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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方平王拱辰张
赵概胡宿子宗炎从子宗愈宗回
张方平,字安道,南京人。少颖悟绝伦,家贫无书,从人假三史,旬日即归之,曰:”吾已得其详矣。“凡书皆一阅不再读,宋绶、蔡齐以为天下奇才。举茂材异等,为校书郎、知昆山县。又中贤良方正,选迁著作佐郎、通判睦州。
赵元昊且叛,为嫚书来,规得谴绝以激使其众。方平请:”顺适其意,使未有以发,得岁月之顷,以其间选将厉士,坚城除器,为不可胜以待之。虽终于必叛,而兵出无名,吏士不直其上,难以决胜。小国用兵三年,而不见胜负,不折则破;我以全制其后,必胜之道也。“时天下全盛,皆谓其论出姑息,决计用兵。方平上《平戎十策》,以为:”入寇当自延、渭,巢穴之守必虚。宜屯兵河东,卷甲而趋之,所谓攻其所必救,形格势禁之道也。“宰相吕夷简善其策而不果行。当召试馆职,仁宗曰:”是非两策制科者乎?何试也?“命直集贤院,俄知谏院。夏人寇边,方平首乞合枢密之职于中书,以通谋议。帝然之,遂以宰相兼枢密使。时调诸道弓手,刺其壮者为宣毅、保捷,方平连疏争之,弗听。既而两军骄甚,合二十余万,皆市人不可用,如方平言。
夏竦节制陕西并护诸将,四路以禀复失事机,且诏使出师,逗遛不行。及丰州陷,刘平等覆师,主帅皆坐谴,竦独不预,方平劾罢之,而请四路帅臣,各自任战守。西师久未解,元昊亦困弊,方平言:”陛下犹天地父母也,岂与犬豕豺狼较乎?愿因郊赦,引咎示信,开其自新之路。“帝喜曰:”是吾心也。“是岁,改庆历赦书,敕边吏通其善意,元昊竟降。既,以修起居注使契丹。契丹主顾左右曰:”有臣如此,佳哉“骑而击球于前,酌玉卮饮之,且赠以所乘马。还,知制诰,权知开封府。府事丛集,前尹率书板识之,方平独默记决遣,无少差忘。进翰林学士。元昊既臣,而与契丹有隙,来请绝其使,议者不可。方平曰:”得新附之小羌,失久和之强敌,非计也。宜赐元昊诏,使之审处,但嫌隙朝除,则封册暮下。如此,于西、北为两得矣。“时韪其谋。拜御史中丞,改三司使。
初,王拱辰议榷河北盐,方平见曰:”河北再榷盐,何也?“帝曰:”始立法耳。“方平曰:”昔周世宗以盐课均之税中,今两税盐钱是也。岂非再榷乎?“帝惊悟,方平请直降手诏罢之。河朔父老迎拜于澶州,为佛老会七日,以报上恩,事具《食货志》。加端明殿学士、判太常寺。
禁中卫卒夜变,帝旦语二府,奖张贵妃扈跸功。夏竦即倡言:”当求所以尊异之礼。“方平闻之,谓陈执中曰:”汉冯婕妤身当猛兽,不闻有所尊异;且皇后在而尊贵妃,古无是事。果行之,天下之责,将萃于公矣。“执中瞿然而罢。
帝以丰财省费访群臣,方平既条对,又独上数千言,大略以为:”祥符以来,务为姑息,渐失祖宗之旧。取士、任子、磨勘、迁补之法坏,命将养兵,皆非旧律。国用既窘,则政出多门;大商豪民乘隙射利,而茶盐香矾之法乱。此治忽盛衰之本,不可以不急。“帝览对甚悦,且大用,会判官杨仪得罪,坐与交,出知滁州。顷之,知江宁府,入判流内铨。
以侍讲学士知滑州,徙益州。未至,或扇言侬智高在南诏,将入寇,摄守亟调兵筑城,日夜不得息,民大惊扰。朝廷闻之,发陕西步骑兵仗,络绎往戍蜀。诏趣方平行,许以便宜从事,方平曰:”此必妄也。“道遇戍卒,皆遣归,他役尽罢。适上元张灯,城门三夕不闭,得邛部川译人始造此语者,枭首境上,而流其余党,蜀人遂安。
复以三司使召。方西鄙用兵,两蜀多所调发,方平为奏免横赋四十万,减铸铁钱十余万缗。又建言:”国家都陈留,当四通五达之道,非若雍、洛有山川足恃,特倚重兵以立国耳。兵恃食,食恃漕运,以汴为主,汴带引淮、江,利尽南海。天圣已前,岁调民浚之,故水行地中。其后,浅妄者争以裁减役费为功,汴日以塞,今仰而望焉,是利尺寸而丧丘山也。“乃画上十四策。富弼读其奏,漏尽十刻,帝称善。弼曰:”此国计大本,非常奏也。“悉如其说行之。
迁尚书左丞、知南京。未几,以工部尚书帅秦州。谍告夏人将压境,方平料简士马,声言出塞。已而寇不至,言者论其轻举,曾公亮曰:”兵不出塞,何名轻举?寇之不得至,有备故也。倘罪之,后之边臣,将不敢为先事之备矣。“方平不自安,请知南京。
英宗立,迁礼部尚书,请知郓州。还,为学士承旨。帝不豫,召至福宁殿,帝冯几言,言不可辨。方平进笔请,乃书云:”明日降诏,立皇太子。“方平抗声曰:”必颍王也,嫡长而贤,请书其名。“帝力疾书之,乃退草制。
神宗即位,召见,请约山陵费,帝曰:”奉先可损乎?“对曰:”遗制固云,以先志行之,可谓孝矣。“又请差减锡赉,以乾兴为准,费省什七八。方平进诏草,帝亲批之,曰:”卿文章典雅,焕然有三代风,又善以丰为约,意博而辞寡,虽《书》之训诰,殆无加也。“其见称重如此。
拜参知政事。御史中丞司马光疏其不当用,不听。光解中丞,曾公亮议用王安石,方平以为不可。数日,遭父忧,服阕,以观文殿学士留守西京。入觐,留判尚书都省,力请知陈州。安石行新法,方平陛辞,极论其害,曰:”民犹水也,可以载舟,亦可以覆舟;兵犹火也,弗戢必自焚。若新法卒行,必有覆舟、自焚之祸。“帝怃然。
韩绛主西师,庆卒乱,京西转运使令一路各会兵于州,民大骇。方平持檄不下而奏之,帝曰:”守臣不当尔邪!“命罢诸郡兵。召为宣徽北院使,留京师。王安石深沮之,以为青州。未行,帝问祖宗御戎之要,对曰:”太祖不勤远略,如灵夏、河西,皆因其酋豪,许之世袭;环州董遵诲、西山郭进、关南李汉超,皆优其禄赐,宽其文法。诸将财力丰而威令行,间谍精审,吏士用命,故能以十五万人而获百万之用。及太宗谋取燕蓟,又内徙李彝兴、冯晖,于是朝廷始旰食矣。真宗澶渊之克,与契丹盟,至今人不识兵革。三朝之事如此。近岁疆埸之臣,乃欲试天下于一掷,事成徼利,不成诒患,不可听也。“帝曰:”庆历以来,卿知之乎?元昊初臣,何以待之?“对曰:”臣时为学士,誓诏封册,皆出臣手。“帝曰:”卿时已为学士,可谓旧德矣。“
契丹泛使萧禧来议疆事,临当辞,卧驿中不起。方平谓枢密使吴充曰:”但令主者日致馈勿问,且使边郡檄其国可也。“充启从之,禧即行。除中太一宫使。
王安石弛铜禁,奸民日销钱为器,边关海舶不复讥钱出,钱日耗。方平极论其害,请诘安石:”举累朝之令典,一旦削除之,其意安在?“帝颇采其言,而方平求去。进使南院,判应天府。帝曰:”朕欲卿与韩绛共事,而卿论政不同;欲置卿枢密,而卿论兵复异。卿受先帝末命,讫无以副朕意乎?“遂行。
高丽使过府,长吏当送迎,方平言:”臣班视二府,不可为陪臣屈。“诏但遣少尹。王师征安南,方平言:”举西北壮士健马,弃之炎荒,其患有不可胜言者。若师老费财,无功而还,社稷之福也。“后皆如其言。
新法鬻河渡坊场,司农并及祠庙,宋阏伯、微子庙皆为贾区。方平言:”宋王业所基,阏伯封于商丘,以主大火;微子为始封之君,是二祠者,亦不得免乎?“帝震怒,批牍尾曰:”慢神辱国,无甚于斯!“于是天下祠庙皆得不鬻。数请老,以太子少师致仕。官制行,废宣徽使,独命领之如故。哲宗立,加太子太保。元祐六年,薨,年八十五。赠司空。遗令毋请谥,尚书右丞苏辙为请,乃谥曰文定。
方平慷慨有气节,既告老,论事益切,至于用兵、起狱,尤反覆言之。且曰:”臣且死,见先帝地下,有以藉口矣。“平居未尝以言徇物、以色假人。守蜀日,得眉山苏洵与其二子轼、辙,深器异之。尝荐轼为谏官。轼下制狱,又抗章为请,故轼终身敬事之,叙其文,以比孔融、诸葛亮。晚,受知神宗。王安石方用事,嶷然不小屈,以是望高一时。守宋都日,富弼自亳移汝,过见之曰:”人固难知也。“方平曰:”谓王安石乎?亦岂难知者!方平顷知皇祐贡举,或称其文学,辟以考校。既入院,凡院中之事,皆欲纷更。方平恶其人,檄使出,自是未尝与语也。“弼有愧色,盖弼素亦善安石云。
王拱辰,字君贶,开封咸平人。元名拱寿,年十九,举进士第一,仁宗赐以今名。通判怀州,入直集贤院,历盐铁判官、修起居注、知制诰。庆历元年,为翰林学士。
契丹使刘六符尝谓贾昌朝曰:”塘泺何为者?一苇可杭,投箠可平;不然,决其堤,十万土囊,即可路矣。“仁宗以问拱辰,对曰:”兵事尚诡,彼诚有谋,不应以语我,此夸言尔。设险守国,先王不废,而祖宗所以限敌人也。“至是,又使六符来,求关南十县,斥太宗伐燕为无名,举朝莫知所答。拱辰曰:”王师征河东,契丹既通使,而寇石岭关以援贼。太宗怒,遂回军伐之,岂谓无名?“乃作报书曰:”既交石岭之锋,遂有蓟门之役。“契丹得报,遂继好如初。帝喜,谓辅臣曰:”非拱辰深练故实,殆难答也。“
权知开封府,拜御史中丞。夏竦除枢密使,拱辰言:”竦经略西师,无功称而归。今置诸二府,何以厉世?“因对,极论之。帝未省,遽起,拱辰前引裾,乃纳其说,竦遂罢。又言:”滕宗谅在庆州,所为不度,而但降秩守虢,惧边臣则效,宜施重责。“未听,即家居,求自贬。乃徙宗谅岳州,敕拱辰赴台。入见,帝曰:”言事官第自举职,勿以朝廷未行为沮己,而轻去以沽名。自今有当言者,宜力陈毋避。“
僧绍宗以铸佛像惑众,都人竞投金冶中,宫掖亦出赀佐之。拱辰言:”西师宿边,而财费于不急,动士心,起民怨。“诏亟禁之。苏舜钦会宾客于进奏院,王益柔醉作《傲歌》,拱辰风其僚鱼周询、刘元瑜举劾之。两人既窜废,同席者俱逐。时杜衍、范促淹为政,多所更张,拱辰之党不便。舜钦、益柔皆仲淹所荐,而舜钦,衍婿也,故因是倾之,由此为公议所薄。
复以翰林学士权三司使。坐举富民郑旭,出知郑州,徙澶、瀛、并三州。数岁还,为学士承旨兼侍读。帝于迩英阁置《太玄经》、蓍草,顾曰:”朕每阅此。卿亦知其说乎?“拱辰具以对,且曰:”愿陛下垂意《六经》,旁采史策,此不足学也。“
至和三年,复拜三司使。聘契丹,见其主混同江,设宴垂钓,每得鱼,必酌拱辰酒,亲鼓琵琶以侑饮。谓其相曰:”此南朝少年状元也,入翰林十五年,故吾厚待之。“使还,御史赵抃论其辄当非正之礼,”异时北使援此以请,将何辞拒之?“湖南转运判官李章、知潭州任颛市死商真珠,事败,具狱上,拱辰悉入珠掖庭。抃并劾之。除宣徽北院使,抃言:”宣徽之职,本以待勋劳者,唯前执政及节度使得为之,拱辰安得污此选?“乃以端明殿学士知永兴军,历泰定二州、河南大名府,积官至吏部尚书。
神宗登极,恩当转仆射,欧阳脩以为此宰相官,不应序进,但迁太子少保。熙宁元年,复以北院使召还。王安石参知政事,恶其异己,乘二相有故,出为应天府。八年,入朝,为中太一宫使。
元丰初,转南院使,赐金方团带。再判大名,改武安军节度使。三路籍民为保甲,日聚而教之,禁令苛急,往往去为盗,郡县不敢以闻。拱辰抗言其害曰:”非止困其财力,夺其农时,是以法驱之,使陷于罪罟也。浸淫为大盗,其兆已见。纵未能尽罢,愿财损下户以纾之。“主者指拱辰为沮法,拱辰曰:”此老臣所以报国也。“上章不已。帝悟,于是第五等户得免。
哲宗立,徙节彰德,加检校太师。是年薨,年七十四。赠开府仪同三司,谥懿恪。
论曰:方平、拱辰之才,皆较然有过人者,而不免司马光、赵抃之论。岂其英发之气,勇于见得,一时趋乡未能尽适于正与?及新法行,方平痛陈其弊,拱辰争保甲,言尤剀切,皆谔谔不少贬,为国老成,望始重矣。若方平识王安石于辟校贡举之时,而知其后必乱政,其先见之明,无忝吕诲云。
张昪字杲卿,韩城人。举进士,为楚邱主簿。南京留守王曾称其有公辅器。累官度支员外郎。夏竦经略陕西,荐其才,换六宅使、泾原秦凤安抚都监。未几,以母老,求归故官,得知绛州,改京西转运使。知邓州,又以母辞。或指为避事,范仲淹言于朝曰:”张昪岂避事者?“乃许归养。历户部判官、开封府推官,至知杂御史。
张尧佐缘恩骤用,知开封府;内侍杨怀敏夜直禁中,而卫士为变,皆极论之。昪性质朴,不善择言,至斥张贵妃为一妇人,谓怀敏得志,将不减刘季述。仁宗读之不怿,以语陈升之。升之曰:”此忠直之言,不激切,则圣意不可回矣。“帝乃解。以天章阁待制知庆州,改龙图阁直学士、知秦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