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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江泽民谈中国的脊梁
19日下午3时半, 江泽民总书记在中南海会见。
张浚生先生陪我走进客厅时,江总书记到厅门口迎客想见,厅内已到的有政治局委员、中央宣传部部长丁关根、港澳办主任鲁平、新闻办主任曾建徽、新华社香港分社社长周南。
江总书记先说:“查先生久仰了,今日初次见面,我们十分欢迎。你的小说在内地有很多读者,许多领导人也很爱看。我没有仔细读过,但翻阅过,知道你的小说中包含了丰富的历史知识、地理背景、中国文化传统、人情风俗等等。”
我谦逊一番后说:“这次来北京,人大、政协正在开会,各位都很忙碌,前来打扰,很过意不去。”
江:“查先生来,我们总是欢迎的,很有兴趣和你谈谈,交换意见。人大、政协的会开得很好,很顺利。你是1924年生的,还是浙江口音,乡音未改哪,鬓毛却也未衰。你比我大两岁。”他转口问丁关根,丁是1929年生,江苏无锡人;鲁平是上海人,周南是山东人,都比江泽民小一岁,曾建徽小2岁。
江泽民说:“我们年纪都差不多,也都是在胜利前后和解放前上的大学,都经历过民族和国家的艰危困苦,有许多思想感情是共通的。我读你的政论文章,有些地方能起共鸣。”
他指着茶几上的一本《明报月刊》一月号,说:“比方说你这篇文章中谈到民主的发展,各国国情不同,发展的方式和速度各有不同。英国自大宪章开始到妇女有选举权,足足经过了700 年之久。这一点我很同意。英国人本来是尊重传统的、喜欢切合实际而循序渐进的民族。他们到现在还有上议员,所有贵族议员全部是皇室任命的,并非民选。彭定康先生怎么到香港来忽然搞这么一套。你这篇文章的英文翻译我也看过了。”他指指《明报月刊》旁边放的几页英文复印本,有几行底下划着红线,相信是他新闻记者时表示同意的。
他问起一般香港人对于中英争议的看法。我说工商界人士大都不赞成彭督的方案,一般职工和青年学生则支持,目前双方的人数大概差不多,也或许低薪人士和青年支彭的人数略多。一般而论,普通香港市民对于争执的内容实在并不明白,大家只希望中英谈判合作,香港社会稳定繁荣,平衡过渡,不希望突然有急剧的改变。所以鲁平主任在记者招待会中肯定宣告中国不会提早收回香港,所谓“另起炉灶”乃是完全根据基本法的规定办事,香港股市立即大升。这可以充分反映了香港工商界的观点。
此后有30分钟左右的时间谈论彭定康的政改方案和英国的政治局势。我总的印象是,江泽民并没有太激烈的主张和言辞,但对原则和外交立场十分坚持,表示没有退让半步的可能。他说:“中国人是有脊梁的,决不会对外国人的无理压力弯腰。”他说:任何外交上的磋商谈判,双方当然可能各自作出合理的让步,以换取对方的让步,由此达成协议。但协议既然成立,就决不容许食言反悔,言而无信。就算是面对有组织的西方国家强大压力,我们也决不会屈服。中国自解放以来,从来没有不遵守国际公约、协议的纪录。中英联合声明我们必定严格遵守,基本法的规定要切实执行,和外国达成的谅解和协议必须照办。
他说:“‘中国人是有脊梁的’这句话是鲁迅在《且介亭杂文》中说的。他有民族气节。他是浙江人,你们浙江文人很多,宋朝的大诗人陆游也是浙江人。他的诗词我想有三个方面,‘红酥手,黄滕酒’的《钗头凤》是爱情方面的;许多田园和抒情诗词是冲淡洒脱方面的;后世人最重视的是他的爱国诗,尤其‘死去原知万事空’那一首,几乎没有一个中国知识分子不知道、不赞赏的。”
他说:“我是学电机工程的,丁关根同志也是学科技的,我们都是上海交大毕业。我不搞文艺,但喜欢文艺,关根同志也是。”
此后他和我谈了一串中外文艺作品:
他最近借了俄国一部电影的录像带来看,是根据托尔斯泰的小说《复活》拍摄的,他说这表现了旧俄时代高尚的人道主义精神。
托尔斯泰的另一部小说:《安娜卡列尼娜》,他说,那可说是俄国《红楼梦》,通过家庭生活来反映封建社会对人性的束缚。
莎士比亚的戏剧 Timon of Athens,他觉得剧中主角狄蒙斥骂雅典人崇拜金钱、生活腐化、朝三暮四、品格卑鄙的部分十分淋漓痛快。我想他特别提到莎士比亚这部比较次要的剧作,当是其中含有强烈的政治内容,以及当时雅典人“一切向钱看”的心态淹没了高尚的情操,这种危险的精神状态值得注意。
他关于鲁迅所说“中国的脊梁”,我回到香港后查阅鲁迅《且介亭杂文》,这句话出于《中国人失掉自信力了吗?》一文, 作于1934年9月。该文的最后三段是:
“我们从古以来,就有人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虽是等于为帝王将相作家谱的所谓‘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们的光耀,这就是中国的脊梁。这一类的人们,就是现在也何尝少呢?他们有确信,不自欺;他们在前仆后继的战斗,不过一面总在被摧残,被抹杀;消灭于黑暗中,不能为大家所知道罢了。说中国人失掉自信力,用以指一部分人则可,倘若加以全体,那简直是诬蔑。”
“要论中国人,必须不被搽在表面的自欺欺人的脂粉所诓骗,欲看看他的筋骨和脊梁。
自信力的有无,状元宰相的文章是不足为据的,要自己去看地底下。”
七谈到香港、西藏
后来又谈到香港特别行政区基本法,他说:“‘一国两制、港人治港’的保证是一定要实现的。关于内地和香港人的关系,我曾说过一句‘河水不犯井水’。香港就有人说,我只说‘河水不犯井水’,没有说‘井水不犯河水’,意思是井水可以犯河水。其实我们中国人有许许多多歇后语,两句话说了前一句,就包括了后一句,用不着全部说完这么罗嗦。我说‘河水不犯井水’,就包括了‘井水不犯河水’的含义。查先生你的小说中不是有很多歇后语么?这是中国语文的一种特色。”
“努力保持香港的稳定繁荣,是我们的长期国策,那是决不会改变的。”
他说:“我到过香港三次。一次是1965年,一次是1980年,第三次是1983年,那时我是电子工业部部长,出国访问,经过香港。新鸿基的冯景禧先生招待我去参观股票交易所,香港人叫做‘金鱼缸’的。那次住在新华社的招待所,靠山面海,风景好得很。香港的经济发展很有成绩,我一直很注意。”
“香港人大都要求稳定繁荣,凡是支持香港稳定繁荣的,得到香港人拥护,破坏稳定繁荣的,香港人就反对。其实香港要稳定繁荣,中国何尝不要稳定繁荣?全世界都需要稳定繁荣。中国12亿人永远站在稳定繁荣一边,一方面要坚持和平,另一方面是坚持原则,不容许别人乱七八糟的乱搞。”
他接着谈到西方国家对于西藏的干预,谈到他去西藏视察的经过,那一次是和丁关根同去的。他说先在青海过一夜,分阶段的适应高山气候,也即是“循序渐进”的应付困难环境;不过去向班禅喇嘛的遗体致敬时,室内空气不畅,酥油灯烟雾缭绕,还是感到有些晕眩。
“美国人老是根据不准确的资料,说我们欺压西藏人,可是我们每年给西藏补贴多少个亿啊,他们不是不知道,就是不提。西藏解放前,西藏一部分穷人是奴隶。北京有一个关于西藏的展览馆,有很多实物。穷人给奴隶主斩手、斩脚、剥皮的情状都可以看到。美国前总统卡特和我会见时,曾说西藏本来有600 万藏人,现在其中大部分是汉人,说西藏地方给汉人占了。其实西藏自治区人口300万,其中藏人290万,汉人只有8万。
西藏高原那样空气稀薄的地方,汉人长住是受不了的。在四川、青海、甘肃境内的藏人另有200多万。 我拿具体的资料给他看,卡特笑了,他说他手头的资料中,居然说四川成都也属西藏。”
“1997年之后,香港不用缴税给中央,中央也不给香港补贴。可是现在我们每年给西藏补贴,改善人民生活,发展公路等等现代化设施。汉人人多,经济力量大,对于兄弟民族,我们是一贯支持帮助。”