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加载......
上校皱起眉头。“我一直告诉你们,你们有多棒——完美的体能,警觉的头脑,受过训练,流过血。年轻军官们的榜样——”他哼了一声,“全是胡说八道! 某一天你们可能成为军官……我希望如此。我们不仅痛恨浪费金钱、时间和努力,而且,重要得多的是,每次把你们这些半吊子军官中的一个送到舰队中时,我浑身 都在发抖;我知道我可能给一支部队送去了弗兰肯斯坦似的魔鬼。
如果你们知道将要面对什么,你们就不会在我提问时立刻准备宣誓。你们可能会拒绝宣誓,逼我把你们送回原来的岗位。但是,显然你们并不知道。
“所以我会再尝试一次。里科先生!你想过一旦丢掉一个团,你会受到什么样的军事审判吗?”
我吓了一跳。“不,长官,我从没想过。”被军事法庭审判——不管是什么罪名,一个军官都要受到八倍于普通服役人员的惩罚。
能使士兵被勒令退伍(可能伴随鞭刑,也可能不会)的罪名对于军官来说却意味着死亡。你会觉得当初自己没出生就好了。
“好好想想。”他冷冷地说,“刚才我只假设你的排长可能会阵亡,最大的军事惨剧我提都没提。哈桑先生!哪一次战斗中,指挥官伤亡最多、指挥链缺失最大?损失数是多少?”
刺客的眉头皱得比以往任何时候更紧。“我没有把握,长官。
是不是在虫穴战役中的一次战斗,当时一个少校指挥起了一个旅?“
“是 的,他的名字叫弗雷德里克。他得到了一枚奖章,并且获得提拔。如果你往回追溯到第二次世界大战,你会发现有这么一个事件,一位海军少尉接管了一艘主力舰的 指挥权。他不但指挥了这艘战舰作战,还像个海军上将似的,对其他军舰发号施令。当时指挥官中还有军衔高于他的军官,甚至没有受伤。后来,他的辩护理由是情 况特殊——通讯系统被摧毁了。我还想到一个例子:六分钟之内,四个层次的指挥官全部阵亡了,当排长的眨眼工夫发现自己指挥起了一个团。你们中有人听说过 吗?”
一片寂静。
“很好。那是拿破仑战争期间周边爆发的小战争中的一个。战舰当然很原始,实际 上依靠风力推进。有一艘战舰上有个级别最低的小军官,和你们班上大多数人的年纪差不多,也没有任命。军衔是‘临时三级少尉’。注意,这也是即将给你们颁发 的军衔。他没有战斗经验,指挥链上有四个军官的级别比他高。战斗开始时,他的指挥官受伤了。这孩子抱起他,把他送下火线。就这样——救一个同志。但是,他 救人时并没接到可以离开战斗岗位的命令。
正当他这么做时,其他指挥官都战死了。他后来以‘身为指挥官,临敌擅离战斗岗位’的罪名受到审判,被判有罪,被赶出军队。“
我倒抽一口冷气。“就为这,长官?”
“这 难道不够吗?是的,我们现在必须救助战友。但现在的条件已经与过去的海战大不一样了,每个人都受到严格命令,必须救人。但是,救人决不能成为临敌擅离岗位 的理由。那个孩子的家族用了一个半世纪为他翻案。当然没有成功。他的案子里可能有些不清楚的地方,但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他没有接到命令就离开了战场。虽 然,他是个初出茅庐的新手——但是他的确应该为自己感到庆幸,他毕竟没有被绞死。”尼尔森上校冷冷地看着我,“里科先生,这种事会发生你身上吗?”
我咽了口唾沫,“我希望不会,长官。”
“让我来告诉你这次实习航行会发生些什么。假设你参加了一个多船混合行动,一次整团空降作战。当然,军官们会率先空降。
这 么做有不利的地方,也有有利的地方,但我们这么做主要是为了士气:如果军官不下去,决不把任何一名士兵空降到一个敌对行星上。假设虫族知道这一点——它们 确实有可能知道,假设它们发明了某种战术,可以杀光第一波降落的人……但是效率没有高到足以杀光所有空降人员。因为你只是一个临时人员,所以你得乘坐刚巧 空出来的太空舱,而不是第一波就被弹射出去。那样的话,你会面临什么情况?“
“嗯,我说不准,长官。”
“你会接管一个团的指挥权。你将怎么使用你的指挥权呢,先生?快说,虫族可不会等。”
“嗯……”我想起了书上有这么一个答案,准备鹦鹉学舌照搬书本,“我会接过指挥权,根据我对战场态势的判断相机行事,长官。”
“你会吗,嗯?”上校嘟囔着,“你也会被打死的,出了那种大乱子,谁都跑不了。我只希望你不会吓瘫——还能大喊大叫给别人下命令,不管这些命令糟糕到什么地步。小猫跟野猫打起来,我们不指望赢——只希望他们能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就行。好了,站直了,举起你们的右手。”
他也勉强站了起来。三十秒后我们成了军官——“编制外的,试用的,临时的”。
我以为他会给我们一副肩章,然后打发我们走。我们不用花钱买肩章——这是借给我们的,就像它所代表的临时任命一样。他懒洋洋地躺在轮椅上,看上去甚至有些人情味了。
“小 伙子们,你们瞧,我给你们说了一大通困难。我希望你们好好想想,事先考虑到各种最恶劣的情况,作好准备。记住,你们的生命属于你们指挥的士兵,不是你们自 己的,不能一时头脑发热,自杀式的追求荣誉,把生命随随便便浪费掉。另一方面,既然命已经不是你们自己的,如果情况要求你们牺牲,不能贪生怕死。我希望你 们担心得要命——空降之前。这样,一旦麻烦来临,你们就不会惊慌失措。
“当然,这是不太可能做到的。能做到的只有一件事。如果负担太重,你惟一能做的是什么?哪个人能回答?”
没有人回答。
“快点!”尼尔森上校轻蔑地说,“你们不是新兵。哈桑先生!”
“依靠手下的带兵中士,长官!”刺客慢慢地说。
“对。道理明摆着。他可能年纪比你大,空降次数比你多,而且他显然比你更了解他的队伍。他不用背负那个可怕的、令人麻木的高层指挥的责任,所以他的头脑可能比你的更清晰。问问他的建议。你们和中士有专线通讯联系,目的就是这个。
“那样做不会损害你在他心目中的威信,他已经习惯于别人向他咨询。如果你不这么做,他会认为你是个傻瓜,一个专横的、自以为是的家伙——而且他是对的。
“但你不是非接受他的建议不可。不管你准备采纳他的建议,还是他的建议触发了你的灵感,做出决定的是你,你要坚决果断地发出命令。有一件事——惟一一件事!——能使一个排里的中士心中产生深深的恐惧,那就是他发现自己正在为一个优柔寡断的老板工作。
“没有哪个兵种的官兵之间互相依靠的程度比机动步兵更深,中士是把官兵黏合在一起的胶水。决不要忘记这句话!”
司令官把轮椅滑向靠近办公桌的柜子旁。里面是一个个小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有一个小盒子。他拿出其中的一个,把它打开。
“哈桑先生——”
“长官?”
“特伦斯·凯利上尉在他的见习航行期佩戴的就是这副肩章。
你认为它们配得上你吗?“
“长官?”刺客的声音变尖了,我觉得这个大块头马上就要哭出来了,“是的,长官!”
“过来。”尼尔森上校把它们别在他身上,随后说,“戴上它们后,要像他一样英勇……但是,请活着把它们带回来。明白了?”
“是,长官。我会尽力的。”
“我相信你会的。一辆空中轿车正等在屋顶,你的船二十八分钟之后起飞。执行命令,先生!”
刺客敬了个礼,离开了。司令官转身取过另外一个盒子。“贝亚先生,你迷信吗?”
“不,长官。”
“是吗?我自己相当迷信。我猜你不会拒绝佩戴一副被五位军官佩戴过的肩章吧,他们都在战斗中阵亡了。”
小鸟几乎没有犹豫。“不会,长官。”
“好。 因为这五位军官总共得到了十七次嘉奖,从地球勋章到受伤狮子勋章。过来。这块有棕色污点的肩章必须一直佩戴在你的左肩上,不要把污点扒掉!只是尽量不要让 另一个也变成这个样子——除非有必要,你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必要的。这是以前佩戴者的名单。你的车离开之前你还有三十分钟。立刻去纪念堂查找每位佩戴者的事 迹。”
“是,长官。”
“执行命令,先生!”
他转向我,看着我的脸,厉声说:“你在想什么,小伙子?说!”
“嗯——”我一口气说了出来,“长官,那个临时的三级少尉——那个被赶出军队的——我怎么才能知道当时的详细情况?”
“哦,年轻人,我没打算把你吓昏过去,只想让你从美梦中清醒过来。战斗发生在1813年6月,老式战争了。交战双方是美国的切萨皮克号和英国的香农号。查查海军百科全书,你的船上会有的。”他转身面对肩章盒,皱了皱眉。
然后,他说:“里科先生,我这儿有一封你高中老师来的信,一位退役军官,他请求让你佩戴他当三级少尉时用过的肩章。我感到很遗憾,因为我不得不对他说‘不’。”
“长官?”我很高兴听到杜波司中校仍然关注着我——同时也非常失望。
“因为我做不到。两年前我把它们发了出去——但是一去不回。在争夺战中和它当时的主人一起损失了。嗯——”他拿出一个盒子,看着我,“我也可以给你发一副新的。金属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老师希望你佩戴他的肩章。”
“听您的吩咐,长官。”
“或者,”——他抚着手里的盒子——“你可以戴这一副。它们被用过五次……最近四次佩戴它们的学员都没能取得任命。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只是讨厌的坏运气。你想试试打破这个不祥传说吗?把它们变成好运肩章?”
我情愿养条鲨鱼当宠物。但是我回答道:“好的,长官。我会试一试。”
“好。”他把它们别在我肩上。“谢谢,里科先生。你知道吗?它们是我的,我是第一个佩戴它们的……我会非常高兴看到你能打破那个不祥传说并把它们带回来,最后能够顺利毕业。”
我感到自己一下子长高了十英尺。“我会努力的,长官!”
“我知道你会的。你现在可以执行命令了,先生。你和贝亚乘同一辆车。稍等一下——你的背包里带了数学书吗?”
“长官?没有,长官。”
“带上。你船上的司磅员已经接到通知,知道你的行李会多一点。”
我敬了个礼,离开了。他一说到数学,立刻把我的个子打回原来的高度。
我的数学书就躺在我的桌子上,已经打成了一个包裹,我的日常作业塞在包裹绳子下。我产生了一个印象,那就是尼尔森上校做任何事都是有计划的。当然,这一点大家都知道。
小鸟在屋顶上的空中轿车旁等着。他看了一眼我的书,笑了。
“太糟了。好吧,如果我们碰巧在一条船上,我会教教你。你哪艘船?”
“图尔号。”
“对不起,我上莫斯科号。”我们上了车,我看了一眼飞行路线,路线已经被预先设成直接飞往飞船降落场。我们关上门,车子起飞了。小鸟道:“你还不算最惨的。刺客不仅带上了数学书,还带了其他几门课的教科书。”
小鸟很聪明,他说要教我时一点儿显摆的意思都没有。他是个教授型,只是胸前的勋标说明他同时也是个士兵。
小鸟不学数学,他教数学。每天的某个时段他就变成了教师中的一员,就像小岗田在考利营教柔道一样。机动步兵不浪费任何东西,我们浪费不起。小鸟十八岁生日时就取得了数学学士学位,所以自然被赋予了额外任务,当了教员——但却并不妨碍他在其他时刻被人教训。
他并不经常挨训。小鸟兼具罕见的超凡智力,坚实的教育背景,理解力和胆量。有了这些能力,他被大家视为一颗将星。我们一致认为,他三十岁时就能在战斗中指挥一个旅。
但是我的野心没有那么大。“如果刺客被被淘汰了,”我说,“那可真是老脸丢尽了。”其实我想的是如果我被淘汰了,那可真是老脸丢尽了。
“他不会的。”小鸟轻松地说,“他们会想方设法让他通过的,哪怕他们不得不用什么催眠柜或是管子之类东西把知识给他灌进去。话又说回来,”他继续道,“哈桑被淘汰后反而能升职。”
“啊?”
“你不知道吗?刺客的正常军衔是中尉——自然是战地任命。
如果被淘汰了,他就会恢复这个军衔。看看守则吧。“
我知道守则。如果我考砸了数学,我会恢复成中士,其实,回去当中士总比让人当着全班羞辱强得多。有一次我考砸了,在铺位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就这么想来着。
但是他的情况不同。“等等,”我抗议道,“他放弃了正常军衔中尉……变成了三级少尉……为了毕业后成为一个少尉?是你疯了还是他疯了?”
小鸟笑了。“疯狂程度刚刚好,正好当机动步兵。”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
“一 说你就明白了。刺客没受过教育,当机动步兵时也没捡起来。所以,他能走多远?我敢说他能在战斗中指挥一个团,而且会干得很出色——只要有人已经作好了战斗 计划。但是指挥作战只是军官任务中的一部分,高级军官更是如此。指导一场战争,甚至计划一次单独的战役并付诸实施,你都得具备博弈理论基础,操作分析,符 号逻辑学,合成学,和其他几十种需要头脑的学识。如果你有基础,这些知识可以通过自学掌握。但是你必须先打好基础。不然的话,你的军衔不会超过上尉,或是 少校。刺客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猜是吧。”我慢慢地说,“小鸟,尼尔森上校一定知道哈桑是个军官——一个真正的军官。”
“嗯?当然。”
“他的话里并没有透露出来。他给我们讲的话都一样。”
“不完全是这样。你注意到没有,每当司令官提出一个需要特殊答案的问题时,他总是找哈桑?”
我一想,真是这样。“小鸟,你的正常军衔是什么?”
这时车子停下了。他把手放在把手上,笑着说:“一等兵——我可不敢弄砸了。”
我哼了一声。“你不会。你怎么可能弄砸!”我很奇怪,他竟然连下士都不是。可转念一想,像小鸟这么聪明,又有良好教育背景的小伙子,只要在战斗中证明了自己的价值,很快就会进入军官学校……现在又在打仗,晋升很快,可能他刚刚过完十八岁生日没多久就被选送军官学校了。
小鸟笑得更欢了。“还得走着瞧。”
“你会毕业的。哈桑和我担心过不了,但你不会。”
“是吗?假如肯迪克小姐不喜欢我呢?”他打开车门,吓了一跳,“嘿!我的船发出信号了。再见!”
“再见,小鸟。”
但是我没能再见到他,他也没能毕业。两个星期后他的军官正式任命书下来了,他的肩章被送了回来,带着它们的第十八次嘉奖——受伤狮子。追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