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开警犬不谈,职业警探和一般人并没什么不同,到了调查的关键时刻,他们也会表现出普通人都有的反应。例如要审视一个仅存的、关键性的证物时,他们也会觉得不胜负荷。
对这件特殊的银行集体抢劫案也是一样,他们也像那些权威人士,或是那几个不请自来的人一样都屏住了呼吸。昏暗的房间里,几十双眼睛注视着那面方形的荧幕,等待韩斯街银行抢案发生时所录下的影片播放。他们所看到的将不只是一宗持械的银行抢劫及谋杀案,他们也将看到那个罪犯,那个在晚报的注意及想象下,其面孔已经呼之欲出的人。在杂志中,记者封她为“性感炸弹杀手”及“戴墨镜的金发神枪女”——由这些绰号就可以看出那些记者是多么的缺乏想象力,多么不花心思了;而事件的核心——持枪抢劫和谋杀,对他们而言已是陈词滥调了。
上一个因抢银行而被捕的性感皇后是个有扁平足、满脸疙瘩、四十五岁的女人,据可靠的消息来源透露,她重达一百九十二磅,她下巴上的皱褶比一本书还要多。而在媒体的眼中,即使她在法庭上假牙不小心掉了下来,也未对他们那些浮夸的报道造成任何不良的影响,还是有一大群读者始终认为她是个眉清目秀的美女,甚至可以去参加环球小姐的选拔。
通常事情都会变成这样。只要一个女人犯下一件骇人听闻的大案,晚报就会把她渲染成是从英格·玛伦努的学校出来的模特儿。
抢案发生时录下的影像才刚刚弄好。这是因为那盒带子已经坏掉了,摄影部门必须非常小心,以避免破坏了底片;而最后他们还必须费劲地把带子抽出来,在不刮伤底片的情况下将它冲洗出来。而洗出来的相片在他们看来没什么问题,就技术上而言,结果可说令人满意。
“那是什么东西?”甘瓦德·拉森开玩笑说。“唐老鸭吗?”
“是顽皮豹才对。”库尔保说。
“有些人,”甘瓦德啦森说。“正期待着纳粹党在纽伦堡重现。”’
他们两个人坐在前排高谈阔论,后面则是一片缄默。所有的高层人士都到齐了,有警察署长和国家警察局的督察长,他们都没有说话。库尔保怀疑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无疑地,他们在想着如何让底下这些顽冥的部属日子更难过。也许他们的思绪飘回到以前那些曾经叱咤一时的时光——当海德里奇被鼓掌通过当选为国家警察协会会长的日子;也许他们在想着不过一年以前,也可以说,在有人敢质疑他们的决定——再次将警察的培训委托军中那些保守势力来负责——之前的好时光。
惟一在窃笑的是布多沙·奥森。
在这之前库尔保和甘瓦德·拉森根本毫无交情。但是近年来他们之间某些共同的经验改变了那种情况,当然还没有到可以称兄道弟或在工作之余一起喝酒聊天的地步,但是他们逐渐发现彼此的看法都很相近。而今天,在这个特别小组里,他们毫无疑问地又碰到一起了。
技术上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了,房间里引起了一阵被刻意压制住的激动情绪。
“唉,等着瞧吧。”布多沙·奥森急切地说。“如果照片有他们说得那么好,我们晚上就可以在电视上公布出来,把那群家伙一网打尽了。”
“欲速则不达啊!”甘瓦德·拉森说。
“要不就播瑞典的色情片。”库尔保说,“真奇怪——我从来没看过色情电影。你知道的,像《路易丝》、《十七岁》、《裸体》,诸如此类的片子。”
“安静!”警察署长生气地说。
片子开始了。焦距很好,在场的人都没有看过这么好的效果,通常那些贼都不过是一些模糊的影像,或像个白煮蛋一样,然而这一次影像却非常清楚。
那部摄影机摆的位置很巧妙,刚好可以从后面照到柜台的桌子;而且也要庆幸有这种高感度的底片,可以清楚地照到柜台另一边所站的人。刚开始还没有人出现,不过半分钟之后有一个人走进了镜头里面,他停下来四处观望,先向右看,然后再向左看;之后那可疑的人直接面向着镜头,好像是刻意要让镜头照到正面似的。
连他穿的衣服都照得一清二楚:皮夹克和剪裁合身的衬衫,上面还有一排直到领口的小点。
那张脸很生硬,也很冷峻;金色的头发全都梳向后方,金黄色的眉毛则杂乱无章,那双眼睛流露着不满。然后那个家伙举起了毛茸茸的手,从鼻孔里拔出一根鼻毛,细细地看着。
他们立刻就认出了那个人——
甘瓦德·拉森。
然后灯亮了。
整个小组的人都无言地坐着。
警察署长是第一个开口的人:
“这件事不能泄漏出去。”
自然,这是绝对不能泄漏出去的。
督察长颤抖地说:
“这绝对不能让外界知道。”
库尔保突然捧腹大笑了起来。
“这怎么可能?”布多沙·奥森说,连他都觉得被戏弄了。
“嗯,录影片专家说,这应该可以从技术层面来解释:也许按钮卡住了,所以摄影机比预定晚了一些才启动。有些装置是很敏感的,你也晓得。”
“如果我在媒体上看到一个字,”警察署长怒气冲天地说,“那……”
‘“那首相就要把某人办公室里的地毯给换掉了。”甘瓦德·拉森说,“也许有一些覆盆子花样的还不错。”
“她的穿着倒是蛮时髦的嘛。”库尔保哈了一口气说。
警察署长用力把门一推便走出去了,督察长也跟着离开。
库尔保倒抽了一口气。
“我们能说什么呢?”布多沙·奥森说。
“不过我个人倒是觉得,”甘瓦德·拉森很正经地说,“这部片子实在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