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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家并非如此不通情达理,”他回答说,“以至不愿意 这样做——事实上,许多哲学家借著书立说这样做了——只要统治者肯采纳嘉谋嘉默。但是无疑,柏拉图有过正确的预见:如果国王本人不从事研究哲学,国王就决 不会赞同真正哲学家的意见,因为国王是自小就受错误观念的熏染了。柏拉图从自己和代俄尼喜阿①交往的经验中,得到以上的真理。假如我对某一国王作出有益的 条陈,彻底清除他灵魂上的毒素,难道你料想不到我会不是马上被撵走就是受到奚落吗?
①柏拉图——见本书第10页注,在其所著的《理想国》中,他主张由哲学家管理国家。他曾作过西西里岛的统治者代俄尼喜阿(称小代俄尼喜阿Dionysiusthe Younger,公元前四世纪)的哲学老师。——中译者
“好, 假使我供职法王②宫廷,参加他的枢密会议。在他亲自主持的一个秘密会上,一群最精明的谋臣绞尽脑汁,究竟用什么妙策可以占住米兰不放,夺回失去的那不勒 斯,然后击败威尼斯,征服全意大利;更进而统治法兰德斯,布拉邦特,终而全勃艮第③——还有别的国家,其领土是法王早就有意并吞的。
②法王——此指路易十二(LouisⅫ,1498—1515年在位),通过其外家势力希图霸占今意大利的米兰(Milan),觊觎那不勒斯(Naples)以及威尼斯(Venice),以上各城当时都是几个小公国。——中译者
③勃艮第(Burgundy)——在今法国东南部,自九世纪起为独立公爵领地,1477年曾为法国兼并。布拉邦特(Brabant)在中世纪为公爵领地,1430并入勃艮第,后与勃艮第大部分北部领地同并入奥地利的哈普斯堡(Hapsburg)王室。——中译者
“在 这个会上,一个谋臣建议和威尼斯人达成协定,只要法王认为便利,协定便持续下去,有事和威尼斯人商议,并让他们享受一部分掠夺物,等到事情如愿以偿,不妨 索回原物。另一个谋臣提出召募德意志雇佣兵,还有谋臣想贿买瑞士人,更有谋臣要国王用黄金作为可以接受的礼物,消解皇帝陛下①的怒气。又有谋臣献计须和阿 拉贡国王②言归于好,作为和平的保证,应把属于别人的纳瓦尔国③割让于他。也还有谋臣建议让卡斯提尔国王④上钩,使他指望和法国联姻,并用固定的年金收买 他宫廷上某些贵族,使倒向法国。
①皇帝——指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马克西米利安一世(Maximilian I,1508—1519年在位)。——中译者
②阿拉贡(Aragon)国王——据这个王位称斐迪南二世(FerdinandⅡ,1479—1516年在位),通称斐迪南五世(Ferdinand Ⅴ),为英王亨利八世最初妻子凯瑟琳(Catherine)的父亲。——中译者
③纳瓦尔国(Navarre)——以前欧洲的王国,界于西班牙及法国之间,十六世纪两者相互争夺它。——中译者
④卡斯提尔国王——即查理五世,见本书第8页注。此处似指当时查理与路易十二最幼女议婚事。——中译者
“同 时,有一个最令人苦恼的问题:怎样对付英国?大家公认,必须进行和平谈判;对于一个脆弱的联盟,充其量只能用坚固的契约去加强,必须称英国人为朋友,暗防 他们是敌人。因此,要使苏格兰人有所准备,英国人一有动静,就让苏格兰人抓住机会对他们下手。此外,必须暗中支持某个流亡在外的贵族——既有条约,就不好 公开支持——赞助他对于英国王位的要求,借此箝制一个不堪信任的国王。
“在这样的会上,嗨,大家如此卖力,许多杰出的人才竞相提出属于战争 性质的建议,像我这个无足轻重的人,如果我起立建议改变方针,将会怎样呢?假定我表示不要去干涉意大利。假定我用辩论证明,我们应该呆在本国,因为法国本 身已经大得不是一个人所能治理得宜的,所以法王不应梦想扩大自己管辖的领土。假定,然后,我对他们陈述乌托邦岛东南南方大陆上的阿科里亚人①所作的决定。
①阿科里亚人(Achoriens)——用希腊语成分杜撰,意谓无何有之乡的人,其构成类似“乌托邦”的意义。——中译者
“曾 经有个时候,阿科里亚人为他们的国王争夺另一个王国而从事战争,这个国王根据和那国的旧的联姻关系,自认是它的合法继承人。在阿科里亚人将其夺取后,他们 发见,由于要保住它而来的麻烦不亚于花气力取得它。在这些新掠夺来的臣民中,经常发生着内部叛乱和外来侵略的萌芽。阿科里亚人认识到,对于这些臣民,他们 不得不经常作战加以保护或加以制裁,因而保持一支常备不懈的军队。同时,阿科里亚人遭到洗劫,他们的金钱流出国外,他们为别人的区区荣誉而流血,但和平却 不比过去更加牢固,因为战争使国内的道德风尚趋于败坏,酷嗜盗窃成为第二天性,战场上的杀戮使人们敢于铤而走险去犯罪,法律受到蔑视——这都是因为这个国 王要为管理两个王国分心,结果其中任何一国不能治理得宜。
“后来,阿科里亚人发现要结束这一切灾难绝无别法,就一起商议,非常恭顺地请求国 王对那两王国只保留一个,任凭他自愿选择。他不能两个王国兼顾,因为他无从分身统治那么众多的人,正如同谁也不赞同雇用哪怕是一名骡夫,如果须和另一个主 人合雇。这位贤明的国王不得不满足于自己的王国,而把新获得的王国让给一个朋友,后来不久这个朋友被赶走了。
“再者,假定我表明,由于法国 国王而那么许多国家陷于扰攘不安的这一切穷兵黩武,在消耗了他的财库和歼灭了他的人民之后,终必至于不幸一无所获,所以,他不如去治理这个祖传的王国,竭 力使其繁荣昌盛,爱臣民并为臣民所爱,和他们一同生活,政事宽而不严,不觊觎别的王国,因为他所统辖的土地对他已经绰有余裕了。亲爱的莫尔,我这番话,你 想听的人将会怎样去接受呢?”
“当然,不会乐意接受,”我说。
“那么,再说下去罢,”他继续说。“设想这样一个情景:某一国 王正倾听一批廷臣大发议论,筹划如何为他聚敛财富。一个廷臣献计,国王支付时可将货币升值,当他收进时,可将其贬值至法定率以下——这就可以双收其利,既 用少量的钱还大量的债,又可以从应收进的小笔欠款捞一笔钱。另一个廷臣献计虚张声势作战,以此为借口筹集款项,然后在国王认为合适时庄严地讲和,蒙蔽纯朴 的老百姓,都是因为仁慈的国王出于好心肠,不忍涂炭生灵呀!
“还有廷臣向国王提起某些陈旧断烂的法典,因长期不用而废除的法典,谁也记不起 颁布过,谁也就不遵守。国王应对不遵守这些法典的人科以罚金,这是最大的生财之道,又最名正言顺,因为是以执法为幌子!又有廷臣献策,国王规定许多禁例, 侵犯国民生计更是禁例,违者严厉处分。然后,他又从因禁例而利益受损的人收取金钱,特许对他们开禁。这样,他既博得老百姓的欢心,又有双重进项:既向贪图 横财以致陷于法网的人勒索罚金,又向另一些人出卖专利——的确,卖价越高,国王越贤明,因为国王极不愿给私人以侵害公益的专利,如要给与,必须私人付出重 价!
“还有廷臣劝说国王将法官约束起来,听从他的节制,这样,法官判决每一案件,都将有利于国王。而且,他须召法官到王宫,要他们当他的面 辩论有关他的事务。国王所作所为尽管显然不正当,法官对此,或是存心反驳别人,或是羞于雷同其他意见,或是一意邀宠,总可以在法律条文中找到漏洞,加以曲 解。当各个法官意见参差不一,本来很清楚的一个问题却引起争议,真理成为可疑,国王正好借此亲自解释法律条文,使符合他本人的利益。别人或是恬不知耻,或 是心里害怕,无不随声附和。(随着,这个决议竟毫无顾忌地被说成是法庭作的!)然后,站在国王一边作判决,总不怕找不到借口。为了能对国王有利,只要或是 说国王是公正的,或是死扣法律条文的字眼,或是歪曲书面文字的意义,或是举出无可争议的国王特权,最后这一条对于有责任心的法官是高出一切法律之上的!
“所 有的廷臣都赞成革拉苏①的名言:一个必须维持一支军队的国王,不管他的钱怎样多,总是不够的。而且,即使国王想做错,也不至于做错,因为凡是老百姓所有的 都是国王所有的,连老百姓本身都是属于国王的,只是由于国王开恩而不曾取去的那一些才是每个人自己的财产。每个人自己的财产越少越好,这是对国王极其有利 的。因为国王的保障在于老百姓不能从有钱有自由而变为犯上无礼。老百姓一旦又有钱又有自由,就不肯接受苛刻而不公道的政令。相反,贫困可以磨折他们的志 气,使他们忍受,使受压迫者失去高贵的反抗精神。
①革拉苏(Crassus,公元前约115—53)——古罗马显宦及富人。——中译者
“在 这个时候,假使我又起身争辩,说这些进言有损于国王的光荣和安全,因为不但国王的光荣,而且他的安全,系于老百姓的富裕,而不是系于他自己的富裕。假使我 还指出,老百姓选出国王,不是为国王,而是为他们自己,直率地说,要求国王辛勤从政,他们可以安居乐业,不遭受欺侮和冤屈。正由于此,国王应该更多关心的 是老百姓的而不是他个人的幸福,犹如牧羊人作为一个牧羊人,其职责是喂饱羊,不是喂饱自己。
“事实的确如此,这些谋臣的错误在于认为,百姓 穷就导致国家太平。然而在叫化子中间不是争吵最多吗?还有比不满意生活现状的人更急于造反的吗?还有比一无所有的人更不顾一切极力去捣乱、想混水摸鱼的 吗?如果某一国王被老百姓轻视憎恨,为了镇压他们,不得不从事虐待、掠夺、查抄、把他们沦为乞丐,那么,他的确倒不如辞去王位,免得由于保持王位而采用那 些手段,徒有国王之名,毫无尊严可言。国王所统治的不是繁荣幸福的人民,而是一群乞丐,这样的国王还象什么话。这点正是正直高尚的腓布里喜①的意见,他答 复别人说,他宁可治理富有的老百姓,不愿意自己富有。
①腓布里喜(FaBRicius,?—公元前约250)——罗马执政官,以清廉著称。——中译者
“诚然,要是一个人享乐纵欲,周围却是一片呻吟哀号,那就意味着他不是管理国家的,而是管理监狱的。总之,给人治好头病却带来脚病的那是庸医,同样,为了改善公民的生活而必须夺去他们生命中美好的东西的人,应该承认他自己对治理自由人民是一个门外汉。
“是 的,一个国王应该力戒惰与傲,这两个弊病一般使他无从得到人民的爱戴。他必须依靠自己为生而无损于人。他必须量入为出。他应制止危害及罪行,正当地引导人 民,与其各处有犯法行为而事后加以惩处,不如事前防止。时效丧失的法律,特别是长期不用而视同可无的法律,他不应轻率地付诸实施。他不能借口处分违法乱纪 而没收法庭不容私人占取的财物,因为这是一种讹诈。
“假如我又向他们提及马克里亚人①的法典,这将会怎样呢?马克里亚人住的地方距乌托邦很 近,他们的国王在登位的一天举行庄严的献祭,宣誓他内库的黄金或白银在任何时候值价不超过一千英镑。据说,这条法律是一位很贤明的国王制定的,他对国家的 福利,比对自己的财富还更关心。这个立法是用以防止聚敛财富致使百姓陷于贫穷。那位国王认为,这笔库存已够使他平定内乱和抵御外侮,但又不至于多到诱使他 侵犯他人的所有物。防止最后一点是制定这条法律的主要目的。他还考虑到,这对于民间日常交易所需通货的可能缺乏又是一种预防措施。此外,他觉得,凡超出法 律所规定的数字限制的金额,他必须从国库中交出,这样,他就无须索取不义之财了。这样的国王就会使坏人害怕,好人爱戴。总而言之,如果我把这些意见以及诸 如此类的意见,强加于另有其看法的那些人,这岂非对聋子说道吗?”
①马克里亚人(Macarians)——本希腊语,意谓快乐的人。——中译者
“的 确是面对聋子,”我表示同意说,“老天在上,我丝毫不奇怪。老实说,你既然肯定人家是聋子,我以为你无须把你的意见强加于他们,无须向他们提出建议。他们 已有不同的信念先入为主,你这种不同寻常的见解对他们何益,能打动他们的心弦吗?在熟朋友中彼此聊天,你这套经院式哲学是不失为有风趣的,可是拿到议论大 事左右一切的国王会议上,你那些想法是没有地位的。”
“我说哲学与统治者无缘,”他回答说,“正和你的观点不谋而合。”
“是,” 我说,“诚然不错。与这套经院式哲学无缘,因为这种哲学认为它是到处都可适用的。可是还有一种哲学,深知自己活动的舞台,能适应要上演的戏,并巧于扮演须 担任的脚色,这种哲学对政治家更合于实用。这是你必须采用的哲学。不然,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当普劳塔斯①的喜剧演出时,一群家奴正在台上彼此即兴打诨, 你却披上哲学家的外衣走上舞台,朗诵《屋大维娅》②悲剧中辛尼加对尼禄皇帝的争辩。如此不合时宜的朗诵,把一场戏弄成又悲又喜的杂烩,那岂非扮一个哑巴角 色还好些吗?你会使一场演出大杀风景,如果你搀入不相干的东西,纵使这些东西从其本身说价值更高。不管您演的是什么戏,要尽量演好它,不要由于想起另外更 有趣的戏而把它搞坏了。
①普劳塔斯(Plautus,公元前254?—184)——古罗马喜剧家。——中译者
②《屋大维娅》 (Octavia)——古罗马的一部悲剧,混入哲学家辛尼加(见本书第11页注)的稿本中,其实这个剧并不是辛尼加的作品。辛尼加当过罗马暴君尼禄 (Nero,54—68年在位)的教师。尼禄因故不喜其第一个妻子屋大维娅,后将其处死,辛尼加对尼禄意图遗弃妻子提出了抗议,尼禄不顾,所以这场争辩是 无益的。这个剧冗长而沉闷枯燥,又有过于浓厚的悲哀气氛,故此处云云。——中译者
“对一个国家也是这样。对国王召集的会议也是这样。你如不能根除坚持错误的成见,不能称心满意地治好积久的弊端,你切不可因此就抛弃这个国家。正如你不能因为控制不住风就在风暴中扔掉船一样。
“从另一方面说,不要把抱有不同看法的人所难以接受的新鲜意见强加于这种人,而是一定要间接地尽你力之所能机智地行事。凡是你无法使之好转的事,切不可丝毫搞坏。因为什么事都好是不可能的,除非什么人都好,我不敢希望在不久的将来什么人都好。”
“如 果用这样的办法,”他议论说,“我所得的结果只是,在我医治别人的疯狂时,我自己也惹上精神失常。我若是坚持真理,我就必须依照我所讲述的方式说话。我认 为,说谎可能是哲学家的本分,但我决不干。虽然我的发言那些谋臣或许不赞成,觉得讨厌,但我看不出我的发言竟会奇怪到荒谬的程度。要是我把柏拉图在他的共 和国中的设想提出,或是把乌托邦人在他们国中所实行的提出,又将怎样呢?尽管这些制度是优越的(不消说是优越的),却会看来是奇怪的,因为这儿每人享有私 有财产的权利,那儿一切是公有的。
“一意在相反的道路上轻率前进的人,不会欢迎向他招手指出前途有危险的人。但是除此以外,我谈话内容有哪 些是不宜于或不应该到处提出的呢?的确,倘使人类反常道德观认为奇怪的一切事物,都必须作为离经叛道而置之不论,那么,我们必须装做不见基督的全部教义 了。可是,基督不容许我们装做不见,以致即使他对弟子附耳低声说的话,他还命令拿到屋顶上去公开宣扬①。基督的大部分教训,比我的发言更和世上人的道德大 有差异。然而狡狯的传教士发见人们不愿按基督的准则改正自己的道德后,于是似乎听从你的劝告,竟变通基督的教训,好象那是一根软铅尺②,以适应世上人的道 德,使二者至少在某种情况下取得一致。我看不出传教士这样作有什么好处可得,除非使人们可以更心安理得地去作坏事而已。
①见《新约全书路加福音》,第12章,第3节。——中译者
②软铅尺——屡见于旧的著述中,古代希腊莱斯博斯岛(Lesbos Island)上用于建筑上弯曲线条的一种尺。——中译者
“毫 无疑问,我在国王的议事会上将同样难以取得成效。因为我或是持相反意见,那等于白发表意见,或是附和别人,这就如同忒楞斯的戏里密喜俄③所说的,助长他们 的疯狂。至于你提出的间接的方法,我看难用得着。我指的是你建议我在一切都无济于事的时候,至少要极力机智行事,并尽量不要搞坏。在国王面前,一个人无从 装聋作哑,也不能视而不见。他必须公开赞成最糟糕的献策,支持最有害的旨谕。任何人对坏意见只要不尽情恭维,就会被看成是间谍,几乎视同叛徒。
③忒楞斯(Terence,公元前约190—159)——古罗马剧作家,其喜剧《兄弟》(Adelphi)中人物之一是密喜俄(Mitio)。此处所引的话见该剧第1幕,第2场,第65行。——中译者
“而且,你没有机会去干任何有益的事,因为和你相处的是那般同事,在他们自己还未得改造之前,很容易带坏哪怕是再好不过的人。由于来自他们的这种不良伙伴关系,你本人不是被拖下水,就是保持正直清白,却为别人的坏事蠢事作了掩护。所以你的间接手法远远地无补于事。
“由 于此,柏拉图作了一个很妙的比较,指出何以哲学家有理由不参与管理国家。哲学家看见人们走出涌上街头,浑身给经常的阵雨淋湿,却无法劝他们进屋子避雨。① 哲学家知道,如果他们自己外出,毫无好处,只是和其余的人一样弄湿身子。因此,如果至少他们本人安全,他们就觉得满意,这样,他们便留在家中,对于医治别 人的愚蠢,他们是无能为力的。
①见柏拉图《理想国》第6卷。——中译者
“不过,当然啦,亲爱的莫尔,把我内心的感想坦率对你 说吧:我觉得,任何地方私有制存在,所有的人凭现金价值衡量所有的事物,那么,一个国家就难以有正义和繁荣。除非一切最珍贵的东西落到最坏的人手里,你认 为这符合正义;或是极少数人瓜分所有财富,你认为这称得上繁荣——这少数人即使未必生活充裕,其余的人已穷苦不堪了。
“所以,当我心头思考 乌托邦人的非常贤明而神圣的制度时,想到他们中间法令极少而治理得宜,善必有赏,可是由于分配平均,人人一切物资充裕;于是和乌托邦人的政策相对照,我又 想到别处许多国家不断制定法律,却全都不上轨道——在这些国家,一个人不管取得了什么东西,就把它叫做自己的私产,然而那儿每天订出的全部法律却不够使一 个人对于轮到可称为他自己的商品,给以保护防卫,或从别人的商品分辨出来。这种困难处境,容易从无数层出不穷的诉讼得到证实。我重复一句,当我考虑到以上 一切实际情况,我就更加赞同柏拉图,更不奇怪何以他不肯给拒绝财产均有法规的人们制定法律。①
①此处所引见代俄哲尼斯·雷厄喜阿斯(Diogenes Laertius,约200—约250)用希腊文写的《著名哲学家生平及见解》第3卷中关于柏拉图部分。——中译者
“这 位哲人当然轻易地预见到,达到普遍幸福的唯一道路是一切平均享有。我怀疑当个人所有即是私人财产时,一切平均享有能否达到。如果人人对自己能取得的一切财 物力图绝对占有,那就不管产品多么充斥,还是少数人分享,其余的人贫困。在一般的情况下,穷人倒很应该享有富人的境遇,因为富人贪婪、肆无忌惮、毫无用 处,而穷人则正派、直率,终日辛勤劳动,牺牲自己为国家作出贡献。我深信,如不彻底废除私有制,产品不可能公平分配,人类不可能获得幸福。私有制存在一 天,人类中绝大的一部分也是最优秀的一部分将始终背上沉重而甩不掉的贫困灾难担子。
“我承认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减轻这副担子,但我坚信,无法 取消它。可以规定一项条例,任何人拥有的地不得超过若干亩,任何人货币收入不得多于法定的数目。还可以通过特定法律,防止国王权力过大和国民傲慢不逊,以 及禁止卖官鬻爵,不许因公务而个人得以铺张浪费。不如此,就会产生机会,使人想通过欺骗及掠夺去充实私囊,而且本应该由贤人担任的官职,势必要委任富人担 当。我的意见是,犹如得不治之症的病人不断医疗可获得拖延,因此用这种立法,那些弊端也可以减轻,较为缓和。然而只要每人是自己财产的主人,彻底治好和恢 复健康是无望的。并且,当你专心某一局部的治疗,你会加重其他部分的病情。因此,你治好甲的病,乙又转而生病,其原因是所有给与甲的都是取之于乙的。”
“可 是,”我大胆地说,“我有相反的看法。一切东西共有共享,人生就没有乐趣了。如果大家都不从事生产劳动,物资供应如何会充足?因为一个人缺乏亲身利益作为 动力,他就爱逸恶劳,只指望别人辛苦操作。而且,当人们为贫困所驱使,而保持个人自己所得又成为非法,这不是必然会惹起经常的流血和暴乱吗?特别是由于取 消了行政官的权威以及其职位的尊严,情形就会是这样,因为我无从想像,当人人同处在一个水平面上,行政官在他们中间怎能有什么地位。”
“我 毫不奇怪,”拉斐尔回答说,“你这样看问题;你对于我所指的情况不能想象,或是想象错了。你如果跟我到过乌托邦,和我一样亲眼看到那儿的风俗习惯就好了。 我在那儿生活了五年,若不是由于要使外人知道这个新世界,我决不愿离去。因而,你若是到过乌托邦,你可以当之无愧地承认,除掉在那儿,你从未见过生活得秩 序井然的人民。”
“可是,肯定无疑地,”彼得反对说,“你很难使我相信,比起我们所熟知的这个世界,在那个新世界竟能发现生活得更秩序井然 的人民。在我们所熟知的这个世界,我料想有同样聪明的人,有比那儿更历史悠久的国家,由于累世的经验而找到许多生活上的便利,更无须列举不是任何人类智慧 所能想象出的那些偶然巧合的发现了。”
“关于国家历史悠久,”拉斐尔驳斥说,“如果你读过有关那个世界的记载,你会作出更正确的判断。若是 我们必须相信那些记载,那么,我们这儿还未出现人以前,那儿就已经有城市了。而且,凡是人的智力的创造或属于偶然的发现,他们那儿和我们这儿可以同样都 有。我深信不疑,即使我们比那儿的人更聪明,我们远不如他们实干和勤奋。
“根据他们的纪年史,直到我们登陆时,他们对于我们的活动一无所知 (他们称呼我们为赤道那边的人),只知道一千二百年前一只遭风暴的船曾在乌托邦岛失事,那次若干罗马人和埃及人被冲上岸,从此留住岛上。请看乌托邦人怎样 毫不松懈,很好地利用了这个机会。凡是罗马帝国有用的技艺,他们或是从这些乘船失事的外来人学会了,或是从得到的研究线索自己加以发现。我们中间若干人仅 仅一度漂流到他们的岸上,他们竟因此获益不浅。
“可是如果任何人从这个国土同样偶然漂流到我们的国土上来,我们会忘记得一干二净,正如后世 也许会把我到过那儿这件事同样忘记得一干二净。他们一遇见我们的人,便马上把我们的种种好发明变为己有,而我们要采用他们的更优越的制度,我想那是要经过 一个长时期的。我认为这个特点说明,何以我们在聪明和资源方面不亚于他们,而我们的国家却不如他们的国家治理得当和幸福繁荣。”
“如果情况是这样的话,亲爱的拉斐尔,”我说,“我恳求你给我们把这个岛描写一番。不要说得简略,请依次说明地域、江河、城镇、居民、传统、风俗、法律,事实上凡是你认为我们想知道的一切事物。你一定要考虑到,任何能开拓我们眼界的事物,我们都愿意知道。”
“这件事,”他宣称,“我是十分高兴做的,那些情况在我还是记忆犹新呢。但说来话长,需要时间。”
“既然如此,”我建议说,“且到里面进餐。然后我们随意支配充分的时间吧。”
“同意,”他回答说。
于是我们入内吃饭。饭后我们回到原处,坐在原来那张长凳上,吩咐仆人莫来打搅。彼得·贾尔斯和我就催拉斐尔实践诺言。他见到我们急切地要听,经过坐定沉思一会儿后,开始他如下的叙述。
第一部终,下接第二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