人立即前来拜访这位显赫的侯爵夫人。回家以后,吃晚饭时,卡缪索夫人把丈夫拉到自己的卧室里。
◎指国王的儿媳贝里公爵夫人。
“如果你能把这个小花花公子吕西安·德·鲁邦普雷打入重罪法庭,再将她判成死刑,”她凑近丈夫的耳朵说,“你就能当上王家法庭推事……"
“怎么回事?”
“德·埃斯帕尔夫人希望看到这个可怜的年轻人人头落地。听着一个漂亮女人发泄心中的仇恨,我的背脊都直发凉。”
“你不要参与法院的事。”卡缪索回答妻子说。
“我?参与法院的事?”她接着说,“即使第三者听见我们说话,也不会知道说的是什么。侯爵夫人和我,我们都是在做样子给人看,就像你现在对我一样。你 在那个案子中帮了她的忙,她想感谢我,对我说,虽然事情没有成功,她还是很感激你。她跟我谈起法院交给你的这项可怕任务,说‘要把一个年轻人送上绞刑架, 那真是可怕。可是,这个家伙啊!嘿,这是伸张正义!……’等等。这么英俊的一个小伙子,由他的姑子杜·夏特莱夫人带到巴黎来,结果落得这么个下场,她感到 很可惜。‘这都是那些坏女人,’她说,‘什么科拉莉呀,艾丝苔呀,引诱这些年轻人,使他们堕落到与她们一起分享肮脏利益的地步!’最后还就慈善呀,信仰 呀,说了一大通漂亮话!杜·夏特莱夫人对她说过,吕西安差点儿要了自己妹妹和母亲的命,他真是罪该万死……侯爵夫人谈到王家法庭现在有空缺位置,她还认识 掌玺大臣。‘夫人,你的丈夫有个出人头地的好机会!’她最后这样说。就是这样。”
“我们每天尽职,每天都在出人头地。”卡缪索说。
“你到处拿一副法官腔调,甚至在你老婆面前也这样,这太过分了!”卡缪索夫人嚷起来,“嘿,我还以为你是个傻瓜,今天我算佩服你了……”
法官的嘴唇上漆出一丝法官才有的微笑,正如舞女也有自己特有的微笑一样。
“夫人,我可以进来吗?”贴身女仆问。
“有什么事找我?”女主人回答。
“夫人,您不在家的时候,德·莫弗里涅斯公爵夫人的女管家来了,以她女主人的名义请夫人立即放下一切事情,到卡迪尼昂公馆去一趟。”
“那就推迟开晚饭。”法官的妻子说。她想起送她回来的出租马车的车夫还在等她付车钱呢。
她重新戴上帽子,登上这辆出租马车,二十分钟后便到了卡迪尼昂公馆。卡缪索夫人从几道小门被引进到紧挨公爵夫人卧室的一个小客厅,一个人在那里等了十分钟,公爵夫人才露面。公爵夫人打扮得光彩照人,因为她应宫廷邀请,就要动身到圣克鲁去。
“我的小乖乖,这是咱俩之间说说,两句话就够了。”
“是的,公爵夫人。”
“吕西安·德·鲁邦普雷被抓起来了,你丈夫预审这一案子。我保证这个可怜的孩子是无辜的,就让他二十四小时内恢复自由吧。另外,有人明天想去监狱秘密 探视吕西安,你丈夫如果愿意,可以在场,只要不被人发觉就行……你知道,谁帮我的忙,我都会忠心地对待他。目西安即将处于关键时刻,国王深切希望法官们在 关键时刻拿出勇气来。我会使你丈夫晋升,会把他当作对国王忠心耿耿,哪怕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的人来推荐。我们的卡缪索将先当推事,然后在任何地方当首席庭 长……再见……人家在等我呢,你会原谅我的,对吧?这样做,你们不仅会使总检察长感谢你们,因为他对这个案子不好表态,而且你们也能救一个女人的命,她就 是赛里奇夫人,现在正奄奄一息呢。所以,你们是不愁没有后台的……好了,你看我多么信任你,我不用再叮嘱你了……你是知道怎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