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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4)


就在雅克·柯兰进入楼梯的穹顶下,准备去见总检察长的时候,比比一吕班从墙上开出的这道暗门出来。

这位保安警察头目从附属监狱过来,也要去见德·格朗维尔先生。可以想象,当比比-吕班认出眼前晃动的是他今天早上仔细端详过的卡洛斯·埃雷拉道袍时, 他是多么震惊。他跑着想抢到他的前面去。雅克·柯兰转过身来。仇人相见,双方伫立不动。两双如此不同的眼睛射出同样的光芒,就像决斗中同时开火的两支手 枪。

“这回我可抓住你了,强盗!”保安警察头子说。

“啊,啊!……”雅克·柯兰以嘲讽的神态回答。

他立刻想到这是德·格朗维尔先生在派人跟踪他。可是奇怪!他看到这个人不是他想象的那么高大,心里竟有点儿不是滋味。

比比一吕班勇猛上前来拍雅克·柯兰的脖子。雅克·柯兰眼睛盯着敌手,猛击一拳,把他打到三步以外,跌了个四脚朝天。接着,“鬼上当”又稳步走向比比一 吕班,伸手将他搀扶起来,完全像个对自己力量确有把握,巴不得再来一个回合的英国拳师。比比一吕班身体强壮,没有叫喊。他站起身,跑到走廊入口处,做手势 招来一名宪兵。然后他又闪电般地重新来到敌人面前。雅克·柯兰从容地看着他如何行动。

雅克·柯兰心里想:要么总检察长对我言不由衷,要么他没有将比比一吕班当作自己的心腹人物,所以必须弄清楚自己的处境。

“你想逮捕我吗?”雅克·柯兰间他的仇敌,“爽爽快快说,不要拐弯抹角!在这‘鹳鸟’窝里,你比我更厉害,这一点难道我还不知道?我可以用法国式拳击 打死你,但是我收拾不了这些宪兵和成排的士兵。我们别搞得沸沸扬扬,你打算把我带到哪里去?”

“卡缪索先生那里。”

“好,去卡缪索先生那里吧广雅克·柯兰回答,“为什么不去总检察长的检察院呢?……它离这儿更近。”他又补充说。

比比-吕班知道自己在司法当局上层不受宠信,人家怀疑他通过损害罪犯和罪犯的受害者的利益而发迹,他因此觉得带着这样一个俘虏在检察院出现倒也不错。

“那就去检察院吧,”他说,“对我来说都一样!不过,既然你已经投降,让我给你整理一番,我怕你打我耳光!”

他说着从口袋里取出拇指铐。雅克·柯兰伸出手,比比一吕班将他的拇指铐上。

“啊!这还不错!既然你那么听话,”他接着说,“告诉我,你是怎么从附属监狱出来的?”

“就是从你出来的那个地方,从小楼梯呀!”

“这么说,你把宪兵又捉弄了一番?”

“没有。德·格朗维尔先生凭我一句话就让我自由行动了。”

“你开什么玩笑?……”

“你一会儿就知道了……说不定人家马上要给你带上拇指铐呢!”

这时候,科朗坦正在对总检察长说:

“啊,先生!这家伙出去已经整整一小时了,您不担心他在耍弄我们吗?……他也许正走在去西班牙的路上呢,这样我们就再也找不到他了,因为西班牙是个神 秘莫测的国度……”

“要么我不善于观察人,要么他将回来。他的所有利害关系迫使他返回来,他从我这里取得的东西要比他给我的东西多……”

这时候,比比-吕班出现了。

“伯爵先生,”他说,“我给您带来一个好消息:雅克·柯兰逃跑后已被重新抓获了。”

“啊!”雅克·柯兰大声说,“您就是这样遵守诺言的!请您问问您的这位双重警察,他在什么地方找到我的?”

“什么地方?”总检察长说。

“就在离检察院两步远的穹顶下。”比比-吕班回答。

“把他的镣铐解开!”德·格朗维尔先生对比比一吕班严厉地说,“别忘了,没有命令你重新逮捕他之前,你要让这个人自由……你出去吧!……你惯于把自己 当作司法和警察的化身来行事!”

总检察长向保安警察头子转过背去,雅克·柯兰又瞪了他一眼。他知道自己完蛋了,顿时脸色惨白。

“我没有走出我的办公室,我在等您。您不能怀疑我的诺言,就像您也遵守了您的诺言一样。”德·格朗维尔先生对雅克·柯兰说。

“开始时,我对您有所怀疑,先生。您要是处在我的地位,大概也会这么想。但是,我经过深思熟虑,知道这样做是错怪您了。我给您的东西要比您给我的更 多,您如果欺骗我,对您没有好处……”

司法官员突然与科朗坦交换一下眼色。“鬼上当”的注意力集中在德·格朗维尔身上,这一眼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并使他瞥见了坐在角落里一把扶手椅上的那个 古怪的小老头。顿时,强烈而急速的本能提醒他敌人就在身边,雅克·柯兰便仔细端详了这个人物。他一眼便看出,这个人的眼神没有衣着所显示的那么年老,他明 白了这是化装。过去在佩拉德家里,科朗坦曾经迅速察觉出雅克·柯兰的乔装打扮(见《交际花盛衰记》◎),这次他在一分钟内对他实行了报复。

◎《交际花盛衰记》最初发表时未包括《伏脱冷原形毕露》,所以作者有这一说明。

“这里不止是我们两个人!……”雅克·柯兰对德·格朗维尔先生说。

“对。”总检察长生硬地回答。

“哦,我觉得……这位先生是我的一位老熟人吧?……”苦役犯接着说。

他向前跨了一步,认出了科朗坦。他是明明白白的真正促使吕西安垮台的人。雅克·柯兰的脸顿时变得砖一样通红,即刻又转成苍白,几乎是惨白,全身血液涌 向心脏,使他产生狂热的欲望,要扑向这头凶恶的猛兽,把他撕个稀烂。但是,他抑制了这一强烈的愿望,这巨大的抑制力量才使他变得那样可怕。他用和蔼的神 态,彬彬有礼的谄媚语气,向小老头致意。他扮演高级教士以来,已经习惯运用这种神态和语气了。

“科朗坦先生,我愉快地在这里与您相遇是属于偶然,还是我十分幸运地成了您来检察院拜访的对象?……”

总检察长感到极其惊讶,他不由自主地打量着面面相对的这两个人。雅克·柯兰的动作和他说出的这几句话的语气表明双方关系十分紧张。总检察长很想猜出其 中的缘故。

科朗坦看到自己的身份被迅速而奇迹般地识破,就像一条蛇被人踩着了尾巴,站立起来。

“对,就是我,亲爱的卡洛斯·埃雷拉神甫。”

“您是来为总检察长和我之间进行调停吗?……”“鬼上当”对他说,“我能有幸作为您施展才华的一场谈判的主题吗?请您接着,先生,”苦役犯转向总检察 长说,“为了不浪费您的宝贵时间,这就是我的货物样品。请您读一读吧!……”

他说着从大衣一侧的口袋里抽出那三封信,递给德·格朗维尔先生。

“如果您允许的话,在您看信的时间里,我跟这位先生聊聊……”

“不胜荣幸。”科朗坦回答。他不禁全身颤栗起来。

“先生,我们这个案子,您已获全胜,”雅克·柯兰说,“我已经失败……”他像输了钱的赌徒那样轻巧地加了一句,“不过,您在地上也留下了几具尸体…… 这是付出了高昂代价的胜利……”

“对,”科朗坦回答,他接受了这句玩笑,“如果您丢了王后,我也丢了两条车……”

“哦!贡当松只是个小卒,”雅克·柯兰嘲讽地回击他,“是可以替换的。您是,请允许我当面恭维您一句,我以荣誉担保,您是一个神奇的人!”

“不,不,比起您的高明手段,我甘拜下风。”科朗坦回答,他显出一副“你想开开心,咱们就开开心”的职业滑稽演员的姿态,“嘿,我拥有一切,而您可以 说是单枪匹马……”

“哦!哦!”雅克·柯兰说。

“您差点儿获胜了。”科朗坦听到雅克·柯兰的回答后说,“您是我平生遇到的最不寻常的人,我见过许多不寻常的人,我与之较量的这些人都有巨大的勇气, 能进行卓绝而大胆思考。可惜我与已故的德·奥特朗特公爵大人◎关系密切;路易十八在位时,我为路易十八效过劳;路易十八流亡国外期间,我为皇帝、督政府效 过劳……您有卢韦尔的刚强,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政治工具。您也有外交家亲王◎的灵活。而且又有多么了不起的助手!……要是能得到可怜的小艾丝苔的那个厨娘 为我眼务,我用许多死回来换取也甘心……那些漂亮的女人,就像那一阵应付德·纽沁根先生的代替犹太女人的那个姑娘,您是从哪里找来的?……我如果需要这样 的人,就不知道去哪里寻找……”

◎指富歇。

◎指塔莱朗(一七五四—一八三八),法国政治家。

“先生,先生,”雅克·柯兰说,“您太过奖了……这些赞扬会叫人飘飘然了……”

“您是当之无愧的!嘿,您还骗过了佩拉德,他真的把您当作治安警察了!……啊,您要是没有那个小傻瓜需要保护,早把我们给打败了……”

“啊!先生,您忘了贡当松扮装成黑白混血儿……佩拉德扮装成英国人。演员有演戏的本领,可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每时每刻都演得那样惟妙惟肖,只有您和您这 班人才能做到……”

“嘿,瞧!”科朗坦说,“我们对各自的价值和优点都深信不疑。现在我们两人都单枪匹马。我失去了我的老朋友,你的那个年轻的被保护人也不在了。我目前 是最有权势的,我们为什么不能像《阿德莱旅店》中那样做呢?我向您伸出手,对您说:‘我们拥抱吧,让这一切都成为过去!’◎当着总检察长的面,我交给您全 部罪行的特赦证,您成为我手下的一员,仅次于我的第一副手,说不定还能成为我的继承人。”

◎《阿德莱旅店》是法国戏剧家昂蒂埃、圣阿芒和波利昂特于一八二三年创作的三幕情节剧。但是,这句台词并不在《阿德莱旅店》中,而是在它的续篇《罗贝 尔·马凯》之中。

“这么说,您送给我一个官位?……”雅克·柯兰说,“一个美妙的官位!我要从褐发姑娘变成金发姑娘了◎……”

◎见《高老头》。雅克·柯兰常唱尼科洛的一段著名浪漫曲,歌词中有“向揭发姑娘和金发姑娘献殷勤”句。

“您将处在一个您的才情能得到充分赏识和酬报的环境里,您可以自由自在地行动。当政治警察和王国警察也有风险,您看我已经两次被关进监狱……不过,身 体例并不坏,可以游山玩水嘛!要想怎样就怎样……我们为政治戏剧布置舞台,那些贵族老爷还得彬彬有礼地对待我们……啊,亲爱的雅克·柯兰,您认为怎么 样?……”

“您是奉命提出这件事吗?”苦役犯问。

“我能全权处理……”科朗坦回答,对自己的这一说法感到很得意。

“您在开玩笑了。您是个强有力的人物,人家不信任您,您也能接受……您出卖过不止一人,是叫他们自己钻进口袋,您再把口袋扎紧……我知道您打的那些漂 亮的战役,蒙托朗案呀,西默兹案呀◎,这些都是侦探中的马朗戈战役◎!”

◎见《舒昂党人》和《一桩神秘的案件》。

◎马朗戈位于意大利。一八○○年六月拿破仑在此对奥地利军队作战,取得了有限的胜利。

“那么,”科朗坦说,“您对总检察长先生怀有敬意吧?”

“对,”雅克·柯兰说,一边恭敬地点了点头,“我钦佩他的美好个性,他的坚强和高尚的品格……我真愿意为他的幸福而献出自己的生命。所以我首先要使 德·赛里奇夫人摆脱险境。”

总检察长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喜悦的表情。

“那么,请您问问他,”科朗坦接着说,“我是否有充分权力使您摆脱现在所处的屈辱境地,并使您追随我本人。”

“这没有疑问。”德·格朗维尔先生望着苦役犯说。

“完全没有疑问!这样,我就能获得对我过去行为的赦免,并得到在向您证明我的本领后继任您的职位的许诺吗?”

“在像我们这样的两个人之间,是不会有任何误会的。”科朗坦又说,显示出谁见了都要为之感动的高尚心灵。

“那么,这项交易的代价也许就是交出这三封书信吧……?”雅克·柯兰说,

“我想这不需要对您说了……”

“亲爱的科朗坦先生,”“鬼上当”说,他那嘲讽的口气足以与塔尔玛扮演尼科梅德角色而名噪一时的那种尖酸刻薄的腔调媲美,“我感谢您,多亏您,我才知 道了我的自身价值,以及别人多么想夺走我手中的这几张牌……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一点……我将永远每时每刻为您效劳。我不像罗贝尔·马凯那样说:‘我们拥抱 吧!……’我呀,我现在就拥抱您。”

他说着就飞快上前,将科朗坦拦腰搂住。科朗坦无法阻拦这一拥抱。他把科朗坦像玩具娃娃似地抱在胸前,在脸颊上吻了几下,然后轻易地将他举起,打开办公 室的门,把他放在门外。这时,科朗坦还没有从这难堪的搂抱中清醒过来。

“再见了,亲爱的!”雅克·柯兰在他耳畔低声说,“我们两个彼此隔着三具尸体的距离。我们已经较量过我们的剑,它们同样大小,同样锋利……我们相互尊 重吧!不过,我要跟您平起平坐,而不是您的下属……依我看,您这样武装起来,对您的副官来说,是一位太危险的将军。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您若踏进我的地盘, 您注定要倒霉!……您的名字叫国家,就像奴仆要随主子的姓名一样;我呢,我想叫司法。我们还会经常见面,要继续更好地以礼相待,给予方便,因为我们永远 是……残暴的恶棍!”他凑近科朗坦的耳边说,“我拥抱您,已经给您作了榜样。”

科朗坦平生第一次懵了。他站在那里,任凭可怕的对手摇着他的手

“如果这样”他说,“我想我们最好彼此成为朋友……”

“这样我们各自都会更加强大有力,但也更加危险。”雅克·柯兰低声补充说,“所以请允许我明天为我们的买卖向您索取定金……”

“那么,”科朗坦和善地说,“您把这笔生意从我手中拿走,送给总检察长了。他将由于您而获得高升。不过,我忍不住要对您说一句。您的主意很好……现在 谁都知道,比比一吕班已经过时了。您如果取代他,就会如鱼得水,这是唯一适合您的位置。我将高兴地看到您走上这一步……这是实话……”

“再见,不久后再见!”雅克·柯兰说。

“鬼上当”转过身来,看见总检察长坐在写字台前,双手托着脑袋。

“怎么,您能防止德·赛里奇伯爵夫人发疯吗?……”德·格朗维尔先生问。

“五分钟内就能办到。”雅克·柯兰回答。

“您能把这些贵妇人的所有信件都交给我吗?”

“您读了这三封信吗?”

“读了。”总检察长生气地说,“写这种信的人,我真为她们感到羞耻……”

“那好,这里只有我们两人。请把您的门关上,我们商量一下。”雅克·柯兰说。

“请允许我……法院大概要先采取行动,卡缪索先生奉命要逮捕您的姑妈……”

“他永远找不到她。”雅克·柯兰说。

“要对神庙街的一位帕卡尔小姐寓所进行搜查,她经营您姑妈的铺子……”

“在那里只能找到一些破烂,一些衣裳、首饰、制服。不过,也应该制止一下卡缪索先生的这种狂热了。”

德·格朗维尔先生打铃叫来了办公室仆役,派他去叫卡缪索先生前来与他谈话。

“啊,我们把事情说完吧!”他对雅克·柯兰说,“我急于想听听您医治伯爵夫人的药方……”

“总检察长先生,”雅克·柯兰说,摆出一副郑重其事的态度,“您是知道的,我由于伪造文书罪被判过五年苦役。可是我爱自由!……这种爱也和其他各种爱 一样,与寻求的目的背道而驰。情人之间过分相爱,就会吵架。我逃出来,又被一次次抓进去,总共蹲了七年苦役监牢。所以您要赦免我在‘草地’--对不起,在 监狱得到的加重罪就行了。实际上,我已眼满了刑。你们硬要给我加上一桩不道德的案件,这也就是我不信任法院甚至科朗坦的原因。在此以前,我应该恢复公民的 权利。我被驱逐出巴黎,还遭受警察局的监视,这叫人怎么活呢?叫我上哪儿去呢?我还能做什么呢?您了解我的才能……您看见了科朗坦这个满腹诡计背信弃义的 家伙在我面前吓得面如土色,承认了我的才能吧……这个人夺走了我的一切!就是他,不知用什么手段,也不知为什么目的,毁掉了吕西安的灿烂前程……科朗坦和 卡缪索无所不为……”

“不要指责别人。”德·格朗维尔先生说,“说说我们谈的事吧。”

“好吧,事情是这样:昨天夜里,我的手握着那死去的年轻人的冰冷的手,决心放弃二十年来对整个社会进行的疯狂斗争。我已经向您说过我的宗教观念,您现 在不会认为我还将进行平庸枯燥的道德说教……是啊,二十年来,我从反面,从地窖里看世界。我承认事物运行中存在一种力量,你们称之为天意,我以前叫它为机 遇,我的伙伴们叫它为运气。恶有恶报,任何恶行逃避得再快也没有用处。在赌徒这一行里,手里有了一副好牌,拿到了顺子加十四点,再加上先出牌的优势,可是 忽然蜡烛倒了,把牌给烧了,或者赌徒突然得了中风!……这就是吕西安的经历。这孩子是个天使,没有犯一丝一毫罪行,他让别人捉弄,任凭别人去干!他马上要 娶德·格朗利厄小姐为妻,要被授予侯爵爵位。他已经走运了。可是,就在这时,一个妓女服毒自杀了。她将一笔注册公债兑成钱藏了起来。于是,这样辛辛苦苦修 筑起来的这座锦绣前程的大厦倾刻之间便倒塌了。是谁最先向我们捅了一刀?是一个暗中于尽无耻勾当的家伙,一个在利润世界中犯下累累罪行的魔鬼(见《纽沁根 银行》),他财产中每一个埃居浸透着一个家族的泪水。这个人就叫纽沁根。他在埃居世界里是合法的雅克·柯兰。总之,这个人在交易所中的交割,他的那些恶作 剧的行为,您跟我一样清楚。可是,给我的所有行为,甚至最高尚行为打上印记的,却是铁镣。有两个球拍,一个叫苦役监狱,一个叫警察局,这种生活就是处在这 两个球拍之间的羽毛球,它的成功意味着永无止息的苦工。对我来说这种生活永远不可能得到安宁。现在,人们正在向吕西安的遗体洒圣水,他马上要去拉雪兹神甫 公墓了。德·格朗维尔先生,雅克·柯兰此刻也跟吕西安一起下葬了。可是,我必须有一个地方可去,不是去活,而是去死……

“从目前情况看,你们司法部门不想过问被释放的苦役犯的家庭状况和社会地位。司法部门满意时,社会并没有满意,它仍然抱着不信任态度,并且想方设法证 明自己的这种态度是正确的。社会使获释的苦役犯无法生存,它本应归还他一切权利,但它却禁止他在某一区域生活。社会对这个倒霉的人说:‘巴黎是你唯一可以 藏身的地方,但是你不能在巴黎及其一定范围的郊区居住!……’然后,它把被释放的苦役犯置于警察局的监视之下。您认为他能在这样条件下生活吗?要生活,就 必须干活,因为从苦役监狱出来时并没有带着固定收入。你们想出各种办法使苦役犯有明显标志,容易辨认,将其圈禁起来。当社会、司法当局和他周围世界对他毫 不信任时,你们以为普通公民能信任他吗?你们逼迫他要么挨饿,要么犯罪。他找不到工作,必然被迫重操旧业,最后把自己送上绞刑架。因此,我即使愿意放弃与 法律搏斗,我也丝毫找不到显要的职位,唯一适合我的位子,就是使我成为压在我们头上的这一权势的奴仆。当我产生这一想法时,我刚才与您谈到的那种势力已经 清楚地显现在我的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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