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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之蝶说:"原来你也没能耐的?"女人说:"我没说你,你倒反嫌了我。你总说你不行,一说起汪希眠老婆,你就兴成那样了?!我哪里比得上你好劲头,你 是老爷的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两处的家,什么事我不操心?"庄之蝶说:"快别胡说!你才多大年纪,周敏那媳妇虽比你小六七岁,可她受的什么苦,脸上 却没一条皱纹的。"牛月清就恼了,说:"一个汪希眠老婆你还不够,还要提说唐宛儿,她受什么苦的?听夏捷来说,她是同周敏私奔出来的?"庄之蝶说:" 嗯。"女人说:"能私奔出来,在家肯定是什么活儿也不干的姑奶奶身子!说女人贱也就贱在这里,男人对她越是含在口里捧在手里,她越是温饱了思淫,要生外心 的。"庄之蝶说:"夏捷几时来的?"女人说:"半后晌来的,来了给我带了一只菊花玉石镯儿,说是唐宛儿让她捎给我的,说那日请客我没能去,心里过不去。" 庄之蝶说:"你瞧瞧,人家对你这么好的,你倒背后还说人家不是。玉镯儿呢?让我瞧瞧什么成色?"女人说:"我这么胖的胳膊,根本戴不进去,装在箱子里了。 我哪儿是说了人家的不是?我是嫌你在外见着一个女的了,就回来拿人家的长处比我的短。别说人比人比死人,如果这个家我百事不操,我也不会这么些皱纹!"庄 之蝶赶紧不再提唐宛儿,说:"你也是辛苦,赶几时请一个保姆来,前几日赵京五说他帮咱物色一个的,到时候你就也不干,动口不动手地当清闲主儿。"牛月清气 消下来,说:"那你看吧。我也会保养得细皮嫩肉哩。"两人说了一阵话,女人偎在丈夫的怀里猫一般睡了,庄之蝶却没有睡意,待女人发了鼾声,悄悄坐起来,从 枕下取了一本杂志来看,看了几页又看不下去,吸着烟指望城墙头上的埙声吹动。
但这一晚没有埙声,连收破烂的老头的吆喝也没听着。翌日,牛月清去老关庙商场的糕点坊去定购寿糕,又特意让师傅用奶油浇制了恭贺汪老太太七十大寿的字 样,又买了一丈好几的苏州细绸、一瓶双沟老窖、一包腊汁羊肉、二斤红糖、"半斤龙井回来。庄之蝶却不想去。牛月清说:"这可是你不去呀,汪希眠的老婆要问 起我怎么说?"庄之蝶说:"今日那里一定人多,乱七八糟的,我也懒得去见他们说话。汪希眠问起,就说市长约我去开个会,实在走不开身。"牛月清说:"人家 要你去,是让你给汪家壮脸的,汪希眠见你不去生气了,我向人家提出借钱,若慷慨就罢了,若有个难色,我怎么受得了?你是真的不去,还是嫌我去了丢显你,那 我就不去了。"庄之蝶说:"你这女人就是事多!我写幅字你带上,老太太一定会高兴的。"说毕展纸写了"夕阳无限好,人间重晚情。"督促女人去了。牛月清一 走,庄之蝶就思谋着去周敏家,琢磨该拿些什么送唐宛儿。在卧房的柜里翻了好大一会,只是些点心、糖果一类,就到老太太房里,于壁橱里要找出一块花色丝绸 来。老太太却要给他说话,咦叨你爹天麻麻亮就来说泼烦了,我问大清早前生哪里的气,你爹说了,"我管不住他们,你们也不来管他们!"庄之蝶问:"他们是 谁?"老太太说:"我也问他们是谁。我们的女婿这么大的人物,和市长都平起平坐吃饭的,谁敢来欺负了你?你爹说,还不是隔壁新的小两口,一天到晚地吵嘴打 架,苦得他睡也睡不稳,吃也吃不香。我想了,你爹不会说谎的,你今日既然不去作客吃宴席,就一定要去你爹那儿看看,真有那烦人的隔壁,你用桃楔钉在那 里!"老太太说罢就去院里用刀在一株桃树上削桃节儿。
庄之蝶又气又笑,忙扶她回来,削了三四节桃木棍,答应去看看的。原本安妥下老太太抽身就能走开,不想牛月清的干表姐从郊区来了,给老太太带了一包小 米。老太大好生喜欢,笑着笑着就哭起来,说这闺女不记着她,问她爹在干什么,一年半载也不来看看,现在乡里富了,就忘了老姊妹,老姊妹并不向他借钱用嘛。 干表姐忙解释他家承包了村里的砖瓦窑,老爹虽干不了体力活,但老爹是有名的火工,火色全由他把握的,实在抽不开身。老太太就说:"现在抽不开身了,当年怎 么三天五天来一趟,吃了喝了,走时还要带一口袋粗粮回去,那就有空了?!"说得干表姐脸一阵红一阵白。庄之蝶就圆场说娘老了,脑子不清楚了,整天价胡说。 干表姐说:"我那儿就怪老人的?她说的也是实情,当年我们家孩子多,日子栖惶,全凭老姑家周济的。"就对老太太说,"老姑,你骂我爹骂得好,我爹也觉得好 久没来看你了。再过十天,乡里过庙会,有大戏哩,这回我爹特意让我接了你去的。"老太太说:"城里有易俗社,三义社,尚友社,你妹夫看戏从不买票的,我倒 去乡里看戏?"干表姐说:"戏园子里看戏和土场上看戏不一样的,再说乡里富了,我爹说接了你去好好伺候伺候你。"老太太说:"这我就得去了!可你只请我, 怎不也请了你老姑父?"干表姐脸色煞白起来,直拿眼睛看庄之蝶。庄之蝶说:"她就这样,一会儿说人话,一会说鬼话。"干表姐说:"请的,请我老姑父的。" 老太太就说:"之蝶,这就好了,你和你表姐去你爹坟上看看去,惩治了那隔壁,你爹才肯去的。"庄之蝶无奈,只好说让干表姐吃些东西再去,干表姐说她不饥 的,却还是把庄之蝶拿出的糕点、水果各样吃了些,就问,家里这冰箱值多少钱,录放机多少钱,还有那组合柜、床头柜、柜上的那盏台灯,眼馋得了得。
两入要出门时,老太太却突然要干奉姐留下说妇厂舌儿,让庄之蝶先出去。庄之蝶在院中等了好一会儿,干表姐一脸通红地出来了,庄之蝶问:"我娘又说什么 了?"干表姐说:"她是问月清妹妹捎去的药吃了没有,有了身子了没有,叮咛要你姐夫不得喝酒……我倒真恐慌,有心让孩子来你们这里享福,又担心这孩子不聪 明,辱没了你们。"庄之蝶一时不知说些什么,胡乱地支吾了一通,把话支开,就又说老太太阴阳难分的趣事。干表姐说,"老太太年岁大了,少不得说话没三没四 的。可人一老,阴间阳间就通了,说话也不敢全认为是胡言乱语,我们村也常有这等事。"庄之蝶苦笑了,说:"没想表姐和我娘一样的!"两人骑了"木兰"出了 北城门,一直往汉城遗址西边的一个土沟畔去。天极热,摩托车停在路口,满身臭汗地踏过一片土坷垃地,一到沟畔的地楞边,远远就看见了竖起的一面石碑。干表 姐哇地一声先哭起来了。庄之蝶说:"姐,你怎么哭了?"干表姐说:"不哭,老姑父生气不说,周围的鬼魂倒要笑话老姑父了。"就又哭了三声,方停下来,令庄 之蝶吃惊的是,就在爹的旧坟左边,果然有了一个新坟丘,上边的茅草还未生起,花圈的白纸被雨水零散地溺在泥上里,一时心想:"这一定是爹所说的新来的隔壁 了。"胸口怦怦紧跳。干表姐已跪在那里焚纸钱,叽叽咕咕念说不已。
庄之蝶走上了沟畔,去打问一个挖土的乡民,问那新坟里是什么人?乡民说是一个月前,薛家寨有姓薛的小两口带了孩子进城去,在三岔路口被一辆卡车一起轧 死,一家人就合了一个墓在那里埋了。庄之蝶吓得脸色寡白,知道老太太所说的话不假,忙到那新坟周围钉了桃木楔,扯着干表姐扭头就走。从坟上回来,老太大便 被干表姐接了去郊区。庄之蝶看看天已不早,估摸牛月清也该在汪希眠家吃了午饭回来,就胡乱吃了些东西。回想起在坟上的情景,再不敢认定老太太是胡言乱语, 便尽力搜索平日她曾说过的荒诞言语,记录在了一个小本上反复琢磨。其时,天突然转阴,风刮得窗子劈劈啪啪价响,似有落大雨的样子,庄之蝶赶忙关了窗子,又 到院子里收取了晾着的衣服、被褥。等了一个时辰,雨却没有落下一滴来,而天上汹涌了乌云,瞬息变化着千奇百怪的图象。庄之蝶临窗独坐,看了许久,忽见乌云 越聚越多,未了全然是一个似人非人而披发奔跑的形象,尤其那两只赤脚硕大无比,几乎能分辨出那翘起的五个脚趾,以及脚趾上的簸箕纹和斗纹。他觉得有趣,要 把这形象记下来,一时寻不到合适字眼,便照了图象来画,却冷丁感到了恐惧。回头看了看老太大的房间,越发惊骇不安,锁了门就往文联大院这边来。
牛月清下午没有回来,晚上也没有回来。夜里十点左右,一个人来捎信,说夫人让告诉庄之蝶:"汪老太太硬是留下她不让走,陪着在那边玩麻将的,她就也请 汪老太太和汪希眠的老婆明日到咱家作客,她们是应允了。"庄之蝶说:"这么说,是让我明日一早就上街买菜喽?"来人说:"阿姨就是这个意思。"遂交给了他 一个买菜的单子。庄之蝶看时,单子上写着:猪肉二斤,排骨一斤,鲤鱼一条,王八一个,犹鱼半斤,海参半斤,莲菜三斤,韭黄二斤,豆荚一斤,豇豆一斤,西红 柿二斤,茄子二斤,鲜蘑菇二斤,桂花稠酒三斤,雪碧七桶,豆腐三斤,朝鲜小菜各半斤,羊肉二斤,股牛肉一斤,变蛋五个,烧鸡一只,烤鸭一只,熟猪肝、毛 肚、熏肠成品各半斤。另,从双仁府娘那边带过去五粮液一瓶,啤酒十瓶,花生米一包,香菇木耳各一包,糯米一碗,红枣一袋,粉丝一把。再买豌豆罐头一瓶,竹 笋罐头一瓶,樱桃罐头一瓶,香肠一斤,黄瓜二斤,发菜一两,莲子三两。庄之蝶说:"这么麻烦的,真不如上饭店去包一桌两桌了!"来人说:"阿姨就估摸你会 说这话的,她让我叮咛你,这是汪希眠夫人要来的,饭店就是吃山喝海,没有家里做着吃有气氛,且能说些活的。"庄之蝶在心里说:"她真的以为我看上汪希眠的 老婆?!"打发来人走后,想想既然在家这这么招待,真不如趁机也请了孟云房两口、周敏两口来快活快活,一来让牛月清看看自己并无意于汪希眠的老婆,二来也 让唐宛儿来家看看。主意拿定,连夜就给赵京五拨了电话,让他明日一早来帮他去炭市街副食市场买了这一揽子菜蔬。清晨起得很早,庄之蝶骑车就去了芦荡巷副字 八号周敏家。
唐宛儿已经起来化了妆,在镜前收拾头发。周敏蹲在葡萄藤下满口白沫地刷牙,见庄之蝶进了院子,喜欢得如念了佛。妇人听见了,双手在头上忙着迎出来,脸 倒红一下,问过一声却走到一边还继续盘发。周敏说:"头还没收拾停当?怎么不给庄老师倒茶的?"妇人方自然了,忙不迭地就去沏茶;茶水太烫,双手倒换着捧 过来,一放下杯子吸吸溜溜甩手地叫,又不好意思,就给庄之蝶绽个笑。庄之蝶说:"厉害吗?"妇人说:"不疼的。"手指却吮在口里。妇人一夜睡得满足,起来 又精心打扮了,更显得脸庞白净滋润,穿一件粉红色圆领无袖紧身小衫,下边一个超短窄裙,直箍得腰身亭亭,腿端长如锥。庄之蝶说:"今日要出门吗?"妇人 说:"不到哪儿去呀!"庄之蝶说:"那打扮得这么精神?"妇人说:"我有什么衣服呀,只是化了妆。我每天在家也是这样,化化妆,自己也精神,就是来了人, 见人也是对别人的尊重嘛!庄老师该笑话我们的俗气了?!"庄之蝶说:"哪里能笑话,这才像女人哩。这衣服够帅的嘛!"庄之蝶说着,心里咯噔一下,妇人脚上 穿着的正是那日他送的皮鞋。妇人也看了出来,就大声说:"庄老师,这一身衣服都是五年前的旧衣服了,只有这鞋是新的,你瞧,我这双鞋好吗?"庄之蝶心放下 来,知道妇人这么说,一是给周敏听的,二是给他暗示,她并没有说出送鞋的事来。庄之蝶也就说:"不错的。其实衣服鞋袜不存在好与不好,看谁穿的。"周敏从 院子里摘了一串葡萄,回来说:"她就是衣服架子!鞋这么多的,偏就又买了这双,有了新的就又不下脚了!"庄之蝶心中大悦。妇人为什么没有告诉周敏鞋的来 源,且当了周敏的面谎说得自自然然,那么,她是对自己有那一层意思了吗?就说:"周敏,今日我这么早来找你,是请你们中午到我那儿吃顿饭的,你们有天大的 事也得放下,是非去不可的了!请的还有画家汪希眠的母亲和夫人,再就是孟云房夫妇。我在这里不能多呆,还要去通知老孟,通知了上街急着采买的。"妇人 说:"请我们呀,这受得了呀?"庄之蝶说:"我上次不也来吃请过吗?"妇人说:"这实在过意不去了,我们巴不得去认认门的,也该是见见师母了。可请那么多 人,我们是什么嘴脸,给你丢人了!"庄之蝶说:"已经是朋友了,就别说两样话。宛儿,是你托夏捷把一只玉镯儿给了我的那口子了?"妇人说:"怎么,师母不 肯赏我的脸儿吗?"庄之蝶说:"她哪里是不肯收,只是觉得连面儿都没见的,倒白收的什么礼?!"唐宛儿说:"哟,什么值钱的东西!周敏念及孟老师给我们介 绍了你,给夏姐儿送了一个镯儿,我寻思给夏姐儿一个了,也一定要送师母一个的,就托她送了去的。"庄之蝶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儿,说:"你师母让我回送一 件东西的,倒不知你们喜欢不喜欢的?"妇人便先拿了过去,一边绽,一边说:"师母有这般心意,送个土疙瘩来我也喜欢!"绽开了,却是一枚古铜镜儿,呀地就 叫了:"周敏,你快来看的!"周敏也便看了,说:"庄老师,这你让我为难了,这可是没价儿的稀罕物!"庄之蝶说:"什么价儿不价的,玩玩嘛!"妇人却已拿 着照自己,说以前听人说过铜镜,倒想铜镜怎么个照呀,谁知竟和玻璃一样光亮的,就把桌上摆着的一个画盘取掉,把铜镜放在那支架上,又是照个不停。周敏 说:"瞧你臭美!"妇人说:"我是想这铜镜儿该是古时那个女人的,她怎么个对镜贴花黄的?"说罢了,却啄了嘴,说:"周敏,以前我收拢的那几个瓦当,你全 不把它当事儿,"这儿塞一个,那儿塞一个的,把一个还给我摔破了,这镜儿可是我的宝贝,放在这里你不能动啊!"周敏说:"我哪里不晓得轻重贵贱?"看着庄 之蝶,倒有些不好意思。妇人就说:"周敏,那你就替庄老师跑跑腿,去通知孟老师,回来了买些礼品,说不定今日是庄老师的生日还是师母的生日哩。"庄之蝶 说:"谁的生日都不是,吃饭事小,主要是朋友聚聚。"周敏便随着要走,庄之蝶也要走,周敏说:"有我去通知,你就不急了,让唐宛儿去街上买些甑糕和豆腐脑 回来,你一定没吃早点的。"庄之蝶也就坐下来,说那便歇口气再走吧。周敏一走,唐宛儿便把院门关了,回来却说:"庄老师,我给你买甑糕去吧。"庄之蝶一时 竟不自然起来,站起了,又坐下,说:"我早上不习惯吃东西,你要吃就给你买吧。"妇人笑着说:"你不吃,我也不吃了。"拿一对毛眼盯着庄之蝶。庄之蝶浑身 燥热了,鼻梁上沁了汗珠,却也勇敢地看了妇人。妇人就坐在了他的对面,凳子很小,一只腿伸在后边,一只腿斜着软软下来,脚尖点着地,鞋就半穿半脱露出半个 脚后跟,平衡着凳子。庄之蝶就又一次注视着那一双小巧精美的皮鞋。
妇人说:"这鞋子真合脚,穿上走路人也精神哩!"庄之蝶手伸出来,却在半空划了一半圆,手又托住了自己的下巴,有些坐不住了。妇人停了半会,头低下 去,将脚收了,说:"庄老师。"庄之蝶说:"嗯。"抬起头来,妇人也抬了头看他,两人又一时没了活。庄之蝶吃了一惊,说:"不要叫我老师。"妇人说;"那 我叫你什么?"庄之蝶说:"直呼名字吧,叫老师就生分了。"妇人说句:"那怎么叫出口?"站起来,茫然无措,便又去桌上抚弄了铜镜儿,说:"听孟老师说, 你爱好收集古董的,倒舍得把这么好的一枚铜镜送我们?"庄之蝶说:"只要你觉得它好,我也就高兴了!你姓唐,这也是唐开元年间的东西,你保存着更合适哩, 你刚才只看那镜面光亮,还没细看那背面饰纹吧?"妇人就把铜镜翻了来看,才看清镜背的纽下饰一鸳鸯立于荷花上;纽两侧再各饰一口衔缓带、足踏莲花的鸳鸯; 纽上方是一对展翅仙鹤,垂颈又口衔缓带同心结。而栉齿纹凸起的窄棱处有铭带纹一周,文为:"昭仁承德,益寿延年,至理贞壹,鉴优长全,窥妆起态,辨皂忡 妍,开花散影,净月澄圆。"妇人看了,眼里充溢光彩,说:"这镜叫什么名儿?"庄之蝶说:"双鹤衔绶鸳鸯铭带纹铜镜。"妇人说:"那师母怎肯把这镜送 我?"庆之蝶一时语噎,说不出话来。妇人却脸粉红,额头上有了细细的汗珠沁出,倒说:"你热吧?!"自个起身用木棍撑窗子扇。窗子是老式窗子,下半台固 定,上半截可以推开。木棍撑了几次撑不稳,惦了脚双手往上举,妇人的腰身就拉细拉长,明明白白显出上身短衫下的一截裸露的后腰、庄之蝶忙过去帮她,把棍儿 刚撑好,不想当的一声棍儿又掉下来,推开的窗扇砰地合起,妇人吓得一个小叫,庄之蝶才一扶她要倒下的身子,那身子却下边安了轴儿似的倒在了庄之蝶的怀里。 庄之蝶一反腕儿搂了,两只口不容分说地粘合在一起、长长久久地只有鼻子喘动粗气。口口口口口口(作者删去二十三字)
庄之蝶空出口来,哺哺他说:"唐宛儿,我终于抱了你了,我太喜欢你了,真的,唐宛儿。"妇人说:"我也是,我也是。"竟扑扑籁籁掉下泊来。庄之蝶瞧着 她哭,越发心里爱怜不已,用手替她擦了,又用口去吻那泪眼,妇人就吃吃笑起来,挣扎了不让吻,两只口就又碰在一起,一切力气都用在了吸吮,不知不觉间,四 只手同时在对方的身上搓动。庄之蟀的手就蛇一样地下去了,裙子太紧,手急得只在裙腰上抓,妇人就把裙扣在后边解了,于是那手就钻进去,摸到了湿淋淋的一 片。口口口口口口(作者删去十一字)庄之蝶说:"那天送给你鞋,我真想摸了你的脚的。"妇人说:"我看得出来,真希望你来摸,可你手却停住了。"庄之蝶 说:"那你为什么不表示呢?"女人说:"我不敢的。"庄之蝶说:"我也是没出息的,自见了你就心上爱你,觉得有缘分的,可你是我接待的第一个女人,心里又 怯,只是想,只要你有一分的表示,我就有十分的勇敢的。"女人说:"你是名人,我以为你看不上我哩。"庄之蝶把软得如一根面条的妇人放在了床上,开始把短 裙剥去,连筒丝袜就一下子脱到了膝盖弯。庄之蝶的感觉里,那是幼时在潼关的黄河畔剥春柳的嫩皮儿,是厨房里剥一根老葱,白生生的肉腿就赤裸在面前。妇人要 脱下鞋去,彻底褪掉袜子,庄之蝶说他最爱这样穿着高跟鞋,便把两条腿举起来,立于床边行起好事。口口口口口口(作者删去三百七十九字)妇人沾着动着就大呼 小叫,这是庄之蝶从未经历过的,顿时男人的征服欲大起,竟数百下没有早泄,连自己都吃惊了。唐宛儿早满脸润红,乌发纷乱,却坐起来说:"我给你变个姿势 吧!下床来爬在床沿。庄之蝶仍未早泄,眼盯着那屁股左侧的一颗蓝痣,没有言语,只是气喘不止。妇人歇下来,干脆把鞋子丝袜全然脱去,口口口口口口(作者删 去二百十三字)庄之蝶醉眼看妇人如虫一样跌动,嘴唇抽搐,双目翻白,猛地一声惊叫,口口口口口口(作者删去五十字)。庄之蝶穿好了衣服,妇人却还窝在那里 如死了一般,他把她放平了,坐在床对面的沙发上吸烟,一眼一眼欣赏那玉人睡态。妇人睁眼看看他,似乎有些羞;无声地笑一下,还是没有力气爬起来,床之蝶就 想起唐诗里关于描写贵妃出浴后无力的诗句,体会那不是在写出浴,完全是描述了行房事后的情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