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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一个竞争性的社会中,我们的选择自由是基于这一事实:如果某一个人拒绝满足我们的希望,我们可以转向另一个人。但如果我们面对一个垄断者时,我们将唯他之 命是听。而指挥整个经济体系的当局将是一个多么强大的垄断者,是可以想象得到的。虽然也许我们用不着害怕这样一个当局会跟一个私人垄断者一样使用它的权 力,因为我们假定:它的目的大概不会是勒索最大的财政收入,但它会有完全的权力来决定给我们什么和按照什么条件给我们。它将不仅决定可供利用的商品和劳务 是什么以及数量多少,而且,也将能够决定这些商品和劳务在各个地区和集团之间的分配,并且,只要它愿意,它也能在人们之间实行它所喜欢的任何程度的差别待 遇。如果我们还记得何以计划被最大多数人所倡导的话,那么,我们还会怀疑,这种权力将会被用于当局认可的目的,并防止追求其不能同意的目的吗?由于控制生 产和价格而授予的权力几乎是无限的。在一个竞争性社会里,我们对一个物品需付的价格,和物与物的交换比率,决定于我们取得一物而使社会其他成员失去的另外 一些物品的数量如何。这个代价并不决定于任何人的自觉的意志。如果达到我们目的的某种方法证明对我们来说耗费过人的话,我们可以自由地去试用另一种。我们 道路上的障碍并不是由于某人不赞同我们的目的,而是由于其它地方也需要这种手段。在一个受指导的经济中,当局监视着人们所追求的各种目的,它肯定会运用它 的权力协助某些目的的实现,和阻止其它目的的实现。决定我们应该取得什么的,并不是我们自己对何者应喜爱何者不应喜爱的看法,而是他人对这一问题的看法。 并且由于当局将有权力阻挠逃避其指挥的任何努力,它将像直接告诉我们应当如何花费我们的收入那样有效地控制我们的消费。
当 局的意志,并不是仅仅在我们作为消费者这方面,而且甚至主要不是在这方面来计划和“指挥”我们的日常生活。它甚至更多地是在我们作为生产者这方面来进行这 种计划和“指挥”的。我们生活中的这两个方面不能截然分开;而且由于对我们当中的大多数人来说,花在工作上的时间占我们整个生命的大部分,由于我们的职业 通常也决定了我们生活的地点和将和哪些人在一起生活,因而选择职业的某种自由,对我们的幸福来说,甚至也许比在闲暇时花用我们收入的自由更为重要一些。
诚 然,甚至在最好的社会里,这种自由也是很有限的。很少有人拥有许多可供选择的职业机会。但重要之点是:我们确有某种选择;我们并不是绝对地被束缚在为我们 过去选择好了的或可能会选择的某一工作上;如果某一位置变得令人十分难以容忍,或者如果我们钟情于另一工作时,能干的人几乎总有路子可走,也就是以某种牺 牲为代价,他就可以达到他的目的。没有比知道我们怎么努力也不能使情况改变这件事更使一个人的处境变得令人难以忍受的了;即使我们从来没有精神上的力量去 做出必要的牺牲,但只要知道这一点,即只要我们努力奋斗就能够摆脱这种处境,就会使许多令人难以忍受的处境成为可以容忍的了。
这 并不是说,在这一方面,我们现在的社会一切都已尽善尽美,或者,在过去的最自由的时代里曾经达到这种地步;也不是说,在改善向人们开放的可供选择的机会方 面,没有多少事情可做了。和别处一样,政府在这里可以做很多的事,帮助传播知识、信息和促进人的流动。但问题在于:这种真正会增加机会的政府行为,却几乎 正好是和目前被广泛倡导及实行的“计划”相反的东西。诚然,大多数计划者都承诺说,在新的有计划的社会中,选择职业的自由将会谨慎地予以保留,甚至还会增 加。但是,在这方面,他们所承诺的东西中许多无法履行。如果他们要进行计划,他们就必须控制各种行业和职业的大门,或控制报酬条件,或者两者都控制。几乎 在所有已知的计划工作的例子中,建立这种控制或限制常常是所采取的措施中首要的措施。如果这种控制普遍实行,并且由一个单一的计划当局来推行的话,我们用 不着多少想象力就可以知道他们所承诺的这种“选择的自由”将变成什么。在这种情况下,所谓“选择的自由”将会是纯粹虚假的,仅仅是一个不实行差别待遇的诺 言,而根据情况的性质,差别待遇是必须实行的,这样,我们所能期望的只是当局将会根据它所承认的客观标准进行选拔。
如 果计划当局把它的行动限于规定就业条件,并通过调节这些条件来规定就业人数的话,情况也没有什么不同。通过规定报酬,当局会同明确排除许多人参加一样有效 地阻止他们进入许多行业。一个相貌不漂亮的、十分希望成为一个售货员的女郎,一个体弱的、十分向往那种他的孱弱身体不利于他担任的工作的男孩,以及一般地 说那些很明显的比较不胜任或不适合的人,在一个竞争性的社会中,未必一定被拒之于门外;如果他们对这个位置估价很高,他们常常能够用一种经济上的牺牲来得 到一个从头做起的机会,并在将来通过自己在起初并不那样明显的长处来得到补偿。但当当局规定了整个部类的报酬,并用一种客观的考试在志愿参加的人们中进行 挑选时,他们参加这种工作的愿望所发生的力量就微不足道了。其条件并不是属于标准类型的人,其天资气质不属于通常类型的人,将不再能够和一个其意向会适合 他的特殊需要的雇主达成特殊的协议;那种喜欢不规定时间的工作,甚至喜欢随遇而安,宁愿为此得到较少的、也许是不确定的收入而不愿做例行公事式的固定工作 的人,将不再有选择的机会。情况将会跟在一个大的组织中在某种程度上必然会出现的情况一样,没有例外,或者还要更坏,因为在那种情况之下将没有任何脱身的 可能。我们将不再能够只是在我们认为是值得的时候和场合,根据自己的意志合理地或有效率地进行工作;计划当局为了简化它的工作一定会定出一套标准,我们大 家必须都要遵行。为了使这项莫大的工作可管理,就必须把多样性的人类能力和倾向归纳为几种很容易相互交换的单位,而且有意识地忽视次要的个人差别。虽则公 开宣布的计划的目标是,人应当不再仅仅是一个工具,而事实上——由于在计划中不可能考虑到个人的好恶——个人之仅仅作为工具将比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是 一种由当局用来为所谓“社会福利”、“社会利益”之类的抽象观念服务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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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竞争性的社会里,大多数事物都能以某种代价得到,虽然我们得付出的往往是非常高的代价,这一事实的重要性是怎样估计也不会过高的。但是,除此之外,就不会有完全的选择自由,而只有颐指气使,不许越雷池一步,最后,还有权势人物的偏爱。
关 于这些问题,现在流行着的混乱观念中的突出的一点,就是居然把在竞争性的社会中任何事物都可以花一定的代价取得这种现象作为非难它的一个理由。如果人们反 对使生活中较高尚的价值和“现金交易关系”相结合,指的是我们不应当被容许为了保存较高尚的价值而牺牲比较次要的需求,并且应当由别人为我们做选择的话, 那么,这种要求必定会被认为是颇为奇特的,而且很难证明是对个人尊严的高度尊重。生命与健康,美与善,荣誉与精神的安宁,往往只能以相当的物质牺牲为代价 才能得以保存,并且还必须有人情愿这样选择,这些都是不能否认的,正如我们每一个人有时并不愿意不惜忍受物质上的牺牲以保全这些高尚的价值,使之不受伤 害。只举一个例子,如果我们愿意承受由于废除汽车而造成的损失(假如没有其它办法)的话,我们当然能够把汽车意外事件所引起的伤亡减少到零。这同样也适合 于其它千万个例子,即我们经常使我们自己和我们的同类冒牺牲生命、健康和美妙的精神价值的危险,去促进我们同时轻蔑地称之为物质上的舒适。它也不能不是这 样,因为我们的目的都为着这同样的物质财富而竞争,并且,如果这些绝对价值无论如何不能遭受危险的话,我们也只能为了这些绝对价值而奋斗。
冷 酷的事实常常迫使人们进行痛苦的选择,人们希望解除这种痛苦,这不足为奇。但是几乎没有人愿意通过由别人替他们进行选择来解除它。人们所希望的是根本不需 要进行这种选择而他们又过于轻信这种选择并不是真正必须的,过于轻信这仅仅是我们生活于其中的这样一种经济制度所强加在他们身上的。他们所愤慨的事实上是 还存在着经济问题。
人 们认为确实不应再有经济问题这种一厢情愿的想法,还由于一些不负责任的关于“潜在的丰裕”的谈论而得到加强,因为所谓“潜在的丰裕”,如果竟是事实,自然 将意味着没有什么经济问题使选择成为不可避免的事。虽然这个圈套自从社会主义出现以来一直在各种名义下为社会主义宣传所利用,但它仍然是和l00 多年以前首次使用它时一样明显的不真实。在这样长的时间内,那些使用它的许多人中,没有一个曾经拿出一个可行的计划,说明应如何增加生产以便哪怕是在西欧 消除我们所认为的贫困现象——且不说在全世界。读者可能认为:任何谈论所谓“潜在的丰裕”的人或者是不诚实,或者是不知道他所谈论的是什么。①但是这个虚 幻的希望驱使我们走上计划的道路,在这方面它不亚于任何别的事物。
① 为了证明这些耸人听闻的话,可以引用克拉克(最著名的青年经济统计学者之一,一个无疑地具有进步观点和严格的科学眼光的人)在其《经济进步的条件》一书中 所得出的下述结论:“关于富裕中的贫困,关于只要我们懂得分配问题,生产问题即早已获得解决这类常常被重复的说法,被证明是现代所有的陈词滥调中最不具有 真实性的那部分……生产能力未被充分利用只是在美国才成为一个相当重要的问题,虽则在某些年头它在英、德、法等国也曾经有某种重要性,但是对世界上绝大多 数国家来说,它是完全从属于一个重要的事实:即使生产资源得到充分利用,能够生产的也是如此之少。丰裕的时代仍然是在遥远的将来的事情……如果商业循环中 可以防止的失业能够被消除,这就意味着美国人民的生活标准的显著改善,但是从整个世界的角度来看,对于把大部分世界人口的实际收入提高到文明标准这个远为 重要的问题来说,它将只能有很少的贡献。
虽 然当下流行的运动仍然由于这个虚幻的信念而得益,但认为计划经济会比竞争性制度生产出更高额的产品的论调,已逐渐为研究这个问题的多数学者所放弃了。纵然 是那些具有社会主义观点并认真地研究过集中计划问题的许多经济学家,现在也满足于希望一个有计划的社会将和竞争性制度在效率方面旗鼓相当。他们之所以倡导 计划,不再是由于它的生产力高,而是由于它能使我们得到一个比较公正和平等的财富分配。这确实是能够认真地坚持要求计划的唯一理由。如果我们希望获得符合 于某种预定标准的财富分配,如果我们想有意识地决定谁将会有什么,那么,我们就必须计划整个经济制度,这是无可置疑的。然而,问题仍然是,为了实现某些人 的公平理想,我们必须付出的代价,较之受到众多攻击的经济力量的自由竞争所引起的后果,是否一定不会造成更多的不满和压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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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们为这些疑虑寻找安慰自已的理由,认为采用集中计划只意味着自由经济在一个短暂的时间之后,又回归到多少世纪以来曾经统治经济活动的束缚和管制而已,并因此认为对于个人自由的侵犯并不一定会超过自由放任时 代以前的程度,我们就大错特错了。这是一种危险的幻想。即使在欧洲历史上对经济生活的组织达到最高程度的时候,也只不过建立一种一般性的和半永久性的规则 构架,在其中,个人保留有宽广的自由领域。当时所用的控制机器也还不足以把超过一般管理以上的约束强加于人。即使在控制最完备的地方,它也不过是扩展到一 个人借以参加社会分工的那些活动而已。在远为广阔的领域内,个人仍依赖自已的产品为生,并可以投己所好自由地行动。
而 现在,情况完全不同。在自由主义时代,分工的进展造成了一种局势,使我们几乎每一个活动都是社会过程的一部分。这种发展是我们不能够加以扭转的,因为仅仅 是由于这种发展,我们才能够按现在的那种标准供养大量增加了的人口。但是以集中计划代替竞争因而将要求对我们的生活实行比以往人们所企图的程度更为多得多 的集中管理。它不能停留在我们看作是经济活动的范围内,因为现在几乎我们生活中的每一部分都依存于他人的经济活动。①对“集体地满足我们的需要”的热衷, 要求我们在指定的时间,按规定的形式,从事娱乐和满足必需,我们的社会主义者曾以此而为极权主义很好地准备了道路,这当然也部分地有利用它作为一种政治教 育的工具的意图。但它也是计划迫切要求的结果,其基本内容在于剥夺我们的选择权,以便于在由计划决定的时间,给我们以最适合于计划的任何东西。
① 在极权主义国家中,无论是俄国、德国,还是意大利,如何组织人民的闲暇时间成为一个计划的问题,这并不是偶然的。德国人甚至为这个问题发明了一个可怕的和 自相矛盾的字眼:“业余活动安排”(字面意思是,规划人民的自由时间),好像必得按当局规定的方法去花费掉的时间仍然是“自由时间”似的。
人 们往往说,没有经济自由的政治自由是没有意义的。这当然很对,但在某种意义上,它是和我们的计划者使用这句话的意思几乎相反。作为任何其它自由前提的经济 自由,不能是那种社会主义者允诺给我们的、免于经济劳心的自由,也不可能是只能通过同时解决个人选择的必要性和权力才能获得的自由;经济自由必须是我们经 济活动的自由,这种自由,因其具有选择的权利,不可避免地也带来那种权利的风险和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