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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熹张栻
朱熹,字元晦,一字仲晦,徽州婺源人。父松字乔年,中进士第。胡世将、谢克家荐之,除秘书省正字。赵鼎都督川陕、荆、襄军马,招松为属,辞。鼎再相,除校书郎,迁著作郎。以御史中丞常同荐,除度支员外郎,兼史馆校勘,历司勋、吏部郎。秦桧决策议和,松与同列上章,极言其不可。桧怒,风御史论松怀异自贤,出知饶州,未上,卒。
熹幼颖悟,甫能言,父指天示之曰:”天也。“熹问曰:”天之上何物?“松异之。就傅,授以《孝经》,一阅,题其上曰:”不若是,非人也。“尝从群儿戏沙上,独端坐以指画沙,视之,八卦也。年十八贡于乡,中绍兴十八年进士第。主泉州同安簿,选邑秀民充弟子员,日与讲说圣贤修己治人之道,禁女妇之为僧道者。罢归请祠,监潭州南岳庙。明年,以辅臣荐,与徐度、吕广问、韩元吉同召,以疾辞。
孝宗即位,诏求直言,熹上封事言:”圣躬虽未有过失,而帝王之学不可以不熟讲。朝政虽未有阙遗,而修攘之计不可以不早定。利害休戚虽不可遍举,而本原之地不可以不加意。陛下毓德之初,亲御简策,不过风诵文辞,吟咏情性,又颇留意于老子、释氏之书。夫记诵词藻,非所以探渊源而出治道;虚无寂灭,非所以贯本末而立大中。帝王之学,必先格物致知,以极夫事物之变,使义理所存,纤悉毕照,则自然意诚心正,而可以应天下之务。“次言:”修攘之计不时定者,讲和之说误之也。夫金人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则不可和也明矣。愿断以义理之公,闭关绝约,任贤使能,立纪纲,厉风俗。数年之后,国富兵强,视吾力之强弱,观彼衅之浅深,徐起而图之。“次言:”四海利病,系欺民之休戚,斯民休戚,系守令之贤否。监司者守令之纲,朝廷者监司之本也。欲斯民之得其所,本原之地亦在朝廷而已。今之监司,奸赃狼籍、肆虐以病民者,莫非宰执、台谏之亲旧宾客。其已失势者,既按见其交私之状而斥去之;尚在势者,岂无其人,顾陛下无自而知之耳。“
隆兴元年,复召。入对,其一言:”大学之道在乎格物以致其知。陛下虽有生知之性,高世之行,而未尝随事以观理,即理以应事。是以举措之间动涉疑贰,听纳之际未免蔽欺,平治之效所以未著。“其二言:”君父之仇不与共戴天。今日所当为者,非战无以复仇,非守无以制胜。“且陈古先圣王所以强本折冲、威制远人之道。时相汤思退方倡和议,除熹武学博士,待次。乾道元年,促就职,既至而洪适为相,复主和,论不合,归。
三年,陈俊卿、刘珙荐为枢密院编修官,待次。五年,丁内艰。六年,工部侍郎胡铨以诗人荐,与王庭珪同召,以未终丧辞。七年,既免丧,复召,以禄不及养辞。九年,梁克家相,申前命,又辞。克家奏熹屡召不起,宜蒙褒录,执政俱称之,上曰:”熹安贫守道,廉退可嘉。“特改合入官,主管台州崇道观。熹以求退得进,于义未安,再辞。淳熙元年,始拜命。二年,上欲奖用廉退,以励风俗,龚茂良行丞相事以熹名进,除秘书郎,力辞,且以手书遗茂良,言一时权幸。群小乘间谗毁,乃因熹再辞,即从其请,主管武夷山冲佑观。
五年,史浩再相,除知南康军,降旨便道之官,熹再辞,不许。至郡,兴利除害,值岁不雨,讲求荒政,多所全活。讫事,奏乞依格推赏纳粟人。间诣郡学,引进士子与之讲论。访白鹿洞书院遗址,奏复其旧,为《学规》俾守之。明年夏,大旱,诏监司、郡守条其民间利病,遂上疏言:
天下之务莫大于恤民,而恤民之本,在人君正心术以立纪纲。盖天下之纪纲不能以自立,必人主之心术公平正大,无偏党反侧之私,然后有所系而立。君心不能以自正,必亲贤臣,远小人,讲明义理之归,闭塞私邪之路,然后乃可得而正。
今宰相、台省、师傅、宾友、谏诤之臣皆失其职,而陛下所与亲密谋议者,不过一二近习之臣。上以蛊惑陛下之心志,使陛下不信先王之大道,而说于功利之卑说,不乐庄士之谠言,而安于私TX之鄙态。下则招集天下士大夫之嗜利无耻者,文武汇分,各入其门。所喜则阴为引援,擢置清显。所恶则密行訾毁,公肆挤排。交通货赂,所盗者皆陛下之财。命卿置将,所窃者皆陛下之柄。陛下所谓宰相、师傅、宾友、谏诤之臣,或反出入其门墙,承望其风旨;其幸能自立者,亦不过龊龊自守,而未尝敢一言以斥之;其甚畏公论者,乃能略警逐其徒党之一二,既不能深有所伤,而终亦不敢正言以捣其囊橐窟穴之所在。势成威立,中外靡然向之,使陛下之号令黜陟不复出于朝廷,而出于一二人之门,名为陛下独断,而实此一二人者阴执其柄。
且云:”莫大之祸,必至之忧,近在朝夕,而陛下独未之知。“上读之,大怒曰:”是以我为亡也。“熹以疾请祠,不报。
陈俊卿以旧相守金陵,过阙入见,荐熹甚力。宰相赵雄言于上曰:”士之好名,陛下疾之愈甚,则人之誉之愈众,无乃适所以高之。不若因其长而用之,彼渐当事任,能否自见矣。“上以为然,乃除熹提举江西常平茶盐公事。旋录救荒之劳,除直秘阁,以前所奏纳粟人未推赏,辞。
会浙东大饥,宰相王淮奏改熹提举浙东常平茶盐公事,即日单车就道,复以纳粟人未推赏,辞职名。纳粟赏行,遂受职名。入对,首陈灾异之由与修德任人之说,次言:”陛下即政之初,盖尝选建英豪,任以政事,不幸其间不能尽得其人,是以不复广求贤哲,而姑取软熟易制之人以充其位。于是左右私亵使令之贱,始得以奉燕间,备驱使,而宰相之权日轻。又虑其势有所偏,而因重以壅己也,则时听外廷之论,将以阴察此辈之负犯而操切之。陛下既未能循天理、公圣心,以正朝廷之大体,则固已失其本矣,而又欲兼听士大夫之言,以为驾驭之术,则士大夫之进见有时,而近习之从容无间。士大夫之礼貌既庄而难亲,其议论又苦而难入,近习便辟侧媚之态既足以蛊心志,其胥史狡狯之术又足以眩聪明。是以虽欲微抑此辈,而此辈之势日重,虽欲兼采公论,而士大夫之势日轻。重者既挟其重,以窃陛下之权,轻者又借力于所重,以为窃位固宠之计。日往月来,浸淫耗蚀,使陛下之德业日隳,纲纪日坏,邪佞充塞,货赂公行,兵愁民怨,盗贼间作,灾异数见,饥馑荐臻。群小相挺,人人皆得满其所欲,惟有陛下了无所得,而顾乃独受其弊。“上为动容。所奏凡七事,其一二事手书以防宣泄。
熹始拜命,即移书他郡,募米商,蠲其征,及至,则客舟之米已辐凑。熹日钩访民隐,按行境内,单车屏徒从,所至人不及知。郡县官吏惮其风采,至自引去,所部肃然。凡丁钱、和买、役法、榷酤之政,有不便于民者,悉厘而革之。从救荒之余,随事处画,必为经久之计。有短熹者,谓其疏于为政,上谓王淮曰:”朱熹政事却有可观。“
熹以前后奏请多所见抑,幸而从者,率稽缓后时,蝗旱相仍,不胜忧愤,复奏言:”为今之计,独有断自圣心,沛然发号,责躬求言,然后君臣相戒,痛自省改。其次惟有尽出内库之钱,以供大礼之费为收籴之本,诏户部免征旧负,诏漕臣依条检放租税,诏宰臣沙汰被灾路分州军监司、守臣之无状者,遴选贤能,责以荒政,庶几犹足下结人心,消其乘时作乱之意。不然,臣恐所忧者不止于饥殍,而将在于盗贼;蒙其害者不止于官吏,而上及于国家也。“
知台州唐仲友与王淮同里为姻家,吏部尚书郑丙、侍御史张大经交荐之,迁江西提刑,未行。熹行部至台,讼仲友者纷然,按得其实,章三上,淮匿不以闻。熹论愈力,仲友亦自辩,淮乃以熹章进呈,上令宰属看详,都司陈庸等乞令浙西提刑委清强官究实,仍令熹速往旱伤州郡相视。熹时留台未行,既奉诏,益上章论,前后六上,淮不得已,夺仲友江西新命以授熹,辞不拜,遂归,且乞奉祠。
时郑丙上疏诋程氏之学以沮熹,淮又擢太府寺丞陈贾为监察御史。贾面对,首论近日搢绅有所谓”道学“者,大率假名以济伪,愿考察其人,摈弃勿用。盖指熹也。十年,诏以熹累乞奉祠,可差主管台州崇道观,既而连奉云台、鸿庆之祠者五年。十四年,周必大相,除熹提点江西刑狱公事,以疾辞,不许,遂行。
十五年,淮罢相,遂入奏,首言近年刑狱失当,狱官当择其人。次言经总制钱之病民,及江西诸州科罚之弊。而其末言:”陛下即位二十七年,因循荏苒,无尺寸之效可以仰酬圣志。尝反覆思之,无乃燕闲蠖濩之中,虚明应物之地,天理有所未纯,人欲有所未尽,是以为善不能充其量,除恶不能去其根,一念之顷,公私邪正、是非得失之机,交战于其中。故体貌大臣非不厚,而便嬖侧媚得以深被腹心之寄;寤寐英豪非不切,而柔邪庸缪得以久窃廊庙之权。非不乐闻公议正论,而有时不容;非不SW谗说殄行,而未免误听;非不欲报复陵庙仇耻,而未免畏怯苟安;非不爱养生灵财力,而未免叹息愁怨。愿陛下自今以往,一念之顷必谨而察之:此为天理耶,人欲耶?果天理也,则敬以充之,而不使其少有壅阏;果人欲也,则敬以克之,而不使其少有凝滞。推而至于言语动作之间,用人处事之际,无不以是裁之,则圣心洞然,中外融澈,无一毫之私欲得以介乎其间,而天下之事将惟陛下所欲为,无不如志矣。“是行也,有要之于路,以为”正心诚意“之论上所厌闻,戒勿以为言。熹曰:”吾平生所学,惟此四字,岂可隐默以欺吾君乎?“及奏,上曰:”久不见卿,浙东之事,朕自知之,今当处卿清要,不复以州县为烦也。“
时曾觌已死,王抃亦逐,独内侍甘昪尚在,熹力以为言。上曰:”昪乃德寿所荐,谓其有才耳。“熹曰:”小人无才,安能动人主。“翌日,除兵部郎官,以足疾丐祠。本部侍郎林栗尝与熹论《易》、《西铭》不合,劾熹:”本无学术,徒窃张载、程颐绪余,谓之'道学'。所至辄携门生数十人,妄希孔、孟历聘之风,邀索高价,不肯供职,其伪不可掩。“上曰:”林栗言似过。“周必大言熹上殿之日,足疾未廖,勉强登对。上曰:”朕亦见其跛曳。“左补阙薛叔似亦奏援熹,乃令依旧职江西提刑。太常博士叶适上疏与栗辨,谓其言无一实者,”谓之道学“一语,无实尤甚,往日王淮表里台谏,阴废正人,盖用此术。诏:”熹昨入对,所论皆新任职事,朕谅其诚,复从所请,可疾速之任。“会胡晋臣除侍御史,首论栗执拗不通,喜同恶异,无事而指学者为党,乃黜栗知泉州。熹再辞免,除直宝文阁,主管西京嵩山崇福宫。未逾月再召,熹又辞。
始,熹尝以为口陈之说有所未尽,乞具封事以闻,至是投匦进封事曰:
今天下大势,如人有重病,内自心腹,外达四支,无一毛一发不受病者。且以天下之大本与今日之急务,为陛下言之:大本者,陛下之心;急务则辅翼太子,选任大臣,振举纲纪,变化风俗,爱养民力,修明军政,六者是也。
古先圣王兢兢业业,持守此心,是以建师保之官,列谏诤之职,凡饮食、酒浆、衣服、次舍、器用、财贿与夫宦官、宫妾之政,无一不领于冢宰。使其左右前后,一动一静,无不制以有司之法,而无纤芥之隙、瞬息之顷,得以隐其毫发之私。陛下所以精一克复而持守其心,果有如此之功乎?所以修身齐家而正其左右,果有如此之效乎?宫省事禁,臣固不得而知,然爵赏之滥,货赂之流,闾巷窃言,久已不胜其籍籍,则陛下所以修之家者,恐其未有以及古之圣王也。
至于左右便嬖之私,恩遇过当,往者渊、觌、说、抃之徒势焰熏灼,倾动一时,今已无可言矣。独有前日臣所面陈者,虽蒙圣慈委曲开譬,然臣之愚,窃以为此辈但当使之守门传命,供扫除之役,不当假借崇长,使得逞邪媚、作淫巧于内,以荡上心,立门庭、招权势于外,以累圣政。臣闻之道路,自王抃既逐之后,诸将差除,多出此人之手。陛下竭生灵膏血以奉军旅,顾乃未尝得一温饱,是皆将帅巧为名色,夺取其粮,肆行货赂于近习,以图进用,出入禁闼腹心之臣,外交将帅,共为欺蔽,以至于此。而陛下不悟,反宠暱之,以是为我之私人,至使宰相不得议其制置之得失,给谏不得论其除授之是非,则陛下所以正其左右者,未能及古之圣王又明矣。
至于辅翼太子,则自王十朋、陈良翰之后,宫僚之选号为得人,而能称其职者,盖已鲜矣。而又时使邪佞儇薄、阘冗庸妄之辈,或得参错于其间,所谓讲读,亦姑以应文备数,而未闻其有箴规之效。至于从容朝夕、陪侍游燕者,又不过使臣宦者数辈而已。师傅、宾客既不复置,而詹事、庶子有名无实,其左右春坊遂直以使臣掌之,既无以发其隆师亲友、尊德乐义之心,又无以防其戏慢媟狎、奇邪杂进之害。宜讨论前典,置师傅、宾客之官,罢去春坊使臣,而使詹事、庶子各复其职。
至于选任大臣,则以陛下之聪明,岂不知天下之事,必得刚明公正之人而后可任哉?其所以常不得如此之人,而反容鄙夫之窃位者,直以一念之间,未能彻其私邪之蔽,而燕私之好,便嬖之流,不能尽由于法度,若用刚明公正之人以为辅相,则恐其有以妨吾之事,害吾之人,而不得肆。是以选择之际,常先排摈此等,而后取凡疲懦软熟、平日不敢直言正色之人而揣摩之,又于其中得其至庸极陋、决可保其不至于有所妨者,然后举而加之于位。是以除书未出,而物色先定,姓名未显,而中外已逆知其决非天下第一流矣。
至于振肃纪纲,变化风俗,则今日宫省之间,禁密之地,而天下不公之道,不正之人,顾乃得以窟穴盘据于其间。而陛下目见耳闻,无非不公不正之事,则其所以熏烝销铄,使陛下好善之心不著,疾恶之意不深,其害已有不可胜言者矣。及其作奸犯法,则陛下又未能深割私爱,而付诸外廷之议,论以有司之法,是以纪纲不正于上,风俗颓弊于下,其为患之日久矣。而浙中为尤甚。大率习为软美之态、依阿之言,以不分是非不辨曲直为得计,甚者以金珠为脯醢,以契券为诗文,宰相可啖则啖宰相,近习可通则通近习,惟得之求,无复廉耻。一有刚毅正直、守道循理之士出乎其间,则群讥众排,指为”道学“,而加以矫激之罪。十数年来,以此二字禁锢天下之贤人君子,复如昔时所谓元祐学术者,排摈诋辱,必使无所容其身而后已,此岂治世之事哉?
至于爱养民力,修明军政,则自虞允文之为相也,尽取版曹岁入窠名之必可指拟者,号为岁终羡余之数,而输之内帑。顾以其有名无实、积累挂欠、空载簿籍、不可催理者,拨还版曹,以为内帑之积,将以备他日用兵进取不时之须。然自是以来二十余年,内帑岁入不知几何,而认为私贮,典以私人,宰相不得以式贡均节其出入,版曹不得以簿书勾考其在亡,日销月耗,以奉燕私之费者,盖不知其几何矣,而曷尝闻其能用此钱以易敌人之首,如太祖之言哉。徒使版曹经费阙乏日甚,督促日峻,以至废去祖宗以来破分良法,而必以十分登足为限;以为未足,则又造为比较监司、郡守殿最之法,以诱胁之。于是中外承风,竞为苛急,此民力之所以重困也。
诸将之求进也,必先掊克士卒,以殖私利,然后以此自结于陛下之私人,而蕲以姓名达于陛下之贵将。贵将得其姓名,即以付之军中,使自什伍以上节次保明,称其材武堪任将帅,然后具奏牍而言之陛下之前。陛下但见等级推先,案牍具备,则诚以为公荐而可以得人矣,而岂知其谐价输钱,已若晚唐之债帅哉?夫将者,三军之司命,而其选置之方乖刺如此,则彼智勇材略之人,孰肯抑心下首于宦官、宫妾之门,而陛下之所得以为将帅者,皆庸夫走卒,而犹望其修明军政,激劝士卒,以强国势,岂不误哉!
凡此六事,皆不可缓,而本在于陛下之一心。一心正则六事无不正,一有人心私欲以介乎其间,则虽欲惫精劳力,以求正夫六事者,亦将徒为文具,而天下之事愈至于不可为矣。
疏入,夜漏下七刻,上已就寝,亟起秉烛,读之终篇。明日,除主管太一宫,兼崇政殿说书。熹力辞,除秘阁修撰,奉外祠。
光宗即位,再辞职名,仍旧直宝文阁,降诏奖谕。居数月,除江东转运副使,以疾辞,改知漳州。奏除属县无名之赋七百万,减经总制钱四百万。以习俗未知礼,采古丧葬嫁娶之仪,揭以示之,命父老解说,以教子弟。土俗崇信释氏,男女聚僧庐为傅经会,女不嫁者为庵舍以居,熹悉禁之。常病经界不行之害,会朝论欲行泉、汀、漳三州经界,熹乃访事宜,择人物及方量之法上之。而土居豪右侵渔贫弱者以为不便,沮之。宰相留正,泉人也,其里党亦多以为不可行。布衣吴禹圭上书讼其扰人,诏且需后,有旨先行漳州经界。明年,以子丧请祠。
时史浩入见,请收天下人望,乃除熹秘阁修撰,主管南京鸿庆宫。熹再辞,诏:”论撰之职,以宠名儒。“乃拜命。除荆湖南路转运副使,辞。漳州经界竟报罢,以言不用自劾。除知静江府,辞,主管南京鸿庆宫。未几,差知潭州,力辞。黄裳为嘉王府诩善,自以学不及熹,乞召为宫僚,王府直讲彭龟年亦为大臣言之。留正曰:”正非不知熹,但其性刚,恐到此不合,反为累耳。“熹方再辞,有旨:”长沙巨屏,得贤为重。“遂拜命。会洞獠扰属郡,熹遣人谕以祸福,皆降之。申敕令,严武备,戢奸吏,抑豪民。所至兴学校,明教化,四方学者毕至。
宁宗即位,赵汝愚首荐熹及陈傅良,有旨赴行在奏事。熹行且辞,除焕章阁待制、侍讲,辞,不许。入对,首言:”乃者,太皇太后躬定大策,陛下寅绍丕图,可谓处之以权,而庶几不失其正。自顷至今三月矣,或反不能无疑于逆顺名实之际,窃为陛下忧之。犹有可诿者,亦曰陛下之心,前日未尝有求位之计,今日未尝忘思亲之怀,此则所以行权而不失其正之根本也。充未尝求位之心,以尽负罪引慝之诚,充未尝忘亲之心,以致温凊定省之礼,而大伦正,大本立矣。“复面辞待制、侍讲,上手札:”卿经术渊源,正资劝讲,次对之职,勿复劳辞,以副朕崇儒重道之意。“遂拜命。
会赵彦逾按视孝宗山陵,以为土肉浅薄,下有水石。孙逢吉覆按,乞别求吉兆。有旨集议,台史惮之,议中辍。熹竟上议状言:”寿皇圣德,衣冠之藏,当博访名山,不宜偏信台史,委之水泉沙砾之中。“不报。时论者以为上未还大内,则名体不正而疑议生;金使且来,或有窥伺。有旨修葺旧东宫,为屋三数百间,欲徙居之。熹奏疏言:
此必左右近习倡为此说以误陛下,而欲因以遂其奸心。臣恐不惟上帝震怒,灾异数出,正当恐惧修省之时,不当兴此大役,以咈谴告警动之意;亦恐畿甸百姓饥饿流离、阽于死亡之际,或能怨望忿切,以生他变。不惟无以感格太上皇帝之心,以致未有进见之期,亦恐寿皇在殡,因山未卜,几筵之奉不容少弛,太皇太后、皇太后皆以尊老之年,茕然在忧苦之中,晨昏之养尤不可阙。而四方之人,但见陛下亟欲大治宫室,速得成就,一旦翩然委而去之,以就安便,六军万民之心将有扼腕不平者矣。前鉴未远,甚可惧也。
又闻太上皇后惧忤太上皇帝圣意,不欲其闻太上之称,又不欲其闻内禅之说,此又虑之过者。殊不知若但如此,而不为宛转方便,则父子之间,上怨怒而下忧恐,将何时而已。父子大伦,三纲所系,久而不图,亦将有借其名以造谤生事者,此又臣之所大惧也。愿陛下明诏大臣,首罢修葺东宫之役,而以其工料回就慈福、重华之间,草创寝殿一二十间,使粗可居。若夫过宫之计,则臣又愿陛下下诏自责,减省舆卫,入宫之后,暂变服色,如唐肃宗之改服紫袍、执控马前者,以伸负罪引慝之诚,则太上皇帝虽有忿怒之情,亦且霍然消散,而欢意浃洽矣。
至若朝廷之纪纲,则臣又愿陛下深诏左右,勿预朝政。其实有勋庸而所得褒赏未惬众论者,亦诏大臣公议其事,稽考令典,厚报其劳。而凡号令之弛张,人才之进退,则一委之二三大臣,使之反覆较量,勿循己见,酌取公论,奏而行之。有不当者,缴驳论难,择其善者称制临决,则不惟近习不得干预朝权,大臣不得专任己私,而陛下亦得以益明习天下之事,而无所疑于得失之算矣。
若夫山陵之卜,则愿黜台史之说,别求草泽,以营新宫,使寿皇之遗体得安于内,而宗社生灵皆蒙福于外矣。
疏入不报,然上亦未有怒熹意也。每以所讲编次成帙以进,上亦开怀容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