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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会的那个要紧人姓古,广东人,是个“通事”,结交的洋朋友极多,对英国人尤其熟悉,而在上海的英国人,自从洪秀全在江宁开国,便有许多花样。他们去会那姓古的,就是要打听这些花样。
尤五在上海的路子也很广,辗转打听到,英国洋行已经跟洪军展开贸易。曾经有两只英国兵船,从上海开到下关。洪军起初以为是清军邀来助阵的,大起戒备。谁知英国人带了一名通事上岸,一开口就表明,此来特为通商。商品是枪械火药,以货易货。那家洋行,大获其利,而所带的通事,就是这个姓古的,名叫古应春。
于是胡雪岩又有了新的主意,他跟尤五商量,最好能够跟古应春结交,在珍宝和枪械方面都有生意好做。尤五对胡雪岩已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便设法托人,从中介绍,前一天已在吃花酒的场面上见过面,当时约定,这天是尤五回请,全班人马,一个不缺,其实主客只有一个古应春。
设席的地点在宝善街怡情院。尤五是这家“长三堂子”的主政,怡情老二的恩客,所以连带胡雪宕亦有宾至如归之乐。到了那里,在“大房间”落座,刚刚卸去长衫,听“相帮”在喊客到,怡情老二亲自打开帘子,只见古应春步履轻快地踏上台阶了。
“古大少,真真够交情。”怡情老二盈盈笑着,“第一个到。”
“尤五哥请客不能不早点来。”古应春又说,“而且是在你这里请客,更不能不早到。”
“这是我沾尤五少的光,谢谢,谢谢!”
“承情之至。”尤五也拱手致谢,接着向里一指,“要不要里头躺一会?”
“我是过足了瘾来的。不过躺一会也可以。”
一听这话,怡情老二便喊:“点灯!”接着把古应春的哔叽袍子接过来,引入里间。
里间就是怡情老二的香闺,一色红木家具,却配了一张外国来的大铜床,雪白珠罗纱的帐子吊得高高地,床上已设着一副极精致的鸦片烟具。古应春略略客气了一下,先在上首躺下,对面的空位,尤五让胡雪岩,胡雪岩又让尤五,这是一番做作,胡雪岩是客,而且有话要问古应春,自然该他相陪。
“香”过两筒烟,说过一番闲话,怡情老二要去招呼“台面”,尤五也另有客要陪,小屋间里便只剩下胡、古二人。胡雪岩已经看出,古应春也是个很“外场”的人物,不难对付,因而一上来便用请教的口气说:“应春兄,我总算运气不错,夷场上得有识途老马指点,以后要请你多多指教。”
“不敢当。”古应春笑道,“尤五哥是我久已慕名的,他对你老兄特别推重,由此可见,足下必是个好朋友,我们以后要多亲近。”
“是,是!四海之内皆弟兄,况且海禁已开,我们自己不亲近,更难对付洋人了。”
“着!”古应春拿手指拍着烟盘,“雪岩兄,你这话真通达。说实在的、我们中国人,就是自己弄死自己,白白便宜洋人。”
这话就有意思了,胡雪岩心想,出言要谨慎,可以把他的话套出来。
“现在新兴出来‘洋务’这两个字,官场上凡是漂亮人物,都会‘谈洋务’,最吃香的也是‘办洋务’,这些漂亮人物我见过不少,象应春兄你刚才这两句话,我却还是第一次听见。”
“哼!”古应春冷笑着,对胡雪岩口中的“漂亮人物”,做了个鄙夷不屑的表情。“那些人是闭门造车谈洋务,一种是开口就是‘夷人’,把人家看做茹毛饮血的野人,再一种是听见‘洋人’二字,就恨不得先跪下来叫一声:‘洋大人’。这样子谈洋务、办洋务,无非自取其辱。”
“这话透彻得很。”胡雪岩把话绕回原来的话头上,“过与不及,就‘自己人弄死自己人’了。”
“对了!”古应春拿烟签子在烟盘上比划着说:“恨洋人的,事事掣肘,怕洋人的,一味讨好,自己互相倾轧排挤,洋人脑筋快得很,有机可乘,决不会放过。这类人尤其可恶。”
胡雪岩看他那愤慨的神情,知道他必是受过排挤,有感而发。“不遭人妒是庸才”,受倾轧排挤的人,大致能干的居多,看他说话,有条有理,见解亦颇深远,可以想见其人。于是胡雪岩心想,自己正缺少帮手,尤其是这方面的人才,倘或古应春能为己所用,岂不大妙?
这个念头,几乎在他心里一出现,就已决定,但却不宜操之过急,想了想,他提出一个自信一定可以引起古应春兴趣的话题。
“应春兄!”他矍然而起,从果碟子,抓了几粒杏仁放在嘴里大嚼,嘴唇动得起劲,说话便似乎格外显得有力,“我有点不大服气!我们自己人弄死自己人,叫洋人占了便宜,难道就不能自己人齐心一致,从洋人手里再把便宜占回来?”
古应春听了他的话,只是翻眼,一要烟签子不断在烟盘戳着,好久,他说,“雪岩兄,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话。上次开了两条兵轮到下关去卖军火,价钱已经谈好,要成交了,有个王八蛋跑来见洋人,他会说洋文,直接告诉洋人,说洪军急需洋枪火药,多的是金银珠宝。说这句话,洋人翻悔了,重新议价,涨了一倍还不止。这就是洋人占的大便宜!我也一直不服气。能够把洋人的便宜占回来,哪怕我没有好处也干。于今照你所说,自己人要齐心一致,这句话要怎么样才能做到,我要请教。”
“这话倒是把我问倒了。”胡雪岩说,“事情是要谈出来的,现在我还不大知道洋人的情形,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既说齐心一致,总要有个起头。譬如说,你、我,还有尤五哥,三个人在一起,至诚相见,遇事商量,哪个的主意好,照哪个的做,就象自己出的主意一样,这样子一步一步把人拉拢来,洋人不跟我们打交道则已,要打,就非听我们的话不可!”
“好!”古应春也一仰身坐了起来:“三人同心、其利断金。就从你、我、尤五哥起头。我洋行里那个‘康白度’也不要做了。”
洋行里管事的人叫“康白度”,是洋文的译音,地位又非仅仅负传译之责的通事可比。胡雪岩觉得他不须如此做法。
“应春兄,”胡雪岩首先声明:“自己人说话,不妨老实。你洋行里的职位,仍旧要维持,不然跟洋人打交道不方便、而且这一来,洋人那里的消息也隔膜了。”
古应春原是不假思索,想到就说的一句话,即使胡雪岩不点明,他回想一下,也会改变主意的。因而当然一迭连声的表示同意。
“我在想,”胡雪岩踌躇满志的说,“你刚才所说的‘三人同心,其利断金’。这句话真正不假。我们三个人,各占一门,你是洋行方面,尤五哥是江湖上,我在官场中也还有点路子。这三方面一凑,有得混了!”
古应春想一想,果然!受了胡雪岩的鼓舞,他也很起劲的说,“真的,巧得很!这三方面要凑在一起,说实在的,真还不大容易。我们明天好好谈一谈,想些也众不同的花样出来,大大做它一番市面。”
因为有此契合,这顿花酒,吃得十分痛快,尤五的手面很大,请的客又都是场面上人,每人都叫了两三个局,莺莺燕燕,此去彼来,弦管嗷嘈,热闹非凡。吃到九点多钟,又有人“翻台”,一直闹到子夜过后,才回裕记丝栈。七姑奶奶和阿珠都已累了一天,早早入梦,老张是一向早睡早起,只有陈世龙一个人,泡了一壶好茶在等他们。
“五哥,你困不困?”胡雪岩兴致勃勃的问。
“不困。”尤五问道:“你有啥事情要谈?”
“事情很多。”胡雪岩转脸说道:“世龙,你也一起听听,我今天替你找了个读洋文的先生。”
这一说,尤五立即明白:“你是说古应春!你们谈得怎么样?”
“谈得再好都没有了..”胡雪岩把他跟古应春在烟榻上的那一席对话,源源本本地说了给尤五听。
尤五比较深沉,喜怒不大形于颜色,但就算如此,也可以发现他眉目轩豁,这几天来阴沉沉的脸色,似乎悄然消失了。
“你的脑筋快,”他用徐缓而郑重的声音说,“倒想想看,跟他有什么事可以做联手的。”
“眼前就有一样,不过..”胡雪岩的尾音拖得很长。
“咦!”尤五诧异了,“有啥为难的话,说不出口?”
“我不晓得你跟卯金刀,到底有没有交情?”
“卯金刀”是指刘丽川,尤五当然明白,很快地答了句:“谈不上。”
“我这么在想,英国人反正做生意,枪炮可以卖给太平军,当然也可以卖给官军。今天我在席面上听说,两江总督和江苏巡抚,郡为了卯金刀在伤脑筋,奏报出去,轻描淡写,好象是地方上闹事,其实是想多派兵,一仗把他打倒。既然如此,枪炮、火药是要紧的,我们好不好先替他们办个‘粮台’,等他们的兵一到,就好出队打仗。如果你认为这个办法可以,我马上到苏州去跑一趟,江苏巡抚许乃钊是我们杭州人,一定可以找得到路子见一见他。”
“主意倒是不错。不过我不能做。”
“是因为‘圈吉’的关系?”胡雪岩问。
“圈吉”周,是指周立春,尤五点点头说,“一点不错,不过你跟他没有交情,你可以做。”
“那就算了。第一,要做,就是大家一起来,第二,人家也晓得我跟你的交情,如果你觉得有妨碍,我做了一样也有妨碍。”
尤五听得这话,大感快慰,他心里是巴不得胡雪岩不要做,但“光棍不断财路”,明明是笔好生意,自己不能叫他罢手,所以那样言不由衷地说“你可以做”。
“我还有第二条路子,浙江现在正在办团练,湖州由一位姓赵,名叫赵景贤的绅士出面,此人极其通达能干,跟王雪公的公谊私交都不错,我一说就可以成功。”
“那好!这笔军火生意,我们一起来做。”
“就有一样麻烦,要尤五哥你有办法才能成功。”胡雪岩说,“英国人的兵船开不到湖州,只能在上海交货,上海运到湖州,路上怕有危险。抢掉了怎么办?”
“危险也不过上海到嘉兴这一段,一进浙江境界,有官兵护送,哪个敢抢?至于这一段路,归我保险。”尤五又说,“反正我们漕帮弟兄现在都空在那里,要人要船都现成。借此让他们赚一笔水脚,事情再好都没有了。”
“这一说,在我们两个人就算定局了。说做就做,你倒再想想看,你那面还有什么事要我做到的?”
尤五仔细想了想说,“你请浙江方面,替我们这里的督粮道来封公事,说要用松江漕帮的船运军火。这样,我对官面上就算有了交代。”
“这一定办得到。”胡雪岩转脸对陈世龙说,“又要你辛苦跑一趟了。”
“到杭州,还是到湖州?”
“先到杭州。如果王大老爷已经回任,你就再到湖州,寻着他算数。不错,”胡雪岩忽然又说,“你正好把阿珠送了回去。”
“好的。啥时候走?”
“最多两三天,等我在这里接好头,写了信,马上就走。”
接头是跟古应春接头。第二天在怡情老二的香闺中,三个人又见了面,胡雪岩说了经过,问古应春,英国人肯不肯将枪炮、火药卖给这方面?“有啥不肯?他们是做生意,只要价钱谈得拢,什么都卖。”古应春问道,“你要些什么东西,我好去谈。”
这下把胡雪岩难倒了,“这上面我一窍不通。”他说,“只要东西好就好。”
“不光是东西好坏,还有数目多少。总要有个约数,才好去谈,譬如洋枪,应该多少支?”
“总要一千支。”
“一千支!”古应春笑道,“你当一千支是小数目?我看办团练,有五百支洋枪就蛮好了。还有,要不要请教习?洋枪不是人人会放的,不会用,容易坏,坏了怎么修,都要事先盘算过。”
“应春兄,”胡雪岩拱拱手说,“你比我内行得太多了。索性你来弄个‘说帖’,岂不爽快?”
古应春慨然应诺,而且立刻功手。怡情老二亲自照料,移过“叫条子”用的笔砚来,磨浓了墨,却无纸可写,好在是草稿,不妨拿“局票”翻过来,将就着用。
于是古应春一面提笔构思,一面过鸦片烟瘾,烟泡装上烟枪,枪嘴上接根橡皮管子,一直通到他嘴里。十六筒烟抽完,精神十足,文不加点,洋洋洒洒地写完,递到了胡雪岩手里。
胡雪岩自己不能动笔,看却会看,不但会看,而且目光锐利,象这些“说帖”,最要紧的是简洁,要几句话就能把那些大官儿说动心,才是上品。古应春的笔下很来得,但流畅有余,不免枝蔓,他把洋枪、火药的好处,源源本本谈起,好虽好,看来却有些吃力。胡雪岩心想,这个说帖,王有龄、赵景贤一定会看完,但递到黄宗汉手中,他有没有看完的耐心,就难说了。
“高明之至!”胡雪岩先声色不动地把说帖递给尤五。
“我不必看了。”尤五笑道,“看也是白看。”
“雪岩兄,”古应春接口问道:“我是急就章,有不妥的地方你尽管说。”
“好极了!不过,应春兄,对外行不好说内行话,说了,人家也不懂。我看,前面这一段,有些地方要割爱。”
“我懂!”古应春点点头,“现在谈洋务,都是些闭门造车,自说自话蒙人的玩意。那些谈枪、炮怎么样制造的道理,说句实话,也真没有几个人懂,我可以把它删节。删归删、添归添,你看,哪里还可以多说两句?”
“很好了。还有些地方不说也可以。”
这显然是客气话,古应春便说:“我这个人做事,不做则已,一做一定要把它做好,何况是自己人,尽请直言。”
“既如此,我说出来请你斟酌,第一,说道光年间,‘英、法犯我,不幸丧师,症结所在,厥为刀矛不敌火器’,这句话一针见血,不过还可以着力说两句。”
“对!我自己也有这么个想法。”
“再有一层,应春兄,是不是可以加这么一段..”
胡雪岩所建议增加的是,说英国人运到上海的洋枪、火药有限,卖了给官军,就没有货色再卖给洪军及各地其他人,所以这方面多买一支,那方面就少得一支,出入之间,要以双倍计算。换句话说,官军花一支枪的钱,等于买了两支枪。
“你这个算法倒很精明,无奈不合实情。英国人的军械,来了一批又一批,源源不绝,不会有什么卖给这个,就不能再卖给那个的道理。”
“是的。应春兄,这种情形,我清楚,你更清楚,不过做官的清楚,京里的皇上和军机大臣,更不会清楚。我们只要说得动听就是。”
古应春看着尤五笑了,尤五的话,很爽直:“应春兄,这些花样,我的这位小爷叔最在行,你听他的,包定不错。”
“好!”古应春说,“我都懂了。如果没有别的话,我今天带回去,改好誊正,再连洋行里的估价单,一起开来交给你。”
“慢来!”尤五插嘴问道:“估价单怎么开法?”
“照例是二八回扣。”古应春答道:“如果要‘戴帽子’,我亦可以去说。”听他的口气,显然不主张浮报价款的“戴帽子”。胡雪岩也觉得一方面不能叫洋人看不起,另一方面对浙江官方要建立信用,不宜在两成回扣以外,另出花样。
“对!”尤五很诚恳地接受,“我原是怕你们疏忽,提一句。既然都曾想过,那就怎么样都是不错的了。”
“不过,”古应春接下来问:“除了洋枪,还有大炮,要不要劝浙江买?”
“这慢一点。浙江有个姓龚的,会造炮..”
姓龚的福建人,名叫龚振麟,曾经做过嘉兴县的县丞,道光末年就在浙江主持“炮局”。从明朝中叶以来,一直在仿制的“红衣大将军炮”,都用生铁翻砂,龚振麟却发明了铸炮铁模,著成《图说》,还著了一本《枢机炮架新式图说》,在铸炮技术上,颇有改良。他的儿子名叫龚之棠,能得父传。父子二人、都很得浙江大吏的重用。
“当然,打‘群子’的土造大炮,不及西洋的‘落地开花大炮’,但这话不能说!一说,炮局里的人当我们要敲他的饭碗,一定鸡蛋里挑骨头,多方挑剔,结果是连洋枪都不卖。”
“雪岩兄,”古应春既感慨又佩服地,“你真正人情熟透,官场里的毛病,被你说尽了。”
“官场、商场都一样!总而言之,‘同行相妒’,彼此能够不妒,什么事都可以成功!”
古应春和尤五,都认为他这句话说得好,因此感情亦特别融洽。在怡情院中,浅斟低酌,谈了许多开展的计划,一直到午夜散席,约定第二天下午,仍旧在原处见面。
古应春走了,尤五宿在怡情老二那里,因为还有事要谈,所以胡雪岩就在怡情院“借干铺”。尤五要谈的是,他这天中午,和胡雪岩分手以后,到怡情院重新见面以前,所得来的一个消息。
听说,刘丽川跟英国人联系上了。夷场四周,英国人预备建筑围墙、不让官军进驻,也不准官军借道,但是英国人却预备开放陈家木桥,让刘丽川能够获得军火和粮食的接济。
“照这样子,上海一年半载,不会光复。我们的丝生意,是不是做得下去?现在先要作个打算。”
“这倒要好好想一想。”胡雪岩提出疑问,“上海的关税,是两江的命脉,总不会一直让英国人张牙舞爪,一定有对付的办法。”
“这也听说了。”尤五答道,“两江总督怡大人怊良,因为洋人助逆,早就预备禁止内地跟夷场通商。来源一断,我们在上海还有什么发展?”
“这话分两方面来说,来源一断,货价必高,对我们有利,没有货色,货价再高也无用,对我们无利。”胡雪岩说,“生意还是可以照常做,只要对我们不利的这方面,能够避掉。”
“怎么避呢?就是避不掉!”
有个办怯,就是走私。以尤五在水路上的势力。呼应灵活,走私亦非难事,但犯法的勾当,胡雪岩不敢做,而且目前事事顺利,也犯不着去干犯法的勾当。就这一转念间,他把到口的话,缩了回去。
“小爷叔,我想只有这么样,”尤五自己提出了一个办法:“尽量调动现款,就在上海收货,囤一段时间脱手。另外除了军火以外,有啥生意好做,我们再商量。顶好是我们漕帮弟兄能够一起出力的事,一则大家有口苦饭吃,二则也免得游手好闲去闯祸。”
胡雪岩听出尤五的话中,对漕帮生计日窘,情有隐忧,既成知己,休戚相关,应该替他分优,于是问起松江漕帮的困难,看有什么办法好想?这一谈就谈得深了,直到天色微明.方始归寝。
一觉睡到近午时分,胡雪岩为怪情院一个“大姐”喊醒,说有客来。起床一看是陈世龙,递上一封信,说是王有龄专程派人送了来的。启封细看,才知道新城县抗粮滋事案,大功已成,嵇鹤龄不负所望,协同地方绅士,设计擒获首要各犯.已经解到杭州审讯法办。
报告喜讯以外,接着便谈冬漕,因为上海失守,浙江的漕米海运。决定改由浏河出口。这一来便多了周折,所以必须提早一个月启运,连带也就要提早催征、王有龄得要赶回湖州。同时又因为上海失守的缘故,浙江人心惶惶,各地团练,都在加紧办理,湖州亦不例外,虽说有赵景贤主持其事,地方官守土有责,不能不问。所苦的是,海运局的差使还不能摆脱,分身乏术,希望胡雪岩无论如何回浙江一趟,他有许多事要当面商量。
看完信,胡雪岩又高兴、又为难,而且还有些困惑,高兴的是新城建功,为难的是他亦分身乏术,困惑的是嵇鹤龄应有酬庸、却未见提起。
怎么办?他定神想了想、决定回去一趟,但不能“空手而回”,有两件事,可以光为王有龄做好。想停当了他告诉陈世龙说:“你回去收拾行李,我们明天就走,阿珠也一起走。”
接着,他匆匆漱洗,去找尤五商量,一谈漕米由浏河出口,尤五皱着眉说:“这麻烦大了!”
“怎么呢?”
“浏河在嘉定北面..”
“啊!”胡雪岩失声而呼,漕米驶运到浏河,由青浦、嘉定这一条路走,是不可能了。“那么,该怎么走呢?”
“要兜圈子!”尤五蘸青茶在桌上画出路线:“从嘉兴往北,由吴江,昆山、太仓到浏河。”
“这真是兜了个大圈子。”胡雪岩又问,“太仓是不是靠近嘉定?”
“是啊,太仓在嘉定西北,四五十里路。”说着,他深深看了胡雪岩一眼,意思是要当心周立春劫漕米。
胡雪岩心里明白,灵机一动,笑嘻嘻地说道:“尤五哥,你的生意来了,靠交情卖铜钿,浙江冬漕,最后到训河那段路,归你包运好不好?”
这是顺理成章,极妙的事,但尤五因为来之太易,反有天下哪有这种好事的感觉,一时竟茫然不知所答。
“怎么样?”胡雪岩催促着说,“这件事我有把握,完全可以作主,只等你一句话,事情就算定局。”
“不晓得‘那方面’头不买我的帐?”尤五踌躇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