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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3)


 张明弼愈加摸不着头脑。这时,冒襄又碰了碰他,指着窗纸上的一个小洞让他看。

张明弼把眼睛凑上去,这下看清了:原来房间当中放着一张八仙桌,四个士子正围在一起打纸牌,当他们用巴掌使劲把牌拍到桌子上时,就发出“啪、啪”的声 响。另外还有两个站在旁边观战,其中正在指手画脚地说话的,是个细高挑的儒生,长得相当秀气,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一只高而直的鼻子,再加上两片薄薄的嘴 唇,一举手一顾盼都透着一股风流潇洒的劲儿。张明弼认得他名叫余怀,表字淡心,是个有名的浪荡角色。

只听余怀又笑吟吟地说:“话说密之和克咸两个,把姜如须吓了个够,这才把刀一掷,大笑道:”三郎郎当!三郎郎当!罢琶麇鲂闹幸欢偈奔瞧鹨患 拢耗鞘呛眉改昵埃虫娜私蛟谇鼗春泳稍海陨狭死钍铮阍诤阏镎桓鲈虏怀隼础M┏巧缬逊揭灾呛兔梅蛩锪倭饺说笔币苍谀暇勒馐拢阌行耐 鐾嫘ΑK橇饺硕佳Ч坏惴砷茏弑诘谋玖臁R惶煲估铮欠浇死钍锛遥白鹘蟠蟮恋哪Q种锤值叮北嘉苑浚宦泛吧绷欤诺媒虼颖 晃牙镏惫龀隼矗蛟诘厣习Ы校骸按笸跞拿耸铮 被挂桓鼍⒍剡低贰7健⑺锒税呀蜃脚涣耍獠怕冻稣婷婺浚笮Α5蓖硭娜税诰瞥┮』 抖ⅰS嗷诚衷诮驳模笤急闶悄羌隆?张明弼看了一阵,正想伸直身子,忽然“咣当”一声,冒襄猛地推开虚掩着的门,一步跨了进去。

“哈哈,好啊!肃穆名刹,清净佛地,我道是谁如此大胆,敢躲在这里大讲什么光身子不光身子的!原来是你们这伙圣人之徒!”

他虚张声势地大叫。

房间里的人愕了一下,随即欢呼起来:

“辟疆,原来是你!啊,公亮兄也来了!”

“快来,就等着你们呢!”

“啊哈,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这边坐,这边!”

冒襄微微笑着,昂着头,作了个罗圈揖,然后从身边取出一个荷包,朝桌上一摔,兴冲冲地说:“怎么停啦?来,打它十局!”

“不成啦!”

“怎么?”

“我们都输得荷包见底啦!”

“啊?赢家呢?谁是赢家?”

有人一指,“是淡心,还有密之!”

“什么?密之也来啦?在哪儿?”因为看不见人,冒襄转动着脑袋寻找着。

“嗯,是哪儿来的野小子啊,又吵又嚷的,搅得人睡不安生!”一个含混不清的嗓音从人们的背后响起。接着,吱扭吱扭的床榻响,有人翻身爬起来。人们向两 旁让开了,露出来一张年轻人的瘦长脸。这是一张结实红润、轮廓分明的脸,粗黑剑挺的眉毛下面,嵌着一双钻石般的黑眼睛,再加上壮硕的鼻子,端正的大嘴,使 这张脸显得开朗、聪明,生气勃勃;而此刻它却滑稽地耷拉着,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这就是复社四公子之一,大名鼎鼎的方以智。两年前,他中了进士,官授翰林 院编修,一直在北京供职,这会儿不知为什么又跑回江南来,还这等装神弄鬼的模样。

方以智又哼哼唧唧了一阵,然后抬了抬眼皮:“啊,辟疆、公亮,是你们哪!”

他说着,打了个哈欠:“嗯,刚才,你说什么来着?”

冒襄十分熟悉对方的脾气,他把桌子一拍:“叫你来斗纸牌!

你不是大赢家嘛!?

方以智摇摇头:“纸牌,我是不想赌了。要赌,就赌这个——”他说着,不慌不忙地坐起来,伸手在袖筒里掏了一会儿,摸出一根长长的、小拇指粗细的银管, 管的一端打成个小漏斗状,向上翘起,管身上挂着个绣荷包。方以智像变戏法似的,从荷包里拈出一撮金黄色的细丝,填在小漏斗内。他把银管的另一头含在嘴里, 又掏出火石,敲着了纸媒,把火凑在小漏斗上,点燃了里面的黄色细丝,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

大家目不转睛地瞧着,不知道他在捣什么鬼。突然,方以智把嘴一张,一股白烟直喷出来,顿时,整个房间里充满了一种刺鼻的恶浊的气味。站在前面的几个人冷不防被这气味一熏,立即咳嗽起来。

方以智似乎因为终于完成了这番困难而危险的表演而松了一口气。他哈哈笑着,跳起来,摇晃着脑袋,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密、密之兄,请问此为何物?”一个士子结结巴巴地问。

“哼,这叫金丝烟。闽人叫它淡肉果,北人又叫淡巴菰,又叫想不归。小吸可以驱温发散,多吸则会醉人,久服则肺焦,无药可救,吐黄水而死——怎么样?你要试一试?”他把银管朝那士子嘴边一送,吓得那人忙不迭地后退。

“啊,此乃朝廷明令严禁之物,有吸之者,杀无赦哩!”有人惴惴不安地说。

方以智冷笑一声:“若是朝廷不禁,人人均能吸之,那还有何兴味?这也如同闭门读禁书,惟其有此胆量,才算得上我辈中人!

嗯,谁敢一试?“

“好,我来试一试!”余怀显然被方以智的话激起了好胜心,首先站了出来。

于是,他在方以智的帮助下,按照刚才的方法,吸了一口,立刻被呛得喉头又痛又痒,咳嗽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方以智摇头说:“谁让你不要命地狠吸!须是如我方才的样子,轻吸慢嘘,不惟安然无恙,且觉余味无穷哩!”

由于余怀带了头,其余的人也不甘示弱,纷纷抢着要试。不大一会儿,室内便弄得烟雾弥漫,咳声不止。

方以智忙了一阵,忽然回头看见冒襄一动不动地坐着,正在那里嘿嘿冷笑。

“咦,辟疆,你也来一口如何?”方以智问。

冒襄摇摇头:“一口我是不吸的,要吸,就来打个赌!”

“哦?”

“这东西,不是能吸得人醉么?现在我要同你比拼,一人一口轮流地吸,看谁先醉倒——你敢不敢?”

“这个……”

“你敢不敢?”冒襄站起来,挑战地叫。他兴奋地抓起装钱的荷包,又重重地摔到桌上。

“哎,辟疆!”张明弼着急地问,“你吸过这、这烟?”

冒襄摇摇头:“没有!”

“那、那可使不得!你没听密之说,此物简直就是毒药一类,不但能醉人,而且能致人于死呢!罢琶麇鏊担槐咂疵揭灾鞘寡凵?“不错,”方以智犹豫地说,“此物并非善类,不赌也罢。”

“啊,原来你怕醉,怕死!”冒襄逼视着对方,狠狠地挖苦说。突然,他仰头狂笑起来,“可是我不怕!有什么可怕!国家到了这种地步,还有什么希望!说不定哪一天就大祸临头,大家都得完蛋!

可是,偏有那等公卿大臣,皇亲国戚,还不知死活,拼命刮民财、买婊子,买不成就抢!无耻,卑鄙,不要脸!哼,还有那些个装得挺像的东林领袖,文坛祭酒,为着讨一顶劳什子乌纱,竟暗地里捣鬼,要替阮胡子翻案开脱,别以为我不知道!

他又是笑又是叫,用力拍着桌子,泪水糊了一脸,把在场的人都吓怔住了。

只有张明弼十分着急,他显然想劝止,但又不知怎么劝才好。

“哎,辟疆,你说话可得有点证据才行,可不能由着性儿乱说呀!”他跺着脚说。

“什么,没证据?”冒襄瞪着红得可怕的眼睛,把手探进怀里,抽出来一封信,“啪”地甩在桌上。

“这就是证据,顾玉书从京里寄来的,钱牧斋致书周阁老,要替阮胡子开脱!”

“碍…?”

这消息如此惊人,犹如晴天霹雳,在场的人全都震动了。大家瞧着那封信,有片刻工夫,谁也不敢去碰。

终于,方以智徐徐拿起信件,抽出来看了一遍:“嗯,顾玉书在周阁老的幕中掌管文书,他的话自然是靠得住的。”他神情严肃地皱着眉说:“辟疆,你打算如何处置?”

“我本想告知次尾、定生他们,他们都说要来虎丘,事先约得明明白白的,鬼知道为什么还不来!”

方以智还想问什么,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郑元勋由一个小和尚领着,急急闯了进来。

“啊,原来兄等在这儿,叫小弟好找!”郑元勋气喘吁吁地擦着脑门上的汗,显然没有觉察到室内的气氛不对。他朝大家草草拱一拱手,立即转向冒襄:“辟疆兄,定生让弟告知兄,他们不来虎丘了。他们现在要上徐氏东园去访钱牧斋,请兄去聚齐,次尾、朝宗他们都去。”

“啊,为何?他们为何不来?”余怀抢先问。

郑元勋的脸微微一红,躲闪地说:“这……定生只让弟把这话转知辟疆,别的,小弟可就不知道了。”

大家见他这样子,愈加感到意外,也有点紧张,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集中到冒襄身上。

冒襄气哼哼地把头一摆,说:“他们既然不来,我也不想去了!”

他瞧了瞧方以智,“密之,要不,你替我把这信带给他们。”

方以智神情专注地皱着眉,似乎在沉思。终于,他点了点头。

黄宗羲下决心立即找几社的人算账。他一连打听了好几处,问明几社的那伙头头,如今都齐集在千顷云阁上,就领着愁眉苦脸的梅朗中,越过剑池,绕到虎丘塔后面来。

虎丘的前坡比较平缓,后坡却相当陡峭。一道崖壁,平地拔起数丈,千顷云阁,就建在朝西的山崖上。从那里可以远眺天池山的苍然秀色。因为苏东坡有“云水 丽千顷”的诗句,就拿来做了阁子的名称。那上面有一个茶社,是本山寺僧开设的,角落里一个小小的柜台,后面坐着一个老和尚,外加一名俗家汉子。炉上烹着上 好的三泉水,十来张方桌,错落地摆开在楼面上,桌子上还供着时鲜花朵。平日游人不多时,来这里品茶凭眺,倒也颇为清雅。

当他们快步登上阁楼时,却意外地发现,上面的气氛异乎寻常。一大群儒生,少说也有一二十人,团团围住了当中的一张桌子,一个个神色庄重,静静地伫立 着,似乎在等待什么。站在靠前的两个,却是头发蓬乱,衣衫不整,光着脑袋,连头巾也没戴,瞧模样就像跟人家厮打过似的。在桌子后面,坐着几社的两位元老 ——一位是身材高大的周立勋,他左手抓住椅子的扶手,右手的胳膊肘抵住桌面,揪着胡子在指头上慢慢地缠绕着,一言不发,脸色阴沉得可怕。另一位名叫彭宾, 生得短小精悍,也是紧绷着脸,毫无表情。

黄宗羲闹不清发生了什么事,倒迟疑了一下。只见周立勋的目光冷冷地朝他一闪,立刻又回到原来的目标上去,显然不打算搭理;其余的人还有好几个是认识 的,也全都对他不瞅不睬。黄宗羲不由得生气起来。“我还没开口,你们倒先摆出这副嘴脸,却想吓唬谁!”他想,挺一挺脖子,正要发问,忽然,“砰”的一响, 周立勋一巴掌击在桌子上。

“来而不往非礼也!好,找他们去!”

那群士子显然就等着这么一句,顿时骚动起来,好几个高声在叫:“对,找他们算账去!”

“非要他们赔礼认错不可!”

“给他们点厉害,看下次还敢不!”

“要他们把侯朝宗那坏小子交出来!”

“对,侯朝宗,一定要交出侯朝宗!”

黄宗羲吃了一惊:朝宗?为什么要找朝宗?莫非朝宗他们已经先动手了?他心里一急,猛地大叫:“站住,别走!”

已经移动脚步的人群又站住了,纷纷回过头,疑惑地打量着这两位不速之客。

“请问列位,意欲何往?”黄宗羲向前跨出一步,紧盯着周立勋问。

后者“哼”了一声,却不回答。

黄宗羲的眼睛睁圆了,一句激烈的话也涌到了嘴边。

“哎,太冲,是这么回事!”一个尖尖的嗓音慌忙插了进来,接着,人丛中走出一个高颧骨、尖下颏的中年儒生。黄宗羲认得,这是常熟人顾苓。从前黄宗羲在 钱谦益家读书时,见他常来走动,而且知道他颇受钱谦益信用。按说此人并不属于几社一派,不知为什么此刻却同他们混在一起。

“太冲兄,是这么回事——”顾苓重复地说,显得有点迫不及待。然而,站在他旁边的一位几社的年轻头头,名叫赵人孩的,一扬袖子,把他给拦住了。

“太冲,此事与你无关。”赵人孩淡淡地说,扁圆的脸上现出傲慢的神情,“你——不知道也罢。”

“什么,与我无关?”黄宗羲冷笑一声,“你们——”“听我说啊!”赵人孩不慌不忙地整理着袖子,语调里透着怜悯,“本来么,告诉兄也无妨,只是,兄知道了并无好处……”“啊,为什么?”

赵人孩微微叹息:“这件事说出来,只怕会令兄失望,令兄为难的哟!”

“不,你说,你说!”黄宗羲被对方猫儿玩弄老鼠般的态度激怒了,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那么,兄必定要知道?”赵人孩凝视着他,眼神渐渐变得冷峻起来,“你不怕把自己置于可悲、可笑之境地——当着这许多社友的面?”

“啊?”

赵人孩把声音放得更低,但仍然让周围的人听得清楚:“你——也不怕吴次尾、陈定生二位那些个不可告人的卑污之行公之于众?”

黄宗羲心中一懔:“什么?次尾、定生的卑污之行?他、他们会有什么卑污之行?”他惊疑地想,不由得回头望了一眼,却发现被胁逼而来的梅朗中也在神色慌张地望着他。

“怎么样,不想知道了吧?啊!”赵人孩得意地问,扬声大笑起来。

“不,”黄宗羲固执地说,“我要知道!”

赵人孩把脸一沉:“哼,你不配!”他猛地转过身去,一摆头,“列位社兄,走!”等大家开始移动脚步的时候,他又回过头,朝黄宗羲鄙夷地冷笑一声,然后向楼梯扬长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令人吃惊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黄宗羲突然蹦起来,冲到赵人孩背后,粗暴地把他的身子扳过来,用双手抓住他的衣襟。

“告诉我,我要你告诉我!”他狂怒地叫,使劲摇撼着对方。他的脸歪扭着,两眼发出吓人的光芒。在秦淮河畔受到徐青君侮辱时曾经显示过的那种拼命的劲头儿,又一次在他身上显现出来。

在场的人全都惊呆了。赵人孩更是狼狈不堪,他试图反抗,可是黄宗羲自幼练过拳棒的双臂是那样强健有力,使他根本无法挣脱,只能惊恐地叫:“啊,你干什么?干什么?”

“太冲兄,不要无礼!”周立勋终于说话了,语气是烦躁的。他朝顾苓做了个手势:“云美兄,你告诉他吧!”

这时,梅朗中同其他几个几社的士子已经清醒过来。他们连忙拥上去,又是拉又是劝,好容易才把赵人孩解救下来。只见他已经吓得面色发白,浑身直打哆嗦。

黄宗羲却仍旧红着脸,激怒地嚷:“你说,我要你说!”

“哎,太冲,我跟你说!”顾苓慌忙走上前来,“是这么回事,方才,这两位社兄——”他指了指那两个衣冠不整的儒生,“在后山走,迎面碰见侯朝宗领着一 帮人,起初也没怎么在意,后来见他们指手画脚,留神一听,原来是在骂人,什么‘狗杂种’啦,‘王八蛋’啦,还一个劲地朝地上吐唾沫。两位社兄不禁有气,问 他为何如此。谁知他们反而骂得更凶,连几社的几位老学长,还有杜老、夏老,全给骂了进去。哎,其辞之荒谬难听,实有不便复述者!总之,逼得两位社兄忍无可 忍,上前去同他论理。他们仗着人多势众,一齐按住两位社兄,把头巾、直裰都剥了去。是小弟同几位社友路见不平,好歹将他们搭救下来,否则,还不知道会遭到 何等折辱哩!”

顾苓指手画脚,绘声绘色,一口气地说下来,一边摇着脑袋,现出很不以为然的样子。

“所以、所以列位……如今要去找朝宗问罪?”梅朗中讷讷地问。显然,连他也觉得这件事未免做得太过分,以至很难替侯方域辩护。

“不错!”顾苓停止了摇头,义形于色地说,“朝宗如此胡闹,休说松江社友气愤填膺,便是小弟见了,也难以心服!”说完,却不无担心地溜了黄宗羲一眼。

“这……”梅朗中搔搔后脑勺,瞅着那两个衣冠不整的受辱者,“不知列位打算如何了结此事?”

“起码——”大约是看见黄宗羲低头不语,顾苓神气起来,“要他认错赔礼,偿还损失。还要他立下保状,声明以后永不重犯!”他回头问周立勋和彭宾:“勋老、燕老,是这样么?”

“可是,这是你们自己惹出来的!”黄宗羲蓦地抬起头,爆发地说,“你们——为什么要替阮胡子翻案?为什么?你说!”他大声地问,眼睛里忽然进出了泪 水,“你们凭什么敢这么干?莫非你们不知道阮胡子是什么人?莫非你们忘了《留都防乱公揭》?忘了阉党乱政的奇祸惨变?也忘了东林列位先贤的一腔热血为何而 洒?

你们到底还算不算复社,算不算君子?!”

大家眼见风波平息,正打算动身下楼,冷不防他又莫名其妙地大吵大嚷起来,都不禁愕然止步,面面相觑。

“太冲,你是说谁要替阮圆海翻案?”周立勋皱起眉毛问。

“你们,就是你们!”黄宗羲一把擦去流到颊上来的眼泪,咬牙切齿地说,“你们为着把持社局,排除异己,不惜借阮胡子的事挑动纷争,以为别人不知道?”

周立勋眨眨眼睛,似乎没听明白他的话。站在旁边的彭宾却显然机灵得多,他“呵呵”地笑起来:“太冲兄,这阮胡子该不该宽宥,可当别论。不过,阁下说此事乃我几社挑起,却是大错特错了!”

这时赵人孩已经从刚才那一阵子狼狈惊恐中恢复过来,他蓦地扯着嗓子嚷叫:“对,告诉他!把吴次尾、陈定生那档子臭事给他抖明白!”

“竹翁,请你来说吧!”彭宾轻快地向着人丛背后招呼说。

直到这时,人们才发现除顾苓之外,在他们背后,原来还站着另一个不是几社的人。而当这位衣饰讲究、有着一个方形脑袋和一双小眼睛的老头儿不慌不忙地走 到前面来时,黄宗羲不禁一怔,因为他忽然认出,这个一直躲在人丛中不露面的人,竟然是钱谦益的妻舅陈在竹。“啊,他到这儿来做什么?谁让他来的?”黄宗羲 迷惑地紧盯着,又回头望一眼站在旁边的顾苓,忽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将要发生似的。

陈在竹也不说废话,只朝他点点头,清一清喉咙,就一本正经地说起来。据他说,早在周延儒复出那阵子,阮大铖就找到吴应箕和陈贞慧二人,哭求宽耍当时, 吴、陈二人见他一片至诚,已是首肯,随后便到扬州去同郑元勋商量。郑元勋知道复社领袖张溥生前已有此意,也觉人才难得,便同意了。其后又普遍征求社内外的 意见,绝大多数人都表示赞成。谁知吴、陈二人另有打算,想乘机敲诈阮大铖,开口就是一万两银子。阮大铖因为周延儒复出时,已送了一万两,此时再拿不出,请 求削减些。吴、陈二人见他不爽快,顿时就翻了脸,要将这事作罢。是郑元勋看不过眼,好意相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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