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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分(4)


我陷入了沉思:被最后的火焰照亮的这一生,原来如此幽深莫测。我自私的疑云消散了。看来,她的痛苦不亚于我,甚至超过了我,因为她以死殉情了。 她还以为别人对她的朋友都会非常好,哪知被爱情蒙上了眼睛,没有觉察出她女儿对我的敌意。她最后一次表现出来的深情,叫我好不伤心。可怜的亨利埃特,她还 想把葫芦钟堡和她女儿给我啊!

娜塔莉,现在您已经了解这位高尚的亨利埃特。那天我护送她的遗体,平生第一次迈进了墓地。从那个终生惨痛的 日子起,阳光不再那么温暖,也不再那么明 亮,夜晚更加黑暗,动作不再那么敏捷,思想也更加沉重了。有些人去世,我们只是把他们埋葬在土里;另一些我们特别珍爱的人,却装殓在我们心中;对他们的回 忆,天天与我们心脏的跳动交织在一起,对他们的思念也如同我们呼吸一般;按照适用于爱情的转生学说的美妙法则,他们就附在我们身上。一颗灵魂融入了我的灵 魂。我每做一件好事,每说一句动听的话,那都是她在行动,她在讲话。我身上所能有的一切善性,全来自这座墓穴,正如空气中飘溢的芳香是百合花散发的一样。 玩世不恭、恶习、我身上一切受您谴责的东西,全来自我本身。现在,当我久久凝视大地,而后又抬起蒙上一层云蜀的眼睛仰望天空时,当我听您讲话,接受您的体 贴而缄口不语时,您就不要再问我:您在想什么呢?

亲爱的娜塔莉,忆起这些往事,我回肠九转,因此辍笔了一阵工夫。现在,我应当向您叙述这 个不幸事件之后的情况,这倒不用很多笔墨了。一个人的生活若是 只有行为和起居,那三言两语就讲完了;然而,这生活着是在灵魂的崇高领域中度过的,那就很难加以描述。亨利埃特的信在我的眼前燃起了一线希望。在这场大海 难中,我望见一个可以登靠的岛屿。生活在葫芦钟堡,在玛德莱娜的身边,把我的一生奉献给她,这种命运倒能满足扰乱我心的所有念头;不过,那得弄清玛德莱娜 的真实思想。我应当向伯爵道别,于是去葫芦钟堡,在平台上遇见了他。我们一道散步,走了很久。他向我谈起伯爵夫人,开头还能认识妻子之死的巨大损失,以及 给他内心生活造成的全部创伤。然而,发出第一声痛苦的喊叫之后,他就抛开现在,瞻念起未来。他怕自己的女儿,说她缺乏她母亲的温柔。玛德莱娜身上有一种说 不出来的刚毅气质,又有她母亲那种娴雅的品性,这种坚强性格令这个老人畏惧;他早已习惯于亨利埃特的温柔,预感到女儿具有宁折不弯的意志。不过,叹惋之 余,他聊以自慰的是,他确信不久就要去见他妻子了:近来丧事忙乱和伤心悲痛,使他的病情加重,使他的旧痛复发了。父亲和成了家庭主妇的女儿之间,正酝酿着 权力之争,因此,他的风烛残年要在凄苦的境况中度过。他跟妻子可以处处对抗,在女儿面前就得事事退让。再说,儿子要远走高飞,女儿要嫁人;他会有一个什么 样的女婿呢?尽管他说死期将至,但他还是感到自己要孤苦伶仃、没人同情地度过漫长岁月。就在他大谈自己,并以他妻子的名义要求我的友谊的时候,他在我眼里 完成了一个流亡者的形象,这是当代最令人肃然起敬的形象之一。他貌似身体衰弱,精神委顿,其实生命力非常顽强,这恰恰是他生活简朴,专务农事的缘故。在我 写这封信的时候,他依然在世。我们沿着平台漫步,玛德莱娜看得见,可就是不下来;她几次走到台阶而又回屋去,以便表明她对我的鄙夷。有一次,我看见她来到 台阶上,便趁机请求伯爵上去,借口说伯爵夫人要我转达遗愿,我有话要对玛德莱娜讲;只好采取这种办法见她了。伯爵去找她,而后把我们俩留在平台上。

“亲 爱的玛德莱娜,”我对她说,“不错,我必须跟您谈谈。您母亲要针对生活的某些事件,而不是针对我发怨气的时候,不正是在这里听我劝解的吗?我知道 您的想法,不过,您没有了解事实,还是不要急于谴责我,好吗?您知道我的生活和幸福同这里紧密相连,却要以冷淡的态度把我赶走;本来我们情同手足,而您母 亲的去世,又用一条痛苦的纽带加强了这种友谊。亲爱的玛德莱娜,我可以立时为您献出生命,不企望任何报答,甚至不让您知道,我们是多么爱那些在生活中保护 过我们的女人的孩子。有一项计划,您敬爱的母亲酝酿了七年,而您却全然不知;这项计划无疑会改变您的感情,但我不愿意仰赖这种好处。我只恳求您一件事,就 是不要剥夺我到这个平台上来呼吸空气的权利,并让我等待时光改变您对社会生活的种种看法。此刻,我会小心谨慎,不去冲撞您,也理解您因为痛苦而难于明辨事 理,何况我也同样因痛苦而丧失了正确判断当前境况的能力。我只求您保持中立,对我不要感情用事;此刻护信我们的圣女,也会赞同我的谨慎态度。尽管您表示厌 恶我,而我却太爱您了,因而不愿意去同伯爵谈一项他准会热烈赞同的计划。由您自己选择吧,今后不要忘记,您在世上最了解的人莫过于我,而任何男子心中的感 情也不会如此诚挚……”

玛德莱娜一直垂着眼帘听我讲,这时摆摆手,打断了我的话,激动得声音微微颤抖地说:

“先生,我也了 解您的全部想法,但我决不会改变对您的感情。我宁愿投安德尔河,也不会同您结合。我不想同您谈我自己。如果说我母亲的名字对您还有一点 影响的话,那么我正是以她的名义请求您,只要我在葫芦钟堡待一天,您就不要再来了。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见到您就心烦,这种情绪恐怕永远也克服不了。”

她 十分庄重地向我施了一礼,便头也不回地朝葫芦钟堡走去,那神态既冷漠又严酷无情,记得她母亲在世时,只有一天有过那种冷漠的神态,但不像她那么无 情。虽说迟了一些,这位目光敏锐的少女还是看透了母亲的心事;她无意中成了同谋,心中自然懊悔,也许因此就更加仇视她认为害人不浅的这个男人了。事已至 此,天悬地隔。玛德莱娜恨我,无意弄清我究竟是这场不幸的根源还是受害者;假如我和她母亲幸福如意的话,那么,她可能同样憎恨我们两人。我的幸福华丽的大 厦,就这样整个倾覆了。恐怕惟有我了解这位默默无闻的非凡女子的全部生活,惟有我洞悉她感情的秘密,惟有我踏遍了她灵魂的整个区域。无论她的父母还是丈夫 和孩子,谁也不理解她。真是咄咄怪事!我挖掘这堆灰烬,并在您的面前把它摊开,我们都能从中找到一点我们最宝贵的东西。多少家庭也有自己的亨利埃特!多少 高尚的人,没有遇见一位探测他们心灵深度和广度的聪明的历史学家就离开了人世啊!这就是不折不扣的人生:母亲不了解子女,子女也不了解母亲;夫妇、情侣、 兄弟之间,莫不如此!何曾料到有朝一日,父亲的尸骨未寒,我就得跟夏尔·德·旺德奈斯打官司①?而我为这位长兄的晋升出过多少力!天哪!最简单的历史蕴含 多少教诲啊!当玛德莱娜消失在台阶上的门里之后,我心痛欲碎,回来辞别房东,启程去巴黎。我沿着安德尔河右岸,走的正是我第一次来这座幽谷时经过的路。我 凄怆地穿过了风景秀丽的吕昂桥村。这时我很富有,政治生活也一帆风顺,已不是1814年的那个疲惫不堪的徒步行客了。那个时期,我的心灵充满了欲望,而今 我却热泪盈眶;从前,我的生活有待充实,而今我却感到生活一片荒漠。我还很年轻,仅仅二十九岁,可是心灵却凋残了。几年的时光,这里的景物就失去了当初的 瑰丽,我也厌恶了生活。现在您会理解,当我回头望见玛德莱娜站在平台上时,我的心情是何等激动。

①老侯爵一死,夏尔就要卖掉旺德奈斯的采邑,费利克斯反对,便到法院起诉。参见“私人生活场景”中巴尔扎克的《人世之初》、《三十岁的女人》等。

我 不胜悲伤,难以自己,连此行的目的都不考虑了;心里完全没有杜德莱夫人的影子,以致走进了她的庭院自己还不知道。一旦做了蠢事,就得硬着头皮做到 底。我在她那里已经养成了夫妻生活的习惯,上楼时想到断绝关系会带来的种种烦恼,不禁忧心忡忡。我一身旅行服装,由管家引进客厅,只见杜德莱夫人衣着华 丽,身边围着五个人;您若是深入地了解了她的性格和作风,就会想像得出我有多么沮丧。英国德高望重的老政治家之一,杜德莱勋爵,此刻正站在壁炉旁,他的样 子一本正经,十分傲慢,态度冷淡,脸上显露一种他可能在议会中常有的嘲讽神气。他听见传报我的姓名,便微微一笑。阿拉贝尔的两个孩子在母亲身边,他俩酷似 老勋爵的一个私生子,坐在侯爵夫人旁边的双人沙发上的德·玛赛。阿拉贝尔一见是我,便换了一副盛气凌人的神态,眼睛盯着我的旅行帽,好像随时都要问我到她 府上有何贵干。她打量我的那种表情,简直是把我看成被引见给她的乡绅。至于我们的亲密关系、那永恒的爱情、失去我的爱便寻短见的种种誓言、阿尔米德①的幻 术,统统像梦境一般消逝了,就仿佛我从来没有握过她的手,我是个陌路人,她根本不认识我。尽管我出入外交场合,开始习惯保持冷静的态度,我还是很惊讶,换 了别人也会如此。德·玛赛望着自己的靴子微笑,他那凝视靴子的样子特别做作。我当即拿定了主意。若是败在任何别的女人手里,我也许会心甘情愿;但是,看到 这个要以身殉情、曾嘲笑现已死去的情敌的女英雄傲然挺立,我不由得怒火中烧,决心以无礼对不逊。她知道布朗东夫人的悲剧,向她提起这件事,就好比在她心头 扎上一刀,尽管这个武器扎进去时可能要变钝。

①意大利诗人塔索(1544—1595)的叙事诗《被解放的耶路撒冷》中的人物。阿尔米德是伊斯兰教的魔女,迷住了十字军将士,法国骑士雷诺。

“夫人,”我对她说,“我非常莽撞地闯进了贵府,不过,您若是知道我从都兰来,把布朗东夫人的一封急信捎给您,就不会怪罪我了。我担心您已启程去兰开 夏郡,既然您还待在巴黎,那我就等候您的吩咐,等候您赏脸接见我的时间。”

她 点了点头,我便返身出去。从这天起,我只在社交场合遇见过她,见面时相互友好地打个招呼,或者相互挖苦两句。我对她说兰开夏郡的女人是无法慰藉的, 她则回敬说法国女人的胃病是失意绝望引起的。承蒙她的关照,我有了个死敌,就是她当成宝贝的德·玛赛。于是,我就说她嫁给了老少两代人。就这样,我算倒霉 到底了。于是,我实施寄居萨榭古堡时所拟定的计划,潜心研究科学、文学和政治。查理十世登基后,免去了我在先王身边担任的职务,让我进入外交界。从此以 后,我决心再不眷顾任何女人,不管她有多漂亮,多聪颖,多痴情。这一招倒真灵:我精神上获得了难以置信的平静,工作中精力旺盛,我明白了女人从我们生活中 毁掉的一切,她们还以为讲几句甜言蜜语就能补偿那些东西呢。然而,我的全部决心都付诸东流,何以至此,您是一清二楚的。亲爱的娜塔莉,我就像对自己讲述一 样,毫无保留地、不加修饰地向您叙述了我的经历,叙述了与您毫不相干的感情,说不定刺伤了您那嫉妒而敏感的心灵的某个部位。不过我确信,有些情况也许会激 怒一个平庸的女人,却能成为您爱我的又一条理由。杰出的女性对待受苦而患病的灵魂,能扮演高尚的角色,犹如修女给人包扎伤口,犹如母亲原谅孩子。并不是只 有艺术家和伟大的诗人感到痛苦:为祖国,为民族的未来而生活的人们,在开拓他们思想感情的领域时,往往陷入极其孤苦的境地。他们需要身边有人对他们体现出 纯洁忠诚的爱;请相信,他们完全了解这种爱的伟大与价值。明天我就会清楚,我是否错爱了您。

致费利克斯·德·旺德奈斯伯爵先生的信

亲爱的伯爵,您曾从可怜的德·莫尔索夫人手中收到一封信,据您讲,

那封信对您为人处世不无帮助,对您的飞黄腾达起了很大作用。请允许我

帮助您完成您的教育吧。求求您,摆脱一种恶习,不要效法寡妇的行径:

她们把亡夫挂在嘴边上,动辄向第二个丈夫摆一摆亡失的美德。亲爱的伯

爵,我是个法国女子,希望嫁给任何一个我所爱的男人,绝不会嫁给德·

莫尔索夫人。您知道我对您是多么关切。我以应有的专心看完了您的叙述

之后,认为您拿德·莫尔索夫人的美德去与杜德莱夫人对照,使她十分反

感,您又用英国那种热恋方式去压德·莫尔索夫人。害得她痛苦不堪。我

自然是可怜的人儿,别无长处,只会取悦于您,可您对我也有失分寸;您

要让我明白,我既不像亨利埃特,也不像阿拉贝尔那样爱您。我有自知之

明,并不隐讳自己的短处,但是何苦如此严酷地让我感觉到这一点呢?您

可知道我对谁产生了怜悯?对您将来爱上的第四个女人。她将不得不同三

个人抗争。因此,我要提醒您预防您的记忆的危险作用,这既是为您的利

益,也是为她的利益着想。爱您是一件光荣而艰苦的事情,必须具备不可

悉数的天主教徒的品质,或者英国国教徒的品质;我放弃这种荣耀,实在

不想同幽灵搏斗。葫芦钟堡那位圣女的美德,会使最自信的女人相形见绌,

心灰意冷;而您那位大无畏的女丈夫,也会使最大胆追求幸福的人自愧不

如,退避三舍。一个女人不管怎样尽心尽力,也不能使您得到她期望给您

的快乐。无论是感官还是心灵,都永远战胜不了您的记忆。您记得我们经

常骑马。由于您那圣洁的亨利埃特之死,太阳也冷却了;我未能使它温暖

如初,您在我身边定然要打象战。我的朋友——因为,您永远是我的朋友,

千万注意,不要再这样推心置腹,把您的失意和盘托出,这会使爱恋之心

泄气,会迫使一个女子怀疑自己。亲爱的伯爵,爱情是依赖信任而存在的。

一位女子开口之前,心里总嘀咕,会不会有一位圣洁的亨利埃特更善言谈,

或者上马之前,心里总寻思,会不会有一位阿拉贝尔那样的女子骑术更精,

那么请相信,这个女子舌头准要打颤,腿准要哆嗦。您使我产生了愿望,

也想从您这儿得到一些迷人的花束,可是您又不扎制了。由此看来,有许

多事情您不敢再做了,有许多思想和欢乐,对您来说也一去不复返了。您

要明白,任何女子也不愿意和那位您念念不忘的死者在您的心中并存。您

求我以基督的慈悲心肠爱您;不瞒您说,我出于慈悲心肠,可以做许许多

多的事情,可以做一切,惟独爱情不行。有时您既令人烦恼,又自寻烦恼。

您把自己的伤怀称为忧郁症,倒也不错;您的确叫人受不了,害得爱您的

女子忧心如焚。在我们二人之间,我频频碰到那位圣女的坟墓:我思之再

三,我深知自己,不愿像她那样死去。连杜德莱夫人那样出类拔萃的女子

都被您闹得厌烦了,何况我呢,我没有她那样狂热的欲念,只怕心情冷却

得比她还要快。既然您只能和逝去的女子同享爱情的幸福,那就取消我们

之间的爱情,保持朋友关系吧,我希望如此。究竟怎么回事啊,亲爱的伯

爵?起初您就有了一位令人艳羡的女子,一位十全十美的情妇,她筹划您

的前程,使您得到了贵族院议员的称号,她如痴如狂地爱您,只要求您忠

诚不渝;可是您却使她忧伤致死;真不知道还有比这更伤天害理的事。那

些无比热忱而又十分不幸的年轻人,空怀大志,在巴黎街头倘佯,他们哪

个不愿意规规矩矩地追求十年,以便得到您享受的一半完幸呢?而您当初

却不以为然。一个人能得到这样的爱情,还有什么可企求的呢?可怜的女

人!她吃足了苦头,而您只讲了几句感慨的话,就以为无愧于死者了。自

不待言,我对您的一片情意,也只能得到这种报答。多谢了,亲爱的伯爵,

无论是坟墓之内还是坟墓之外的情敌,我都不想要。一个人犯了这类良心

罪,至少不应当讲出来。我是女流,是夏娃的女儿,曾经向您提出一个冒

失的请求,而您作为男子,就要估量您的答复的后果。当时您应当欺骗我,

过后我会感激您的。难道您从来不了解幸运的男人的美德吗?当他们向我

们发誓他们从来没有爱过,这次是初恋的时候,难道您不认为他们是多么

宽宏大量吗?您的计划是行不通的。身兼二美,既是德·莫尔索夫人又是

杜德莱夫人,唉,我的朋友,这岂不是叫水火相容吗?难道您不了解女人

吗?女人就是女人,她们有长处,也必有短处。您过早地遇见了杜德莱夫

人,因此不能正确地评价她;在我看来,您的虚荣心受到伤害,就讲她的

坏话,进行报复;但是对德·莫尔索夫人,您又理解得太晚了,您怪这一

位不能成为那一位,便惩罚了人家;而我呢,既不是这一位,也不是那一

位,我会有什么下场呢?我相当爱您,因而为您的未来深思过,我真的非

常爱您。您这愁客骑士的神态,总是深深地吸引我,我曾以为忧郁的人必

然忠贞不渝,却不知道您入世之初,就害死了天下最美丽、最贞洁的女子。

告诉您,我考虑了您下一步该怎么办,我是认真考虑过了。亲爱的朋友,

我看您应和一个项狄夫人①式的女人结婚:她根本不懂爱,不懂激情,

①英国小说家劳伦斯·斯特恩(1713—1768)的九卷本小说《项狄传》中的人物。

既不担心什么杜德莱夫人,也不在乎什么德·莫尔索夫人,在您所谓忧郁

的烦恼时刻,在您像雨水一样令人开心的时刻,她会毫不介意,完全充当

您所要求的慈善修女的杰出角色。至于爱啦,为一句话而颤栗啦,善于等

待,给予并接受幸福啦,感受爱情的风风雨雨啦,附和您所爱的女人的小

小虚荣心啦,亲爱的伯爵,这些您就不要勉为其难了。在同年轻女子打交

道的问题上,您一丝不苟地听从了您的善良天使给您的忠告;您完全避开

了她们,结果一点也不了解她们。德·莫尔索夫人一开头就把您置于高瞻

远瞩的地位,她做得对;否则,所有女人就会同您作对,使您一事无成。

您要想从头学起,学会对我们说我们爱听的话,学会崇高得恰到好处,学

会顺着我们的性子,喜爱我们的世俗卑琐之点,现在恐怕为时已晚。我们

并不像您以为的那么愚蠢:我们爱一个男子,决不会把他置于一切之上。

动摇我们优越感的信念,就是动摇我们的爱情。奉承我们,就是奉承您自

己。如果您想在上流社会里同女人周旋,那您就得小心翼翼地隐藏起您对

我说的这些情况。她们不喜欢把自己的爱情之花栽在岩石上,也不喜欢浪

费自己的温情去安抚一颗受伤的心。弄得不好,所有女人都会发现您的心

已经干涸,您将为此苦恼一辈子。像我这样坦率地直言相告,像我这样好

心地离开您,既不怀怨恨,还向您奉献友谊,在她们当中寥寥无几,而今

天这样做的,正是自称是您忠实朋友的

娜塔莉·德·玛奈维尔

1835年10月于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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