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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男孩,在口袋里搜索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手绢(做母亲的都知道,孩子们的手绢在口袋里是永远找不到的),于是都伤心地扑在母亲的长裙里,一面 呜咽,一面用她的裙子尽情地揩着眼泪和鼻涕……柏德太太的脸,也完全埋在手绢里;黛娜老大娘那张朴实的黑脸上泪如雨下,嘴里就象在野外布道会上那样诚恳地 祈祷着,“上帝啊,宽恕我们吧!”……卡德卓老大爷则在一旁用袖子使劲擦眼睛,脸上做出各式各样的怪样子来;偶尔也用同样诚恳的声调响应着黛娜的祈祷。我 们的参议员是位政治家,当然不能象凡夫俗子一样流眼泪。因此他连忙转过身去,背着众人,眼睛望着窗外,好象在咳嗽和手忙脚乱地擦眼镜,偶尔还擤擤鼻涕;当 时要是有人有这种心绪仔细观察的话,他那副神态,难免会引起人家怀疑的。
“那你怎么还说你有一个好东家呢?”他果断地把哽在喉咙里顶上来的那块东西咽下去之后,突然转过身来对那妇人问道。
“因为他的确是个好东家啊!……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这么说;我的主母心肠也很好;他们也是没有办法。他们欠了人家的债,我说不清是怎么回事,他们落在 一个人手心之中,不得不听他摆布。我在门外听他们说话,听见老爷把这事告诉太太,太太再三为我央求,可是老爷说他也无能为力,说契纸已经签了字……因此我 就带着孩子从家里逃了出来。我知道,如果他们把他卖了,我是没有办法活下去的;因为我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啊!”
“你没有丈夫吗?”
“有的,可是他是别人家的奴隶。他的东家对他太狠了,总是不让他来看我;现在更是变本加厉,还扬言要把他卖到南方去……看样子我永远也不能和他见面了。”
那妇人说话时声调很平静,一个肤浅的旁观者,也许会觉得她完全是个冷酷无情的女人;然而她那双乌黑的大眼睛里,蕴藏着一种冷静而深沉的忧伤神色,说明实际情况完全不是如此。
“那你打算到哪儿去呢,苦命的女人?”柏德太太问道。
“到加拿大去,我要是知道加拿大在哪儿就好啦。远不远哪,加拿大?”她抬头望着柏德太太,用天真而推心置腹的口吻问道。
“苦命的女人!”柏德太太情不自禁地叹道。
“非常远吗,你认为?”那妇人急切地问道。
“可怜的孩子,你想象不到有多远呢!”柏德太太说;“不过,我们会替你想办法的。来,黛娜,在你那间房间靠厨房这边给她搭个铺吧!我来想想明天早晨给她想个什么办法。同时,别害怕,可怜的女人;信靠上帝吧,他会保佑你的。”
柏德太太和她的丈夫回到了客厅里。她在壁炉前自己的小摇椅上坐下,若有所思地摇来摇去。柏德先生在屋子里踱着方步,一面自言自语地抱怨道,“啐!咳!这件事真是麻烦透顶了!”最后,他三脚两步地走到他的太太跟前说:
“我说,太太,她今天晚上非离开这里不可。那家伙明天一清早就会追到这里来;如果只是那女人家,她倒可以藏起来,躲一躲风头;可是那小家伙,就是千军 万马也没有办法叫他乖乖地呆着呀,这我敢担保;他准会从哪个门口或窗口探出头去,把事情全部暴露出来的。要是人家现在在我们家里把他们母子俩双双搜出来的 话,那才糟糕呢!不行,今天晚上非把他们弄走不可。”
“今天晚上!这怎么可能呢?……到哪儿去啊?”
“嗯?到哪儿去,我心里倒有谱儿,”参议员一面穿起靴子,一面深思熟虑地说。他刚穿了一半又停下来,双手抱着膝盖,似乎又浸入沉思中去了。
“这件倒霉事麻烦极了,真不好办!”最后他说;一面又去拽靴带;“实在不好办!”穿好了一只靴子之后,参议员手里提着另外那只靴子,又望着地毯上的图案出神起来。“嗳,反正得这么办……管它三七二十一呢!”说罢,他急忙把另外那只靴子套上,向窗子外面望了一眼。
且说矮小的柏德太太为人十分谨慎……她一辈子从来没有说过“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吗!”这类的话。现在,虽然明知丈夫心里在想些什么,却小心翼翼地克制着自己,不去干扰他;只是默默地坐在椅子上,等待她的夫君认为合适的时候,再把他的意图说给她听。
“你知道吗?”他说。“我的老当事人,樊。屈朗普从肯塔基搬到这里来了,把他所有的奴隶都解放了。他在本地买了一幢房子,就在小溪上去七英里地左右的 那个树林子里。那地方平时没有人去,除非专门有事去找他的人;而且,那地方一下子还不容易找到。她到那里去一定很安全;可是麻烦的是今天夜里,恐怕谁也没 有本事驾车上那儿去,除非我亲自出马。”
“怎么没有?卡德卓赶车不是很好吗?”
“对,对,可是问题在这里。小溪得过两次,如果赶车的人对这条路不象我这么熟悉的话,第二个过水的地方是相当危险的。我骑马过溪,总不下一百次了。路 上拐弯抹角的地方,我都清清楚楚。因此,你看,没有其他办法可想。十二点钟左右,卡德卓一定得不声不响地把马套好,我亲自送她过去;然后,为了遮掩人家的 耳目,卡德卓必须替我把车赶到前面那家酒店去,搭三。四点钟那班驿车到哥伦布(美国俄亥俄州首府。)去。这样,人家看起来好象我坐马车出去是为了这个目 的。明天一清早我就可以开始办公。不过,想想自己这些言行,我总觉得到了那里会感到十分惭愧的。嗳!管它三七二十一,顾不得这么多了!”
“约翰,在这个问题上,你的心要比你的脑袋强,”他太太说,一面把她一只白皙的小手放在他手背上。“我对你的为人比你自己了解得还清楚。不然的话,你 想我会爱上你吗?”那矮小的妇人眼睛里泪花闪烁,显得越发美丽;参议员不禁暗自庆幸,心想自己一定聪明非凡,博得这样一位美人倾心相爱;因此,除了乖乖地 出去吩咐家人套车之外,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可是刚走到门口,他又打住了一会儿,然后走回来吞吞吐吐地说:
“玛丽,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不过,那只抽屉里不是还有可怜的小亨利满满一抽屉衣服吗?”说完之后,他匆匆转身出去,顺手带上了房门。
他太太打开自己卧室隔壁那间小卧室的房门,把手里的蜡烛放在柜子上。接着,从一个暗孔里取出一把钥匙,刚刚若有所思地把它插进一只抽屉的钥匙眼里,突 然又停了下来。同时,两个男孩子(就跟一般孩子似的)一直在母亲后面跟着,这时站在一旁用会意的眼光默默地望着母亲。呵,读我这本小说的母亲啊,你家里难 道从来不曾有过这样一只抽屉或柜子,当你打开它时,就象在掘开一座小坟墓一样吗?呵,如果没有的话,那你是多么幸福的母亲啊!
柏德太太慢慢把抽屉打开,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小外套。成堆的小围嘴。成行的小袜子,有一个纸包里还露出一双头上有点磨损了的小鞋呢。里面还有一辆玩具 马车。一个陀螺。一个皮球……都是流着眼泪。伤心断肠地收藏起来的纪念物!她在柜子边坐下,头靠在扶着抽屉的胳臂上,不禁流起眼泪来;泪珠从手指头缝里直 流到抽屉里。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抬起头来,匆忙挑选了几件最朴素。最经穿的衣服,捆成一个小包袱。
“妈妈,”一个孩子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胳臂问道,“你要把这些东西送给人家吗?”
“亲爱的孩子们,”她温柔而恳切地说。“如果我们亲爱的小亨利在天之灵往下看的话,他一定很乐意我们这样做的。我决不愿把这些东西送给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一个幸福的人;我现在是把它们送给一个比我自己还伤心。还命苦的母亲;但愿上帝赐福给他们!”
世界上有这样一些有福的人:他们把自己的痛苦化作他人的幸福;他们挥泪埋葬了自己在尘世间的希望,它却变成了种子,长出鲜花和香膏,为孤苦伶仃的苦命人医治创伤。现在,坐在烛光旁慢慢流泪,为那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收拾亡儿的纪念物的那个体贴入微的女人,就是其中之一。
过了一会儿,柏德太太打开一个衣柜,从里面取出一两件素净而耐穿的衣服,然后坐在缝纫桌旁,手边放着针。线。剪刀和顶针,开始按照她丈夫提议的办法,干起“放边”的活来,一直忙到墙角上那座老时钟敲十二点钟;这时,她隐隐约约听见门口轻轻响起了辘辘的车轮声。
“玛丽,”她丈夫手里挽着大衣走进屋子对她说,“你去把她叫醒吧;我们得动身啦。”
柏德太太连忙把她挑选出来的几件衣服塞进一只普普通通的小箱子,锁好之后,叫她丈夫先送到车子上去。随后,就去把那女人喊醒。不多一会儿,那妇人家怀 里抱着孩子,身上披戴着她恩人的斗篷。披肩和帽子,从门口出来了。柏德先生催她上了车,柏德太太随后也赶到车梯边来了。伊丽莎从车子里探出头来,伸出了一 只手……一只跟对方伸过来那只手同样柔软而秀气的手。她两只乌黑的大眼睛情意真挚地凝视着柏德太太的脸,仿佛想说什么。只见她嘴唇动了两下,却不见她说出 话来……她指了指上天,眼睛里流露出一种令人难以忘怀的神情,接着便倒在椅背上,用手掩住了面孔。车门一关,马车就向前移动了。
这位爱国的参议员,上星期还成天价在鼓动他家乡参议院的议员们投票通过一系列更严峻的法令,惩戒逃亡的黑奴以及窝藏。教唆他们的人,现在他的处境有多么尴尬啊!
要论口才,我们这位好心的参议员在他本州可以算得首屈一指了,而且决不逊色于华盛顿那些因口才出众而赢得不朽令誉的他的同行们。他双手插在裤袋里,坐 在议会中冷讥热嘲地痛斥所有那些感情用事。软弱无能。竟然把几个倒霉的逃亡者的福利,放在重大的国家利益之上的人;他那种气魄,真是不可一世!
他为此事发言时猛如雄狮;不但他本人,就是听众也无不为之“折服”;不过,他对“逃亡者”的理解,只限于字面上的概念……或者,至多也不过是报纸上刊 登的小照上面呈现的一个用棍子背着包袱的黑人。底下写着“我家在逃黑奴”等字样这么个形象而已。亲眼看见悲惨景象这种魅力:一个人苦苦哀求的眼神,一只软 弱无力。战战兢兢的手,孤苦无告的人痛苦绝望的呼吁声……这些他却从来没有接触过。他脑子里从来没有想到过逃亡者可能是一个落难的母亲,或是一个无依无靠 的孩子(就象眼前这个戴着他亡儿那顶熟悉的帽子的孩子)。既然我们这位可怜的参议员并非铁石心肠,既然他也是一个人,而且还是个地地道道品德高尚的人,那 末,显而易见,他的爱国心必然会处在十分为难的地位。南方各州善心的弟兄们,你们且莫自鸣得意,认为自己比他强;因为作者略有所闻,知道你们中间有很多 人,如果处在同样情况下,恐怕也不会比他高明多少。我们有理由相信,肯塔基州跟密西西比州一样,也有很多品德高尚。胸襟宽阔的人,你们听到人家的苦难,也 决不会无动于衷的。哦!好心的弟兄们!如果你们处在我们的地位,你们自己厚道而高尚的心地,也不会允许你们给我们帮这种忙的。现在你们指望我们给你们帮这 样的忙,难道这公道吗?
不管怎么说,如果我们这位好心的参议员在政治上有罪的话,那末他那天夜晚的苦行也足以抵消他的罪名了。很久以来,淫雨绵绵,而尽人皆知,俄亥俄州柔软。肥沃的土质,是制造烂泥的好材料……而且,那条路又是俄亥俄州当年那种横木铺的大车道(railroad)。
“请问,那是一条什么样的路啊?”东部来的旅客这样问道,他们脑海里对railroad的印象通常只限于那种平坦。快速的铁道(英语railroad一字有两重意思:铁路:用横木铺的车道。)。
天真的东部朋友啊,请听我说吧!在西部闭塞地区,污泥深得象无底洞一样,道路都是用粗大的圆木头一根挨着一根横铺在地上,再在木头的原始表皮上盖上一 层粘土。草皮和一些就地取材的东西,于是当地人就欢天喜地地把它称为马路,立刻在上面赶起马车来。日子一久,经过风吹雨打,上面所说的草和草皮都被冲走 了,木头也被冲得东一根。西一根,横七竖八,杂乱无章,中间还有好些黑咕隆咚的泥坑和车辙。
我们的参议员正是在这样一条路上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一路上断断续续地考虑着一些道德问题……马车行进的情况大致是这样的……嘣!嘣!嘣!哗啦!车子 掉进了泥坑!……猛不提防,参议员。妇人和孩子都被震得离开了座位,一个个东歪西斜地撞在下首的车窗上。马车陷在泥坑里无法动弹,只听见卡德卓在外面对两 匹马拚命吆喝。他不断地拉呀,拽呀,终归是枉费力气;后来,参议员等得正不耐烦时,马车猛然一蹦,却又上来了……前面两个轮子一下子又陷入了另外一个深 渊,于是参议员。妇人和孩子又被颠得乱成一团,全都扑倒在前面座位上……参议员的帽子颇不雅观地盖在他的眼睛和鼻子上,他还满以为自己已经一命呜呼了 呢;……孩子在哭,卡德卓又在外面对那两匹马拚命吆喝着。牲口在噼噼啪啪的鞭子下挣扎着。使劲向前拽着。车子忽然又蹦了起来……后面两个轮子一下子又陷了 下去……参议员。妇人和孩子又被抛到后面座位上,他的手肘碰了她的帽子,他自己的帽子却被震落在地,被她两只脚踩个正着。乱了一阵之后,“泥沼”总算渡过 了,两匹马站在那里喘个不止……参议员找到了自己的礼帽,妇人家也端正了自己的风帽,把孩子哄住了嘴,于是大家又重新振作精神,准备继续前进。
接着,又继续不断地嘣嘣乱响了一阵子;并且为了添点花样,中间还穿插着一些左右颠簸和特大震荡的插曲;后来,他们刚开始暗自庆幸,觉得总算运气还不坏 时,只听得扑通一声,车子整个儿地停了摆,里面的人全都颠得蹦了起来,一刹那间,又跌回到座位上……卡德卓在外面忙乱一阵之后,终于在门口出现了。
“老爷,这个坑可真麻烦,我简直没有办法把车子弄上来。我看非去找点木桩来不可。”
参议员绝望地下得车来,小心翼翼地找了个站得稳脚的地方;一只脚忽然陷进了一个无底洞似的泥坑里……他挣扎着地把脚拔了出来,一下子没有站稳,整个儿人掉了下去。后来还是卡德卓把他捞了起来,身上弄得狼狈不堪。
为了照顾读者诸君的筋骨,作者不再详加描绘。西部的出门人,如果有过这种经验:半夜三更兴趣盎然地去拔人家篱笆上的木桩来打捞自己陷在泥沼里的马车的话,一定会对我们这位落难英雄凄然寄予敬意和同情的。我们请求他们默默洒一滴同情之泪,默默无言地继续他们的行程。
直到夜阑人静之后,马车才从小溪边出现,车身溅满了污泥,嘀嘀哒哒直往下滴水;最后终于在一所大农舍门前停了下来。
他们费了不少劲,才把屋子里的人叫醒;最后,那位可敬的主人家出来开了门。他生得体格魁梧,净高六英尺有余,是个暴跳如雷的猛奥逊(猛奥逊,法国传奇 小说《范伦丁与奥逊》中主人公之一,是个猛张飞式的英雄人物。);此君身穿一件红法兰绒短猎衣,一头厚而蓬乱的茶色头发,胡子已长了好几天,给人的印象未 免有点貌不惊人。他把蜡烛举得高高的,站在门口眨着眼睛打量了来客好一会儿,脸上露出一副阴沉。迷惘。令人发笑的神色。为了使他充分了解这件事,我们的参 议员费了不少劲给他说明。趁他在听参议员说话的机会,让我们把他向读者略微介绍一下。
约翰。樊。屈朗普是个正直的老汉,以往是肯塔基州一个大地主和大奴隶主。他是个“虎狼其貌。菩萨其心”的人,天生来正直而富于正义感,心胸宽阔,完全 可以和他身材的魁伟媲美。多年来,他亲眼看到一个对压迫者和被压迫者同样不利的制度所造成的许多灾难,内心暗自感到惴惴不安。最后有一天,约翰宽阔的心胸 实在忍受不下去了,便从书桌的抽屉里取出了钱包,过河来到俄亥俄州某县,把该县四分之一肥沃的土地买了下来;然后,不分男女老少,给他所有的黑奴每人发了 一张自由证书,用一辆辆篷车把他们送到那里去安家落户。正直的约翰本人则转身来到小溪边一个宁静而偏僻的农庄上安顿下来,心安理得地过起隐居生活来了。
“你就是那个收容逃亡黑奴的人吗?你愿不愿让这苦命女人和她的孩子在你这里躲一躲,不让追捕的人抓住他们呢?”参议员开门见山地问。
“不错,就是我,”正直的约翰坦然答道。
“我早就料到是你,”参议员说。
“要是有人追来的话,”那好心的老汉挺直了高大而结实的身躯说,“有我对付他们;我还有七个儿子,个个都身高六英尺;他们也会对付他们。请你替我们向 他们致意,”约翰说,“并且告诉他们什么时候来都行……对我们来说都一样。”说罢,约翰用手拢了一下脑袋上蓬乱的头发,放声大笑起来。
伊丽莎怀里抱着酣睡的孩子,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门口时,已经疲惫不堪,一点劲儿都没有了。那鲁莽的老汉,举起蜡烛,照了照她的脸,怜悯地哼唧了一声; 接着就打开了跟他们面前那间厨房毗连的一间小房间,招呼她进去。他取下一支蜡烛,点好之后,把它放在桌子上,这才开口对伊丽莎说话。
“我告诉你,妇人家,你不用害怕,看谁敢到这儿来吧,有我来对付他们,”他指着壁炉上面挂着的那两三支漂亮的来复枪说。“认识我的人差不多都知道,谁 要是想从我家里抓走一个人,那他可是自讨苦吃。所以,你现在乖乖地睡吧,就象你妈妈在摇篮边摇你一样。”说罢,他就把门带上了。
“不错,这姑娘确实长得人材出众,”约翰对参议员说。“哎,可不是吗,漂亮的姑娘,如果又重感情的话,就更有理由要逃跑了。一个正经女人应该这样做嘛。这些事我都清楚。”
接着,参议员简略地说明了一下伊丽莎的来历。
“咳!噢!啊呀!居然有这种事!”那好心的老汉同情地说。“当然,那当然!这是人之常情嘛,可怜的女人!好象一只丧家之犬一样,被人家苦苦追赶……为 了什么事呢?无非是因为具有一个人天然的感情,因为做了一件做母亲的人义不容辞的事嘛!不瞒你说,这种事总是使我忍不住要骂人。”正直的约翰一面说,一面 用一只粗大。长满斑点的黄手背揩了揩眼睛。“你不知道,老兄,我从前多年不肯皈依基督教,因为我们那一带的牧师们讲道时,都说《圣经》里赞成这种拆散人家 骨肉的事情……他们既懂得希腊文,又懂得希伯来文,我可辩不过他们;因此,我就连《圣经》那些玩艺儿一古脑儿反对,一直不肯加入教会;后来,我遇到另外一 位牧师,他也懂得希腊文等那套东西,跟他们不相上下,可他说的跟他们说的却完全相反;直到那时我才真正相信上帝,皈依了基督教……这是实话,”约翰一边 说,一边早就打开了一瓶鲜美的苹果酒,这时便斟给客人喝。
“你也在这里住一宿,天亮了再走吧,”约翰热情地说。“我去把老伴叫起来,马上给你把床铺准备好。”
“谢谢你,好心的朋友,”参议员说,“我就得走啦!去赶上哥伦布的夜班驿车。”
“噢!那好吧!如果你一定得走,我送你一程吧!我带你们走一条岔路,比你们来的路要好走得多。那条路太不好走了!”
约翰穿戴起来;不多一会儿,就打着马灯走在参议员马车前面给他带路。他带他们从他家后门一条大路向山谷里走去。他们分手的时候,参议员往约翰手里塞了一张十块钱的钞票。
“这是给她的,”他简单明了地说。
“好。好,”约翰同样简洁地答道。
于是,他们就握手告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