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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3月26日,星期二,上午10:30
菲尔走进大门,这幢报废的大楼已经归了“黑桃王”。这道门是一块四分之三英寸厚的胶合板,嵌在一个铝合金框子里。
菲尔穿过前厅,直奔办公室,前厅里照例烟雾腾腾,依旧不时有人打牌。他看见大双坐在写字台前,不禁松了口气。
菲尔不耐烦地等着。大双接过一个11岁的小喽啰交来的脏钱,随后便把那孩子打发走了。
“出问题了。”菲尔说道。
“问题终归是要出的。”大双说话颇有哲学家的派头。他正在清点那孩子上交的那一叠破破烂烂的钞票。
“这一回不一样,”菲尔说道,“里杰纳德给人盯上了。”
大双的目光从钞票上抬了起来,那副表情像是刚挨了一记耳光。“滚你的!这消息你打哪儿听来的?”
“真的,”菲尔一口咬定。他扯过一张靠墙放着的直背靠椅,将破旧的椅子转了一圈,反坐在上边。这种姿势与他永远反戴着的棒球帽构成了一种视觉上的和谐。
“谁说的?”大双问。
“街上都传遍了,”菲尔说道,“埃弥特是听我们在时代广场上的一个兄弟说的。看上去那位大夫是受西北面曼哈顿谷甘斯特·呼治的保护。”
“你是说,呼治的人把里杰纳德给杀了?”大双全然不信。
“是这么回事,”菲尔说,“照脑袋给了他一枪。”
大双用空着的巴掌乓地拍了一下写字台,那一叠乱糟糟的钞票飞到了空中。他跳起来,来回走着,又照着金属废品筐狠命踢了一脚。
“我简直无法相信,”他说,“这他妈的世界怎么啦?我都搞不懂了。他们为了一个古怪的白人大夫干掉一个兄弟。这讲不通啊,绝对讲不通。”
“没准那个大夫是替他们做事。”菲尔有他的看法。
“我他妈不管他干什么,”大双勃然大怒。他朝菲尔面前一站,菲尔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脖子。菲尔太了解了,大双发起火来六亲不认,谁也不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来,他这时是真的火了。
大双回到写字台前,又拍了一下桌子。“这事我搞不清楚,可有件事我是知道的。这不能容忍。我们不能吃这个哑巴亏!呼治一伙不能随随便便跑来干掉‘黑桃王’的人,我们连点反应都没有。我是说,最低限度,我们得照答应的那样,干掉那位大夫。”
“他们说,那伙人给大夫加了条尾巴,”菲尔说,“他们还在保护他。”
“真是难以相信,”大双回到写字台前的座位上,“不过那样的话事情反倒容易了。我们把大夫和尾巴一块儿干掉。但我们不能在呼治的地盘上下手。咱们上大夫上班的地方去做。”
大双拉开写字台中间抽屉,伸手在里边乱摸一气。“大夫的那个纸条哪儿去了?”他说。
“旁边抽屉。”菲尔说道。
大双瞪了菲尔一眼。菲尔耸了耸肩。他并不是想惹大双,但他记得大双把纸条放进了旁边的抽屉里。
大双找出纸条,飞快地念了一遍。“很好,”他说,“把布杰找来。他手正痒痒呢。”
菲尔消失了两分钟。当他再次露面的时候,他把布杰带来了。布杰步履蹒跚地走进办公室,他的步态掩盖了他远近闻名的敏捷。
大双说明了目前的情况。
“你想想这事拿得下来不?”大双说。
“嗨,没问题。”布杰说道。
“要不要个帮手?”大双又问。
“妈的,用不着,”布杰说,“我只等这两位大娘到一块了,再把他俩抓住。”
“你只能到大夫上班的地方去干,”大双说道,“咱们不能冒险闯进呼治的地盘,除非我们都带上家伙。你明白吗?”
“没问题。”市杰说。
“你有一把自动手枪?”大双问。
“没有。”布杰说。
大双拉开写字台下边的抽屉,取出一支特克牌手枪,这把枪和交给里杰纳德的那把一模一样。“别弄丢了,”他说,“我们没几把了。”
“没问题,”布杰说着,拿起手枪,爱不释手地摆弄着,在两手间慢慢地倒来倒去。
“行了,你还等什么?”大双问。
“你没事了?”布杰问道。
“我当然没事了,”大双说,“你要我怎么样,难道要我跟你一块去,拉着你的手?给我出去,然后回来告诉我事办妥了。”
无论费多大的劲,杰克也没法集中精力考虑另外几个案子。已经快到中午了,他才完成了很少一点案头工作。他不由自主地牵挂着那个流感病例,想知道贝特·霍尔德尼斯遇到了什么事。她到底发现了什么?
杰克厌恶地扔下钢笔。他真想再去一趟曼哈顿总院,拜访切维和他的化验科,但他明白自己不能那样做。可以肯定,切维最低限度也会叫来警卫,而杰克自己会被开除。杰克知道,他只能等着全国生物实验室的取样器得出结果,为他提供一些证据,他再去靠近某个大人物。
杰克放下手里的文件,不顾一切地登上六楼,走进DNA化验室。与大楼的其他地方相比,这间化验室堪称高级设施。这里新近刚装修过,配备了最新式的设备。连工作人员穿的化验服似乎也比其他化验室的服装更挺刮洁白一些。
杰克找到化验室主任特德·林奇,他正准备去吃午饭。
“阿格尼丝的取样你拿到了?”杰克问。
“是的,”特德说道,“在我办公室里。”
“那就是说,还没有得出结果。”杰克说。
特德笑了。“你在说什么?”他问道,“我们还没拿到培养基呢。再说了,你大概低估了这个程序。我们又个是把取样扔进病菌溶液就完事了。我们必须分离出核糖,然后进行聚合酶链反应,以便取得足够的基质。不然的话,就算取样有反应,我们也看不到荧光反应。这需要时问。”
杰克结结实实挨了一通训,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呆呆地望着写字台后边的墙壁。尽管已经到了午餐时间,可他一点也不觉得饿。
杰克决定给市里那位病理学家打个电话,他很想知道那人对这次流感病例有什么反应;杰克估计自己能给这位病理学家提供一个重新树立权威的机会。
杰克从全市电话号簿上查到了号码,便打了这个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位秘书。杰克要求与阿贝拉德博士通话。
“您是?”秘书问。
“斯特普尔顿大夫,”杰克真想说得幽默中带点讥讽,但他好歹压住了这种诱惑。杰克知道阿贝拉德为人十分敏感,他本来很想说自己是市长或者卫生部长。
杰克一边等,一边漫不经心地卷着一张纸条。到对方电话又拿起来的时候,杰克意外地发现竟然还是那位秘书。
“对不起,”她说,“阿贝拉德大夫要我告诉你,他不想和你谈什么。”
“告诉那位名医,我真佩服他的成稳。”杰克说道。
杰克乓地一声摔下电话。他的第一印象是正确的:那家伙不是人。杰克的焦虑中又多了一分愤怒,他更加无法忍受自己眼下这种无所作为的状态。他如同一只困在笼子里的雄狮。他必须做点什么。此时他想干的是抛开宾汉的禁令,到曼哈顿总院去看个究竟。如果去了,他又可以和谁谈话呢?杰克在心里将总医院那边认识的人列了一个名单。他忽然想到了凯西·迈克拜恩。她待人热情开朗,说话开诚布公,又是在传染病控制委员会工作。
杰克抓起电话,要曼哈顿总院。凯西不在办公室,杰克便给她发了一个传呼。她是在餐厅里回的传呼,杰克听到电话里有那里常有的说话声和杯盘相碰的声音。杰克做了自我介绍,并对打扰她用餐表示了歉意。
“没关系,”凯西和蔼地说,“有什么要帮忙的?”
“你还想得起我?”杰克问道。
“那还用说,”凯西说道,“克利先生和齐默曼大夫对你作出那样的反应,我还能忘得了?”
“我在你们医院得罪的似乎还不光是他们几位。”杰克承认。
“发生了那么些个传染病,大家都变得疑神疑鬼的。”凯西说道,“我不认为是哪个人的事。”
“听着,”杰克说道,“我很担心那几个病例,想过来和你当面谈谈。你看怎么样?不过这事只能你和我知道。这要求是不是太过分了?”
“不,没什么,”凯西说,“你打算什么时候来?我今天下午大部分时间都有会。”
“现在如何?”杰克说道,“我午饭都不吃了。”
“凭你这份投入,”凯西说道,“我还能拒绝吗?我的办公室是在一楼行政部。”
“呃—呃,”杰克连声音都变了,“我会不会碰上克利先生?”
“可能性很小,”凯西说道,“来了一批美利坚保健的大人物,按照日程,克利先生整天都得和他们泡在一起。”
“我马上过来。”杰克说。
杰克走出一马路的入口。他隐隐约约意识到,靠在临近一幢大楼上的斯拉姆也站了起来,但杰克满腹心事,也没太在意。他挥手拦住一辆出租车。他上了车,回头看了一眼,见斯拉姆也跟了上来。
虽说去过一次大夫的公寓,布杰并无十成的把握能认出杰克,可是当杰克一出现在医学检查官办公处的大门口,布杰便认出他来了。
布杰一边等,一边尽力分辨保护杰克的人可能是谁。不多一会儿,一个满脸胡子的大高个到了一马路和第30街的转角上便不走了,一边抽烟,一边时不时地看一眼医学检查官办公处的门口。布杰料定就是他了。杰克露面了,市杰发现斯拉姆一动不动,不禁有些意外。
“他只不过是个毛孩子,”布杰低声对自己说了一句。他感到扫兴,本来以为会是一个更称心的对手呢。
布杰刚伸手摸到藏在圆领衫下边一个肩套里的自动手枪的枪把,便看见杰克和斯拉姆分别跳上了出租车。布杰把手缩了回来,跑到街边,叫了一辆出租。
“只管向北,”布杰告诉司机,“可别跟丢了,小子。”
这位巴基斯坦司机疑惑地看了看市杰,但紧接着便照办了。布杰盯牢了斯拉姆的车,那辆车的一盏尾灯被撞坏了,很容易认。
杰克跳下出租车,快步走进医院大楼,穿过大厅。由于脑膜炎恐慌过去了,佩戴面罩的规定已经撤销,杰克也就没法再用面罩来掩人耳目了。考虑到可能被人认出来,杰克拿定主意,尽量少在医院的公共场所逗留。
杰克推开通往行政区的门,心里唯愿凯西没说错,克利忙着呢。门在他身后掩上,医院的各种声音顷刻间消失了。他走进铺有地毯的走廊,不觉暗自庆幸,没看见一个认识的人。
杰克走到遇见的第一位秘书跟前,打听凯西的办公室。对方告诉他就在右边三楼上。杰克毫不耽搁,匆匆来到三楼,走进凯西的办公室。
“你好,”杰克随手关上房门,说道。“请别介意,我把我们俩这样关起来。我知道这有点失礼,可我解释过,有几个人我实在不希望看见。”
“你要是觉得这样好一点,那就无所谓,”凯西说道,“来,请坐。”
杰克在一张面向写字台的椅子上坐下。这间办公室不大,刚刚放得下一张写字台,两把椅子,还有一个文件柜。墙上挂着好几张文凭、执照,充分证明了凯西的资格。摆设虽然简朴却很舒适。写字台上摆着几张全家福。
凯西看上去和杰克记忆中的一样:和蔼而又开朗。她长得小巧玲珑,脸圆圆的。她的微笑让人看着舒坦。
“我十分担心最近这一次原发性流感型肺炎,”杰克开门见山,“传染病控制委员会有什么反应?”
“我们还没开会,”凯西说,“说到底,病人昨天晚上刚死。”
“你和别的委员谈过这事没有?”杰克问。
“没有,”凯西承认,“你干嘛这样关心?这个季节我们见过不少流感了。坦率地说,我对这个病例的担心赶不上另外几个,特别是脑膜炎。”
“我担心这一个是因为这是一种模式,”杰克说道,“它的临床表现是突发性肺炎,这和另外几种一样,都属于罕见病。不同之处在于,加上流感,传染性就大得多了。它不需要媒介,是通过人与人的接触传播。”
“这我知道,”凯西说,“可我说过,整个冬天我们都发现有流感。”
“是不是原发性流感型肺炎?”杰克问。
“那倒不是。”凯西不得不承认。
“今天早晨我找人查证过,看医院里近来有没有类似的病例,”杰克说道,“没有。据你了解现在出现没有?”
“据我了解没有。”凯西说。
“能不能查一下?”杰克问道。
凯西转向她的电脑终端,发了一条查询命令。答案立刻闪现了。没有流感型肺炎病例。
“好极了,”杰克说道,“我们试试别的事。患者名叫克文·卡彭特。他的病房在医院什么地方?”
“在矫形科。”凯西说。
“他是早晨六点出现症状的,”杰克说,“看看当晚值班的矫形科护士有没有谁生病了。”
凯西犹豫了一会儿,才转向电脑终端。她用了好几分钟才查到了名单和电话号码。
“你需要我现在给她们打电话?”凯西说,“她们过几个小时就要换班了。”
“最好是现在就打。”杰克说。
凯西开始打电话。在给第二个护士科姆·斯宾塞打电话的时候,凯西得知那个女人生病了。事实上,她刚打来电话请病假,自述出现重感冒症状,体温几乎达到华氏104度。
“我可以和她谈谈吗?”杰克问。
凯西对科姆说,她愿意不愿意和一位正在她办公室里的医生谈谈。科姆显然同意了,凯西将电话递给杰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