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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科后
孟郊
昔日龌龊不足夸,
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
一日看尽长安花。
孟郊诗鉴赏
这首诗因为给后人留下了“春风得意”与“走马看花”两个成语而更为人们熟知。
孟郊四十六岁那年进士及第,他满以为从此可以别开生面,风云际会,龙腾虎跃一番了。于是按捺不住得意欣喜之情,写下了这首别具一格的小诗。
诗一开篇就直抒胸臆,说以往在生活上的困顿与思想上的局促不安再不值得一提了,今朝金榜题名,郁结的闷气已如风吹云散,心上真有说不尽的畅快。
孟郊两次落第,这次竟然高中鹄的,颇出意料。这就如同一下子从苦海中被超渡出来,登上了快乐的峰巅;眼前天宇高远,大道空阔,似乎只待他四蹄生风了。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活灵活现地描状出诗人神采飞扬的得意之态,淋漓尽致地抒发了他心花怒放的得意之情。这两句神妙之处,在于情与景 会,意到笔到,将诗人策马奔驰于春花烂漫的长安道上的得意情景,描绘得生动鲜明。按唐制,进士考试在秋季举行,发榜则在下一年春天。这时候的长安,正春风 轻拂,春花盛开。城东南的曲江、杏园一带春意更浓,新进士在这里宴集同年,“公卿家倾城纵观于此”( 《唐摭言》卷三) 。新进士们“满怀春色向人动,遮路乱花迎马红”(赵嘏《今年新先辈以遏密之际每有宴集必资清谈书此奉贺》)。可知诗中所写春风骀荡、马上看花是实际情形。 但诗人并不留连于客观的景物描写,而是突出了主观感觉上的“放荡”:情不自禁吐出“得意”二字”,还要“一日看尽长安花”。在车马拥挤、游人争观的长安道 上,哪容得他策马疾驰呢?偌大一个长安,无数春花,“一日”又怎能“看尽”呢?然而诗人尽可自以为今日的马蹄格外轻疾,也尽可以不妨说一日之间已把长安花 看尽。
虽无理却有情,因为写出了真情实感,也就不觉得其荒唐了。同时诗句还具有象征意味:“春风”,既是自然界的春风,也是皇恩的象征。所谓“得意”,既指心情上称心如意,也指进士及第之事。这两句由于内涵丰富、明朗畅达而又别有情韵,故而成为后人争相吟诵的名句。
秋怀( 其二)
孟郊
秋月颜色冰,
老客志气单。
冷露滴梦破,
峭风梳骨寒。
席上印病文,
肠中转愁盘。
疑虑无所凭,
虚听多无端。
梧桐枯峥嵘,
声响如哀弹。
孟郊诗鉴赏
孟郊老年居住洛阳,在河南尹幕中充当下属僚吏,贫病交加,愁苦不堪。《秋怀》就是在洛阳写的一组嗟老伤病叹愁的诗歌,而以这第二首写得最好。在这首诗中,诗人饱蘸一生的辛酸苦涩,抒写了他晚境的凄凉哀怨,反映出封建制度对人才的摧残和世态人情的冷酷。
诗从秋月写起,既是兴起,也是比喻寄托。古人客居异乡,一轮明月往往是倾吐乡思的旅伴,“无心可猜” 的良友。而此刻,诗人却感觉连秋月竟也是脸色冰冷,寒气森森;与月为伴的“老客”—— 诗人自己,也已一生壮志消磨殆尽,景况凄凉。“老客”二字包含着他毕生奔波仕途的失意遭遇,而一个“单”字,更透露着人孤势单的无限感慨。
“ 冷露”二句,用语精警形象突出,虚实双关,寓意深长。字面明写住房破陋,寒夜难眠;实际上,诗人是悲泣梦想的破灭,是为一生壮志、人格被消损的种种往事而 感到寒心。这是此二句寓意所在。显然,这两句在语言提炼上是下足功力的。如“滴”字,写露喻泣,使诗人抑郁忍悲之情跃然而出;又如“梳”字,写风喻忆,令 读者如见诗人辗转痛心之状,都是妥贴而形象的字眼。
“席上”二句写病和愁。“印病文”喻病卧已久,“转愁盘”谓愁思不断。“疑虑”二句,意思是说还是不要作无根据的猜想,也不要听没来由的瞎说。这纯是 自我宽慰,是一种无聊而无奈的开解。最后,提取了一个富有诗意的形象,也是诗人自况的形象:取喻于枯桐。桐木是制琴的美材,显然寄托着诗人苦吟一生而穷困 一生的失意的悲哀。
史评孟郊“为诗有理致”,“然思苦奇涩”(《新唐书·孟郊传》)。前人评价孟诗,也多嫌其气度窄,格局小。金代元好问说:“东野(孟郊字)穷愁死不 休,高天厚地一诗囚。”(《论诗三十首》)即持这种贬薄态度。这些评价并不公允。倒是讥笑孟诗为“寒虫号”的苏轼,说了几句实在话:“我憎孟郊诗,复作孟 郊语。饥肠自鸣唤,空壁转饥鼠。诗从肺腑出,出辄愁肺腑。”(《读孟郊诗二首》)孟诗确实存在狭窄气弱的缺点,但其抒写穷愁境遇的作品,不乏真实动人的成 功之作,这首《秋怀》之二,即其代表。
游终南山
孟郊
南山塞天地,
日月石上生。
高峰夜留景,
深谷昼未明。
山中人自正,
路险心亦平。
长风驱松柏,
声拂万壑清。
即此悔读书,
朝朝近浮名。
孟郊诗鉴赏
韩愈在《荐士》诗里说孟郊的诗“横空盘硬语,妥帖为排奡”。“硬语”的“硬”,指字句的坚挺有力。这首《游终南山》,在体现这一特点方面很有代表性。沈德潜评此诗“盘空出险语”,又说它与《出峡》诗“上天下天水,出地入地舟”,“同一奇险”,也是就这一特点而言的。
欣赏这首诗,必须紧扣诗题《游终南山》,切莫忘记那个“游”字。
就实际情况而言,终南尽管高大,但远远没有塞满天地。“南山塞天地”,的确是硬语盘空,险语惊人。这是作者写他“游”终南山的感受。身在深山,仰视, 则山与天连;环顾,则视线为千岩万壑所遮,根本看不到山外的空间。用“南山塞天地”概括这种独特的感受,虽“险”而不“怪”,虽“夸”而非“诞”,简直可 以说是“妥帖”得不能再妥帖了。
日和月,当然不是“石上生”的,更不是同时从“ 石上生” 的。“日月石上生”一句,的确“硬”得出奇,“险”得惊人。然而这也是作者写他“游”终南山的感受。日月并提,不是说日月并“生”;而是说作者来到终南, 既见日升,又见月出,已经度过了几个昼夜。终南之大,作者游兴之浓,也于此委婉传出。身在终南深处,朝望日,夕望月,都从南山高处初露半轮,然后冉冉升 起,这不就象从石上“生”出来一样吗?张九龄的“海上生明月”,王湾的“海日生残夜”,杜甫的“四更山吐月”,都与此异曲同工。孤立地看,“日月石上生” 似乎“夸过其理”
(《文心雕龙·夸饰》),但和作者“游”终南山的具体情景、具体感受联系起来,就觉得它虽“险”而不“怪”,虽“夸”而非“诞”。当然,“险”、“硬”的风格,使它不可能有“四更山吐月”、“海上生明月”那样的情韵。
“高峰夜留景,深谷昼未明”两句的风格仍然属“ 奇险”一路。在同一地方,“夜”与“景”(日光)互不相容;作者硬把它们安排在一起,怎能不给人以“奇”的感觉?但细玩诗意,“高峰夜留景”,不过是说在 其他地方已经被夜幕笼罩之后,终南的高峰还留有落日的余辉。极言其高,又没有违背真实。
从《诗经·大雅·崧高》“崧高维岳,骏极于天”以来,人们习惯于用“插遥天”、“出云表”之类的说法来表现山峰之高耸。孟郊却避熟就生,抓取富有特征 性的景物加以夸张,就在“言峻则崧高极天”之外另辟蹊径,显得很新颖。在同一地方,“昼”与“未明”(夜)无法同时存在,作者硬是把二者捏在一起,自然给 人以“险”的感觉。但玩其本意,“ 深谷昼未明”,不过是说在其他地方已经洒满阳光的时候,终南的深谷里依然一片幽暗。极言其深,很富有真实感。“险”的风格,还从上下两句的夸张对比中表现 出来。同一终南山,其高峰高到“夜留景”,其深谷深到“昼未明”。一高一深,悬殊若此,似乎“夸过其理”。然而这不过是借一高一深表现千岩万壑的千形万 态,于以见终南山高深广远,无所不包。
实际上“奇而入理”、“奇而实确”。
“长风驱松柏”,“驱”字下得“险”。然而山高则风长,长风过处,千柏万松,枝枝叶叶,都向一边倾斜,这只有那个“驱”字才能表现得形神毕肖。
“声”既无形又无色,谁能看见它在“拂”?“声拂万壑清”,“拂”字下得“险”。然而那“声”来自“长风驱松柏”,长风过处,千柏万松,枝枝叶叶都在飘拂,也都在发声。说“声拂万壑清”,就把视觉形象和听觉形象统一起来了,使读者于看见万顷松涛之际,又听见万壑清风。
前面八句诗以写景为主,给人的感受是:终南自成天地, 清幽宜人。插在其中的两句,以抒情为主。“山中人自正”里的“中”是“正”的同义语。山“中”而不偏,山中人“正”而不邪;因山及人,抒发了赞颂之情。 “路险心亦平”中的“险”是“平”的反义词。山中人既然正而不邪,那么,山路再“险”,心还是“平”的。以“路险”作反衬,突出地歌颂了山中人的心地平 坦。
硬语盘空,险语惊人,也还有言外之意耐人寻味。诗人赞美终南的万壑清风,就意味着厌恶长安的十丈红尘;赞美山中的人正心平,就意味着厌恶山外的人邪心险。以“即此悔读书,朝朝近浮名”收束全诗,这种言外之意就表现得格外明显了。
洛桥晚望
孟郊
天津桥下冰初结,
洛阳陌上人行绝;
榆柳萧疏楼阁闲,
月明直见嵩山雪。
孟郊诗鉴赏
前人有云孟诗开端最奇,而此诗却是奇在结尾。
它通过前后映衬,造成气势,最后以警语结束全篇,具有画龙点睛之妙。
题名《洛桥晚望》,突出了一个“望”字。四句诗,都写眼中所见,然而前三句的境界与末句的境界迥然不同。前三句描摹了初冬时节的凄清气氛:桥下冰初 结,路上行人绝,叶落枝秃的榆柳掩映着静谧的楼台亭阁,万籁俱寂,悄无人声。就在这时,诗人诗笔陡转:“ 月明直见嵩山雪”,笔力遒劲,气象壮阔,将视线一下延伸到遥远的嵩山,给沉寂的画面增添了无限的生机,在人们面前展示了雄阔的景象,至此,人们才恍然大 悟,诗人写冰初结,乃是为积雪作张本;写行人绝,乃是为气氛作铺陈;写榆柳萧疏,乃是为远望创造条件。同时,从初结之“冰”,到绝人之“陌”,再到萧疏之 “榆柳”、闲静之“楼阁”,场景不断变换,而每一变换之场景,都与末句的望山接近一步。这样由近到远,视线逐步开阔,他忽然发现在明净的月光下,一眼看到 了嵩山上那皑皑的白雪, 感受到极度的快意和美感。而“月明”一句,不仅增添了整个画面的亮度,使得如水的月光和白雪的反射相互辉映,而且巧妙地加一“直见”,硬语盘空,使人精神 为之一振。
这首诗写出了“明月照积雪”的壮观景象。天空与山峦,月华与雪光,交相映衬,抬首灿然夺目,远望浮光闪烁,上下通明,一片银白,真是美仑美奂。
在这冰清玉洁的境界中,其实寄寓着诗人高远的襟怀。
寒地百姓吟
孟郊
无火炙地眠,
半夜皆立号。
冷箭何处来,
棘针风骚骚。
霜吹破四壁,
苦痛不可逃。
高堂搥钟饮,
到晓闻烹炮。
寒者愿为蛾,
烧死彼华膏。
华膏隔仙罗,
虚绕千万遭。
到头落地死,
踏地为遊遨。
遊遨者是谁?
君子为郁陶!
孟郊诗鉴赏
此诗题下自注云:“为郑相其年居河南,畿内百姓, 大蒙矜卹。”郑相,指郑余庆,《旧唐书》本传谓宪宗元和三年(808)为检校兵部尚书,兼东都留守。同书《孟郊传》又云,李翱荐郊于留守郑余庆,辟为宾 佐,后余庆镇兴元,又奏为从事。可见此诗当为元和中作于洛阳。孟郊与郑关系如此之好,但他并没有对郑作正面的歌颂,甚至也没有在诗中表现“畿内百姓”如何 “大蒙矜卹”;他所想到的只是苦寒中的百姓,这一点相当难能可贵。
全篇立意,可用杜甫两句诗来概括:“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自京赴奉先咏怀五百字》)但它描绘得更为具体,在我们面前展现了一幅贫富悬殊的画 卷。一个寒冷的冬夜,贫苦的百姓们席地而眠。本该像今天北方烧炕似地,先用柴火将地皮烘热,然后才能躺下。可他们哪里有钱买柴火,只得睡在冰冷的冻土上。 好容易挨到半夜,冻得实在受不了,于是站起来直叫冷。“半夜皆立号”五字,何其精炼而又准确!特别是那个“皆”字,又代表了多少啼饥号寒的百普通百姓!
从“冷箭”一句起,诗人的笔触从地面转向四壁。冷箭、棘针,形容从破壁中吹进的冷风。骚骚,语本《文选》张衡《思玄赋》:“寒风凄其永至兮,拂云岫之骚骚。”注引李善曰:“骚骚,风劲貌。”
一本作骚劳,疑非是。“霜吹破四壁”,极言寒风之劲。霜花竟能从破壁中吹进,屋子缝隙之大可想而知。冷风挟着霜花,穿过破壁,象冷箭、棘针一般砭人肌 骨,无此生活体验者绝不能写出,有此生活体验而不关心民情者亦不能写出。孟郊是一寒士,李翱《荐所知于徐州张仆射》曾云:“郊穷饿不能养其亲,周天下无所 遇。”故能写出此语。而“苦痛不可逃”一句,则呼喊出受难者的心声。室内尚如此寒冷,何况冰天雪地的室外,即使逃出去,岂不是活活冻死!联系下文来看,这 句也可看作对当时社会的控诉。在封建制度的统治下,苦寒的百姓是永远翻不了身的。
“高堂”二句写富贵人家夜宴时鸣钟奏乐,直至天明,烹调美味佳肴的香气还久久不散,四处可闻。
同前面所描写的相比:贫者一何苦,富者一何奢!看来贫富悬殊、阶级对立,确是封建社会一个活生生的存在。问题是在这种对立面前,贫者是委曲求全、苟且 偷生?还是揭竿而起,同命运抗争?诗人选择了后者。他写寒者不胜冻饿之苦,宁愿变做扑灯蛾,被灯火活活烧死。这是受冷之极、渴求温暖的一种心理变态,也是 一种消极的反抗。尽管如此,那点燃着兰膏的华灯却被层层纱幔遮蔽,使他(或他们)难以接近。尽管“仙罗”遮挡,华灯难近,寒者还不住地在四周转悠,寻找机 会,以求一近“华膏”。“虚绕千万遭”,虽属虚指,然却反映了寒者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悲惨境遇。一个“虚”字,包含了多少惆怅、多少失意之情!
“到头”二句,把贫富尖锐对立的矛盾,推向了高潮。寒者绕帐转了不知多少遍,终因冻饿疲惫不堪, 倒地而死。此“到”字即“倒”字,见《说文通训定声》。“到头”便是倒头。寒者一头栽倒在地,死了也无人过问。不仅如此,那些在罗帐里通宵吃喝的富人,还 醉醺醺地走了出来,踏着尸体,恣意遨游。如此惨状,惨绝人寰,确实令人难以卒读。在中国文学史上,揭露如此深刻的作品,实在并不多见。
这首五古,用的是赋体。它从头至尾,娓娓道来中唐时代残酷的现实。人物形象都是通过自身的行动进行刻划的,且与所处的环境结合得相当紧密。诗中采用了 十分贴切的比喻,如冷箭、棘针之喻寒风,飞蛾之喻寒者;也采用了夸张的手法,如“虚绕千万遭”,“踏地为遊遨”。然而更为重要的是在强烈对比中展开矛盾冲 突,在矛盾冲突中揭露贫富的对立,歌颂寒者顽强不屈的意志,鞭挞富人灭绝人性的逸乐生活。直到最后,作者才忍无可忍地出面责问:“遊遨者是谁?君子为郁 陶!”君子当然是诗人自指,或许也包含郑某一类有良心的官吏。郁陶(音遥)是悲愤积聚之意。这里的问题提得异常尖锐,难道遊遨者仅是参加夜宴的几个人吗? 不,是整个统治阶级,是万恶的封建制度!
闻 砧
孟郊
杜鹃声不哀,
断猿啼不切。
月下谁家砧,
一声肠一绝。
杵声不为客,
客闻发自白。
杵声不为衣,
欲令游子归。
孟郊诗鉴赏
这是一首借砧声以抒游子情怀的诗作。
砧声的特点在于“哀”而“切”。每当萧萦之秋,月明之夜,一声声砧杵,刺破寒空,无不给人以凄楚苍凉之感。可是为了突出砧声之哀,诗人却不从正面着手,而是先用两个人们熟知的哀音作为比较:
“杜鹃声不哀,断猿啼不切。”杜鹃的声音算得哀了,李白《宣城见杜鹃花》诗云:“蜀国曾闻杜鹃鸟,宣城又见杜鹃花。一叫一回肠一断,三春三月忆三 巴。”子规即杜鹃,鸣声凄切,似“不如归去”,最易引起羁旅愁思。然而它与砧声相比,诗人却说它“不哀”。断猿,指断肠之猿。《世说新语·黜免》载:“桓 公入蜀,至三峡中,部伍中有得猿子者,其母缘岸哀号,行百余里不去,遂跳上船,至便即绝。破视其腹中,肠皆寸寸断。”又《荆州记》引渔者歌曰:“巴东三峡 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
杜甫亦有诗云:“风急天高猿啸哀。”(《登高》)
“ 听猿实下三声泪”。(《秋兴八首》)猿声之哀,一至于此。可是这里却说它“不切”。果然“不哀”“不切”吗?不,这是为了烘托砧声。
铺垫已足,诗人便纵笔描写砧声。这时诗中主人公远游他乡,月下徘徊之际,忽然阵阵砧声,传入他的耳畔。他不由一惊:“月下谁家砧?”这声音好凄苦: “一声肠一绝。”本来杜鹃声、猿声皆令人肠断,然而对一个经常涉水登山的人来说,已经司空见惯,无动于衷,唯有这月下砧声,才能撩拨他心中的哀弦。于是下 文转入自我愁思的抒发。
“ 杵声”以下四句,重在写自我的主观“感受。
所谓“客”和“游子”,都是指诗中人物。孟郊以写《游子吟》著称,他的“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千百年来,脍炙人 口。他还有一首《游子》诗云:“萱草生堂阶,游子行天涯。”也写得情真意切。这里既言“客”,又言“游子”,是一再强调作客他乡之意。是的,“杵声不为 客”,它是生活中的客观存在,扌袅衣妇并非专为惹动游子愁思才挥动捣衣棒。尽管砧声无意,而闻之者却有心:“客闻发自白。”听了砧声,头发不禁为之愁白。 古代妇女捣衣,有的是为了寄给征人,故唐代陈玉兰《寄夫》诗云:“一行书信千行泪,寒到君边衣到无?”此云:“杵声不为衣,欲令游子归。”是代捣衣妇设 想,意为她此时捣衣,并非为了寄给游子,而是想让他听到砧声,惹起乡思,速速归来。语直而纡,感情深挚。上两句分明说“杵声不为客”,而这里实际是说杵声 专为游子而发即“为客”,语言似相互矛盾。其实这是反复言之,上两句从游子角度着眼,下两句从对面(思妇)写来,多层次、多侧面地描述了砧声之苦。
这首五古不雕章琢句,而是以质朴的语言,倾诉胸中的感情。同是咏砧,同是写游子,但作者能独辟蹊径,自出机杼,写得真挚感人。诚如苏轼《读孟东野诗》所说:“诗从肺腑出,出輙愁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