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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那对你没有什么用,它坏掉了。”
“可是我试过。”
“是啊,刚开始两分钟还能用,之后你就只能听到吱吱叫的声音,明天工人才会来修理。”
“哦。”马丁·贝克看着录音带说;“没有关系,莫里森还是逃不掉,而且还有现场的证据。我们已经确定他和杀人用的武器有关联,就像先前库尔保说的。亚姆告诉过你还有一个消音器吗?”
“有,”库尔保边说边打哈欠。“可是在银行他没有用。你看起来怎么那么奇怪?”
“关于莫里森还有些事很奇怪。”马丁·贝克说。“有些事我还是弄不懂。”
“你还要求什么?”库尔保说。“完全洞察人性吗?你要写犯罪学的专题吗?”
“再见,”马丁·贝克说,之后他就离开。
“嗯,”隆说,“他当上委员之后会有充分的时间去研究的。”
莫里森被带到斯德哥尔摩地方法院,被控谋杀、一般杀人、武装抢劫、贩卖毒品和其他的案件。
对这些指控他辩称自己无罪,对每个问题他都回答说他什么都不知道,警察是拿他来做替罪的羔羊,而且布置了所有的证据。
布多沙·奥森的姿态摆得很高,被告发现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被逼入绝境,在审理的过程中,检察官甚至将一般杀人罪改判成二级谋杀。
只开庭三天,法官就定下判决:莫里森因为枪杀那个健身协会主任及韩斯街银行的抢劫案被判终身监禁。其他的案子也被判有罪,包括被指控为莫斯壮和莫伦的同谋。
另 一方面,他被控谋杀卡尔·爱德温·斯维瓦的罪则没有成立。因为他的辩护律师——虽然刚开始时有了先人为主的想法,有些感情用事,但后 来突然清醒——对当时那种情况下搜集的证据大加鞑伐。此外他还传了自己请的专家,对弹道的比对过程提出怀疑,声称弹壳已经遭到严重的毁损,根本不能说一定 是从莫里森的自动手枪里发射出来的。
马丁·贝克也出庭作证,但是他所说的事充满了漏洞,而且是建立在一些荒谬的假设上。
从所谓正义的角度来看,那并没有什么差异,莫里森被判一个或是两个谋杀罪,对结果都没有影响。在瑞典,无期徒刑是法官所能裁定的最严酷的刑罚。
莫里森带着一种诡异的笑容听他的判决。在审判的过程中,他一直有些奇怪的举动。
当法官问被告是否了解对他的判决的时候,莫里森摇了摇头。
“基本上这表示你已经被判定抢了韩斯街的银行和杀了葛登先生——那个健身协会主任——这两项罪名。另外法院已经宣告你谋杀卡尔·爱德温·斯维瓦的指控无罪。整体来说,你已经被判终身监禁,而且在终结书送出和上诉之后就会被送进监狱。”
当警卫把他带走的时候,莫里森笑了起来。注意到这件事的人都觉得他既不后悔,也不尊重法律或法院,是个极端麻木不仁的罪犯。
莫妮塔正坐在旅馆大厅里一个绿意盎然的角落,她的膝上放着一本成人教育课程的意大利文法书。
在 下面花园中的小竹林里,莫娜正和她的新玩伴玩耍,他们就坐在林中稀疏的阳光下。而莫妮塔听着他们愉悦、快活的声音,非常惊讶孩子们即 使不了解彼此所说的语言,也能轻易地沟通。莫娜已经学会好几个单字,而且莫妮塔也确信她的女儿学这个饶舌的外国语言一定会比她快。事实上她已经快要放弃 了。
在这家旅馆,她用一点英语和少数几句德语就可以过得去了,但是她想和旅馆人员之外的人谈话,这就是为什么她开始学意大利话的原因。意大利话似乎比斯洛芬尼亚语好学,而且他们现在就在意大利的边界附近,所以她希望她将来会用得上。
天气出奇地热,虽然她是坐在树阴下,而且十五分钟前才洗完今天早上的第四次澡,但是这种气温还是让她觉得昏昏欲睡。她合上书,把它放进椅子旁边的手提包里。
在 旅馆花园外面的街道和人行道上,轻装便服的观光客人来回穿梭着,其中有许多是瑞典人,似乎太多了点,莫妮塔想。要在人群中区别那些小 镇里的居民非常容易,他们走动的时候非常自然,而且知道自己要到哪儿。他们之中有许多人还搬着不同的东西:装着蛋或水果的篮子、从码头面包店运来的黑面 包、钓鱼用的捕网或是他们自己的孩子。过了一会儿,一个男人头上顶着刚屠宰的猪走过去。大部分的老人都穿着黑色的衣服。
她叫了莫娜一声,莫娜跑过来,她的新朋友跟在她后面。
“我想我们应该去散散步。”莫妮塔说。“只要走到罗沙塔的房子那儿再回来。你要去吗?”
“我一定要去吗?”莫娜说。
“不,当然不是。如果你想留在这里玩也可以,我一会儿就会回来。”
莫妮塔开始向旅馆后面的山丘出发。
罗沙塔的房子建在山腰上,从旅馆散步到那儿大约要十五分钟。虽然罗沙塔已经在五年前去世了,但是大家还是这么称呼它。现在这栋房子归她三个儿子所有,他们在城里也都有自己的房子。
莫 妮塔刚到这里的第一个星期,就和他们兄弟中最年长的一个认识了。他在港口附近经营一家酒馆,而他的女儿也是莫娜最喜欢的玩伴。虽然莫 妮塔现在已经认识了他们家里所有的成员,但是她只能和那个男的聊上几句,因为他曾做过船员,可以说流利的英语。这么快就能在镇里交到朋友让她觉得很欣慰, 但是最令她高兴的,是她已经安排好在那个秋天租下罗沙塔的房子。现在住在那里的美国人只呆完这个夏天,之后他们就要回家去了;而既然到明年夏天之前那栋房 子还没有说好要给其他的人住,那个冬季她和莫娜就可以住在那儿。
罗沙塔的房子外墙是白色的,非常宽敞,也很舒服,位于一片大花园中,而且视野辽阔,从这里的山上可以俯瞰港口和海湾。
有的时候莫妮塔会在花园里停留片刻,坐下来和那个美国人聊天。他以前是一名军官,退休后就住在这栋房子里写他的回忆录。
莫 妮塔走上斜坡的时候,又回想起那些将她带到这里来的过程。过去这三个星期来她不知道想过多少次,而且每次想起这些都令她感到惊讶,惊 讶于一旦她决定要做,一切都进行得如此之快,而且如此地简单。她也无法忘怀为了完成这项工作,她曾经杀过人。但是无疑地,随着时间过去,她逐渐忘却那个无 心、但是必要的一击——那一声枪声在她失眠的夜晚,还是会不断在她耳边回响。
在菲利普·莫里森家厨房水槽的橱子里发现枪,是一切的开始。事实上当她站在厨房里,手中握着那把自动手枪的时候,她就已经下定决心了。之后她花了二个半月制定行动的计划,并且树立她的信心。那十个星期里,她脑中想的只有这件事。
最后她行动的时候,还考虑过每种可能的情况,包括她还在银行里面的时候会发生的情况。
她没有考虑到的是,可能自己会受到惊吓。而这正是当时所发生的事。她对枪是一无所知,而且她本来只是计划拿枪来吓人的,所以她根本没有真正仔细检查过它。它会突然击发,就那样击发,是她始料未及的。
看到那个男人向她扑来,她下意识地扣下扳机,她是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开枪的。看到他倒下,也意识到她做了什么,把她吓得几乎失去控制。她很惊讶自己还能想到一定要照计划行事;虽然如此,她的内心其实已经被吓呆了。
坐地铁回家之后,她把袋子和钱都藏在莫娜的衣服堆里。那是她前一天就弄好的。
但是在那之后她开始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跑;她换过衣服和凉鞋;她搭计程车到阿姆菲德斯街。这不是她最初计划的一部分,但是忽然她觉得莫里森必须对她杀人这个罪行负大半的责任,所以她故意把枪放回原来她发现的地方。
但 是当她再一次站在他的厨房的时候,她意识到这个想法是很不妥当的,她感到非常惊慌而逃跑。到了地下室,她注意到门是开的,她刚要打开 门,把那个袋子丢到垃圾堆里的时候,听到一些声音,她知道那是收垃圾的人来清理那些垃圾桶。所以她又跑进通道的另一头去,在那里有一间类似储藏室的地方, 她将袋子藏在角落上的一个木箱里面。等到那些收垃圾的人用力将门关上之后才出来,然后快速离开那栋大楼。
她第二天早晨就离开了瑞典。
莫妮塔一直梦想着到威尼斯。而在她抢了银行后不到二十四个小时,她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那儿,和莫娜。她们只停留了两天,因为旅馆实在很难找,而那里的热是很闷的,再加上运河发出的恶臭,几乎让人无法忍受。她想她们可以等旅游旺季结束之后再来。
之后她们搭乘火车到的港,再转到南斯拉夫的一个小镇,伊斯特里亚镇,也就是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
在旅馆的衣橱里放着一个尼龙大袋子,里面放了八万七千元的瑞典纸币,她想过好几次应该把它放到比较安全的地方。哪一天应该到的港去,找家银行把钱存进去。
那个美国人不在,于是莫妮塔走到花园里靠着一棵树坐下,她请那一定是棵松树。
她把腿缩起来,下巴顶着膝盖,眼睛注视着亚得里亚海。
今天的天气异常地清明,她可以看到海平面,还有一些白色的汽艇正要进港。
现在是正午,烈日照着下面的岩石和白色的海岸,蓝色闪耀的海湾看似在向她招手。不一会儿,她就要奔向那里去游泳。
在警察总署大楼最陈旧的一个角落的一个房间里,警察署长召督察长莫姆去那儿。阳光正投射在他那覆盆子般的红色地毯上,形成一个歪斜的菱形,而且从紧闭的窗户外传来地铁工程微弱的噪音。他们正在讨论马丁·贝克。
“其实你所处的地位比较适合对他的表现做评论,不仅是在他请病假的这段时间,对他来上班的这两个星期也是。”署长说。“你觉得他如何?”
“那要看你指的是什么了。”莫姆说。“你是指他的健康状况吗?”
“医生才能判断他身体状况的好坏,就我了解,他已经完全复原了。我指的是你觉得他的心理状况可不可以。”
督察长莫姆用手抚着他那已经梳得非常整齐的头发。
“嗯,”他说。“这很难说……”
房间里一阵沉默,署长在等他继续说下去,他略为不耐烦地说:
“我不是在问你他精神方面详细的分析结果,我只是要你告诉我,你对他的表现有什么印象。”
“我也并不常和他见面啊,长官。”莫姆回避说。
“可是你和他接触的机会比我多。”署长语意甚坚地说。“他还是老样子吗?”
“你是说和他受伤之前比吗?不,也许不一样了。不过,当然,他这段时间都在休养,也没有工作,也许要花一些时间他才能恢复往日的雄风。”
“你认为他变得怎么样了?”
莫姆以一种不确定的眼神看了他的老板一眼,然后说:
“嗯,没有变得更好就是了。当然他还是有些奇怪,也不容易被看透;而当然,他还是时常喜欢把事情揽到自己头上。”
警察署长倾身过去,皱着眉头说:
“你认为这样吗?好吧,我想是真的,但是现在看来他的工作成效还是不错的。你是在暗示,他独断的作风更明显了吗?”
“其实,长官,我也不知道,毕竟他回来工作也不过几个星期而已啊!”
“我的印象是他总是心不在焉的。”署长说,“他的冲劲好像没有了,只要看最近他调查保斯街发现死尸的那件案子就知道了。”
“是的,”莫姆说。“他办得乱七八糟的。”
“而且不是普通的乱。还不只这样呢,这整件事变得更让人摸不着头绪了,我们只能庆幸新闻界没有对这个案子产生兴趣。看来还不算太晚,可以把这个案子公开了,希望这不会为我们带来困扰,尤其是对贝克。”
“我不知道我应该说些什么。”莫姆说。“一些调查的结果似乎只是想象出来的,就像那些未经证实的指控……唉,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署长站了起来,走到窗户旁边看着对面阿内街的市政大楼。过了几分钟后他坐回椅子里,双手放在桌上,用指甲刮着桌面。他说:
“关于贝克的事我想了许多,而且你也了解,不只是我一人对早先决定升他为委员的事感到烦心。”
他停顿了一下,莫姆专心地等着他接下去。
“现在,这是我看这件事的角度,”署长继续道。“贝克处理这个史寇事件的方式……”
“斯维瓦,”莫姆插口说。“他的名字是斯维瓦。”
“什么?啊!是,是的,是斯维瓦。贝克的行为似乎显示他还不太能适应,你认为呢?”
“就某些方面来说,他似乎有些胡言乱语,我认为。”莫姆说。
“哦,我们希望情况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但是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他不太平衡。而我的看法是我们应该观望一阵子,看看这是不是永久性的,或只是他生病过后短暂的反应。”
署长举起他的手,离桌面大约一寸,然后再放下。
“换 言之,”他说,“在这种情况下,我认为让他升职是有些冒险的。最好是让他留在目前的位子,然后我们再看看事情的发展如何。毕竟他的 升职只是提议,都还没有上报委员会,所以我提议我们将整件事搁置,暂时不要再讨论下去。我手上还有其他适当的人选可以担任这个职务,而贝克也不会知道他的 名字曾经被提出来讨论过,所以没有什么损失。我们这样做可以吗?”
“可以的,长官。”莫姆说。“我相信这是个明智的决定。”
警察署长再一次站起来走向门口,然后替莫姆开门;而莫姆马上从椅子上跳起来。
“我也这么认为,”警察署长一边说一边关上门,“一个最明智的决定。”
几个小时之后,升职被驳回的谣言传到马丁·贝克的耳中。这是仅有的一次,他同意警察署长的意见。
毫无疑问的,警察署长做了一个少见的明智决定。
菲利普·费思佛·莫里森正在他的牢房里踱步。他发现坐着不动对他来说是不可能的;他的脑筋也是,没有一刻能静得下来。但是日子久了它们还是变得单纯了,现在它们只局限在几个小问题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又为什么会这样?
这两个问题他都找不出答案。
监视他的警卫将他看到的情形告诉监狱中的精神病医师,过了一个星期他们会再告诉牧师。
莫里森继续寻求解释。而给别人一个解释是牧师的专长,也许他能够帮得上忙。
现在那个囚犯正静静地躺在黑暗中,他无法入眠。
他想:
到底他妈的发生了什么事?
又为什么会这样?
一定有人知道。
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