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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坐在那儿瞧着。恍惚中,那孩子似乎就是他的儿子。他想和这位母亲说:我要把为你准备的满腹的话告诉你。可是,她当然不会相信。因此,他转而问小男孩:“你知道我是谁吗?”
这话问得真蠢。他立刻意识到,他一定要因此而吃苦了。
因为那男孩望着他,说:“不知道。”
他满嘴奶酪,显然不想知道他到底是谁。
“雷从来没有提起过你,”妇人说,像是梦中的话语,却又并非麻木不仁。
她摩挲着男孩充满活力的头发,问得见淡淡的发香。她微笑着。
“这是你爷爷,”她说。“来看我们的。”
老头真希望她没有说出这番话来。
“为啥?”男孩问。
谁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小男孩晃着脑袋,要从妈妈手下挣开。
“我不想要什么爷爷,”他说,对不是食物或者不是享乐的任何东西,特别是不曾相识的东西,他都抱怀疑的态度。因为这些东西打扰了他的自信心。
“真没有礼貌,”母亲说,话音里却没有责备的意思。
老头接受了他应该得到的这一切。
“过来,让我给你梳梳头,”母亲对男孩说,她很喜欢儿子的头发。
“不,”他说,“现在不。”
“稍微梳梳,”她请求着,拿起一个带柄的小发刷。“哦,听话,过来,雷。”
这么说,这孩子也叫雷。
“不,”小男孩说。“这是女孩用的刷子。”
“我真拿他没办法,”母亲带着一种掩饰不住的快乐说。
过了一会儿,老头看出他必须离她而去,任她留在这里服奴隶般的苦役。因为她已经被爱以及孩子头发的气味灌醉了。于是他准备走了。
当他沿着那条因为铺了深棕色的旧漆布而愈显昏暗的走廊往外走的时候,这位叫罗拉的妇人跑着追上来,说:“我真不知道该怎样谢你。”
“为什么?”
“你让我看透了世事。”
他手足无措,一双眼睛望着她,却视而不见。
“这逃不脱的奴隶般的苦役,”她说。“如果你想告诉我什么,便一定是这句话了。”
离开这里的时候,他很惊讶,居然可以用自己的黑暗照亮别人。
这可真是一件异乎寻常的事情。
斯坦·帕克摘开那条钉在门上的小铁链子——这是为了防止从下面牧场跑来的牲口闯进院里而设置的——回家之后,看见艾米像平常一样,正坐在门廊下面。可是今天她完全垮了下来。他一双脚向前挪动着,心里吃不准自己是否能够面对眼前的现实。
“你怎么了?”他问道。
尽管他心里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他这样向前挪动的时候,仿佛看见附着在这个舒舒服服坐在那儿的老太太身上的仍然是一位瘦小的姑娘,而他自己也被这种强烈的对比震动得心肝欲裂了。
“我想过些时候再告诉你,”他说。“就这么回事儿。”
他边向前走,边伸出一双手,就好像永远不会走到她的身边。
“没有什么,”她说,谅他也不会去碰她。她已经哭过一阵了。“这种痛苦我以前就都经历过了,而且许多次了。每一次也只有些微的区别。可是一旦大祸临头,你却觉得那么出乎意料。”
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天气晴朗,艾米·帕克正坐在门廊下面。她眼巴巴看了好几年的一株花第一次开花了。那真是妙不可言的一株花儿。
她听见门上的铁链子在响。那是一个不熟悉这个“机关”的陌生人摸摸索索的声音。那人终于走了进来,匆匆忙忙穿过一丛丛夹竹桃和枝叶繁茂、老是要钩衣裳的自玫瑰。那玫瑰甚至会钩破陌生人的皮肉,惹得他们又气又恼。
陌生人走了进来。原来是欧达乌德太太,哪里是什么陌生人!她是帕克太太多年的朋友。
“啊,”欧达乌德太太说。“你是个蛮好的朋友——如果我能这样称呼你的话。不过,我一点儿把握也没有。”
“哦,”帕克太太说,“咱们还有那么多事情没干,时光却流逝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朋友的到来而高兴。
“你好吗?”欧达乌德太太问。
“我挺好,”帕克太太说。也许因为腿不好使,她没有站起身,也没有端茶倒水。
现在看来,欧达乌德太太的目光很柔和,她那一身肥肉在某种程度上也已经削减,只剩下一副松松垮垮的皮囊。她虽然身材难看,皮肤黄瘦,可仍然活泼好动。 她永远是位有活力的女人。生活杂乱无章地支配了她。对于欧达乌德太太这很幸运,因为生活本身就是一片混乱,而且倏忽即逝。它碎裂成许多小片,而她的一双眼 睛无时不在观察那每一个片断,只是永远也看不够。很可能是因为它们动荡不安,暗淡无光。
“欧达乌德先生怎么样?”艾米·帕克问,因为她总得问问这种话。“这几年一直没听到他的消息。”
“他可很糟,”欧达乌德太太说。因为这个事实无法改变,也就不觉得忧伤了。“他就像那条狗,”她说。
她说的是斯坦那条老黑狗,一只耳朵坏了,两只眼睛都生了白内障。
“可怜的家伙,”欧达乌德太太说。“他的两只眼睛都得了白内障,像条狗似地到处乱转,伸着鼻子东嗅嗅西嗅嗅。你真该去瞧瞧他,简直能把你看哭了。”
尽管她自己并不哭。她已经习惯了。
艾米·帕克不愿意在这冬日晴朗的天空下面目睹那种痛苦。她在她那张椅子里挪动了一下。
“我认识一个人,”她说,“一只眼得了白内障,后来做手术除掉了。”
“他可不去受这个苦,”欧达乌德太太说。“这么大的年纪了。他说他什么东西都能摸着。而且,在进棺材以前,就是有眼也再看不到什么新鲜玩意儿了。他就是这么说的。”
她自己当然更明白事理,这儿瞅瞅,那儿瞧瞧。
“那是新的小走廊吧,帕克太太,”欧达乌德太太说。
“是的,”帕克太太说。“是新的。对于你,我们这儿还有不少没见过的新玩意儿呢I”
她朝欧达乌德太太扬了扬下巴,并不想让她看更多的东西。可是她这位好像刚认识的老朋友站在那儿左顾右盼。她穿着一件黑外套,头发滑落在衣领上面,头上 戴着的那顶棕色小帽似乎不是她从哪儿找来的,而是从她脑袋上长出来的。她看起来很愿意表现自己的坦率,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她很爽朗地笑着,牙床露了出来。因为几年前她就把假牙放到一个盒子里收起来了。她说:“瞧呀!这就是相互疏远的好处,我的亲爱的。离开一位朋友一两年,你就会好好看看那些新添的东西。你也还会看那些旧玩意儿。啊,亲爱的,”她笑着。
擦掉下巴上的一滴唾沫。
“你还能看到我们那儿那条路上发生的变化。你会看到,倒挂金钟都给砍倒了,一眼就看得见我们那所房子。说实话,我一向讨厌倒挂金钟,那些蠢东西,总也 不能把脑袋抬起来。因此,有个下雨天,我就拿了一把斧头把它们都砍倒了。‘哦,’他说,‘我可以感觉到阳光照进来了。你看我们还能经受得住这阳光的照耀 吗?帕克太太会说什么呢?’他说。‘她一直喜欢倒挂金钟。’”
艾米·帕克说:“我不记得对倒挂金钟有什么特别的爱好。不过,这花当然很漂亮。”
鸟儿伸出长长的、黑色的嘴啄着花枝。花儿颤动着。
“他现在面色苍白,”欧达乌德太太说,“有时候摇摇晃晃的。他快瘦成个骷髅了。不过还能做点零活儿。摸摸索索,劈那么一小堆弓!火柴。”
她扬起脸,舔了舔嘴唇。
于是,艾米·帕克又看见他们坐在盛夏的暑气中,倒挂金钟的荫凉下。他是个黑不溜秋的汉子,鼻孔里的毛很密。她一直不想跟他单独在一起,事实上也没有。 只有一次,但也很快就从他那儿走开了。走得匆忙,裙子在倒挂金钟的花丛中揪扯着。除了这个场合,他没碰过她一下,而这次也只是目光的触及。所以,她有什么 可怕的呢?她害怕的只是后来披上的某种伪装。他沿着那条小路走了过来,穿着红颜色的衣服。她正在那儿等他,而且心里明白自己早有此意。他仿佛是一团燃烧的 火,说他的名字叫利奥。而他其实也是个黑不溜秋的男人。她已经离开了他,但是心里仍然有害怕的感觉。她只有在另外一种颜色的笼罩之下,才能面对自己的罪 过。
所以,欧达乌德太太是对的。现在她说:“帕克先生上哪儿去了?”
在这儿问候一位老朋友总不会出什么事吧。
“他进城去了。有点事要办,”帕克太太说。
“哦——”欧达乌德太太叹了一口气。“男人们可以这样消磨时间。可是,我能想象到,他心里一定很痛苦。只不过跟别的男人一样,不表现出来罢了。”
她气喘吁吁,已经说到最关键的地方了。她的话像轻柔的羽毛,在微风中飘动,连她自己也吓住了。
“我一直很可怜他,”欧达乌德太太说。“对你自然也一样,我的亲爱的。我这么说,听起来一定挺蠢。可我们是朋友呀!”
她慢慢地摩挲着出于尊敬也为了体面而穿的那件黑外套上的线缝。那里面装的卫生球像一股可怕的冷风向艾米·帕克袭来。那卫生球确实在她的朋友的衣袋里晃动着,并且生出一股冷风。
“你这是什么意思,欧达乌德太太?”艾米·帕克问。
有一会儿,她的朋友确实后悔自己太冒失了。
“我不明白,”艾米·帕克说。
“啊——”欧达乌德太太有点喘不过气来。
我这是把那张牙舞爪的怪刺激人的秘密放出来了,她心里想,那就让它出来吧。不过,我自己够坚强吗?
“要不然,我也不对你说这些了。可是我以为你肯定已经听到了。”
“我没听到,”艾米·帕克倾听着她自己响亮而冰冷的声音。
“那么,亲爱的,”欧达乌德太太说,看了看那个拉不上的手提包。这个包她遇有重要场合才拿,比如交费、参加葬礼,或者干别的这一类事情的时候。她从包 里找出一张她保存下来的报纸。这张报她看了,把上面的话都背下来了,因此没有理由非要保存它。不过她没有足够的勇气把这件事说出来。现在就可以用这张报做 她的代言人了。
“给你,”她说。
艾米·帕克立刻明自,晴天炸响了霹雳。就这样,她也读到了儿子的死讯。
她坐着,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待在那儿。
雷呀,她说。我对你说过,我对你说过!尽管到底说过些什么,她自己也不大清楚。
于是,她的爱奔涌而出。她吻着他,哭泣着。
直到这位女邻居也开始觉得悲伤。而她的这种生活中的悲哀,似乎就体现在那顶棕色的小帽上。这阵予,她一直观察她带来的这个消息收到了什么效果。倒不是她个人有什么恶意,只是有点儿嫉妒。
她皱着眉头,在潮气真的到来之前,开始冒汗。她的汗毛孔亮晶晶的。她说:“付出代价的总是我们女人。记住,帕克太太。当你承受痛苦的时候,我们大家都是同样的情况。啊,天哪:这太可怕了,”她说。
而且哭着。一旦开了头,她便可以涕泪滂沱,陪任何一个人哭一场。
而艾米·帕克依旧好像是孤零零一个人待在那儿。
她周围是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洞穴。一个漆黑的花园,散发着清冷的香气。在一年的这个季节,这该是露水莹莹的紫罗兰的香气。周围全是模糊不清的紫罗兰。 她有时候就采些花来,用一根线扎好,插到一个小瓷花瓶里。这个花瓶一空,他就拿走了。他喜欢把它放在他的床头,跟它一起睡觉。进入睡乡本来应当得到补偿, 可是实际上并不能够。她注意看过的所有那些睡着了的人,一醒来便失去了梦中的憨态。
淡蓝色的天空伸向远方。
我应当做点什么,艾米·帕克想。可是做什么呢?当然没有什么可做的事情。
“你们家也许有酒,或者别的什么可以喝的东西?”欧达乌德太太问。
帕克太太没有。
“啊,天哪!可怜的人哪!”欧达乌德太太哭叫着。
当她们固死者而哀痛的时候,感情在某种程度上融合在一起了。两个姑娘又变得热情而亲切。她们口袋里的东西——手绢和好心可以相互交换。她们的思想和头 发也飘到一起。只有当她们精疲力竭的时候,这两个健壮的姑娘才又缩回到苍老的、好像涂了面粉似的老太太的躯壳里,并且想起自己身处何地。
她们捋了捋鼻子。女邻居的动作更大。因为她一直为她的朋友哭泣。而艾米·帕克反倒安静,因为这是她自己的痛苦。
“现在有什么事,你就交给我吧,帕克太太,”欧达乌德太太说。“我干什么都行。如果你愿意,我去给母鸡撒一把谷子。”
“母鸡没什么要紧的,”艾米·帕克说。“你家里还有欧达乌德先生靠你照顾。再说,你总不回去,他会着急的。”
“哦,他呀!”欧达乌德太太说。“他已经懂得了着急也于事无补的道理。他现在变得通情达理了。可怜的家伙。过去他可不是这副样子。”
然后,等她振作起精神要走的时候,在这让人伤感的友谊的光芒与花草的朦胧之中,她的这个行动看起来确实是善举。她碰了碰她的朋友,说道:“你觉得好一 点的时候,一定要来看我,帕克太太。我们在一块儿聊聊过去的事情。我敢说,一定会痛痛快快地笑一场。我还养了几只小鸭子,你看了准喜欢。”
她本来又要为自己的善良,也为朋友那双眼睛哭上几声,可是竟匆匆忙忙、神气地走了。
艾米·帕克说。“好的,我哪天会去的。去喝杯茶。”
她脑海里经历着事情的全部,似乎这一切并未结束。但是,这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
因此,她——一个衰老而笨重的妇人,仍然两腿分开,坐在那里。这时,斯坦走了进来,她老远就看出他受折磨了,而她又不能给他以帮助。
“如果我们在这个问题上都失败了,别的还能干什么呢?”老头说。这趟旅行把他折腾得满脸皱纹。
他的脑壳看起来似乎空洞无物。
“这么晚了,”他说。
她挪动了一下,打了个寒战,故意做出傻乎乎的样于。
“要下霜了,”她小心翼翼地说。“我还没去看炉子里的火呢。”
“在我们这样的年纪,”他继续说,“居然一事无成。”
“我不明白,”他的妻子说,放下好像是用绳子编织而成的、十分粗糙的袖子。“这都超出了我的理解能力,我什么都不明白。”
“可是我们必须努力去理解,艾米。”
“那又有什么用处呢?反正我们就是过自己的日子。”
“可这并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甚至现在也很艰难。”
“我不理解你,斯坦,”她说,又赶快把一双手捂在嘴上。
“我这么点事你还理解不了,”老头说。
“如果我们自己有什么难以理解的东西,”妻子说,努力把她的不幸咽回到肚里去。“那奥妙也不是为我们而存在的,斯坦。斯坦?斯坦?”
她不能忍受他在一片阴郁与痛苦的思索中从她身边这样逃开。于是,她开始用自己的温暖把他吸引到她的身边,就好像她还是一个较年轻的女人。当他们开始相互寻觅对方的时候,他们从眼睛的深处看到,甚至他们的失败也是必需的。
就这样,两个老人渐渐恢复了原先的样予。只是他们的骨头越发僵硬了,从受到这次打击以来,一直没有恢复。他们那块菜地还是乱糟糟的。斯坦·帕克种的冬 白菜都长到了一块儿,连成模模糊糊的一片紫色,一直漫延到他的脚边。然后,它们以一种真正的壮美绽开——那金泊般的菜叶舒腰展背,在蓝色的浅盘上托出晶莹 的、珍珠般的水珠。她经常到白菜地里找他。那时,他们便十分快活。他们用些平淡无奇的话和相互间的亲密来温暖自己。
在这种宁静、恬淡的心境中,艾米·帕克确实想如先前约定的那样去看看她的朋友和邻居。但是她没去。她好好的,她心里想,现出满脸的皱纹。总之,她想 去,却没去。她的女儿塞尔玛给她买来一辆挺小的双轮轻便马车和一匹矮种小马。她很想坐着这辆车在田野里逛逛。这也是一种变化。她可以在膝盖上搭一条绿颜色 的旧毯子。那匹小马啪哒啪哒地跑着——那是它的蹄子叩击大地和粪便落下来的声音。因此,去看欧达乌德夫妇,实在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情。可是她没去。尽管想起 他们心里就暖烘烘的。她没法把他们置于脑后。他们似乎是她生活的一部分,经常浮现在她眼前。
然而,后来竟是欧达乌德太太本人出现在她的眼前。一定是在某一年的后半年,霜花已经覆盖了大地,欧达乌德太太又来了。她沿篱笆走着,就好像一直在找树枝,手里晃荡着一个线绳编织的网袋。
“帕克太太,”女邻居轻声说,然后又立刻努力提高了嗓门。“看起来,我们相互之间都把对方给忘了。这可真是件让人遗憾的事情。不能善始善终。”
“这事怪我,”艾米·帕克低声下气地说。
在这个万籁俱寂的日子,什么样的责怪她都可以忍受。她手搭凉篷向四周张望,所有东西的轮廓都那样和善。
“真是这样,”她说,“你知道我这个人,我一直想来的,以后也还会来的。”
“是呀,”欧达乌德太太清了清嗓子说。
她晃动着手里那个网袋,那里面装着她从铺子里买的一包什么东西。
看起来她们好像再没有什么好谈的了。两个人都看着地上枯草的草茎。
欧达乌德太太自己就是衰草的颜色。她舔了舔嘴唇,说;“你知道,我一直生病。”
艾米·帕克很同情。太阳太温暖了,不可能不在形式上表示一下怜悯。
“在床上躺着?”她问。
“啊,”欧达乌德太太一边晃着网袋一边说,“我躺在床上干吗?除了黑夜,我从来不上床躺着。当然,有时候,如果他提出要求,下午也躺躺。不过,现在这种时候总算过去了。我的两只脚要带我出去走走。如果脚不愿意,上帝也愿意。”
“这么说,你病得不轻?”帕克太太问。
站在灰色的篱笆前面,她们的心又贴近了。
“是不轻,”欧达乌德太太说。
那个小包从晃来晃去的网袋里甩出来,落在地上。她们眼巴巴地望着。
“是癌,”欧达乌德太太说。
她们望着落在枯草上面的小包。
“不会是癌,”帕克太太说。
她觉得嗓子眼里堵得慌,那是一股生命的力量在抗争。
“不可能,”她说,“欧达乌德太太。”
“是癌,”欧达乌德太太说。“看起来是。”
她自己满腹狐疑地张望着,看着那个小包。包躺在那儿,现在必须拣起来了。
“会有什么药的,”帕克太太一边弯下腰,一边说,“人们或许已经发现了治癌的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