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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寻妹记


  愿挨打,不嫌巴掌疼。

  一一民谚

  一

  小建和小强回到家里,不见了小响。小建问杨杏:

  “妈,俺妹妹哩?”

  杨杏没有回答,用衣襟擦了擦眼泪。

  小建心里怀疑,忙又追着问:“妈,俺妹妹去哪儿了?小响上哪儿了?”

  杨杏只是在烧锅,仍然没有回答。小建跑到锅台前看了看,只见锅里贴着几个高粱面饼子。他忽然明白子,他大声喊着:

  “妈,你把俺妹妹送到哪里了?你快说!你是不是把俺妹妹卖给人家了?”

  杨杏哭着说:“我快作难死了。你们知道不知道,你爹在床上躺着不会动,两天水米没打牙?你叫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办?我实在没有法子啊!小建,你妈实在没有办法啊!”

  小建蹲在地上,喊着说:“妈,你太糊涂了,小响才十来岁,你就把她卖了。你为什么不卖我?你们就不要一个女儿了?”他梗着脖子大声说:“不行,我得去找。妈,你把她卖到哪儿了?你快对我说?”

  长松在屋里病床上躺着,听见小建又哭又闹,就喘着气说:

  “你把她找回来,你养活?”

  “我养活!”小建噘着嘴说:“我就养活。你们卖闺女卖得眼红了,把我两个姐姐卖给人家还不够,剩个小响又把她卖了。你们还像个老的不像?”

  长松生气了,他挣扎着坐了起来说:“小建!我养活你十七年了,你有能耐,你养活我十七天好不好?你不乐意在我这个破家,你给我滚。谁叫她长在我海长松家里?谁叫她长在水灾、旱灾加兵祸的年月……”

  父子俩吵着,杨杏推着小建说:“小建,你就不会少说一句?你爹这两天刚好点儿,你就不怕把他气过去了!”说着,塞给他一个高粱面饼子,把他推到窑洞外边。

  小建拿着高粱面饼子,坐在窑顶崖头上,咬了一口饼子却咽不下去。他想,这是小响“卖身”的饼子啊!不知道小响如今在什么地方?小响本来就胆小,说不定现在正在挨打。想到这里,泪水止不住地向脸上和嘴里流着。

  黄昏时候,小强叫小建回家。小建对小强说:“小强,我想把咱妹妹找回来,明天咱俩一起去找。好不好?”

  小强说:“好。咱们上哪去找?”

  小建说:“我想了,小响准是让那个老白婆卖了。咱大姐就是由她卖的,咱明天就去找她。”

  第二天一早,弟兄俩找到了老白婆的家。老白婆刚起床,提着个水桶正要去提水,一开大门却见两个孩子,她问:

  “你们找谁?”

  小建拉了小强一把,给她跪下。小建说:“大娘,你行行好吧,我们是北边烧窑沟逃荒来的老海家的孩子。我来找俺妹妹,俺妈前天把她卖了。大娘,是经你手吧?”

  老白婆是个有经验的人。她摇着头说:“我不知道。我没见过你妹妹。”

  小强说:“俺妈说是你卖了。”

  老白婆说:“你妈说,叫你妈来呀!冤有头,债有主。红口白牙和人家说过了,又后悔,回去问你妈,.一碗水泼到地下,能收起来不能?”

  小建听着她话里有因,又忙叩着头说:“大娘,你行行好吧,我们不卖了。花人家多少钱,退他多少钱。我们就这一个妹妹,你行行好吧!”

  老白婆说:“孩子,别说我不知道,就是知道了,已经人钱两清了。往哪里找?”

  小建说:“只要你说在什么地方,我们不让你作难,我们去找。”

  老白婆看他们执意要找,怕惹出麻烦来,就说:“孩子,知道了好说,我实在不知道。”说罢“砰”地一声,关上了大门。

  小强说:“准是在这个老太婆子家里,咱们喊……”

  正说着,隔壁一家的木板大门“吱哑”一声开了,门里走出来个老太婆,年纪和老白婆差不多,脸比她黑点儿,就是头上没有裹黑纱包头。她向小建和小强摆着手。

  小建和小强走过去,她小声说:

  “我都听见了,找你妹妹是不是?”

  小建说:“是啊,大娘,你知道?”

  那个黑脸老婆子小声说:“你们从她嘴里掏话,还不是从猴子嘴里掏枣核?这老婆子刁着哩!她家井里的水都不让别家吃,说咱大教人不干净。”她伏在小建耳朵上说:“她是个‘人经纪’,专门给人家买小闺女。前些天就给‘吉庆里’买了两个……”

  她正说着,老白婆忽然又把大门开开了。那个黑脸老婆忙亮着嗓子对小建说:

  “俺姓王,俺不知道,你找错门了!”她说着装着若无其事地叫着她的鸡子:“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老白婆看到这情景,仰起脸就朝着天上骂:“大清早就听见乌鸦叫,你嘴痒痒了?嘴痒就在树上擦一擦!”

  黑脸老婆也不示弱。她也朝天骂着:

  “啄术鸟得了伤寒病,身子坏了嘴还硬,我看你能硬到几时?”

  老白婆又骂着:“说闲话,叫她嘴上长疔疮!”

  黑脸老婆也骂着:“坏良心,叫她永远断子绝孙!”

  小建看着两个老太婆要干仗,急忙领着小强走开了。

  二

  总算问到了“吉庆里”这三个字,小建下决心找到妹妹。吉庆里虽然是个破旧的巷子,却住着八百户人家。这里有妓女院,有赌场,还有摆烟摊的小贩,卖熟食的小店。小建每天来这里询问着,查探着,却一直不见小响的踪影。当他知道这里就是人家常说的那种坏地方时,他心里更加着急了。他挨门挨户地打听着,有时,他拿个碗装着要饭的,故意提高嗓子大声喊着:

  “给点吃的吧!老太太!”

  “大娘,行行好吧,给点吃的吧!”

  他希望他的声音能让小响听见,跑出来见他。可是他挨门要了半个月饭,各个“书寓”和住家的门口都喊遍了,还找不见小响的下落。有些人还说:

  “来这儿要饭?真稀!”

  小建仍然不灰心,他和小强上午帮一家盐栈扛盐袋,下午一有空,就来吉庆里寻找,有时在一家妓院门口一蹲就是半天,仔细地看着出出进进的人,他希望有一天能看到小响。

  有一天下午,他来到“四喜书寓”门口,往里边张望着,无意中发现一根长竹竿上,晾了几件衣服。其中有一件蓝底白花的土布褂子,这件褂子是小响平常穿的一件衣服。布是他妈织的,印的是梅花兰草图案。这件衣服秀兰穿过,肩头上还有一块翠蓝布补丁,那块补丁依然补在上边。

  小建看见这件褂子,高兴得几乎掉下泪来,他抬脚就往里边闯,刚走了两步,就被一个黑脸汉子拦住了。那个汉子打量了他一下,问:

  “你干什么?”

  “俺找妹妹!”

  “哪里有你妹妹?走走走!”黑脸汉子推着他,小建指着竹竿上的衣服说:

  “那是俺妹妹穿的衣服。我要看我妹妹!”小建挣着要往里走,被那汉子连推带搡赶出了门外。

  小建不走。他在离大门口不远的地方瞧着,一直等到黄昏。街上的昏暗路灯亮了,“四喜书寓”门口白纸糊的灯笼也亮了。三四个妓女从院子里边走出来,站在大门口。她们穿着蓝布旗袍,绣花鞋子,下边穿着各种颜色的宽裤角绸料裤子,头发都烫得像老鸹窝一样,闪耀着油光水气,黄瘦的脸上擦着厚厚的香粉,嘴唇上涂着像血一样的口红。她们吃着瓜子儿,不时把瓜子壳扔在街上的男人身上。

  小建看着这几个妓女,有三十来岁的,有二十多岁的,最小的也有十七八岁。他壮起胆子正想走过去询问,那个黑脸汉子.又闪了出来,瞪着眼喊着:

  “你这个下流坯,想干什么?我今天要数数你有几根肋巴!”说着,就来拉他,吓得小建撂起腿跑了。

  第二天,小建又来到“四喜书寓”的门口。那根长竹竿和那件衣服都不见了。就在这时候,他碰上了四圈。四圈问明了情况以后,叹着气说:

  “你……你妈跟你……你爹,怎么这……这……这样糊涂?这不是把……把闺女往火坑里……里推吗?你……你跟我来!”

  四圈把他领到“大五条”家里。小建把经过和“大五条”说了说。“大五条”说:

  “你记准是‘四喜书寓’?”

  小建说:“我记得准。他那个灯笼上的字我也认识。那件衣服我二姐还穿过。”

  四圈问“大五条”:“‘四喜’……家你……你熟……熟不熟?”

  “大五条”说:“要真是‘四喜’家,我当然熟。就是杜家。老板叫个‘花鸭子’,要说还是我一个干姐哩!”她想了想又说:“也不大好办。她们手里都有几个钱,都想趁这灾年时候,用便宜价钱买几个小闺女,养活个四五年,就能接客赚钱。她们就是凭这吃饭哩。这些小闺女学学唱,学学琴,要不了几年,就成了她们的‘摇钱树’。她好容易买到家,如今去找她,恐怕她不会应承。”

  小建这时忽然“咕咚”一声跪在她的面前说:

  “姑姑,你费费心吧。你搭救搭救俺妹妹吧!只要能把俺妹妹要回来,俺一家一辈子不忘你的恩德。姑姑,你行行好吧!”

  “大五条”自幼孤苦零丁,也没个亲人,看到这个孩子,一直喊她“姑姑”,心里也有些酸楚。她说:“乖乖!你站起来,这不是一句话就能要回来的呀!”小建仍然跪在地上不起来,哀求说:“姑姑,你想想办法,我日后长大能挣钱,一定帮助你,养活你。”说着他竟抱着“大五条”的腿,嘤嘤嘤地哭泣起来。

  这时四圈说话了。他瞪着眼睛对“大五条”说:“‘大……大……大五条’,你……你要够交……情,你……你替我海……海四圈跑一趟。这……这个闺女,虽……虽然不是我的闺女,也……也就是我……我的闺女!砸……砸锅卖铁,拼……拼刀子,我……我也得把她扒……扒出来!你……你要把我四……四圈当个人看,你……你帮我这一次忙。要不,咱……咱……咱们屁股后头蹬……蹬……瞪一脚,你东我……我西,一刀两……两断!”

  四圈说着.急了一头汗。“大五条”说:

  “看你眼瞪得跟鸡蛋一样,孩子是在我家吗!”

  四圈说:“我……我知道。”

  “一张口,就那么绝情绝义,我啥时候看不起你了?你就是两个胳臂抬个嘴来,我也没有把你关到大门外边,还不都是在刀子刃上过日月的穷人嘛!”

  四圈说:“我……我有点急,你……你包……包涵点!”

  “大五条”瞪了他一眼,拉起小建说:“咱商量商量。”她又同小建:

  “你家花人家多少钱?”

  小建说:“三十斤高粱。”

  “大五条”说:“三十斤高粱,也值二十来块钱,她们开妓院的人,钱都是鞭子抽出来的!你想赎人得有钱,你家里能退出这钱吗?”

  小建为难地还没有说话,四圈“啪”地一声把二十块钞票放在桌子上,这是他准备租车的钱,也就是他那一副金耳环的钱。他说:“二……二……十块,咱……咱不亏人家。”

  “大五条”看四圈拿出这么多钱,忙问:

  “四圈,你……你……这钱是?……”

  四圈说:“反……反正不是截路弄来的,你……你去找她,该退多少都退给她。这孩子,我……我……是赎……赎定了!”

  “大五条”没吭声,眼睛瞟着桌子上的钱,又用手掀了掀,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肚子里咕噜起来。

  四圈看出她的意思,是有些舍不得,他也有些可怜她。自己来白吃白喝多少次,好容易弄来这几个钱,又一古脑儿送给人家!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把草帽里的面条往“大五条”面前一推说:

  “‘大五条’,咱……咱下面条吃!”

  三个人吃着面条,“大五条”竟掉下眼泪来。四圈小声对她说:

  “咱……咱……咱教人要……要救活,杀人要……要杀死!你……你这一辈子,还不够可……可怜吗?不……不……不能叫孩子们再……再受这罪!”

  “大五条”含着泪点点头。……

  三

  黄昏时候,“大五条”从“四喜书寓”回来了。她对四圈和小建说:

  “人是找到下落了,我还没有看到。我这个干姐,还算看我点老面子,算是应承了。我对她说,那孩子是我的娘家亲侄女!……”

  四圈喊着说:“小……小建,给……你你姑磕头!”

  小建忙跪在地上给“大五条”叩着头,“大五条”说:“咱都是自己人,不用这样外气,就是这人价不是三十斤高粱,还有十块钱……”

  小建说:“我们家没有花她的现钱!”

  “大五条”说:“我也想了,八成是‘人经纪’把这钱使了。这‘人经纪’可不好说了,咱要赎人,她们可不会退给你佣钱,再说已经一个多月了,她要不应承咱也没法子。反正一瓢水倒出一瓢,这钱咱要亏了。我干姐那边,人家答应退人,就算给我天大的面子了,钱不能叫人家吃亏,这也是我给人家说定的。你们看怎么办?”她又问小建:

  “你家里能挤兑十块钱不能?”

  小建作难了,四圈这时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剩下的十元钞票说:

  “给……给她!……”

  “大五条”冲口而出说:“你就不活了,你就把嘴绑住了?”

  四圈说:“再……再想法子;愿挨打不……不……不嫌……嫌……巴掌疼。走吧,咱现在就去,省得夜……夜……夜长……梦多!”

  三个人来到吉庆里,到了“四喜书寓”大门口。“大五条”不进前门,她领着他们穿过小窄胡同,在一个小偏门前停了下来。敲了三下门,里边一个端着水烟袋的老头开了门。“大五条”笑着说:“我大姐在吧?”

  老头看了看他们,说:“在堂屋。”

  四圈进门时,因为走得慌张,门框又低,不小心地碰了一下头。他没敢吭声,心里想:进门先碰头,莫非有什么不吉利?他悄悄地吐了口唾沫,算是“破法”。

  “花鸭子”有五十多岁年纪,细眉长目,一张松不拉耷的白脸,两片鲜红的圆嘴唇,长在嘴窝里,看去像个佛爷;个子不高,臀部肥大,好像要掉下来砸在脚后跟上,走起路来倒真像个鸭子。

  “大五条”满脸堆笑说:“大姐,我把他们领来了,”她指着小建说:“这就是她哥,小建,快给大娘磕头!”小建跪下给“花鸭子”磕了个头。

  “花鸭子”盘腿坐在炕上,抽着水烟袋说:

  “咱们丑话说到前边,钱拿来了没有?”

  四圈忙掏出钱放在炕桌上,说:“拿……拿了,你……你过过。”“大五条”接着说:“三十斤高粱作二十块钱,另外,还有这十块现钱。”

  “花鸭子”向炕桌上瞥了一眼,慢条斯理地说:“本来嘛,这人契的事儿,就不兴打倒。千锤打锣,一锤定声。人进了我的门儿,就是俺的人儿。是死是活,我们也不能反悔,我这个大妹子下午跑了两趟,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还给我下了跪。她也是个苦命人,一辈子叫人家坑了骗了,也没攒住钱。我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佛面,我还得看这个老妹子脸面。人,你们领走吧!三条腿的蛤蟆不好买,两条腿的女人有的是。我们再买。”

  四圈听她答应叫领人,脱了破帽子,弯着腰说:“谢谢,谢……谢……”

  “花鸭子”斜睨了他一眼问:

  “你是她什么人?”

  她这么突然一问,倒把四圈噎住了。四圈憋了半天说:“我……我……我是她叔哩!”

  “大五条”忙说:“这也是我一个娘家兄弟,逃荒来洛阳。”

  “花鸭子”对四圈说:“你们既然有这份心意,早就该把这个闺女赎出去!”

  四圈点着头没敢再说话,“大五条”眼圈却红了。

  “花鸭子”向窗外喊着:“老万,把那个‘小杜鹃’领来。”

  四圈忙说:“不……不是!……”

  “大五条”拉了他一下,小声说:“人家改的花名,你别吭声。”

  外边响起了脚步声,只听见小响用微弱的声音向那个老头乞求着说:“二爷,我把碟子全刷完了,水烟袋也擦过了……我害怕,别叫妈打我!……”

  小建在里边听出是小响的声音,心里像刀子割一样,他忍着泪,瞪大眼睛看着门口。

  帘子掀开了。小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响的脸变长了,蓬松的头发梳在后边,成了一个单辫,她穿了一件粉红破缎子小棉袄,看来是拾别人穿过的,袖子太长还向上挽着,就在她进门来那一刹那,小建看得清楚,她的双腿颤抖起来。

  小响用呆滞和恐惧的目光看了看“花鸭子”,把眼睛转了过来。就在这时候,她发现了小建。突然大声喊着:

  “大哥!……”脸上的表情也不知道是笑还是哭,张开双臂像疯了似的向小建扑去。

  小建一把抱着她说:“小响,小响,你别怕,我领你来了。我现在就把你领走。"他说着,眼泪扑簌簌地向小响头上滴着,小响抽噎着,激动得只是“啊!啊!……”地叫着,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花鸭子”连看也不看,对四圈说:“还有个事儿,我们养活她一个多月,饭钱我就不说了,这件棉袄是我们的。她来时只穿一件褂子,她得把棉袄留下吧?”

  “太五条”说:“大姐,外边冷,这件棉袄我一两天给你送来。”

  “花鸭子”发了脾气,她说:“柿花!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哩?……”

  她话还没有说完,小响已经解开棉袄扣子,把棉袄放在“花鸭子”脚前,又急忙跑了回来。

  “大五条”忙赔着笑说:“大蛆,我是个没材料的人,你别和我一样。”

  “花鸭子”脸上也堆着笑说:“没有什么,没有什么,赶快走吧!”她喊着:

  “老万,送客!”说罢进了里间,也没有看见四圈给她鞠了一个躬。

  出了门,四圈脱掉大棉袄,让小建裹住小响,背着她回家了。他看着这兄妹二人的背影,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温暖。

  夜里的北风是凛冽的,暗淡的月亮光,把四圈的影子拖在地上。“大五条”今天夜里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凄楚又舒畅的感情。四圈站在月光里。她觉得四圈变得更高了,比他地上的影子还要高。

  她小声说:“四圈,咱回去吧!你穿得太少了!”说罢她叹了口气。

  四圈问:“怎……怎么又……又叹气?”

  “大五条”说:“我看人家兄妹……多好……”

  四圈侃快地说:“咱……咱……咱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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