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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招待会。你回去的时候,拔掉所有插头,给每个人他们的汽车钥匙,感谢他们共渡美好时光,目送他们出门。彻底摆脱他们。”
“我不能那样做1拉里说,他感到震惊。
“你最好能这样。”韦恩说。
“但为什么?伙计,这场招待会才刚刚开始1
“拉里,哥伦比亚人事先给了你多少钱?”
“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些?”拉里狡黠地问。
“你想我要拍你的马屁,拉里?想想。”
拉 里思索了起来,他越来越糊涂了,他意识到韦恩·斯图基没有理由向他伸手要钱。他还真的没有那么做过,他像帮拉里制作专辑的大多数人一样为工作而大战,但他 又不像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韦恩来自一个富裕家庭,与周围的人相处得很好。韦恩的父亲拥有一家全国第三大的电子游戏公司,斯图基一家在贝尔埃尔有一所像模像 样的宫殿式的房子,拉里意识到他目前骤富的财产在韦恩看来可能像是小香蕉。
“我想不是,”他声音嘶哑地说。
“那有多少?”
拉里仔细地想了想。“实话实说,一共7000。”
“他们每季度支付你单曲的版税,每半年支付专辑的?”
“是的。”
韦恩点点头。“他们一直拿着它直到你大嚷大叫为止,这帮坏蛋。抽烟吗?”
拉里拿了一支,点着了火。
“你知道这次招待会花了你多少钱?”
“当然知道,”拉里说。
“你租这套别墅不会少于1000块的。”
“是的,没错。”目前是1200美元,外加500美元的损坏物品押金。他已经支付了押金和半个月的租金,共计1100元,还欠600元。
“兴奋剂多少钱?”韦恩问。
“噢,伙计,你一定有问题。它像是乐之饼干里面的干酪……”
“有钱才有可卡因。快说,多少?”
“该死的东西,”拉里生气地说“500加500。”
“转天就不见了。”
“简直是地狱1拉里惊奇地说,“伙计,今天早上我们出来时我还看到有两锅。大部分没有了,可是……”
“伙计,你不记得那个水手了?”韦恩突然维妙维肖地模仿起拉里拖泥带水的声音。“杜威,把它记到我的账上。把锅都填满。”
拉 里越来越恐惧地看着韦恩。他确实记得起来这个家伙,小个子、头发刚硬,留着与众不同的发型,就是那种10年或15年前,我们称之为吹剪式的发型,一个留着 吹剪式发型,穿着前面印有“耶稣就要来临,他要大发雷霆”的T恤衫的小个子男人。这家伙似乎是个天生的瘾君子。他甚至还记起曾告诉这家伙,水手杜威,让填 满他待客的锅,账就算在他身上。但那曾经是……嗯,已经是几天前的事了。
韦恩说:“很久以来,这是发生在水手杜威身上最好的事,伙计。”
“他欠我多少钱?”
“钱倒没什么。已经贬值了。1200块。可卡因花了8张大票。”
过了一会儿,拉里都想吐了。他一声不吭地瞪着韦恩。他想说出来,却只张了张嘴:9200块?
“通货膨胀吧,伙计,”韦恩说。“你想要剩下的?”
“楼 上有台彩电。有人用椅子把它砸坏了。我想过修它需要300元。楼下的木制镶板已经坏得不成样子。400元。运气不错。朝着海边的落地窗前天已被打碎。 300元。起居室的羊毛地毯已经全部毁坏——烟头烫、啤酒、威士忌。400元。我打电话到酒店,他们很高兴他们的进账,就像水手一样高兴。600元。
“喝酒喝了600元?”拉里小声说。忧郁和恐惧从头到脚地笼罩了他。
“还要感谢他们大多数人狂饮的只是啤酒和葡萄酒。你在超市有400元的帐,大多数是比萨饼、油煎土豆片、肉末玉米卷,这些不值钱的东西。但最糟的是谣言四起。很快,警察就要来了。要打破这里的和平。你有四五个不法分子在搞海洛因。这个地方有三四盎司的‘墨西哥棕’毒品。”
“这也算在我的账上?”拉里嗓音沙哑地问。
“不。水手并没有同海洛因搞在一起。那是一个组织的帐目,而水手并不喜欢水泥牛仔靴的主意(他会脚底抹油地溜走)。但一旦警察到来,你肯定会看到拘捕也会算在你的账上。”
“但我不知道……”
“只是一个天真的、容易上当的人,是吧。”
“可是……”
“你为这次到目前为止还算顺利的小活动已背了超过12000美元的账,”韦恩说,“你出去买了那辆汽车……你记在账上欠了多少钱?”
“25,”拉里说了个数,话里带着哭腔。
“到下次付你版税前,你还有多少钱?2000元?”
“差不多,”拉里说,他不能告诉韦恩他没剩那么多:只有大约800元,一半现金,一半支票。
“拉里,你听我说,因为你不值得说两遍。总是有聚会等着举行。不光在这儿,世上只有两样东西永恒不变,一是牛拉屎,一是聚会。这帮人跑来,就像河马背上的小鸟。现在他们来到了这儿。把他们从你的腐尸上摘除,送他们上路。”
拉里想到别墅里还有几十个人。他知道也许此时只有一个人在。想到要对人们说让他们离开,不禁让他感到喉头发紧。他可能会失去他们对他的好评。另一种相对立的景象又浮现出来:水手杜威又填满了待客用的锅,从他身后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笔记本,在账单的底部把它们全都记下来。
韦恩平静地观察着他在两种画面间抉择。
“伙计,我会看起来像个大傻瓜,”拉里最后说,他恨这么软弱而粗鲁的话语从自己的嘴中蹦出。
“是的,他们会对你有很多说法。他们会说你要进好莱坞了。要成大牌明星了。要忘记老朋友了。其实,拉里,他们中没有一个是你真正的朋友。你的朋友看到3天前发生的一切,就已经撒手而去了。看到一个朋友尿了裤子而自己甚至还不知道不是那么有趣的事儿。”
“那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拉里突然很生气地问。当他意识到他真正的朋友已离他而去,并回想起他们所有人的借口都是那么牵强时,一股无名之火涌上心头。巴 里·格里格曾把他拉到一边,想跟他谈谈,但拉里那时真的要飘飘欲仙了,他只是点着头,宽容地朝巴里笑着。现在,他怀疑巴里是否也一直想这样骂他。他越想越 尴尬,越想越生气。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他又问了一遍,“我觉得你也并不是他妈的那么喜欢我。”
“是的……我确实也不喜欢你。除此之外,伙计,我不能说。我能让你在这事上碰一鼻子灰。一次对你就够了。”
“你什么意思?”
“你会对他们说的。因为你身上有一种强硬的气质。成功需要多少代价,但你毕竟成功了。你会有一段辉煌的事业。5年后没有人会记起缠绵的流行音乐。只有高中的暴扑乐手还会收集你的唱片。你会发财的。”
拉里双手攥着拳头。他想把眼前这张平静的脸敲烂。韦恩正在说的话,让他觉得自己像停车指示牌旁边的一小堆儿狗屎。
“回去取消招待会,”韦恩轻柔地说,“然后开车走。伙计,就走。在外面呆一阵儿,直到下一张版权税支票在等着你。”
“可是杜威……”
“我会找人对杜威说的。我十分荣幸这样做,伙计。他会告诉杜威等着他的钱,像个好孩子,而杜威会很高兴地答应的。”他停了下来,目光追随着两个穿着鲜艳游泳衣的小孩在沙滩上跑。一条狗伴其左右,冲着蓝天大声欢快地叫着。
拉里站了起来,勉强道了谢。海风吹进吹出他的旧内衣。他嘴里说出的话像一块一块的砖头。
“你 要转移到别处,好好地想一想,”韦恩说,站在他身旁,两眼仍注视着那两个孩子。“你要想的事很多。你需要什么样的经纪人,什么样的巡回演出,《小小救世 主》一炮打响后你需要什么样的合同。我想就是这些。如果你给自己一点空间的话,你会把它们全部想出来的。像你这样的人总会有这个脑子的。”
像你这样的人总会有这个脑子的。
像你这样的人总会有这个脑子的。
像你这样的人……
有人在敲车窗玻璃。
拉里条件反射地一动,然后坐了起来。他脖子突然感到一阵疼痛,他畏缩着不敢动了,那儿的肌肉感觉僵僵的。他睡着了,不只是打个盹儿。似乎重新回到了加利福尼亚。但此时此地是灰色纽约的白昼,手指又敲了起来。
他痛苦而小心地转过头来,看到了他的妈妈,头上披着一条网状围巾,正在朝车子里看。
他们隔着车窗彼此望着,拉里莫名其妙地感觉自己赤裸裸的,像动物园里的一只动物一样被人看着。然后,他笑了起来,把车窗摇了下去。
“妈妈?”
“我知道是你,”她以一种异常平静的口吻说,“出来,让我看看你站起来的样子。”
两 条腿也睡着了;当他打开车门出来时,四肢麻木的感觉一直延伸到大脚趾。他从不希望以这种方式见到她,毫无思想准备,而且暴露无遗。他感觉像一个在站岗时睡 着的哨兵突然被喊了立正一样。他不知怎地希望母亲看起来小一点儿,不那么自信,这么几年像施了魔法一样,他成熟了,而她还是老样子。
但 她发现他的方式几乎是不可思议的。他10岁时,她总会在星期天的早晨叫醒他,认为他睡得时间太长了,她就会用一只手指敲他卧室关着的门。14年后,她还是 用这种办法叫醒他,他睡在他的新车里像一个疲惫的孩子,总想熬夜,却被瞌睡虫弄得昏昏欲睡,而且睡着时的姿态不怎么优雅。
现在,他就站在她的面前,头发乱乱的,疲惫地咧着嘴傻笑。他的两条腿仍感觉麻木,他不得不从一只脚换到另一只脚。他想起她曾经告诉过他如果他这样的时候就必须去浴室,现在,他不动了,任凭麻木的感觉刺痛着他。
“你好,妈妈,”他说。
她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一种敬畏之情又回到了他的心中,像小鸟归巢一般的感觉。担心她会转身离他而去,拒绝接受他,给他一个背影,或者走到拐角处的地铁口,离开他。
她喘了口粗气,一个人搬起一件重物前就是这样喘粗气。她说话的声音是那么的自然、轻柔——那么恰如其分——他感到非常高兴,几乎忘了他的第一印象。
“你好,拉里,”她说,“上楼吧。我从窗户往外面看时,就知道是你。我已经打电话请了病假。”
她转身领着他上了原先两只石狗中间的台阶。他跟着她上了三个台阶,赶上了她,由于腿脚麻木走得还不利索。“妈妈?”
她 转过头来,他紧紧地抱住了她。她的脸上闪现出一种惊恐的表情,好像宁愿被抢劫,也不愿意被拥抱似的。接着,脸上的惊恐消失了,她接受了他的拥抱,也紧紧地 抱住了他。她的香粉味悄悄地钻到他的鼻孔里,不经意地勾起了乡愁,如此强烈、甜蜜又如此苦涩。过了一会儿,他想他快要哭了,还自鸣得意地想她可能也会这 样;此时此刻十分感人。透过她倾斜的肩,他可以看那只死猫,一半在里,一半在外地躺在垃圾箱里。当他们分开时,她的眼睛干干的。
“来吧,我给你做点儿早饭。你是不是开了一整夜的车?”
“是的,”他说,声音因动了感情而略微有点儿沙哑。
“那 好,来吧。电梯停了,但是只有两层。这对有关节炎的哈尔西太太来说更糟。她住五层。别忘了擦擦你的脚。如果你带着泥进来,弗里曼先生会说我的。我发誓他能 闻出来。肮脏是他的大敌,是吧?”他们现在都住在楼上。“你能吃3个鸡蛋吗?我还要做土司,如果你不介意吃粗麦面包的话。来吧。”
他跟着她穿过原先那两只石狗,他有点凄凉地看着它们曾经矗立的地方,只是想确认一下它们真的不见了。她推开门,俩人走了进去。甚至那深棕色的窗帘和饭香都没变。
艾莉丝·安德伍德给他做了三个鸡蛋、咸肉、土司、果汁、咖啡。他把饭都吃了,只剩下咖啡,他点燃了一支烟,从桌子旁向后退了退。她对香烟闪现出指责的神情,但没说什么。这使他恢复了一点自信——一点,并不是很多。她擅于耐心等待时机。
她把锅放到刷碗水中,它发出了点儿嘶嘶声。她变化不大,拉里此时正在想。有点老了——现在她可能已经51岁了——头发有点变灰了,但头上仍是满头黑发。
他开始往咖啡碟中弹烟灰;她把碟子突然抽走,换上了一个烟灰碟,她一直把它放在碗橱里。碟子已经被咖啡弄脏了,似乎最适合弹烟灰进去。烟灰碟很干净,一点瑕疵都没有,他往里面弹烟灰有点于心不忍。
“你终于回来了,”艾莉丝说,“回来做什么?”
好 吧,妈,我的这个朋友开导我要认清人生——那帮成群结队的傻瓜总是跟着我。我不知道朋友这个词是否适合他。他在音乐上敬重我,就像我敬重1990年水果口 香糖公司一样。但他让我穿上了旅游鞋,罗伯特·弗罗斯特不是说过,家是那种地方,当你走到那时,你的双脚就不由得要带你走进?
他大声说:“我很想你,妈妈。”
她哼了一声。“这就是你经常给我写信的原因?”
“我可不太爱写信。”他慢慢地抽了口烟,吐了5个烟圈儿,慢慢地飘散了。
“你可以再说一遍吗。”
他笑着说:“我可不太爱写信。”
“对你的妈妈还耍心眼儿。这一点没变。”
“我很抱歉,”他说,“妈妈,你怎么样?”
她把锅放好,拔掉洗涤槽的塞子,把发红的手上的肥皂沫擦掉。“还好吧,”她说,又回到桌旁,坐下。“我的背还是痛,我吃了药。勉强还过得去。”
“自从我走后,你没有犯过病吗?”
“犯过一次。但让霍尔默斯医生看过了。”
“妈,那些按摩疗法都是……都是骗人的。”他不说话了。
“都是什么?”
面对她的笑容,他不自然地耸了耸肩。“如果你有钱,又是白人,只有21岁。他帮你,那当然很好。”
她叹了口气,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丸冬青油救命丸。“我可远不止21岁。而且我也感觉到了。要一丸吗?”他冲着她拿的救命丸摇了摇头。她自己吃了。
“你还是很年轻,”他开玩笑地恭维着,像以前一样。她一直喜欢这样,但现在,听了这话,她的嘴角只浮现出一丝笑容。“你的生活中有新的男人吗?”
“有几个,”她说,“你怎么样?”
“没有,”他郑重地说,“没有新的男人,只有一些姑娘,不是新男人。”
他希望她大笑,但这次她还是只露出了一丝微笑。“我让她烦恼了。”他想。那是什么原因呢。她不知道我来这儿想要干什么。她毕竟为了让我露面等了3年。
“拉里还是那个老样子,”她说,“从来没正经过。你没有定婚吧?是不是一直在和人约会?”
“我和好几个女孩约会,妈妈。”
“你总是这样。至少你从没回家告诉我你让一个漂亮的天主教女孩怀孕了。你以前要么不是小心谨慎,非常幸运,要么就是非常有礼。”
他努力板着脸。这是他生命中的第一次,她直接或转弯抹角地对他谈起异性。
“不管怎样,你要听着,”艾莉丝说,“他们说单身汉总有乐子。不是那回事。你已经长大了,能瞎折腾了,弗里曼先生就是这样。他要了那间挨着人行道的屋子,总是站在窗户那儿,希望刮来一阵大风。”
拉里哼了一声。
“我从收音机里听到了你的歌。我告诉别人,那是我儿子。那是拉里。大多数人都不相信。”
“你听到了?”他奇怪为什么她一开始不说,而是先说了些不足挂齿的小事。
“是的。一直从年轻姑娘听的摇滚乐电台听的。罗克电台。”
“你喜欢吗?”
“就像我喜欢听那类音乐一样。”她坚定地看着他,“我认为有一些歌听来很有启发。下流。”
他发现自己的脚总是移来移去的,他强迫自己不动。“可能只是听起来……有些激情。就这些。”他的脸泛着红光。他从未想过坐在妈妈的厨房里讨论激情问题。
“‘激情’应该在卧室里。”她简短地说了一句,结束了关于他的成名歌曲的艺术讨论。“还有,你的嗓音变了,听起来像个黑人。”
“现在吗?”他打趣地问道。
“不,是在收音机里像。”
“她应该走过来。”拉里一边压低了嗓音模仿比尔·威瑟斯的唱法,一边笑着。
“就像这样,”她点点头,“当我还是个姑娘的时候,我觉得弗兰克·西纳特拉标新立异。现在他们有了这种说唱,他们叫说唱。我看是大嚷大叫。”她用妒忌的眼神看着他。“至少你的专辑中没有大嚷大叫。”
“我有版税,”他说,“卖出一张专辑就抽一定百分比的税。它分成若干部分……”
“噢,接着说,”她说,她的手作了一个轰赶的动作。“我数学考试从来没及格过。是他们付给你钱,还是你贷款买了那辆小车?”
“他们给我的不多,”他说,差一点说漏了嘴,还好收住了。“那辆车我付了定金。其余的那部分钱我一直在付。”
“宽松的贷款条件,”她悲伤地说,“你父亲就是这样破的产。医生说他死于心脏病,其实不是。他的心已经碎了。你爸爸是因为宽松的贷款条件才加重的病情。”
这 是陈年旧话了,拉里只想不受它的影响,在适当的时候点点头。他父亲开了一家男子服饰用品店。一家罗伯特专营店,就在不远的地方开业,一年后,他的生意破产 了。他为了寻求安慰就不停地吃,3年中长了110磅。拉里9岁时,他死在街角的一家小餐馆里,当时他面前放着一盘吃半截的肉丸子三明治。在守灵时,她姐姐 努力安慰一个看起来绝不需要安慰的女人——艾莉丝·安德伍德——说人死了比活着强。她说,可能是这样。从姐姐的肩膀上,他一下子看到了她的姐夫,他一直在 喝酒。
艾莉丝后来独自一人抚养拉里,她一直用格言和自己的看法主宰他的生活,直到他离开家。当他和鲁迪·施瓦茨开着鲁迪的那辆老福特车出发时,她对他说的话是:加利福尼亚也有救济院。亚西尔,那是我妈妈。
“你要留在这儿吗。拉里?”她温柔地问道。
他很惊奇,反问道,“你介意吗?”
“有地方祝后面的卧室里有活动床。我一直在后面的屋子里储藏东西,但你可以把一些箱子移开。”
“好的,”他慢悠悠地说,“如果你肯定你不介意的话。我只在这儿呆两个星期。我想我还要看望一些老熟人。马克……盖伦……戴维
……克里斯这些人。”
她站了起来,走到窗户那儿,把它打开了。
“拉 里,你在这儿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也许我不善于表达自己,但我很高兴看到你。以前我们从未好好地说过再见。都说的是一些刺耳的话。”她的脸对着他,仍旧很 严肃,但充满了令人生畏的、不太自然的爱意。“从我这方面来说,我感到后悔了。我只会说那些话,是因为我爱你。我从不知道怎样说恰当,所以我就用别的方式 表达。”
“那很正常,”他说,低头看着桌子。那种激动的感觉又回来了。他可以感觉到。“听着,我出钱买家具。”
“如果你想买可以买。如果你不想,也不要勉强。我有工作。你还是我的儿子。”
他 想着那只死猫,一半在里一半在外地躺在垃圾箱里,还想起了水手杜威,笑着将待客用的锅填满,突然他的眼泪流了出来。他用脏手去擦反而更脏了,他想这可能是 她的想法,并不是他的——什么都没按照他想的那样发展,什么都没有。她彻底变了。他也是,但不像他怀疑的那样。一种不自然的反差出现了;她变得越来越大, 而他不知怎的,越变越小了。他没有回家看她,是因为他要去别的地方。他回了家是因为他害怕,他想要妈妈。
她站在窗前,看着 他。白色的窗帘在潮湿的微风里飘来飘去,把她的脸弄暗了,虽然没有全遮住,却显得愈发严肃了。窗外车水马龙的声音传了进来。她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条手 绢,走到桌前,放在他正在摸索的手中。拉里性格坚强。她不会因此而责备他的,但结果会怎样呢?他爸爸是个轻信他人的人,她内心非常清楚是什么导致他病情加 重;马克思·安德伍德总是借贷多,收回少。所以是在那种情况下形成的坚强性格?拉里要感谢谁?还是要谴责谁?
他的眼泪不能改 变他性格中石头般坚强的一面,就像夏天的一场暴雨并不能改变石头的形状一样。这种坚强的个性有许多好处——她知道这点,以前她在这个城市里独自抚养孩子时 她就知道,因为这个城市对当妈妈的并不怎么关照,对孩子则更少——只是拉里还未觉察罢了。他就是她说的那样:拉里还是那个老样子。他还会继续走下去,不动 脑子,给别人——也给他自己——添麻烦,当麻烦太多的时候,他还会唤起那种坚强的性格让自己摆脱。那别人呢?他会让他们靠自己的力量解决。岩石是坚硬的, 他的性格是坚强的,但他没把它用在正道上。她能在他的眼睛里和他的一举一动中看出他的性格……甚至从他弹香烟弄出那些烟圈的动作中也能看出。他从不让他的 这种坚强性格锋芒毕露去伤害别人,但那种性格确实存在,但当他需要时,他仍会像孩子一样唤醒它——它就像一根大头棒,当他掉进自己挖的陷井中的时候再拿它 开出一条路来。从前,她曾对自己说拉里会变的。她这样说过,他会的。
但站在她面前的已经不是个孩子了,是个长大了的男人。她 恐怕他的改变期——深入彻底的改变性格,她的牧师称之为灵魂的改变,而不是心灵的改变——已结束了。拉里的性格让你感觉像听到粉笔写在黑板上时发出的尖锐 刺耳的声音一样。深埋其中,露形于外,非拉里莫属。他的心中只有他一个人。但她还是爱他。
“你累了,”她说,“收拾一下。我把盒子挪开,你就可以睡了。我想我毕竟今天就要忙开了。”
她 穿过走廊到后面的卧室去了,他原先的卧室,拉里听到她在一边咕咕哝哝,一边搬箱子。他慢慢地把眼泪擦干。窗外车水马龙的声音传了进来。他试图回忆起他最后 一次当着他妈面哭的情景,他想起了那只死猫。她说得对。他是累了。他从未感觉这么累过。他上了床,睡了将近18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