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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这样一个人,可以在你每次遭遇危急时,都能将你解救出来。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上辈子欠了你的,所以这辈子拼了命的还债。
后来很多年过去了,文佳佳幡然回首想起当时在纽约警察局的情形,还不免擦了一把冷汗。她相信,当年如果没有Frank,那她也不会顺利生下一个美利坚合众国的公民。
而且,打从她认识Frank开始,他就一直担当着守护者的角色,还做得很好,令她养成了一种“只要出事就找Frank”的条件反射。这就跟她的空虚症一样,是个瘾,戒不掉。
要赖,就赖Frank太好心,全都是他惯的,要不然就赖前世因果,一定是他上辈子欠了她太多,这辈子是好做牛做马的还债了。
每当这样想时,文佳佳心里就会很踏实,再也不会因为麻烦Frank太多而感到不好意思了。
在头一次尝到被人压在墙上动弹不得的经验之后,文佳佳如Julie所愿的被警察带去了纽约警察局问话,这个时候的Julie还表现的很无辜,但是心里正在暗暗爽。
文佳佳急得四脖子汗流,正在和一个警察解释:“我确实不是她妈,我是她朋友,我是带她来纽约旅游,连带找他爸,他爸在考你们那个什么Bird。对了,empirestatebuiding,那个电影,SleeplessinSeattle,youkown?”
文佳佳估计,这个警官一定是以为她在拐卖小孩。
但是很显然,这个警官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也没什么耐心去听懂。
文佳佳只好转向Julie,说:“你赶快翻给他听,宝贝儿,这人简直是脑残啊!”
ulie很镇静地直接翻译道:“她说你很笨,你的大脑有病。”
警官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Julie继续道:“她说她不是我的监护人,也知道带未成年人在没有得到监护人同意的情况下私自离开家是违法的。但是她不在乎你们的法律。”
Julie对自己最后的注解非常满意,而那警也官边点头,边意味深长地看文佳佳。这令Julie觉得,这回文佳佳一定会吃不了兜着走,这简直就是文佳佳说话不算话的现世报。
文佳佳不知Julie说的什么,但她觉得Julie一定是站在自己一边的,所以还火上浇油似得一个劲儿的点头。
警官忍着火,但文佳佳没顾得上看。
Julie则继续火上浇油:“她说《西雅图夜未眠》那个电影里有帝国大厦。”
文佳佳好不容易听懂几个词,“西雅图夜未眠”和“帝国大厦”,连忙冲警官使劲殷切的点头。
警官不解的问:“那是什么意思?”
Julie天真道:“我也不知道。大概就是说帝国大厦和世贸中心一样吧。”警官顿时脸色凝重,从桌上拿起文佳佳的护照风一样的走了出去。文佳佳看警官离去,便问Julie:“你看他那一副死样子,什么大事啊!看来这英语还是得从小学起,宝贝儿你才来两年,怎么说那么好啊!”Julie冲着文佳佳笑笑,心说,看你还能美多久。数分钟后,文佳佳被当做了机密要犯,和Julie这个关键证人一起,被关进了问询室里。但因为Julie还是个小孩,正处于喜欢恶作剧的年龄段,所以她话里的真实性还有待商榷。于是,警官决定将Julie的监护人Frank请来当面对质。就在Frank赶来之前,文佳佳还坐在问询室里透过单反射玻璃,想往外看,但是什么都看不见。她不知所以的和Julie说话,但是Julie却有些正襟危坐,也不搭腔,好似已经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Frank匆忙地从外面跑进来时,正看到这一幕,原本正在电脑前查资料的警官从椅子上站起来,向Frank走去:“你是Frank先生吗?”Frank连忙着急地和警官解释:“对,我是Frank,是这个孩子的父亲,这完全是个误会……”而问询室里的文佳佳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她来到镜子面前,回头冲Julie说:“哎,你说这是不是就电影里演的那种镜子?那边是玻璃的?”Julie心不在焉道:“不知道。”文佳佳无趣的皱皱鼻子,对着镜子使劲儿看。外面的Frank一边和警官费力解释,一边看到里面文佳佳对着镜子做各种古怪鬼脸,额头直冒汗。那警官也是一边听一边对文佳佳的不礼貌表示无语,眉头拧成一团。这样一来一往交涉许久,问询室的门才再度开启,Frank走了进来。文佳佳和Julie两人同时站起身,双双看到希望的曙光。“Frank.”“爸爸。”Frank毫不掩饰他对Julie的愤怒:“回头我再跟你算账!”Julie低下头,终于面临了她最害怕的下场。但Frank此时还没空搭理她,他对着文佳佳的语气也有些气急败坏:“你怎么可以带Julie来纽约呢!”文佳佳的表情简直和Julie如出一辙,低声回话:“我就是想带她来玩玩……”Frank长叹了一口气:“事情有点复杂,他们正在查你的签证,旅游签证原则上是不可以在这边生孩子的。”文佳佳立刻叫道:“啊?!那怎么办?!会被驱逐出境吗?”
Julie听到这里,也紧张的望向文佳佳,心里拔凉,这才觉得自己玩大了。文佳佳连声音都颤抖了:“那,那赶快给你的律师打电话吧!”Frank说:“我哪有律师?!”文佳佳瞪大眼惊呼:“电影里不都是这么演的?!”Frank有些啼笑皆非,但还是安慰文佳佳道:“你别慌,我说你是我女朋友。在国内认识的。我半年多前有回国记录。”这样就可以向警官证明,文佳佳的孩子是他的。文佳佳赶紧点头。他们话才说完,那警官就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另一位华裔女警官。警官对Frank说:“对不起,请您和女儿跟我来。”Frank带Julie随后走了出去,还不忘回头冲文佳佳点头,文佳佳紧张的搓搓手,心里没了底。文佳佳有了觉悟,接下来将是华人女警官和她一对一的谈话,倘若她在回答时露出丝毫的破绽,都有可能会被这个女警官咬住不放,并且判定她属于非法入境生子,接下来就是遣送,再没有回来的希望。Frank刚才说要他们冒充情侣,但是文佳佳很害怕。她觉得自己对Frank了解并不如老钟来得深刻,更加不知道这个女警官会抛出什么棘手问题,这样的审问仿佛早已注定了她的命运。文佳佳又一次想起王先生曾给她讲过的一个故事——一个美国黑人和一个中国女孩真心相爱以后,但是办理合法的结婚手续却办了十年的故事。在中国,每年靠和美国人假结婚,而得到美国身份的中国人有的是。很多中国女人都是如此,花个几万美金找个美国人做一场假结婚的秀,等手续办起了再离婚。这些中国女人很多都很有钱,但是苦于拿不到美国身份,也有很多是很没钱,指望着来美国翻身。尤其是这些年,当涉外婚姻成为一种流行时,这些靠假结婚而改变国籍的案例也变得越来越多,随之而来的是美国移民监和法院的严格监察。在王先生讲的这个故事里,这个中国女孩和那个美国黑人是因真情而结合,中国女孩满怀希望的追随她的爱人来到美国,仅仅是因为一个“爱”字。但是他们都没有想到,光是向法院提交这场涉外婚姻的证明文件,他们就陆续提交了十年之久。为什么要十年?这是文佳佳的第一个问题。王先生说:“因为法官有理由怀疑这是一场假结婚,他怀疑那个中国女孩只是为了要一个美国身份才来的。”文佳佳不可思议道:“他们是出于真心的,法官怎么能怀疑!”王先生耸肩道:“这世界上很多事,就是这样荒谬。”“可是,要提交什么文件啊,竟然要十年?”文佳佳问。王先生一边回忆一边说:“很多啊,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比如,法官会问,你们第一次见面时,对方穿着颜色的衣服,什么款式的鞋子,或者戴了什么质地的首饰等等。天知道,这些细节连当事人自己都未必记得住,他们又怎么回答的出来?结果是,中国女孩和黑人男人的哑口无言,令法官更加有理由认为他的怀疑是对的。于是就这样,一次又一次的,他们为了真真正正的结合在一起,和美国的法官搏斗了十年,而法官的问题也一次比一次犀利,一次比一次要命。那法官甚至会问,你们上一次做爱的姿势是什么样的。一旦这两人的答案不能吻合,便会面临又一次的现实打击。但比这更可怜的是,在这十年间中国女孩不敢回归中国,若她回去了,便再也来不了美国,这就意味着她要和她心爱的男人分道扬镳,而拆散他们的竟然不是金钱、世俗、权利那些东西,只是因为一个多疑较真儿的狗屁法官。听到这里,文佳佳开始为他们的爱情担心起来:“这样折磨十年,难道他们的爱情就不会被磨光吗?”“有情饮水饱”只是神话传说,结婚需要吃饭,结婚不是空口大话,在这一点上文佳佳认为自己最有发言权。王先生说,“哎,你问到了终点了,最经典的就在后面……”
中国女孩和美国黑人的爱情,正如文佳佳所担心的那样,在这十年间饱受了现实的消磨,就像是一块儿水晶肥皂,越变越小,终于融化在水中,溶解为白色的泡沫。就在中国女孩成功拿到美国身份的第一年,也就是她跟随那个美国黑人的第十一年,他们离婚了。一场出于真心的爱情,终于在现实面前弯下了高贵而挺直的腰杆。文佳佳为他们两人唏嘘,甚至有些大骂脏话抨击那个法官的冲动,但她最终说道:“为什么他们不花点钱去贿赂那个法官呢?”王先生摇摇头:“这是行不同的。”文佳佳皱起眉:“为什么?”王先生说:“你想,在美国的法官,一个月的薪水有一万多美刀,一年下来就是十几万美刀,那你要拿多少钱去贿赂他呢?拿他一年的薪水去贿赂他吗?你觉得值得吗?打个比方,你想在美国考一个工作执照,只要花十几美刀,可以考三次。那么你会不会花个三万多美刀去买这个执照呢?好,就算你愿意花三万多美刀去买执照,但是对于美国的公务员来说,这三万多算很多吗?他们几个月就赚到了,何必要被你贿赂呢,根本不值得去贪嘛。这是美国人的观念。”文佳佳仔细一想,也确实是这么回事。普通老美一个月能赚三四千美金,就算需要供车,美国的一桶汽油也只要五十块美金,就算老美这个月整日的吃喝玩乐的享受,也不至于下个月就会饿死。自然,以上这些都是题外话。但当文佳佳在华人女警官面前坐定后,她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些题外话。第一次见Frank时他穿什么衣服,文佳佳是记得的,就是那种脏兮兮的经常会在手术里看到的蓝色长袍,上面还沾着小白鼠的血渍,那身装束还令文佳佳一度想到了变态杀人犯。但若是这个华人警官突发奇想的问起文佳佳,他们做爱的姿势的话,文佳佳是固然编的出来的,但她很害怕太过老实木讷Frank会漏陷。幸好,这两位警官都没有问过男人女人在床上的私密问题。在华人女警官的问询之下,文佳佳很快逐一讲述她对Frank的认识,简直是在如数家珍,有些超常发挥。在此之前,她也曾有几次类似超常发挥的经验,比如高考时,比如钓老钟上钩时,但这些都是直接改变她人生的历史性事件。文佳佳没想到,她认为像是木头一样的男人,在经过她的表述之后,会变得那样鲜活具体。文佳佳对华人女警官道:“他原来是阜外医院的医生,那是中国最好的心脏专科医院。”所谓最好,就是最贵最难挂号,三千块一张黄牛票,当年的文佳佳没挂上。文佳佳掰着手指头说:“他做手术一流,做饭也一流,我们俩志同道合的地方就是都爱吃。”文佳佳想起她和Frank在厨房里配合默契的那一幕,觉得窝心,觉得温暖,眼神也温柔几分。然后,她继续道:“为一个你爱的人生一个孩子,那是多么幸福的事情!”说到这里,文佳佳有些心酸,她为老钟而生这个孩子,但是老钟却从未来看过她。相反,那个和她毫不相干的男人,倒是随传随到。文佳佳越说越煽情,简直要把自己说哭了:“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他可能不送花不送巧克力,但是我早晨起来说想吃煎饼果子,他就会大冬天地跑好几条街买来,然后揣在羽绒服里热着给我带回来。”
相比之下,老钟送花,送巧克力,送爱马仕,送卡地亚,但他就是从来不会把自己送给她。人的记忆真的是很奇妙,有时候你拼命想要记住一件事,但不过五分钟就会忘掉,有时候你很不想记住一些事,但它们总会时不时跑到你脑海里骚扰你。这会儿,文佳佳的大脑就像是启动了马达,还是全速运转的,她的口条也从来没有这么流利过,更加把人夸成这样,简直到了“此人只应天上有”的境界。说到这里,文佳佳想到了陷害她到此一游的罪魁祸首,又说道:“我知道他已经有了一个女儿,但是这并不妨碍我和我的孩子一起爱他们。我知道当后妈很难,我希望来这里和他们有更多的时间相处,互相接受。我从小美国电影看多了,我希望的家庭图景就是爸爸妈妈,两个可爱的Baby,还有一条大狗。只是可惜Julie对狗毛过敏,不能养。”连Julie的亲生母亲对此事都知道不多,文佳佳顿时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个妈妈,最起码Julie的母亲是没有时间带她来纽约的。华人女警官突然道:“狗不是问题,奥巴马的女儿也对狗毛也过敏,但是他养了一条‘葡萄牙水犬’就没有关系。”女警官泪眼涟涟,看得出来她很感动。也许是因为文佳佳的事,令女警官感同身受了,也许是同为女人,更容易感受到对方母性的磁场。总之,女警官对文佳佳的话,尽信不疑。文佳佳却有些呆愣:“什么?哦,哦,谢谢你,谢谢你!”她竟然顺利过关了,连她自己都不敢置信。与此同时,Frank也正在用流利的英文和那男警官对话。他想起文佳佳对他抱怨过的“一票难求”的经历,说道:“我是在北京认识她的。她带他父亲去医院看病。”一个是医生,一个是病人家属,这简直就像是经典爱情电影的开场戏。Frank看上去有些情难自禁:“虽然我知道这有点不对,但是我们还是相爱了,而且有了孩子。”如果警官问起文佳佳的怀孕经过和身体检查结果,文佳佳不会比Frank知道得更清楚,更何况是老钟,他肯定会一问三不知,他连孩子的胎动都没有感受过。然后,Frank想起文佳佳大手大脚挥金如土的那一面,继续道:“她原来爱喝酒,爱穿高跟鞋,不化妆不出门,可是有了孩子她一切都变了。”以上这些都是事实,不仅如此她还捧着大肚子冲到交通道上去拦过车,那是为了救另一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男警官插嘴道:“资料上显示您是已婚。”Frank沉吟了一下,说道:“我一年前离婚了,但是没有告诉女儿。”这也是事实,Julie也的确不知道。如果知道,她可能会受不了刺激,也可能会变得更加叛逆。当然,这是Frank的想法。Julie听到这里,果然很吃惊,她猛地抬头看向Frank,Frank抬手示意她不要说话。最后,Frank对男警官说:“我知道这让我女儿很难接受,所以她会古灵精怪搞出这样的后果,但是我还是想试着努力,不愿意放弃。因为我也没有想自己到还会碰到这样一段爱情……我喜欢孩子,一个很好,两个也不嫌多。”一个孩子未免孤单,两个孩子刚好就伴,如果是一男一女,那就更完美了,刚巧成就一个“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