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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章(3)


(四)

在棂星门外作着三次鹁鹆旋时,官家坐在玉辖里,隔开一道珠帘,他凭着情人特有的视觉,在万人海里,三次都发现师师以及护卫着师师的刘锜和马扩。

自认为对于师师拥有个人专利权的官家,坐在玉辂里,第一眼见到师师今天比往常更加神采焕发,不禁产生了拥有那种特权的情人很难避免的虚荣感。他为师师的突出的美感到自豪。

“今天东京城里有一半的妇女倾城而出,都到这里来了。试看有哪个比得上她的容姿绝代,迥出尘寰?朕在万人丛中,一眼就认出了她,可知她真不愧是个尖 儿!”官家满腔得意地想道,“幸喜得那日邀请了她,她也高高兴兴答应出来为朕捧场。不然的话,今天少了一个她,岂非缺典?”

在祝捷庆典中少了一个师师,就是“缺典”,官家想出这句双关语,心里更是得意。

官家也注意到刘锜、马扩与她在一起。那天邀请师师时,她已经说明去年就与刘锜、马扩有约在先,可能他们会来践约,劝官家不必再派宫车来照料她了。师师既然这样说过,态度又是十分光明俊伟,对此,官家也不觉到有任何疑虑的理由。

当鹁鹆作着第二次的回旋时,官家透过万头攒动,仍旧把他固执的视线落在师师驻马的处所。他发现她除了一向有的“容姿绝代、迥出尘寰”以外,今天她身上 又多出了一点什么他无以名之的新奇的东西。师师身上似乎蕴藏有一个无穷尽的矿苗,他永远可以从她的矿苗中发掘出新的宝藏来。后来他把这个无以名之的新奇东 西概括成为一个问题:“是什么使得师师今天显得这样出奇地神采焕发、热炎灼人?”这个问题在他心里酝酿一会,迅速就发展成为一个大大的问号。一个没有解决 的问号放在心里好像一团发了酵的面粉放在被絮里一样,顷刻间就要成倍地膨胀起来。

但是到得第三次再见到她时,这个问号解决了。他发现使得师师今天神采显得异常焕发、热炎灼人的原因是她穿了一身绯色裙衫。官家的视觉虽然十分灵敏,他 的感觉却是相当迟钝的。师师穿一套绯色裙衫,这本来一望可知,他却要等到第三次看见她时,才发现这个。可能他是想得过头了,反而忽略了眼前的东西,人们对 于太专注的事物,常常会产生这种“舍近求远”、“明察秋毫,不见舆薪”的错觉。

但是这个新发现确是非常重要,使他又惊又喜。

原来这里还有一段历史渊源。有一年杏花盛放的时节,他在醉杏楼上看到“杏”花人面相映红,不禁多了一句嘴,说:

“这杏花开得如火如荼,娇艳欲流。如果师师你啊,也肯穿上这绯色的裙衫,与杏花争妍,不知要怎样‘沉醉东风’哩!”

这一句要想讨好师师的话,显然没有达到目的,反而产生了相反的效果。她向来不喜欢别人的意志强加在她身上。

“这满箱子的衣服,”师师指着里间的箱栊,漫不经心地回答,“有红有绿,高兴穿什么就穿什么,值得什么‘沉醉东风’的?”

这个回答扫了官家的兴。

自从说过这句以后,又经过几度花开花谢,几度残红满地,几度绿子满枝,官家一直没有忘记这番对答,可也不敢再提。师师究竟一次也没有穿过绯色的衣服。 无论如何他没有料到今天师师居然会换这套裙衫出来,更没料到这套衣衫穿在她身上竟会产生如此惊人的效果。这双重意外,怪不得要使他惊喜欲狂了。

但是,今天有着几十万的观众,她摒弃了他细心周到地为她准备好的宫车,就这样穿了一身艳服,骑匹特别耀眼的胭脂马,毫无遮拦地跑到这里来,似乎有意要 在稠人广众之间炫耀自己的美丽,这在别人固然无足为奇,可是在师师身上……这与她平日的行径实在太径庭了,这里到底包涵着什么意思?

旧的疑问刚刚解决,新的疑问又迅速产生,当玉辂推进棂星门,折往水殿时,官家心里又涨满一团发酵的面粉。

可是这个新的疑问也得到自己满意的解答了。

他猛然想起刚才师师驻马在棂星门门口时,曾展开他赠予的摺扇,轻轻扇了几下。想到这个微小的,却是事关重大的动作,顿时又使他放下心来。

“莫非她想到今天来到这里,一言一动、一颦一笑、一簪之轻、一扇之微,都逃不过朕的耳目,所以特为穿了这套朕向往已久的绯色衣衫,佩了朕特别赠予的扇 子,在这大喜的日子里,遥相庆贺,让朕在心里高兴一番的?”赠扇之举,是官家的得意杰作,师师当时又是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他的赠予,这一定给予官家十分深刻 的印象。并加上今天本身就是个欢庆的节目,因此他总是往好处去想,得出的结论总是非常乐观的。他还亲切地对自己说:

“师师,师师!你兰心慧质,用意如此体贴周详,真不枉朕十余年来对待你的一番苦心了。”

到得水殿上,要举行种种的仪式,皇子们要向父皇祝贺胜利,他自己又要蓄意炮制一个北宋版的安禄山⑩,暂时分去了他的心。等到这一切都匆匆过去以后,他 又忍不住把眼睛往师师占用的彩棚中瞟去。这间彩棚是他亲自选定的,与御座并无间隔,他可以毫不费力地找到它。现在人们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又随着他的视 线之转移集中到师师身上。一道遮住他的珠帘和一幅遮住师师的轻纱都遮不住观众们的千万道视线。人们嘁嘁喳喳她议论起来,这使他略具戒心。但是他发现师师对 此是毫不在乎的,她仍是那么兴高采烈,仍是那么神采飞扬。她一会儿合拢手里的摺扇,一会儿又把它打开,两者都是无意识的。她一会儿附着惊鸿的耳朵在说些什 么,一会儿又回过头去跟刘锜、马扩说话,她的动作是那么迅速,以致她的头颈向左右转动时,一对真珠耳珥像小孩玩的“摇咕咚”那样摇摆起来。

刘锜是官家信任的近臣,在官家心目中刘锜是个很有分量的人,马扩刚从燕山回来,他似乎就是燕山府的化身。官家知道师师去年曾与马扩见过—面,今天让他 们两个陪来,一定是伺隙向他们打听收复燕山之事。这固然与她平日的郁郁寡欢、落落难台的脾气不合,但是这与此时此地的气氛却是调和的。师师向来任性,有时 被他拘管得紧了(用一种精神上的压力来拘管她),为了表现她的独立性,会像匹劣马似地撒一阵野。这个脾气,他也曾几次领救过。毕竟她今天是关心收复燕山这 件大事。而收复燕山这场功劳,总的说来应该记在自己帐上。她关心地打听这件事,目的无非是使他高兴。因此师师的异常表现,也没有引起他其他的想法。

但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原因,使得官家甘冒几十万人的流言蜚语的危险,忍不住每隔顷刻就要向师师的方向转头望去。

这个说不出的原因,可能是他模糊地意识到在他和师师的关系中,曾经对刘锜有过某种回忆。虽然事隔数年,刘锜早已用自己的谨慎的行动改变了他的看法,但是那个淡淡的印象并没有从他的回忆中完全抹掉,而刘锜身上使他不期而然地感到的那种分量,此刻对他似乎也形成一种压力。

当龙舟慢慢地从奥屋中驶出来,吸引着观众注意力的时候,师师也像所有的观众一样焦急地望着龙舟,希望它快点驶到终点。那时官家已经通过十字岛上的锦步 障,从水殿移驾到五殿中一个靠近师师方向的方殿中坐下来。这是十分不谨慎的举动,因为无论是按照旧例,还是要选择一个参观竞渡的最显豁的位置,官家都没有 理由坐在这座偏侧的方殿上。但是发酵的面粉里已经搀入一点酸素,这时他对师师的注意力已经远远超过他对竞渡的兴趣,远远超过他对观众的戒心,再也顾不得这 些无关宏旨的小节了。

这座方殿距离师师的彩棚更近,他看得也更加真切。他从师师的表情中看出她与全场的人一样着急的心理,这是可以理解的。这艘龙舟也是个大玩具,看起来庞 然大物,富丽堂皇,自己却不能行驶,要依靠岸上的人伕纤引。行程十分缓慢,一段路要走好半天。安排这个传统节目的想法,大约是要用这艘龙舟的缓行来衬托停 会儿竞渡的虎头船的高速度。不拘泥于成例的官家却在心里想到这个办法不妥,明年一定要改革,事前就让它碇泊在终点,省得大家望眼欲穿。

官家这个想法并非他自己希望竞渡快些举行,而是希望竞渡的紧张的场面,能够迅速吸引去师师全部的注意力。

可是龙舟仍然以牛步化的速度驶行,这时发生了严重的问题。

官家感觉到她已经注意到他对她的拗执的凝视。有两次,她抬起头来把眼光看到他凭栏俯伏的地方。但是后来的一次,当他的视线将要去攫获她的视线的时候, 她迅速躲避开去。她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一面转过头去和刘锜说话,一面打开摺扇使劲地扇了几下,似乎不耐烦地要把那拘管得她太紧的拗执的视线从她身边扇开 去。这几扇非同小可,他感觉到这是一个不稳定的情人从他的掌握中逃离、退却的不自觉的信号。这使他诧异、惊疑,并且把已经在他心里解决了的这一套绯色裙衫 为谁而穿的问题重新提了出来。这一次问题是带有倾向性的成见提出来的,因而格外严重。

不用说,刘锜是首当其冲的嫌疑人,但是这个怀疑不难证实。按照官家的想法,刘锜是军人,曾经提出整顿虎翼军的方案,而且一度有人主张让刘锜去主管那个 虎翼队。刘锜无疑地是虎翼队的支持者和同情者,而他自己,不管怎样,人们都公认他是龙翔队的后台了。他只要弄清楚停会儿在两队比赛中,师师同情,支持的是 哪一个队,就可以看出她的倾向性,也可以判断出今天这套裙衫她究竟为谁而穿的?

官家这一猜,又是差以毫厘,失之千里。师师确实有点精神异常,这次是由那幅倒霉的《听筝图》引起的,她确实支持虎翼队,但并非因为刘锜的缘故。东京城 里一百万人口中有九十五万人都倾向于虎翼队,师师是染局匠王寅的女儿,有过一段孤苦伶仃、流浪街头的童年生活,这使得她的思想感情不可能不与大众呼吸相 通、休戚相关。她不可能不支持虎翼队。官家与她的个人的密切的关系,不能够改变她的根本立场。官家似乎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为什么以他的宫廷的名义组 织起来的比赛队伍如此不得人心,而他本人偏偏又愿意把自己至高无上的名义让它利用、支持它、偏袒它,使得自己也成为人民谴责的对象?这是一个在愚人也许偶 而会得想到,而在自信心特别强的聪明人却往往不会加以考虑的问题。

(五)

竞渡比赛是在金明池西南一块用浮标线划出来的水域中进行。从湖西岸的起点到湖中央十字岛屿尽头处的终点,比赛全程恰恰是七百二十丈,四里整。

所谓浮标线,是几根串连着许多漆了鲜艳颜色的长方木块的粗索,系在湖岸上和湖中的木椿上,固定在一定的位置上,作为比赛时用的界线。除了起点、终点各 有一道横列的浮标线外,赛区中间又系着十道纵列的浮标线,划分成十条航道。参加比赛的每一条虎头船只允许在自己的航道内划行。船和航道都编了号,龙翔队以 天干,虎翼队以地支编号,从左起纵列第一条航道是龙甲字号、虎子字号、龙乙字号、虎丑字号……一条航道间隔着另一条,一条虎头船靠着另一条,比赛就是这样 捉对儿进行的。虽然双方使用同样颜色、同样式样的船,但由于划手们穿着明显的不同颜色和不同式样的服装,再加上质地、料子上的差别,使观众一望就可以区别 出两个队伍来,决不会混淆。

授奖的方法分为团体和个别两种,个别奖授与前五名到达的划手们,第一艘到达的划手们享受着最高荣誉,每一名划手都可领到一块金牌。团体奖授与前五艘到达终点的总成绩较好的一队,得到一只镌了字的金碗。

每艘船上都有一名旗头,他手执锦旗,背心朝着终点,站在船头上,他是一船的司令者,作用相当于战争时一个小队的旗头。在整个比赛过程中,他都要挥舞彩 旗,一方面是为本船的划手们打气,看到哪个划手有点差劲泄气时,他就把彩旗指向他,拉破嗓子,大声吆喝,鼓励他加油;另一方面,舞旗的本身也是一项艺术, 随着船尖儿破浪劈水、急速前进,他也摇摆着自己的身体,适应着船的倾仄度,把旗子舞得飕飕作响,舞到酣处,只看见一片彩色的光轮罩住他的全身,犹如一轮风 车在船头上飞速旋转。按照规矩,观众也要为突出的旗头的舞旗表演大声喝采。

船头上有一名站着的旗头,船尾上有一名坐着的司舵,前后相对。余下来每艘船上都有十名划手,他们既不是坐,又不是站,而是半立半坐在左右舷,使得船的 两边都有五支划桨。他们既要增加速度,又要用有节奏的均匀的动作,尽置保持船只的平衡。在竞渡中,覆舟是常有的事,一条船翻了,不但使自己失去得奖的机 会,也会影响到团体的总成绩,那是竞渡中最可耻的失败了。

划手们也像观众一样焦急地等候龙舟的迟迟其行。他们带着一定要战胜对方的决心,凝神以待,单等信号一发,就抢先出动。这在观众的肉眼中几乎完全分辨不 出来的第一桨,虽然仅仅不过数尺之差,却严重地影响以后竞赛的进程,影响划手们的心理,因此划手们十分重视这第一桨,一定要抢在别人之前出发。划出这一桨 以前,他们心里有许多得失荣辱的考虑,划出了这一桨以后,所有的抽象概念都从他们的脑子里挤跑了,剩下的只有拼足气力向终点急遽冲去这一实际的努力。这是 一个正常的划手在比赛前和比赛中正常的心理状态。

这时宝津楼上的歌妓们也用出了和划手们一样的劲道,十分卖力地吹弹着各种管乐和弦乐。在龙舟的第二层楼上,双方都备有大鼓,急遽地敲打出一套“得胜 令”,用来催动自己方面的船只飞速前进。由于经济基础的悬殊,以致发出来的鼓声也太不相同。龙翔队是从绷紧的新鼓中发出清脆好听的“咚咚”声,虎翼队是从 古老的败鼓中发出迟钝的“笃笃”声,这不仅在划手们,在二、三十万观众的听觉中也一听就能区分明白。

由于去年竞渡停止举行,今年的竞渡又推迟了一个月,直到今天才来举行。长期的睽隔,更增加了今天这场比赛的白热化的程度。龙翔队向对手提出的“和平建 议”遭到拒绝后,他们横下了心,加强第一项措施,就是不惜工本地聘请了一批真正年青力壮的划船好手来代替自己。几乎每一艘船上都有三,四名,甚至六、七名 新手。他们还怕不能取胜,把最好的、第一流的划手们都集中在龙丙字号船上。如果得不到团体的优胜,他们希望至少这艘“丙”字号可以独占鳌头,夺得个别的冠 军。如果没有这样的把握,他们怎肯付出五百贯钱的代价,而且在一段时期中,还让这几名好手成为他们府第中的座上客?

权贵的子弟们为了夺取这场光荣,不惜把他们剽窃得来代表官家的专利权以及可以使他们大出风头的大好机会拱手让给他们的雇佣者。他们自己改充“旗头”和 其他可以在今天这场比赛中出头露面的执事人员。当然充当旗头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他们舞旗的技术也像划船的技术一样不高明,当虎头船急速往前冲时,他们站在 船头上,一个节奏失调,就有掉下金明池去冼个冷水澡的危险。不过这分虚荣心大得足以使他们忘记一切危险。他们如果不能够站到终点,宁可蹲着、坐着、跪着、 躺着、爬着,当一名不称职的旗头,成为东京人的笑柄,也不愿丧失这个最后出风头的机会,好在划手们的卖力足以弥补他们舞旗技术上的缺陷。雇佣者和被雇佣者 之间早已成立一项契约,还有一大半的酬劳——所谓“欢喜钱”要等到划手们获得优胜的名次才能到手,雇佣者不怕他们不卖力。

比赛在最初的三、四十丈航程中,局势混沌,还看不出明显的优劣。早在跃跃欲试的“龙丙字号”划手们没等掌队高伸高高伸出他的贵手挥动锦旗,就违反规则 抢先一步出发。它占到了这点便宜,旗头韩侣——蔡絛的大舅子就乐得满脸通红,大声吆喝,似乎锦标已经到手的派头儿。可是贴在它旁边的“虎丑字号”紧紧跟住 它,两船相距不过寻丈之间。后面六、七条船似乎在平行线上前进,观众几乎分不出它们的先后。只有“龙戊字号”的旗头蔡攸的儿子蔡行在出发之初,船儿—个起 步前冲时,站不住脚,踉跄地跌滑进船舱。蔡行是贵人,划手们急于救护他,乱了手脚,这艘船明显地被抛落七八丈之遥。

比赛一开始,观众们的好恶就明显不过地表现出来。

“丙字号”的犯规,相差只在几微之间,被它滑过去了,可是蔡行的失足,却引起大家长久不息的哄笑。“丙字号”暂时领先时,大家保持沉默,全场中只有少 数几声稀稀落落的掌声,后来连这几声稀落的掌声也感到“孤掌难鸣”而停止了。在标志着第一段航程即第一个一百丈将结束的地方,“丑”字号的划手们一声发 喊,突然超前,超过了“丙”字号。喝采声就好像万炮轰鸣,震憾全场,持续了好久。第三航段开始时,韩侣声嘶力竭,叫破喉咙地为划手们打气,一个靠近他的被 雇佣的划手手脚略慢一些,韩侣一脚飞去,踢得他满口流血。这一脚起了作用,划手们都拼出吃奶的气力来使划船再度领先。全场观众又恢复了沉默,似乎斜着眼睛 在问:“看你横行到几时?”这时“龙乙字号”赛船歪出航道,越出浮标线,妨碍了“寅字号”前进的速度。对于这样明显的犯规行为,站在龙舟上的公证人假装没 有看见,不采取任何措施来阻止它。愤怒的观众立刻就用“嘘嘘”声、“嗤嗤”声以及怪声大叫向这个不公正的公证人王黼的儿子,官拜待制、绰号叫做猢狲待制的 王闳孚提出抗议,把一口恶气出在他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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