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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廷玉跟着哭了一阵,突然惊觉:我是这里唯一的宰相,怎么这样把持不定,旋镇定下来,款款说道:“各位阿哥节哀,跪回原位,廷玉奉大行皇帝遗命善后。眼下要先定大事。”话音甫落,哭声立止。张廷玉看着这群道貌岸然的“爷”,心里恨极,却不理会,吩咐太监将殿中炉火撤去,方道:“稍安毋躁。皇上传位遗诏在乾清宫。新任上书房大臣隆科多会同侍卫,已经取去了,少时就来。”
“张廷玉,你要欺君乱政么?”胤誐梗着脖子问道:“方才万岁亲口说传位十四阿哥,哪里又来的传位遗诏?”十六阿哥胤禄接口说道:“十哥,我怎么没听见传位的话?”胤誐掉头说道:“你没听见是你聋!对了,你出了名儿的十六聋!”
“十四阿哥!”
“四阿哥!”
“胡扯!”
“放屁!”
立时又是一阵乱嘈。胤禛心乱如麻,惦记着胤祥胤礼,又想着隆科多,盼他来,又有点怕他来。正胡思乱想间,最小的皇阿哥胤祕操着清亮的童音大叫:“这是什么地方,叫喊什么?烦死人了!我听得清楚,皇上明说是传位给四阿哥的!”
“呸”胤誐回头啐道:“六岁的吃屎娃娃,回家寻你乳母吃奶去”胤祕瞪着黑豆似的眼反唇道:“秤砣儿小能压千斤,麦秸垛大压不死老鼠!曹冲六岁称象,孔融七岁让梨,甘罗十二为相,你读过书没有?”
胤禛惊异地盯了一眼貂衣小裘的胤祕,自己平日没给过这幼弟一丁点的好处,他竟能仗义执言!刹那间,他心中升起一种知己之感。这时,胤祥气宇轩昂大踏步进来,脚下马刺碰得佩剑丁当作响,径自当门站定。他的陡然出现,噤得多少人都不言声。只有胤祉还在说:“老四方才也在,万岁没说清,他也没认。现在有遗诏,自然按遗诏办……”
胤祥是从丰台大营赶来的。丰台大营的提督成文运接到何柱儿传来的口谕,命他率领全军至畅春园勤王。他把文武将佐都叫到中军,却犯了迟疑。八阿哥连个字条儿也没有,自己全盘儿担这个干系,实在太吓人。文武百官都在畅春园,顶头上司见他举事,问他“勤哪门子王?我怎么不知道?”向他要勘合凭据,怎么对答?
九门提督是什么主意?离城那么近,万一抢先把阿哥们劫持
进城,三万人师出无名,粮饷无着,困于冰天雪地的坚城之下,只消张廷玉登城一呼,自己立即就得碎尸万段!最要命的是,连何柱儿也不知道康熙是死了还是活着。万一活着,稍一露面,一口气就能把自己吹为灰烬……正想着,戈什哈进来禀说,十七阿哥和鄂伦岱一齐来了。十七阿哥他不知道,鄂伦岱是八阿哥的人他却清清楚楚,不由精神一振,忙把胤礼迎进来,直让进后堂,笑道:“爷和军门这阵子来,我真没想到!”说着,询问地看了看胤礼。
“这个天儿才助人的雅兴。”胤礼笑着坐了,接过茶啜了一口道:“好香,好暖和!——三哥是爱踏雪寻梅,十四哥说他喜欢‘骑驴冲雪过剑门’这样的意境儿。其实我们兄弟没个不爱雪的。我今儿带鄂伦岱去西山打猎,兴头得很,在山洞子里捉了许多野鸡!从你这过,讨杯茶吃!彼底牛憬苍?样捉狐,如何射兔,在洞子里点火捉野鸡,竟是滔滔不绝,一边说,一边快活地大笑。鄂伦岱没想到这个年轻皇子如此能编谎,没影儿的事说得活灵活现,忍不住也笑,又道:“方才我们过来,见你那群老行伍们都在正厅里,要会议什么事么?”
成文运一怔,这才知道他们不是奉八阿哥命来的,心里盼着他们快走,因支吾道:“白尔赫他们昨儿说,粮不多了,这么大雪运不来,我召集他们议一下,各营抽出精壮人马运粮……”正说着,便听前头厅中一阵鼓噪,隐隐传来“万岁”的呼声,成文运不禁一怔:“前头是怎么了?”胤礼便知胤祥已经得手,遂笑道:“我也不知道。听声音像什么人传旨——走,瞧瞧去”三个人急急赶到头头,成文运不禁愣住了,正中桌上供着一枚黄金令箭,前头案上香烟缭绕,自己的将印不翼而飞,令箭盒子也杳然无踪,几十个军官都跪在大厅中。十三阿哥穿眷才龙褂,腰系黄带子,悬着宝剑,一脚踏在虎皮椅上正在点拨差事:“白尔赫许远志两名副将各带原部人马移防通州;阿鲁泰殷富贵张雨三位参将进驻畅春园——”胤祥旁若无人,指着毕力塔道:“你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两世为人了!十年前我就想抬举你,有人说你十八般武艺件件稀松。今儿爷提升你副将,给你个好差使,好歹你给爷挣回这个脸来!”
毕力塔脸涨得血红,“扎”地答应一声跪前一步道:“请爷发令!”
“把白云观给我剿了”胤祥咬着牙关,凶狠地说道:“观中妖道要一体擒拿,走了张明德一干正犯,提着你的头来见爷!”
“扎!”
“慢!”
成文运又惊又气,浑身直抖,直到此时方回过神,看了一眼一脸奸笑的胤礼,心知中计,跨前一步拦住道:“十三爷,我都听糊涂了,怎么满帐里都是副将参将?又是谁派十三爷来行令调防军队的?”胤祥冷冰冰横了一眼成文运,问鄂伦岱:“这个妨害军务的家伙是谁?我怎么不认得?”鄂伦岱一脸不屑的神气,答道:“二等虾,丰台提督成文运!”
“你就是丰台提督?”胤祥格格一笑,倏地又敛了笑容,“从现在起,你不是了!革去你的职衔,随军行动,巴结得好,十三爷一高兴,没准顶子还给你。”成文运看着这个傲慢的皇阿哥,心里不禁一寒,但他与胤禩歃血之盟,关系九族身家性命,被胤祥三下五去二就剥了兵权,如何能甘?这两个阿哥突然出现,也足证畅春园已出大事,荣枯存亡决于瞬息,他不能不挺身硬挡,遂冷笑道:“十三爷怕是越权行事了,我是特旨简任提督,不奉旨就罢官?再说,您想罢就罢,想复就复,不是拿朝廷当儿戏?”
“老子没工夫和你嚼舌,你这混帐王八蛋!睁开眼瞧瞧——”胤祥勃然变色,指着正中供着的令箭大喝道:“爷代天行令,就是亲王见了也要低眉折腰!凭你见我不跪,爷就革你的职!万岁命我便宜行事,你奉诏行事,办得好,爷自然有权复你的职!给脸不要脸,不识抬举!”
成文运横下心头,咽了一口唾沫,说道:“十三爷,别的不讲,你点兵进驻禁苑做什么?”
“勤王护驾!”
“勤哪家王,护谁的驾?”
“勤雍亲王,护当今驾!”
“我是主官,为什么撇开我?”
“我说过了,你已经不是主官!”
成文运仰天大笑:“十三爷真能取笑,这是唱戏么?成某不敢奉命!——各位暂且回营,没有我的将令,谁敢出营,就地正法!”
“你是什么东西,敢抗旨不遵?”胤祥大怒,“啪”地一击案,咆哮道:“——这令箭是假的?十三贝勒十七贝子是假的?
这些畅春园的太监是假的?”他红着眼,饿狼似地盯着成文运:“不识字也摸摸招牌,老子御赐封号‘拼命十三郎’!别说老子立得直行得正,堂皇正大奉诏到此,单凭你冲我这疯狗模样,爷就敢屠了你!啊哈!你发抖了不是?害怕了不是?你说爷敢不敢?你说爷敢不敢?”他闷声吼着,震得大厅嗡嗡响。所有的人都木雕泥塑般着,吓得面无人色。
成文运两腿直抖,想想不能示弱,煞白着脸挥手道:“十三爷疯迷了,不要听他的!回去听令!”
“鄂伦岱!”胤祥嗓门声震屋瓦,“你给爷割了他!”
“扎!”
鄂伦岱答应一声,笑道:“跟十三爷做事真是妙极——”
笑着“噌”地拔出剑,不由分说,从成文运跨间猛地一刺,那剑早直透出去……成文运惨嚎一声顿时气绝。
“还有不奉诏的么?”胤祥狞笑着据案而立,问道。良久,见无人答应,方渐渐气平,拔出令箭说道:“明儿到十三贝勒府支三千两银子抚恤成文运家属——照我方才的命令即刻行事!”
就这样,胤祥来到了穷庐。
张廷玉因见他戴着红缨帽,忙上前哽咽着道:“十三爷,请除了吉服摘下红缨……万岁已经龙驭上宾……”
“是……么?”胤祥早已看清殿内情形,不等张廷玉说已明白了一切,尽管是意料中的事,他还是受到巨大的震撼。他呆呆地看着已经移箦的康熙,半张着口,梦游人似地走近了,轻轻揭开蒙面纸。
康熙皇帝仿佛睡着了似的,脸颊上还略带潮红,比起十年前,只显得瘦了些,颧骨高高的,下巴上的皱纹隐在修长洁白的胡须下,一点也不看出。他静静地躺着,似乎只要轻声喊一声“阿玛”立时就能起来说话理事。胤祥蓦地想起幼年,一次在毓庆宫临帖,自己的字被师傅勒了红,恰康熙进来,把着手教他运笔,还说:“你娘是蒙古人,写的一笔颜书连熊赐履都夸奖。朕的字也很看得过,你不要堕了志气……”而今,这个叫人又敬又怕的严父竟一去不归,再也不能……他浑身的热血鼓荡冲击着,燥热得血管都要爆裂开来。
突然,他张开双臂,拥抱住一动不动的康熙,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阿玛阿玛!您醒醒儿……啊!儿子不孝,没侍候过您一天……儿没福……临去也没见您老人家一面。您醒醒……您为什么不理我……啊……嗬嗬……我练了十年字,写了整整十柜子,都是叫您看的……您……起来看看吧……我的阿玛……呜……”
众人方才住哭,经他这一引逗,无论真心假意,一齐大放悲声。张廷玉因劝不住阿哥们唇枪舌剑,正在焦急,正好趁着机会陪着痛哭了一场,一眼看见隆科多在张五哥和德楞泰陪同下进来,便起身收泪,说道:“止哀!上书房大臣,钦差宣诏使臣隆科多已经到了。请爷们跪好听命!”
隆科多戎装佩剑昂然入内,铁青着脸扫视一眼众人,走近康熙箦床,默默行了三跪九叩大礼。胤祥暗自拿着主意,装着无意向门口靠了半步——只要旨意不是胤禛承位,他就立即夺路杀出畅春园!
“各位阿哥,隆科多奉旨布达大行皇帝传位遗诏!”
一阵窸窸窣窣,隆科多展开诏书。他脸上毫无表情,避开胤禩等人期待、热烈的目光,徐徐读道:“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传位于皇四子胤禛——钦此!”
殿中寂无人声,哨风卷着雪扑进没有炉火的大殿,袭得人人心里发噤身上打颤,连外头大雪沙沙落下的声音都听得见。许久,胤禟小声咕哝了一句:“这真奇了!皇上明明说传位十四阿哥嘛”胤禩僵直着身子,愤怒得眼中火星迸射,死盯着隆科多——他一时拿不定主意,该大闹一场,还是回头再说。
“谢恩,领旨”胤祥头一个磕下头去。接着胤禑、胤裪、胤禥祕几个小阿哥也都跟着叩头奉诏。胤祉看一眼木然不语的胤禛,心知如再不吱声,祸不可测,忙也叩头道:“臣胤祉禀遵遗命!”
隆科多因见胤禩胤禟胤誐头似葱笔价矗着,便冷冷问道:“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你们不奉诏么?”“不是不奉诏!”胤禩恨不得一个窝心脚踢死对面这个两面三刀的家伙,强忍着道:“十七阿哥胤礼没到,是否把他找来听旨?”胤祥嘴角闪过一丝狞笑,说道:“胤礼统率丰台大营军马,在园子外宿卫!”
胤禛一颗心放下,几乎瘫倒在地,随即就坡打滚,伏地哀恸,哭道:“阿玛阿玛……您在位六十一年,吃尽了苦,受尽了难……这是个什么好去处?叫我来承当这重任,走这没有头的路……阿玛呀……”
“万岁”隆科多张廷玉一齐上前,扶起哭得发昏的胤禛。
张廷玉挪过椅子请他坐,说道:“大行皇帝庙谟独运授您大宝,应以国事为重善摄龙体,宜先定大事,方可一应按制度办理丧事”胤祥见胤禛一味哭着推辞,霍地起身,按剑瞋目大喝一声:“天无二日,民无二主!今日之事,上有先帝遗命,下有群臣拥戴,万岁何得再辞?他转过脸,双目圆睁,用不容置疑的口吻断喝一声:“拜!即行三跪九叩大礼!”
“万岁……”阿哥们总算叫出了口。
“兄弟们请起”胤禛拭泪抬手说道:“我本不才,没有想到万岁把这万里江山托付给我。既然到了这一步,只好勉为其难了,盼请三哥和诸位弟弟扶持。”他口气一转,已把“我”按成了“朕”,又道:“目下百事待理,一时没有头绪。朕想,上书房人手少,得增补几个。三哥八弟才识过人,可进来帮着料理。京师防务暂由十三弟十七弟维持。眼下先把大行皇帝的庙号定下来,再接见园中的大臣——十三弟,你去传旨,叫百官在澹宁居跪候!”
“扎!”胤祥深深叩下头去,“臣,领旨!”
张廷玉见胤禛多少还有点不自然,阿哥们还在懵怔,便率先发言:“皇上的主意很是。奴才以为先帝一生经文纬武,一统寰宇,虽是守成,实同开创。所以应定为仁视皇帝。”胤禛沉吟着,偏过脸轻声道:“三哥,你看呢?”
“我朝已有两个‘祖’帝!”胤祉斟酌着词句道,“太祖之后又有太宗、世祖,大行皇帝仁孝性成,天赐睿勇,似乎拟为‘仁宗’较宜。”
胤禩一脑门心事,便挑刺儿道:“‘祖’乃‘始’之意,大行皇帝乃第二代,称祖不妥,不如‘武宗’为好。”隆科多有意要压制胤禩,说道:“明武宗是昏乱之君,主上岂可与他同号?”胤禩一听他说话便气不打一处来,一哂说道:“那就‘世宗’,国祚又长远,儿孙又光鲜,成么?”
张廷玉听着这话,暗含着对新君的挖苦讥讽,生恐皇帝听出来,忙道:“世宗也不甚美,不足以概全。”“张廷玉一派胡言!”胤禟傲然盯着胤禛,大声道:“‘世’字不美,何以置我朝‘世祖’?‘宗’字不美,何以置我朝‘太宗’皇帝?”张廷玉自知失言,顿时满脸通红。
胤禛心里雪亮,不打一个下马威,弟弟们终久不服自己这个皇帝,遂挪动一下身子,说道:“廷玉,把大家拟的都写出来。”张廷玉忙至案边,援笔濡墨疾书几行捧过来。胤禛略一看,说道:“张廷玉说得好‘名为守成,实同开创’,所以称‘祖’未为不可。皇上一生功业伟大,难于措词,‘神化难名曰“圣 悲。所以朕意定为‘圣祖’!”竟不待众人再议,从案上取过裁纸刀,向右手中指轻轻一搪,用血写出“圣祖”二字。
“至于朕的帝号,朕想可以随便些。”胤禛立起身踱了两步,“取个谐音吧,朕名胤禛,叫‘雍正’就是了。其余兄弟们要避讳,一律将‘胤’改为‘允’,叫起来方便,也亲切些。”
一抬眼见胤祥进来,便命隆科多:“畅春园是个花园子,大行皇帝的梓宫停在这里欠庄重。一会儿朝会罢,要护送大行皇帝至乾清宫奉安。你去传旨十七阿哥,这大的雪,进城清道的差使交丰台大营。另点三千兵马暂充朕的近卫,会同善扑营御林军,今晚西时回城。”
“扎”隆科多忙应一声,又问:“请旨,今晚万岁歇宿园内何宫,奴才好预为筹措。”胤禛抬眼望望窗外,轻轻叹息一声,说道:“大内一砖一石一草一木都留着万岁的圣迹,而今人亡琴在,朕不忍心立刻进宫,将朕的住处四贝勒府,即行晋升行宫。今晚,还回去吧。”又回顾胤禩等人,温声说道:“十五岁以下的弟弟可以退出了。其余的兄弟随朕左右参赞朝务。朕心里悲恸迷乱,一时也离不得你们。”隆科多连声答应着退了出去。
阿哥们虽不服气,但此时人在矮檐下,谁敢不低头?见他如此专断,心里别扭着,却都伏身叩头:“雍正皇帝万岁!”
“发旨年羹尧,飞马传十四阿哥允禵回京奔丧,可带十名从人验关放行。”胤禛眼中放着灰暗的光,“国家大变,还要严防奸佞小人乘乱作崇。明发诏谕,传令各地方官安守职分,弹压地方。命各州县开仓赈济,有冻死一人饿死一人者,着该地道府监察御史据实参劾——着兵部下牒,将北京九城暂时封闭,天下兵马非奉旨不得擅调一卒!”
几道严诏雷厉风行,胤禛侃侃而言滴水下漏,张廷玉听一句躬身答应一声,走笔疾书。须臾,几封紧急措置诏书便飞递出去。一时隆科多进来,胤禛略一整理衣饰,冷冷说道:“走吧。”
“雍正万岁爷发驾了!”
一声声传呼从穷庐递送出去。
雍正皇帝率领十四个亲王贝勒贝子,冒着大雪牵车推辇,步行护送康熙的灵车回大内,在乾清宫正殿停梓,布置灵堂,安排关防,直忙到深夜才回到雍和宫,只见门神已经封了,九盏硕大无朋的白纱大灯笼挂在门洞倒厦的滴水檐下。九门提督、丰台大营、西山锐健营、善扑营和顺天府的兵按区划分别布防,宿卫毡幕以雍和宫为中心,东西南北护得严严实实,沿街两行三步一哨五步一岗,都是持戈执戟悬弓带刀的卫士。
见允祥办事如此周张,胤禛不禁皱了皱眉头,不言声进来,只瞥了瞥满院通明的灯火,径往枫晚亭迤逦而来——尽自下着雪,所有道路的积雪是早已清理了的——邬思道一干人早已候在枫晚亭的檐前廊下了。
“就在家住一晚,天不明我就进去了。”胤禛坐下,吁着寒气,抚着有点浮肿的腿说道:“按理说,孝子苫块守灵,今晚我不该回来。只是乍逢大变,宫里情形不明,回来略住一住,老十三也太费事了,有丰台大营还看不住这么个院子?”
邬思道满脸倦容,靠在椅上,似乎有点强打精神,说道:“万岁,是我叫十三爷这么办的。五路人马平素不相统属,共同护驾,十三爷居中指挥,就不至于有意外。这个时候越小心越好!”胤禛点头道:“既是你说的,自然万无一失。”
邬思道靠窗坐着,一阵冷风从缝隙中袭进来,不禁打了个寒颤,忙道:“臣不敢当。万岁一身系天下苍生安危,垂拱驻跸,原该严谨。”说着看一眼文觉性音,两个人也都无话。
至此君臣词竭,默然相对。胤禛突然升起一种寂寞感,觉得和周围的人之间有了一堵看不见的高墙。想了想,正要说话,周用诚进来道:“万岁爷,十七阿哥请见”“唔”胤禛看了看怀表,已到子正时分,略一沉思道:“叫他进来。”
“万岁。”邬思道欠身说道:“今非昔比,您不宜善听善见。”
胤禛不禁一笑,说道:“话虽如此,十七弟是我心腹兄弟,怎么好给他闭门羹吃?怎么措词呢?”邬思道轻声叹息一声,对周用诚道:“你回十七爷话。万岁稍息片刻就进宫。有公事请他转告张廷玉处置,要是关防的事,请十三爷处置。要是私事,你就说天子没有私事。万岁,这么回话可成?”
胤禛站起身来点点头,他已经明白那堵墙是什么了。思量半日,无话可说,只叹了一口气,抬脚去了。除了邬思道,连家仆长随都跪地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