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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回到楼上,发现爱娃不在厨房里。贝恩对我说:“这么多证据足以让我开到一张搜查证。”
“做不到。这儿发现的东西和任何一起谋杀没有联系,除非有详细的证据,而且只有你才相信我的推理。”我提醒她道,“三个潜在的证人全死了。”
贝思说,“那好……可我有这儿的人骨,这正是一个开始。”
“不错,值得打个电话。”我又说,“不要提及骨头的年代可能有三百年之久。”
贝思拿起墙上的电话筒,说了声:“打不通。”
我把自己车上的钥匙挂递给她,“试试我的移动电话。”
她出了后门,跳进吉普。我看见她拨号后和什么人说了起来。
我绕着底楼走了一圈,各种装饰物貌似真古董,但复制得不错。从样式和时代上看,主要是英国乡村用品,大概是十八世纪中叶。关键是托宾知道怎么去使用。他营造出一个更加适合于汉普顿的完整世界,拥有闲适、精致和高雅趣味,而在比之逊色的北福克值得骄傲的只有美国式的道德趣味。无疑托宾宁愿住在布多,或者至少住在汉普顿的玛莎·斯图沃特的隔壁,好与她交换食谱品尝剥制的蜂鸟舌的味道。可眼下暂时和大多数人一样他也得住在靠近酒厂方便工作的地方。起居室里有一个雕制精美的古玩木柜,柜子的斜角玻璃凹凸不平,里面摆满的似乎都是无价之宝。我推翻柜子,一声巨响之后里面又发出零星的叮当声。我喜欢这声音,我的祖先肯定是汪达人或者西哥德人之类的野蛮种族。
起居室外还有一间私室,我查了一下“爵爷”的书桌,里面只有几张带框的照片。一张是桑德拉·威尔士的,另一张则是托宾的真爱——他本人,正站在汽艇的驾驶桥楼上。
我又找到他的通讯录,找了找戈登夫妇。汤姆和朱迪在上面,但已给划掉。又找怀特斯通,看到爱玛的名字上也划了一横。他今天早上才谋杀了爱玛,消息尚未公开,可以想见是一个非常病态但有条理的头脑,它甚至有时会危及自己的主人。屋里有个壁炉,台上放着两校来福枪的枪接,但武器不在,证实爱娃证词可靠。
我回到厨房,望着后窗外狂暴的海湾,正如老练的水手所说的那样,还没有完全歇斯底里。可我还是想不出是什么促使托宾在这样的天气外出,事实上我能想像得出,但我得在脑子里琢磨一下。
贝思回到屋里,从吉普车跑到门口这点路已使她的雨衣琳湿。递给我钥匙时她说:“一个刑侦组在墨菲家,另一组在……在另一现场。”她又补充道,“我不再负责戈登案的调查。”
“这个中止决定实在武断,”我又说,“不必担心,你已经破案了。”
“是你破的。”
“你得把案子彻底解决,我可不嫉妒你这项工作。贝思,倘若你不小心行事的话,托宾可以打败你。”
“我知道……”她瞥一眼手表说,“现在是六点四十分。刑侦人员和谋杀科的人正在路上,暴风雨会使他们晚到,进来之前还得开张搜查证。我们应该提前出去。”
“你怎么解释已经到底层来过?”
“爱娃让我们进来的,她害怕——觉得有危险,我来解决这个问题。”她又说,“你不必担心,我会说下到地下室为了检查电路。”
我笑了:“你变得善于掩盖自己的愚蠢,可以出去当巡警了。”
“你可是在我面前表现得不好,约翰,而且违犯了书里所有规则。”
“第一页我都没读完。”
“顶多如此。”
“贝思,这家伙杀害三个我喜欢的人和一对无辜的老夫妻。要是我行动迅速些,想得再深些,后来三个人便不会死。”
她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安慰道:“不要责怪你自己,警察会对墨菲一家的安全负责……至于爱玛……嗯,我想我也没有想到她会有危险——”
“我不想再讨论这事。”
“我理解,瞧,县里警察到了之后你不必和他们交谈。走吧,这儿我来处理。”
“好主意,”我把车钥匙扔给她,“再见。”
“你不带钥匙去吗?”
“乘船。”我从托宾的钥匙板上取下“方程式303”的钥匙。
“你疯了。”
“陪审团会决定的,再见。”我说着向后门走去。
她拽住我的手臂:“不,约翰,你会去送死的,我们稍后就能抓住托宾。”
“现在我就想让他的双手沾上鲜血。”
“不,”她紧紧攥住我的胳臂,“约翰,你甚至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这样的夜晚他坐船只会去一个地方。”
“哪儿?”
“你知道哪儿——普拉姆岛。”
“为什么?”
“我觉得宝藏就在那儿。”
“你怎么知道?”
“只是猜的。再见!”她还没有来得及拦住我的去路,我已经走了。
我踏过草坪走向船坞。在大风的号叫声中,一棵大树枝掉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天几乎黑得不见日光。这还不算坏,因为我并不想知道水面情况。
我顺着码头走,手抱着桥桩从上一根跳到下一根,以免被风刮到水里去。终于我来到船坞里,此刻正在风雨中吱吱嘎嘎呻吟作响。借着微弱的灯光我看到“方程式303”仍在那儿,同时也注意到捕鲸船不见了。不知道是自己挣脱出去还是被水冲走的,也许被托宾拖在克里斯工艺游艇后面用作救生艇或者去普拉姆岛的登滩工具。
我注视着“方程式303”在漂浮的船坞里随波起伏,不时撞击着橡皮桩。犹豫之际我想在脑海里形成理性的思路,告诉自己不必冒着风暴开船。不管怎样,托宾这回是完了。嗯……也许不是,也许我应该不必等到他找到律师来辩解自己不在谋杀现场就提前结果了他,他甚至会对我侵犯他的公民权大表义愤。但人死了是没法起诉的。
我继续盯着那艘船。暗淡的灯光下,我好像看到汤姆和未迪在船上向我微笑招手,邀我同行。接着,爱玛的形象又闪过脑际,看见她正在海湾里向我游来。这时眼前又出现了托宾在晚会上的那张脸,一边和爱玛说话一边盘算着要去杀死她……
排除必须的法定程序,我意识到自己解决这个案子的惟一办法就是亲自抓住托宾,抓住他再……嗯,我得再想想。
我知道自己下一步便是从码头跳到快艇上去。
在甲板上保持住平衡后,我走到位于我右手的船长座。
我面临的第一个问题是点火,但最终在节气阀边找到点火装置。我又竭力回忆起戈登夫妇是怎么开船的。记得他们曾递给我一张塑料印刷卡片,题目叫“紧急制动指南”,还让我读读它。我读过之后下决心不用紧急制动方法,可现在偏偏碰上,真希望还有那张卡片。
不管怎样,我还记得把齿轮选择器放到中挡,启动点火装置的钥匙,再把它移到……然后……是什么呢?船依旧没动。我看到两个标识着“启动”的按钮,便按了一下右边的。这时右舷发动机转动点火。我又按第二个按钮,左舷发动机也启动了。但我觉得声音有些刺耳,便把两个节气阀向前稍推了一下,给发动机加些油。又想起来得让发动机暖几分钟,我可不想在海面上出现故障。趁这机会,我从打开的仪表扳手套贮藏柜里取出一把刀,先割断弹簧绳,又切断两根缆绳,“方程式303”迅速翻卷着波浪一头猛撞到距码头五英尺的船坞一侧。
我又调到前进挡,紧握复式节气阀。船头现在对着港湾,所以只需要前推节气阀,我就可以冲到风暴里去了。
就在这时,我听到岸上有声音,回头一看是贝思,正透过风雨声夹杂着马达的轰鸣声喊着我的名字。
“约翰!”
“什么?”
“等一下!我来了!”
“快上来!”我赶紧把船往后倒,紧握轮盘,终于把船倒到岸边。“快跳!”
她跳到我身边摇晃不定的甲板上跌倒了。
“你没事吧?”
她站起来,这时一个浪头打到船上,贝思再次跌倒,接着又站起来。“我很好,”她来到左手舱位说,“走吧。”
“肯定吗?”
“走!”
我向前推动阀门,汽船穿过船坞一下子冲进暴雨中。随即一个大浪从右边向我们袭来;就要击到舷测时我向右转动方向盘,让船头面对巨浪。船被送到浪尖,仿佛到了半空。又随着身后的彼浪落下来,整条船真的悬到了半空,又猛跌下来,船头率先扎进了波涛汹涌的大海。当船头再次升起时船尾击打着海水。转动的螺旋桨把我们送向错误的方向。利用波浪的低槽间隙,我将船转个一百八十度,向东开去。经过船坞时,我听到一声清脆的破裂声,整个屋架倒向右边,随后坍塌在沸腾的海面上。“了不得!”
贝思在暴风雨声中大声喊道:“你知道你在干什么?”
“当然。我修过一门叫‘紧急制动’的课。”
“开船吗?”
“对。”我看看她,她也回头看我。我说了声:“谢谢光临。”
她说:“开你的。”
现在“方程式303”减速一半,这大概就是在暴风雨中保持行驶的技巧。我是说,我们看上去比海浪要快半节,飞越低槽,破浪向前。螺旋桨鸣鸣作响,然后船身跌到水面,像滑板一样一下子把我们向前甩去。我所知道惟一要做的事便是保持船头对准前面的波浪,以防被大浪击中船舷。船大概不会沉,但可能会翻过来。我曾在海湾看过翻船,那时风暴比这小得多。
贝思又喊道:“你懂得航海技术吗?”
“当然,红色的是向右回转。”
“那指什么?”
“回港口时就把红色指示器调到你的右边。”
“我们不是往回开,而是在离港。”
“哦……那就找绿色指示器。”
她告诉我,“我看不见任何指示器。”
“我也一样,”我又说,“我坚持照着双白线的右边开,不会有错。”
她没有回答。
我竭力把思路转向航海知识,开船不是我的头等爱好,但几年来曾在许多船上做过客人,而且从孩童时候起也就了解过这方面知识。六、七、八三个月里,我又随戈登夫妇出海几十次。汤姆谈起话来滔滔不绝,喜欢让我分享他的航海热情和知识。记得当时我对此并不在意(除了对穿着比基尼的朱迪更感兴趣)。但我坚信在自己大脑表层的某个小空格里标着“船”,得把它找出来。事实上我相信自己知道的航船知识比预料中的还多。我希望如此。
此刻我们正进入匹克尼克海湾,船在海水的撞击中艰难地行进着——短促尖锐的声音此起彼伏,如同汽车驶过铁路口。我感觉到随着船的上下晃动胃部失去了平衡:船往下行时我的胃仍然悬着,而当船被抛到半空中,胃又像是落了下来。透过挡风玻璃什么也看不到,于是我站起身从玻璃上面向前观察。屁股靠在后面的座椅上,右手握住方向盘,左手抓着仪器板。我已经喝了不少海水,足以提高血压五十点。海盐开始烧灼我的眼睛。我盯着贝思看到她也一样在擦眼睛。
我见右边有一只大帆船侧翻在水面上,龙骨依稀可见,桅帆业已被水淹没。“上帝……”
贝思问:“他们需要帮助吗?”
“我没看见任何人。”
我开近到帆船边,但没有迹象表明有人正附着船桅或其它索具待援。我找到仪器板上的喇叭键猛按了几下,仍没有求救信号,于是我对贝思说:“他们可能乘救生筏上岸了。”
她没有回答。
我们加速前进。我记得自己甚至连轻轻荡漾的渡船都不喜欢,居然驾驶着三十英尺宽的飞艇在接近腿风的风暴里破浪前进。
此时我感到脚部一阵疼痛,像是有人用棍子敲打我的鞋底,这种震动从腿部传到头部,全身疼痛,让我有点受不住。
海水中剧烈的动荡和海盐令我开始反胃,另一方面我不能看清或分辨出地平线,再加上受伤后尚不稳定的身体状况……记得麦克斯向我保证过不会有大问题,要是他此刻在眼前我一定把他绑到船头上去。
透过暴雨,我能看到左边二百码远的海岸线,右前方“避难岛”的轮廓隐约可见。我知道我们一旦进入该岛的下风口保护性水域便会安全一些,这大概就是岛屿名称的由来吧。我对贝恩说:“我可以让你在避难岛上岸。”
“你还是开你那该死的船吧,不要替脆弱的小贝思担心!”
“是,女士。”
她又用柔和一点的声音说:“约翰,我以前在汹涌的海面上坐过船,知道应在何时惊慌。”
“好,随时告诉我。”
“快了,”她说,“这会儿,我下去拿些救生衣,看看有没有更舒服的衣服穿。”
“好主意。”我说,“擦干你的眼睛,找张航海图来。”
贝思从座椅之间的过道下到船底。“方程式303”有个大小合适的快艇船舱,舱头也不错,也许很快就有用。总之它是个舒适的航海工具。汤姆或朱迪掌舵时我总觉得安全,当然和约翰·柯里一样,他俩也不喜欢暴风雨天气。一看到有白浪,我们便会掉船回头。可我此刻在海上正面临着极大的恐惧,可以说我正眼注视着它,它也正朝我吐唾沫呢。尽管听起来有些疯狂,我还是高兴驾船时手握节气阀调节动力的感觉,发动机的震动和手中的方向盘都使我感到快乐。也许是紧急制动造成的,也许是先前已经在后廊那坐了很长时间的缘故。
我站在那儿,一手握方向盘,一手扶着挡风玻璃的顶端保持平衡。同时注视着瓢泼大雨,在波浪起伏的海面上仔细寻找一艘船,准确的说是克里斯工艺的客艇,可我连海平线和海岸都找不见,更不用说船只。
这时贝思从楼梯爬上来,递给我一件救生衣。“穿上它,”她叫道,“我来掌舵。”于是在她站着掌舵时,我换上救生衣,同时看到她颈子上套着一副双筒望远镜,黄色雨衣下面穿了套夹克和一件桔黄色救生衣,脚上穿着一双乘船专用鞋。我问她,“你穿的是托宾的衣服吗?”
“但愿不是,我觉得这些应该是桑德拉·威尔士的,有点紧。”
她又说:“如果你想看的话,我把地图乎放在桌子上。”
我问道:“你会读地图吗?”
“会一点,你呢?”
“没问题。蓝色代表海洋,棕色代表陆地。等一下我再看。”
贝思说:“在下面我想找架无线电设备,但没有。”
“我会唱歌,你想听‘俄克拉荷马之歌’吗?”
“约翰……别傻了,我是说用于船只与岸上联络的无线电发射机,好发射呼救信号。”
“哦……嗯,或许这儿也没有。”
贝思说:“下面有节移动电话的充电电池,但没有电话。”
“对。人们倾向于在小船上使用移动电话,我则宁愿要双向发射机。不管怎样,你是说我们已经和外部失去联系了。”
“对,我们甚至不能发射国际求救信号。”
“没事,当年‘五月花’号上的人也做不到,不必担心。”
她没理我,接着说:“我还找到一枝信号枪。”她敲了一下自己的雨衣大口袋。
我觉得今晚不会有人还能辨认信号灯,但我没说:“好,说不定就需要它。”我又重新掌舵,贝思坐在我旁边过道的楼梯上。行船的间隙我们冲着暴风雨大喊大叫,休息一下或者静坐片刻。两人都已浑身湿透,胃里也搅动得厉害,不由得有了些惊恐,但我感觉冒着暴风雨驾船的恐慌业已消失,因为此刻我们都意识到浪涛不会淹没我们。
大约过了十分钟时间,贝思站起来,靠近我好听见她说话:“你真的认为他会去普拉姆岛?”
“对。”
“为什么?”
“重新找到宝藏。”
她说,“暴风雨天气不会有史蒂文斯手下的巡逻艇和海岸警卫队的飞机。”
“什么也没有,而且道路不畅,巡逻卡车也不会出来。”
“对……”她又问,“托宾为什么不等到拿到所有宝藏后再杀戈登夫妇呢?”
“我也不敢肯定,或许在他搜查戈登夫妇的住宅时他俩惊动了他,我肯定所有宝藏都要被重新找到,可是中间出了什么问题。”
“所以托宾只能自己动手,可他知道宝藏在哪儿吗?”
我答道:“他必须知道,否则不会现在去那儿。我从爱玛处发现托宾曾经和匹克尼克历史协会的勘查小组去过普拉姆岛,那时他可能已经确信汤姆或朱迪指示给他的是宝藏的真实所在,当然也就是汤姆所谓发掘的考古洞之一。”我接着说,“托宾是个不值得信赖的人,毫无疑问,戈登夫妇并不特别喜欢他,也不相信他,他们在互相利用。”
贝思说:“小偷们最终总会反目。”
我想说汤姆和朱迪不是小偷,尽管他们事实上是。而且当他们从诚实的公民失足成为预谋的窃贼时,命运便已基本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