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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书六(1)


亲爱的图拉:

瓦尔特·马特恩没有去德意志帝国。演出季节持续不断,一直到二月份,上演剧目表上总有《冰雪女王》;驯鹿必须同冰雪女王一道上场。马特恩已经不是冲锋队队员了。他成为他早已忘得精光的但是从接受洗礼开始就已命中注定了的天主教徒。在这里,酒帮了他的忙。一九三八年五月,上演比林格尔①的剧本《巨人》;这个使多纳塔·奥普费尔库赫生了儿子的马特恩受到多次罚款,因为他喝得晕乎乎地去参加排练。演出季节结束时,他在河中小岛上、海港城市里和茅草堤坝上四处漂泊。见到他的人都听到他的诉说。他不仅仅在码头上、在仓库之间表演那习以为常的把牙齿咬得格格响的技艺,他还引经据典,自吹自擂。只是在今天,在我能够查阅一些书本时,我才零零碎碎地得到了一些马特恩当做名言集锦凑拢到一起的东西。他把基督教礼拜仪式的经文、一个绒球帽的现象学和世俗的乱七八糟的抒情诗混合成一道色拉,还必须调上最便宜的杜松子烧酒。尤其是那些抒情诗——有时候我尾随在他后面——总索绕在我的耳际,不断鸣响。这时,死者的鬼魂坐在筏子上。诗中谈到瓦砾和狂饮欢闹的宴席。我这个好奇的孩子对“紫罗兰波浪”这个词请来猜去。马特恩确定了最终目标。好心肠的码头工人遇到风从侧面刮来,没有胶合板可装时,就侧耳倾听:“……为时已晚。”装卸工人点头称是。“哦,灵魂,已经彻底腐烂……”他们拍着他的肩膀。他感谢他们:“为了该隐和亚伯,上帝穿云破雾四处漫游,在这两个人四周是一种什么样的兄弟之情啊——这里的云雾是有因果关系的,可恶的云雾,这就是晚年的自我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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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比林格尔(1890~1965),奥地利诗人,剧作家。该剧于1937年发表。

②这里的引文摘自德国作家戈特弗里德·贝恩(1886~1956)于1922年发表的《晚年的自我》一诗。其中该隐与亚伯暗指马特恩与阿姆泽尔之间的关系。

当时我只预感到,这里所说的该隐和亚伯指的是谁。我懒洋洋地尾随在他身后。他在茅草堤坝上的吊车之间跌跌撞撞地走着,满嘴都是验尸、恕罪和对死者的赞美诗。在那儿,就在那儿,后面是克拉维特尔造船厂,在感觉到莫特瓦河气息的地方,圣母玛利亚在他面前显现。

他坐在一个系缆柱上,已经多次打发我回家去,可是我不想吃晚饭。在他那个以及其他那些没有人坐的系缆柱旁,牢牢地挂着一艘中等大小的瑞典货船。这是一个乱云飞渡的夜晚,因为这艘货船在上下颠簸,莫特瓦河对它是又推又拉。那个瑞典人套在系缆柱上的所有钢索都在嚓嚓作响。可是他却希望声音更大一些。他唱出了晚年的自我,唱出了所有的恕罪,哀悼死者的赞美诗,现在他要用钢索把它收回来。他穿着风衣和灯笼裤,一动不动地坐在系缆柱上,在喝酒之前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他一放开酒瓶的瓶颈,便继续哼那同一首歌,他的牙齿越来越不锋利。

他坐在偏远角落的茅草堤坝旁,坐在位于莫特瓦河与死维斯瓦河交汇处的波兰之角上。这是一个便于把牙齿咬得格格响的地方。从舒伊滕木板小桥旁的米尔希彼得开过来的渡船把他、我和造船厂的工人渡到对岸去。在渡船上,不,在狐狸土堤上,在雅各布土堤上,在经过煤炭厂时,他开始咬牙齿,但最初是坐在系缆柱上喝酒,然后才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唱道:“发出奇异声响的长号①……”那个声音低沉的瑞典人附和着。莫特瓦河又挤又拉,同死维斯瓦河缓缓流出的水混在一起。那些造船厂在推波助澜,正下夜班。身后的克拉维特尔造船厂,米尔希彼得后面的造船厂,再远一点的席豪造船厂和车厢制造厂,都是如此。就连那些正在吞食自己的乌云也都在帮他的忙,而我帮忙,则是因为他需要听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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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字下加黑点者原文为拉丁文。

懒洋洋地尾随在后,充满好奇心,倾听——这一直是我的长处。

现在,当铆钉锤沉默下来时,当所有的造船厂都不约而同地、短时间地屏着气时,剩下的就只有马特恩的牙齿和闷闷不乐的瑞典人发出的声音了。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风从基尔沟那边吹来。在那里,在英吉利防波堤上,牲畜正被赶进屠宰场和棚圈。在日耳曼面包厂的四层楼房里一片寂静,却又灯火通明。马特恩已经把瓶里的酒喝得精光。瑞典人溜走了。我警觉地呆在一节货车的小调度室里。有工具棚、仓库、装卸台和装货吊车的茅草堤坝斜着伸向棕色骏马堡垒,渡船在那里灯火辉煌地慢慢驶向布拉班克灭火场。他只还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再也不听钢索的摆布了。如果他不听铆钉锤的敲击声,他又可能听什么呢?是听嗓子沙哑的牛叫,还是听敏感的猪叫?难道他在谛听天使的声音?奉献自由创作。他是在阅读一行行桅头灯、左转灯和右转灯吗?他是在勾画微不足道的东西,还是在确定最终的目标?最后的玫瑰、鬼魂筏子、东边的卵石、船歌、冥府升腾、验尸过程、印加人的台地和月宫是否也在显现?茅草堤坝当然也参与其间,在两次擦去字迹之后,仍然清晰可见。它在炼铅厂和泵站上舔着市立盐仓,从侧面对着老城、胡椒城和新城,也就是说,对着圣约翰内斯教堂、圣卡塔琳娜教堂。圣巴托罗缪教堂和圣玛利亚教堂的剪影撒尿,直到一个女人穿着月色朦胧的衬衣出现。这个女人肯定是从布拉班克乘渡船来的。她走过一个又一个航标灯,沿着茅草堤坝往上溜达,消失在码头上那些像鸟儿脖子似的吊车后面,紧接着,在调车岔道之间飘然而过,然后又在一盏灯下重新活跃起来。他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越来越贴近紧靠他那系缆柱的女人:“非常欢迎你!”但是,就像她在他面前缩着身子,有一道微光在衬衣下面护着她一样,他并没有站起身来,而是纹丝不动地坐在那儿嘟囔着:“你,你说说,要在这儿干什么?你在找我,走得很累了……那你就听我说吧,玛丽亚:你知道他呆在哪儿吗?非常欢迎你,可是你现在得说说,我有什么过错,这是在挖苦他,这种事我可没法忍受。他百无禁忌,原来如此。本来我只是想训他一通:Cofutatis maledictis①……可是现在他走了,给我留下一些破旧的衣物。我在这些衣物当中放了樟脑丸,你想像得到,我在那些该死的破烂当中都放了樟脑丸!玛丽亚,你坐。这用的是从银行取出来的钱,这是真的——可是他呢?他在哪儿呢?难道说他跑到瑞典去了?要不,就是跑到他放着现钱的瑞士去了?是巴黎吧?他适合于呆在那儿。要不就是到荷兰了?到海外了?现在你总算坐下来了。这一天会变得泪如泉涌……还是小孩时——我的上帝,这个胖墩儿——就老干这些过头的事。有一次他想要圣三位一体教堂下面的一个骷髅。他觉得什么事都可笑,老是魏宁格,所以我们也有他的书。他在哪儿呢?我得找到他。你给我讲吧。非常欢迎你。可是,你要给我讲。日耳曼面包厂正下夜班。你看见了吗?谁会把所有这些面包吃掉呢?给我讲吧。那不是铆锤的声音,这些是。你坐。他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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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拉丁文,原意为:驳斥造谣中伤。此处意为:在被诅咒者遭到拒绝之后。

但是,那个身穿鲜艳衬衣的女郎却不想坐下。她站在石子路上,同我有两只手的距离,准备好了一句格言:“赐他们以安宁吧。你的情况很快就会好转。你将真心实意地漫游,会在什未林剧院演出。不过,在你动身去什未林之前,有一条狗会成为你的绊脚石。别害怕。”

坐在系缆柱上的他想详细了解这件事:“一条黑狗?”

穿着大肚子衬衣的她说:“一条冥府的看门狗。”

牢牢钉在系缆柱上的他说:“它是木工师傅的吗?”

她劝他:“当那条狗献身于地狱,任凭撒旦来训练时,它怎么会属于一个木工师傅呢?”

他回忆道:“埃迪叫它普鲁托,但只不过是闹着玩儿。”

她用食指指着他说:“它会成为你的绊脚石!”

他想回避:“让它得犬瘟热!”

她给他出主意:“随便哪家药房都可以买到毒药。”

他想逼她说出来:“不过你先得说说,埃迪在哪儿……”

她的结束语就是:“阿门!”

我在货车上的一个小调度室里,比他们俩都更清楚:他在抽烟,现在叫别的名字。

亲爱的图拉:

很可能圣母玛利亚回家时坐渡船去煤气厂旁边的米尔希彼得了;瓦尔特·马特恩同我一道在布拉班克过河。可以肯定,他比以前还要虔诚地信仰天主教。威士忌酒和杜松子酒都醉不倒他,他甚至喝起了便宜的苦艾酒。因为喝了加糖的甜酒,他的牙齿变钝了,很可能有两三次,在可以听见讲话的距离,他冲着圣母玛利亚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那时他在河中小岛上,在布赖滕巴赫桥两侧的木板房之间,或者像往常一样,在茅草堤坝上。他们几乎没有商讨新的问题。他想知道某人呆在什么地方;她要唆使他扑到那条狗身上去:“过去他拣马钱子,可是现在,药剂师格赖恩克在新市场有了一家药房,这家药房什么都卖。它卖腐蚀性、麻醉性和脓毒性的毒药,譬如砒霜,这是一种从矿石当中提炼出来的光滑发亮的白色粉末,一种普通的含砷的酸,一句话:是灭鼠药。要是不存起来的话,剩下的药可以给一条狗用。”

所以,就出现了这种事:瓦尔特·马特恩又重新——而且是在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后——在我们的出租房屋里露面。但这并不是说,他直接就跌跌撞撞地跑到了我们的木工作坊院子来,望着我们的檐沟怪声大叫。他敲费尔斯讷-伊姆布斯家的房门,一进门便倒在并不牢实的沙发上。钢琴演奏家沏上茶,耐着性于忍着,这时,马特恩开始向他打听:“他在哪儿?哎呀,您别装模作样。您肯定知道他在哪儿。他不可能化为乌有,绝不可能。要是有人知道他的下落的话,那就是您。快说!”

在半开着的窗户后面,我不敢肯定,钢琴家是否比我更清楚。马特恩在威胁。他在沙发上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伊姆布斯紧紧抓住一沓乐谱。马特恩在有绿色电灯光的音乐室里跌跌撞撞。有一次他抓住金鱼缸,把一些水洒向有花的裱糊纸,却没有觉察到,他洒的只是一些水。可是,当想要把大沙钟同他的烟斗一起摔坏时,他却抓住了瓷器芭蕾舞女演员。那条保持平衡的阿拉贝斯克腿在失去平衡之后,掉到了柔软的乐谱上面。马特恩表示歉意,答应要修好损坏的地方。可是,伊姆布斯却亲手用一种叫做“万能胶”的粘合剂把它补好了。瓦尔特·马特恩想帮忙,可是钢琴家在房间里把身子弯得很低,拒绝他帮忙。钢琴家给他冲茶,拿照片给他试看。燕妮穿着硬撅撅的芭蕾舞裙,站成阿拉贝斯克舞姿,近似于瓷器芭蕾舞女演员,不过腿没有受伤。马特恩看得更多的不是这张照片,因为他嘟嘟囔囔地说的并不是穿着银色舞鞋、立在足尖上的东西。常见的问题是:“在哪儿?我可不是好对付的。赶快动身,什么话也别留下。快走,别磨蹭。我曾经四处打听,甚至在木工巷和希温霍尔斯特都打听过。那个女人,那个黑德维希·劳在这个时候已经结了婚。她说,她已经断绝了同他的各种联系,已经断绝了……”

瓦尔特·马特恩砰的一声撞开半掩着的音乐室窗户,拼命爬过外窗台,把我推到丁香花丛中去。我刚站定,他就已经接近那个弄得乱糟糟的半圆圈了。这个半圆圈表示那根链条的有效范围,这根链条在白天把我们的哈拉斯拴在木材仓库。

哈拉斯仍然喜欢咬人,仍然是那么黑,只是在眼睛上方有两个灰白色的小岛。上唇的下垂部分也合得没有从前那么紧了。瓦尔特·马特恩刚离开丁香花小园圃,哈拉斯便跑出了茅屋,把链条拉得紧绷绷的,一直接到那个半圆圈。马特恩敢于走到离哈拉斯一米远的地方。哈拉斯在喘气,马特恩在找一个词儿。可是这当儿,圆锯或者凿榫机的声音传到了他耳里。瓦尔特·马特恩在圆锯和凿榫机的声音之间找到了那个词儿,他把它拣起来嚼得粉碎,趁它还含在牙齿之间尚未消失时,对我们的黑牧羊犬说:“纳粹!”他对着我们的哈拉斯说道:“纳粹!”

亲爱的图拉:

这种拜访持续了一个星期,或者说一个多星期。马特恩带来了那个词;哈拉斯头朝前站着,因为木材仓库把它拴住了。我们——你、我以及有时候还有燕妮,我们这些占地不多的人就住在这个木材仓库里。我们眯缝着眼睛,跪在窥视裂口后面。在外面,马特恩也同样跪下来,这对狗在立正。人脑袋对着狗脑袋,两者之间隔着一个孩子头大小的空间。这儿,是时高时低但却是强忍着的猜猜声;那儿,海沙的沙沙声压过砾石的嚓嚓声,紧接着就是那个词:“纳粹,纳粹,纳粹!”

幸好,除了我们在木材仓库里的人之外,没有人听见这个压低声音说出来的词。可是,朝向院子的窗户全都在偷看。“这个演员又来了。”每当瓦尔特·马特恩来看我们的哈拉斯时,邻居们总要从一个窗户到另一个窗户地传说。奥古斯特·波克里弗克倒是该把他从院子里捧走,可是就连工长也认为,他跟这种事毫不相干。

这时,我的木工师傅父亲径直穿过院子。他把一只手放在口袋里;我敢肯定,他手里拿着样凿。他在马特恩身后停下来,把空着的那只手郑重其事地放到马特恩的肩膀上。他大声嚷着,好让站在出租房屋窗户前的人和站在各个楼层窗口的伙计都听到:“您马上住口,别惹狗!您离开这儿!您又喝醉了。您应该感到害羞!”

我父亲用他那木工师傅的手一抓,就把马特恩提了起来。马特恩无法让自己咄咄逼人,用地道的演员方式神秘莫测地盯着他。我的父亲圆睁双眼,炯炯有神,相形之下,马特恩的目光显得呆滞。“好啦,您只管瞧吧,那儿是院子大门!”可是,马特恩却穿过丁香花小园圃,往钢琴家费尔斯讷-伊姆布斯的音乐室走去。

有一次,马特恩没有经过钢琴家的住宅离开我们的木工作坊院子。这时,他在院子大门口对我父亲说:“您的狗得了犬瘟热,您还没有发现?”

我父亲口袋里揣着样凿,说:“这件事有我哩,您就不用操心了。这条狗没有得大瘟热,倒是您喝得酩酊大醉。您休想再到这儿来!”

木工伙计在他背后大声怪叫,我们手拿水平尺和旋转式钻机威胁他。尽管如此,我父亲还是请来了兽医。检查结果表明:哈拉斯没有得犬瘟热。无论是眼睛还是鼻子,都不分泌粘液,没有任何东西使眼睛变得模糊,进食后也不呕吐。尽管如此,还是给它灌了酵母药剂:“天知道是怎么回事!”

亲爱的图拉:

那时,三七至三八年的演出季节可能已经结束,燕妮给我们讲:“他现在在什米林剧院工作。”他在什未林没呆多久,就到莱茵河畔的杜塞尔多夫去了。就连这件事,我们也是从燕妮那儿听到的。因为他们在什未林很快就把他解雇了,他无法再到杜塞尔河畔或者别的地方演戏。“这种事到处都在传。”燕妮说。在下一封信里顺理成章地写着:他在电台工作,当少儿节目播音员;他订婚了,不过这长不了;他仍然不知道埃迪·阿姆泽尔在哪儿,不过他可以肯定,这个人在某个地方;另外,他不再醉酒了,而是重新从事体育活动,像从前在五月份那样,打曲棍球,甚至打拳球;他同朋友们交往,这些人全是过去的朋友,他们同他一样感到厌烦;可是天主教教义全是他妈的胡扯蛋——信中写道——他在那儿,在诺伊斯和玛丽亚·拉赫结识了几个神父,简直令人作呕;也许很快就会爆发战争;瓦尔特·马特恩想知道那条黑狗是否还在——可是费尔斯讷-伊姆布斯没有答理他。

亲爱的图拉:

这时,马特恩坐火车来到朗富尔,看一看我们的哈拉斯是否还在。他突如其来但又是不言而喻地站在我们的木工作坊院子里——打他上一次来过之后,仿佛不是过去了几个月似的——他穿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他围着一条英国围巾,扣眼里插着一朵红丁香花,短发,喝得酩酊大醉。他在火车上事事小心,或者说在老远的地方就不动声色。他再也不跪在哈拉斯面前,也不从牙缝里挤出那个小词儿。他朝院子里叫唤着。他指的不仅仅是我们的哈拉斯;这个词卡在站立于窗口的邻居们、我们的伙计、工长和我的父亲的喉咙里。因此,所有的人都消失在他们那两间半的住房里。伙计们在安装门窗上的合叶。工长开动了圆锯。我父亲去开凿榫机。听说没有人愿听到这个词。奥古斯特·波克里弗克在搅拌木工胶。

最后只剩下哈拉斯,瓦尔特·马特恩对我们的哈拉斯说:“你这只黑色的天主教猪猡!”他发狂般地发泄着,“你这只天主教纳粹猪猡!我要把你剁成狗肉丸!你这个多明我会修道士!你这只基督狗!我活了二十二个狗年月,还没有做任何永垂不朽的事情……你就等着瞧吧!”

这个年轻人片刻不停地对着凿榫机和圆锯大吼大叫。费尔斯讷-伊姆布斯抓住这个暴跳如雷的年轻人的衣袖,把他扶进音乐室,给他倒上一杯茶。

在许多住宅里,在各个楼层,在机器间,都在念警方的通告,但是没有任何人说他的坏话。

亲爱的图拉:

瓦尔特·马特恩从三九年五月到三九年六月十七日,都被拘留在杜塞尔多夫警察局的地下室里。

把这件事当做流言蜚语低声告诉我们的不是燕妮;我闭门研究,从文件上证实了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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