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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984年的冬天比较冷,佟家的孩子们工作的工作,上大学的上大学,当然偷偷不务正业的还在不务正业,但是佟志却比较忙。在这天一大早,佟志坐一辆桑塔纳在机械局办公楼前停下,从车里出来,夹上公文包,匆匆走进机械局大楼。在科技处门口停下,抱着文件包的左手也轻轻颤抖了,因为佟志听到了李天骄说话的声音,他举起敲门的右手也停在半空了。而门却开了,一个工作人员从里面走出来,看见佟志,说:噢,佟总,怎么不进去?
佟志点了点头,定了定神,走进了科技处办公室。佟志看着李天骄,张张嘴,不知道如何称呼了。站在一旁的秘书上前为佟志介绍:佟总,这是咱们科技处新调来的李天骄处长。
李天骄此时一身中性装束,相貌依旧,只是脸部线条更显坚硬。她抬头看见佟志,但她没有表情。秘书接着介绍:李处长,这位是红光重机的佟总。
佟志尴尬地笑着,想伸手,但伸到一半又在半空悬着,嘴里下意识地说着客套话:你好,李处长!
李天骄客气地说:你好!李天骄说着伸出手,礼节性挨一下佟志的手。佟志的手耷拉下来。
秘书出去了,屋里只剩下佟志和李天骄两个人。李天骄微低头,转动着手里的铅笔看着文件,用仍是公事公办的语气说:你的材料带来了吗?
佟志急忙打开公文包掏出材料说:噢,带来了,带来了,你看。
佟志把材料递给李天骄,李天骄接过材料放在桌上,立刻埋头工作,又把佟志晾在一边。佟志尴尬地站了片刻,李天骄抬头问:你还有什么事儿吗?
佟志说:没有没有!佟志匆忙转身,因为慌乱差点撞着文件柜,走到门口时,佟志犹豫片刻,猛地回身,李天骄正不错眼珠地看着他,两人目光瞬间接触时,都晃了一下。佟志不由得说:我不知道你回来。
李天骄说:现在知道了!
佟志嗫嚅着说:如果你感觉不方便,以后我会让别人来。
李天骄若无其事地说:我没有什么不方便,你有吗?佟总!
佟志急忙道:当然没有。
这时,有人进来了。佟志冲李天骄点点头,说:李处长,就这样吧,我走了。
李天骄没有回答……
文丽下班到了家推门进来,就听见多多在电话里聊得来劲,听多多说:我告诉你以后甭往我家打电话。老太太一听电话就抢着接,甭管谁的,还老刨根问底儿:你谁呀?和佟多多什么关系啊?
文丽开始还没太在意,听到此,回过头。多多没察觉仍那儿瞎侃,说:行,你会跳什么呀?不就贴面嘛,没劲……
文丽走到多多面前瞪着她。多多吓一跳,赶紧挂断,冲着妈妈喊:你想吓死我啊?
文丽问:什么老太太,说谁呢?
多多一惊,说:什么说谁?说我奶奶呀!奶奶,你不是老太太吗?
佟母一旁不理会,一扭身进了厨房。
文丽恨道:甭一进屋就打电话,成你专用的了。
多多进自己房间,边走边丢下话:我不打也没人找你啊。
文丽气得直喊:你说什么?
多多赶快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佟志回来了,见文丽对着窗户坐着,一个劲抹眼泪。听见佟志进来,不回身,但眼泪流得更多。佟志见状愣一下,拉张椅子坐下,问:又怎么啦?
文丽流着泪不理会。
佟志又问:今天吃药了吗?
文丽恨道:你才有病,你怎么不吃药!
佟志冲着空气做一个龇牙咧嘴的动作,将怒气释放掉,然后回过头,做出和颜悦色的表情,说:又是多多招你了吧?你不知道,我们办公室新来大学生还问我是不是结婚特晚啊,是不是三八式,因为我这么老了老婆还那么年轻水灵,皮肤特好体形一点没变!
文丽多少得到了安慰,不流泪了,却嗔道:胡说吧你!
佟志一见文丽缓过劲了,立刻就要往床上倒。文丽赶紧说:哎哎,换衣服没有啊,不能躺,要吃饭了啊。
佟志没什么胃口,躺在床上也不想起来,脑袋里在想李天骄……
也许是心想事成,佟志在第二天又见到了李天骄,那是在厂长的办公室里。秘书带着李天骄走进门来,佟志站起来,李天骄依然是一脸职业表情,跟秦厂长握手,然后转向佟志,伸出手。佟志机械地伸手,两只手又是轻轻握了一下。
秦厂长说:像李处长这样懂技术,又有经验的年轻人可是不多啊。我想你们能合作好的。
李天骄说:我和佟工合作过,彼此了解。
佟志心里一凛,急忙说:是啊,是啊。
秦厂长是外面调来的新人,不知道这两个人的过去,闻言笑着说:哦?是老朋友啦,那我就更放心啦!
李天骄和佟志互视,李天骄眼神平静如水,佟志的心也静下来了。几天下来,这两个人一直这样正常着,看不出有过朦朦胧胧的过去的样子。一点意外发生的地点是在工厂的设计室,佟志进去的时候李天骄正埋头看图纸,佟志推门进来,正要喊什么,突然看到李天骄,愣一下,本能地就想往外走。李天骄抬头,两人目光对着,李天骄客气地问:有事吗?
佟志说:没事儿,没事儿,就来拿张图纸。
佟志说着到桌上拿图纸,因为紧张手哆嗦了,把桌上的图纸翻得乱七八糟,就是找不着想找的那张,还差点碰倒一杯水。
李天骄看着佟志忙乱,无动于衷。这样的态度终于令佟志镇静下来,拿起一张图纸自嘲地说:整个一骑驴找驴,不就在这儿嘛。
佟志说完拿着图纸要走,李天骄看着那张图纸,说:那是我要用的。
佟志赶紧放下,说:哦,对不起,我看错了。
李天骄重新弯腰看图纸。佟志放下图纸,也没再找别的,撒腿就走,走得挺狼狈的,这就泄底了。佟志走了,李天骄慢慢站起,走到窗前,看着佟志的身影远去了……
佟志推着车要往家走,那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了,天也黑了。佟志抬腿要上车,旁边插过一个人,路灯下看清是李天骄,佟志愣了愣,车偏了,差点摔倒,赶紧用脚支住车。看着李天骄从身旁经过,他只好推着车,跟在李天骄后面慢慢走,不敢骑车超过去。
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慢慢走着,前边是分岔路口,李天骄似要往旁边拐,佟志呢,似要抬腿上车。李天骄却慢慢转过身,佟志也停下来。
在昏暗的灯光下面,谁也看不清谁的脸。李天骄看着佟志,佟志既不能低头也不敢直视,只好呆着。
李天骄一笑,说:佟工,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意见?
佟志愣愣地说:我,没没,怎么可能有意见。
李天骄说:哦?
佟志停了片刻,说:李处长,你到厂里指导工作,我肯定尽全力配合的,这个你放一百个心。
李天骄说:我当然放心,我们是老同事了啊!
两个人又呆了片刻,几乎同时说:再见!
李天骄离开了。
佟志呆了片刻才骑车回了家,他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台灯开着,文丽歪在床上睡着了。佟志过去,关上台灯,替妻子掖好被子,然后退出来,披着大衣在沙发上睡了。在天亮时,文丽打着哈欠推门出来,看着沙发上摔着的大衣,愣一下,找佟志时,佟志已经走了。
这一阵子佟志忙极了,也就累极了。这天中午,正想躺在沙发上歇一会儿,大庄端着水进来了,声音腻腻地说:你脸色不好,心里有火啊?
佟志说:别幸灾乐祸的!
大庄说:你说你跟李处长和平共处心静如水,还有啥好担心的?李处长这次来厂里为啥没人说三道四?看来你们真成革命同志了。可是,哥们儿,她来厂的事你告诉文丽了吗?见佟志不理,大庄又说:还要怎么跟你说呀,屁大点的地方,这不出几天厂里谁不知道,你们从前可是有过挺大动静的,这李处长有家有主你怕啥呀!
佟志说:嗦什么?要说也得找个机会,你老婆甭那嚼舌头就成。
大庄说:放心吧,这回我老婆不敢说,你们要因为这事再打离婚,我这老婆也不要了。
佟志起身,懒懒地说:走啦!没省心的地方,这老太太还在医院住着哪!也许今天能出院了,早点回去,不加班了……
佟母是老毛病,在医院住了几天,这时已经从医院回家了。文丽帮佟母洗了脸,又照顾佟母吃了药。文丽又顺手拉了拉床头的一个绳子,通向客厅的另一端发出清脆的铃铛响声。
文丽说:妈,你就躺着吧,什么事也别起来,有事就拉铃,铃响我就来。你试试。
佟母高兴地拉了拉绳子,铃铛响了起来。佟母说:文丽,南方怎么也没个消息,我这两天特别惦记她。
文丽说:妈,南方来信了。
佟母问:都说什么了?
文丽拿过信来,戴上花镜,说:南方说她研究生考试发榜了,我给你念念。奶奶、爸爸、妈妈,你们好!看,这南方头一个就惦记你。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已接到研究生录取通知书了,我考进了我们学校的研究生院英语专业,八月中旬就要去报到了,这期间事情又很多,因此没时间回家,请你们原谅,望你们保重身体……
佟母高兴地说:嗯,好!南方这孩子真是有出息啊,从小就爱学习,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
文丽安慰地说:快啦快啦!
佟母拿着信左右看着,说:也不晓得找对象了没有。
文丽说:南方可不像燕妮,野心大着呢,不会那么快找对象结婚的。
佟母说:野心再大也是女娃儿!
文丽叹口气……
佟志回来了。文丽一边忙乎一边抱怨说:你可倒会赶时候,你也真行,需要你的时候找都找不见,快陪陪老太太吧。
佟志像个孩子似的偎到母亲床前。佟母攥住佟志的手说:妈没事,可是给你们添了多少麻烦?南方她妈又耽误上班。
文丽说:你老人家跟我就别说这客气话了,注意点身体少生病比什么都强。这次妈出院,医生说了,以后得特别小心,千万不能摔跤,该给她买一个手杖,那种安全的。有空的话,家具还得搬一搬,碍事的往边上靠,免得绊了她。我还想,家里有不少剩余的粮票,拿它换个高压锅,三五一十五,五七三十五,得有一百五十多斤吧。
佟志问:什么?
文丽说:换高压锅呀,得一百五十多斤粮票,噢,家里的煤气罐也该换了。
佟志皱了皱眉。文丽回头看一眼丈夫,淡笑说:嫌麻烦了吧?
佟志赶紧说:不不不不,我明天就去换,在哪儿换?
文丽说:谁指望你呀,让开!
佟志赶紧跟上去,说:啊,忘了跟你说,我明天要出差。
文丽问:去哪儿?
佟志说:大连,开个会。
文丽说:我这些日子跑医院耽误了这么多课,刚想回学校好好上课,你又要出差,这家不是又扔给我了?
佟志说:那我跟厂里说说,不去了。
文丽也不回头,冲着水龙头说:怎么能耽误你佟总的工作啊!去几天啊?
佟志说:四五天吧,我其实也不想去。
文丽说:别假惺惺的,去吧!
佟志嘿嘿笑了……
晚上,佟志已经躺下了,文丽还在磨蹭,一边唠叨说:家里的药没了,明天早晨别忘了到医务室拿点药,黄连素感冒药维生素硝酸甘油……
佟志说:硝酸甘油干吗的?
文丽说:出门在外防着点啊,别拿自己当小年轻,男人这个岁数心脏最脆弱,别老跟人拼酒。人一说佟总身体真棒啊就真拿自己当二十岁小伙子,你傻不傻呀!
佟志说:你恶心起来没完了,还睡不睡啊!
两人躺下,文丽睁眼看天花板,问:冬天去大连干吗?怎么不去海南岛啊?当老师真没劲,一辈子也出不上一回差。
佟志翻个身看着文丽说:下次再有活动,跟厂里说一下,一起去。
文丽想起“文革”期间,在小旅馆被羞辱的往事,黯然地说:我早说过了,这辈子再不跟你一起出差了。现在没准别人还以为我是你大姨妈呢!
佟志一手拽掉台灯,正想翻身跃马,佟母房间的铃声突然响起。文丽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就往佟母房间跑,佟志赶紧跟着跳下过去。原来佟母什么事也没有,睡得很死,只是一只手搭在铃绳上,拽响了铃。文丽松了口气,上前为佟母整理被子。
佟志倚在门框上,看着文丽劳碌,心绪复杂起来了……
在大连一家饭店的大堂内,工作人员迎来送往,佟志拎着行李走来,有人接过行李引他到前台。另一个方向,一身职业装束的李天骄在几名官员的陪同下走出大堂,两个人方向不对,谁也没看见谁。
安顿下来,就是吃饭了。在餐厅里,一些人端着酒杯四处寻找目标。佟志在这个场合显得比较落寞,独自在个角落里远远观察着与会人员,有熟人过来,就碰一下杯,寒暄几句……
一个男人走到佟志面前,问:佟工,认不认识我了?
佟志看了看,摇了摇头说:不敢认了。
男人说:在三线工厂的时候,我是当地机械局的,和你们厂一起搞过联欢活动。
佟志说:噢,是小张吧?
男人说:对对对,你一到会,我就看到你的名字了,就是没时间见面谈谈。
佟志说:你现在……
男人说:在省机械局,当副局长呢。
佟志说:好哇,这可真是老熟人了。
男人说:你真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个样啊。
佟志说:怎么可能呢。老了。
男人说:好像还有咱们三线厂的老人啊。佟志朝男人指的方向看去,没看见什么熟人。
男人说:好,你忙着,我去那边看一个朋友。回头再聊。
佟志漫不经心地举杯,目光下意识地随着那人的方向看去,佟志就呆住了!人群中,一个高雅时尚的女人众星捧月,非常扎眼,她是李天骄。与往日一身工装的李天骄不同,今天的她,身上透出十足的女人味。佟志摇摇头,抬眼再看,李天骄举杯频频邀杯,与周围人老练寒暄。佟志下意识地往角落里缩,李天骄在众人簇拥下,从餐厅中间走过,好像没看见佟志,而佟志的视线却跟着李天骄移动……
晚上,没什么事了,佟志在大连街道上看冬日的夜景,脑袋里想的是李天骄,今天的李天骄使佟志震撼。佟志顺街道走着,在他的身后,一辆出租车慢慢驶来,停下。佟志听到了声音,慢慢回身,李天骄从车上下来。佟志呆呆地站住了,看着李天骄走近了,默默注视着他,然后径直朝前走去,佟志迟疑片刻,跟上来,两人拉开一定距离,默默地沿着街道走着。
李天骄说:难道咱们一辈子就这么别扭下去?
佟志却不知说什么好了,却说:你这么聪明,知道我想说什么。
李天骄说:也只有你说我聪明。
佟志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又走几步。李天骄说: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佟志说:凑合吧,你呢?
李天骄说:挺好的,你不觉得我和以前不一样了吗?
佟志说:是啊!比以前成熟了。
李天骄笑笑,说:成熟?这么大岁数再不成熟不白痴了吗?
佟志说:你看上去……
李天骄说:别说跟你第一次见我时一样!
佟志认真地说:当然不一样,比那时更女人了!
李天骄终于认真地笑了一下。佟志看着李天骄的笑容,呆了一下。李天骄掉过头,突然说:我离婚了!
佟志看着李天骄,不敢说话了。
李天骄信步走着,语气平淡,像说别人的事,说:我们两家是世交,从小认识。他是外交官,我们是典型的政治婚姻,双方家长撮合的。后来,他到国外工作,要我去陪驻,我没去。
佟志完全是下意识地问:那为什么?
李天骄说:我不爱他,他也不怎么爱我。两个不怎么爱的人,一年见一两次还可以忍受,真住在一起,一年到头抬头不见低头见,我没办法忍受。
佟志说:有孩子吗?
李天骄说:我和他血型不对,有过一次,流产了。
佟志神色黯然。
李天骄脸上浮起笑容,说:后来,他有了别的女人。再后来,我们分……李天骄突然哽住了,背过脸去。
佟志心痛了,突然就痛了,似乎想揽上李天骄,但手伸出一半,却垂落了下去。
李天骄平息片刻,轻轻地说:走吧!
一辆辆的夜车亮着灯慢慢驶过,两人走着,路灯下身影越拉越长。佟志终于忍不住问:你冷吗?
李天骄轻声说:不冷,我有时候挺想你的。
佟志被吓住了,又不敢说话了。
李天骄说:想你什么呢?想来想去,好像也就是这样,夜深的时候,在马路上,什么也不说,就是在一起,慢慢走,一直走下去。说着,李天骄吹起了“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一直通向迷雾的远方”的口哨……
佟志声音哽着说:天骄!对不起!
李天骄慢慢转过脸,看着佟志说:别说这种话,永远也别说。
佟志在李天骄的逼视下,慢慢抬头,两人四目相接,眼睛都渐湿润,但只是这样站着,一动不动,好像她和他之前有一堵透明的墙……
大连的会议结束了,佟志回北京后,直接上班了,但佟志在同事的眼睛里,似乎变了些。这天下班了,佟志斜倚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看着窗外,听着下班的人往外走,一动不动。
大庄推门进来,走到佟志对面坐下,扔给他一支烟,大庄说:你回来还没回家吧?这反常,我猜你在会上见到那谁了?该干的都干了吧?
佟志说:去!瞎猜!那能干什么?一天到晚没完没了的会,换点新鲜的成不成?
大庄说:要是你说你跟她有什么肌肤之亲那倒没啥,可你把她当女神供着,这麻烦大了,真是看在眼里拔不出来了。
佟志被说中了心事,张张嘴,无言了。想了想却说:还不兴胡思乱想一下啊!
大庄说:这可完了,你当你的心搁在你自己的臭皮囊里别人看不见摸不着啊?我告你,两口子过日子过得就是一个心心相连,你心在家不在家,不一样,你完了你。
佟志有点恼羞成怒了,说:你说得跟个人似的,你呢,你什么时候心在家过?
大庄也严肃了,说:我跟你可不一样,我这人本来就缺心少肺,我老婆也没指望我有啥金子一般的心,我现在腰子也坏了,心也残了,剩下那点儿残渣余孽全在我老婆手心里捏咕着。你呢?你是丢不下家的人,可你能把心分成两半儿吗?能吗?
佟志愣了。
大庄起身说:回家吧,一起开会的都回去了,你到现在不回家你不怕你老婆疑心啊?
佟志鼓了鼓气力才起身回家了……
公元1985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下来了。佟志在办公室里,透过窗子看了会儿雪,几名技术人员进来了,佟志就回到桌前,将图纸卷巴卷巴对他们说:就这样吧,抓紧点,这个月底必须出齐全部图纸,局里盯着呢。
技术人员都出门了,佟志坐下来继续工作。李天骄悄然推门进来,佟志没有察觉。李天骄走到桌对面静静地看着佟志,佟志意识到了什么,慢慢抬起头,看到李天骄,佟志的手下意识地卷着图纸,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李天骄说:刚才。
佟志说:家里还好吧?
李天骄说:还好。
然后就没有话了,佟志的眼睛也不知道往哪儿看了。李天骄说着不咸不淡的官话:我休假的这段时间,听说你天天加班加点。辛苦了。
佟志说:听他们乱说,就加了几次班怎么成了天天加班。
李天骄说:你显得挺累的。
佟志说:上岁数的人了,熬夜的劲也不行了。
李天骄说:是啊!我就烦你说岁数,你不老也被你说老了。
佟志下意识地抬起头,双方碰了下目光,立刻都回避,都有点不知如何是好。李天骄往外走,说:我就是来看看,还得去财务科报销。
说这话的时候,一个与李天骄年龄相仿的男子走到门口站住,他看着李天骄和佟志的侧影敲门。李天骄转过身,男子看着李天骄,李天骄愣了一下。佟志这个时候头是俯向桌面看图纸的,闻声不抬头,就说:请进。
那男人却冲着李天骄说:对不起,佟总,李处长,我是不是妨碍你们了?
佟志抬头,看着来人,还没说话,李天骄已经停下,说:没错,你来得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